在暴雨下,仓库的影子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伊百千正握着枪靠在仓库门边,警惕着任何危险出现。季叶从仓库里走了出来,她端着一盆被绷带染红的血水,泼在了仓库外。
小一没有看见秦楚的身影,感到失望又难过,他叹了口气,重新走回了树林里。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脚下泥泞的小径被暴雨冲刷得滑溜不堪,他一个不留神,摔了一跤,膝盖被摔得血肉模糊,生理泪水顺着眼角淌了下来。
“如果秦楚在就好了。”小一低声咕哝着。
就在他挣扎着要爬起来的时候,突然,一双脏兮兮的破烂女士皮鞋无声地出现在了他视野中。
小一下意识地抬起了头,只见在他身前,一个瘦弱矮小、长发披散的女孩子,正弯着腰,惊讶而又惊恐地注视着他的脸庞。
“真的是001!”
当女孩子完全看清了小一的面容后,她失声尖叫了起来,仿佛见到了恶鬼一般,声音中带着害怕和不安。她连连后退,甚至在地上摔了一跤。
第36章 小型仓库
小一困惑地站起了身,他朝着女孩子走去,面带迷茫,不确定地连续问出了好几个问题:
“你是091?你竟然还活着?你怎么会在这儿?你跟踪我?电信大楼楼顶的那个人是你?小二呢?”
“别过来!别过来!别伤害091!别伤害091!”
女孩子完全无视了小一的问题,她疯狂地对着小一挥舞着手,挣扎着爬起身来,一边呼喊着,一边惊慌地朝着相反的方向奔逃。
“等等,091。”小一眉头一皱,急忙追了上去,“我们谈谈,你别跑。”
“别伤害091!别伤害091!091没有惹001生气!091绝对没有惹001生气!”女孩子的声音中带上了哭腔。
“我不会伤害你。”小一在后面高喊道,“我有问题想问你。”
“091不信,091不信,001一定会伤害091,001一定会很生气。”
女孩子飞快地奔跑着,身姿灵活敏捷,就算暴雨也对她造不成丝毫影响。她轻盈地跨越了一丛高高的灌木丛,跑到了树林的边缘。
“091!我命令你停下来!”小一感到有些不耐烦,“我想问你关于小二的事情。”
“别伤害091!别伤害091!091什么都不知道,091什么都不知道!”
女孩子跑出了树林,眼前豁然开朗,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悬崖。悬崖底部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峡谷,云雾缭绕,使得几乎无法看清底部。
“停下来!”小一从后面追了上来。
女孩子绝望地站在悬崖边,她转身面对着小一,用颤抖的声音说道:“001放过091吧,091没有惹001生气,091很乖的,真的没有惹001生气。”
“不要往后退,你会掉下悬崖的。”小一开口提醒她,他伸出手,试图拉住女孩子。
“不要伤害091!啊!”
女孩子却误解了小一的意图,她以为小一要伤害自己,吓了一大跳,脚下一滑,身体失去了平衡,惨叫着摔向了悬崖。
“你现在还不能死。”小一冲上前,及时抓住了女孩子的手,拼尽全力将她拉了上来,“回答了我的问题后再死。”
但悬崖边的土壤却在猛烈的暴雨下变得十分松散,根本无法承受住两个人的重量。
“抓住我的手。”小一咬牙说道,试图在土地开始下坠之前将女孩子拉离悬崖,“告诉我,小二被他们带到哪里了?”
“不要伤害091!”女孩子惊恐地尖叫着,疯狂地摆动着身体,想要挣脱出小一的手。
“别乱动!”小一吼道。但女孩子已经陷入了极度恐慌的状态,根本听不进任何话语。
悬崖边的崩塌声越来越近,两人的身体开始不可避免地往下滑动。
“小二被带到哪里去了!我看到你们都被他们带走了,为什么你还活着?小二呢?”小一急切地追问道。
女孩子仍然在反复地呼喊:“不要伤害091!不要伤害091!”
“小二在哪儿!”
小一竭尽全力想要保护女孩子,但女孩子拒不配合,局势愈发危急。随着一声轰隆的巨响,悬崖下的土壤终于完全崩塌了,两人一同被卷入了悬崖的深渊。
与此同时,天空破开了一道裂缝,一道巨大的惊雷瞬间劈开黑夜,雷声震耳欲聋,一时间将仓库周围的一切映得清晰无疑。
仓库里弥漫着阴沉沉的气氛。秦楚昏迷不醒地躺在仓库的角落里,他紧紧地闭着眼睛,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似乎做了一个梦,梦中,他坐在一辆快速行驶的大巴车里。
车后方,一个孩子在疯狂地奔跑着,流着泪水,悲泣地呼喊着“楚哥哥”。
秦楚急切地让司机停下车,但当司机缓缓转过头时,他的心跳立刻停滞了一瞬——司机的面容瞬间变成了小一。
小一冲他乐呵呵地笑着,薄唇轻启,轻轻地唤着他:“秦上校”
秦楚的心好像被这一声呼唤彻底融化掉了,他情不自禁地上前,将小一紧紧地拥入了怀中,恨不得将他嵌入自己的身体里。
然而下一秒,小一剧烈地挣扎了起来,他眼神赤红,化为了凶狠的感染者,张开了嘴巴,露出了牙齿,冲着秦楚的脖子咬了下来。
“小一!”
秦楚猛地睁开了眼睛,噩梦连滚带爬地缩到了脑海中的某个角落里。
他紧捂着额头,刚刚梦中的情节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在记忆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过了足足三、四分钟后,秦楚的眼神才渐渐恢复了清明。其他人立马围了上来,查看他的情况。
“秦队,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这里是哪里?”秦楚声音沙哑地问道。
“我们在马克的小型仓库里。”于鱼回答了他。
“我睡了多久?”
季叶苦笑了一声,回答道:“几个小时而已,现在才晚上十一点左右。”
秦楚环顾了一圈,唯独没有在众人里发现小一的身影。他拧着眉头,对着一旁的季叶询问说:“小一呢?”
“小一他……”季叶深深地埋下了头,没有马上回答。
其他人也背过了身去,不敢正眼和秦楚对视。于是秦楚立刻就明白了这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秦楚挣扎着要从简陋的睡袋上坐起身,伊百千连忙上前扶住了他。
“队长,你先好好休息吧。小一他没事,他正在外面玩雨水呢。”伊百千说着,但他脸上的笑容却比哭泣还难看。
“小一去哪儿了?”秦楚脸色煞白,浑身冰凉。
“小一哥哥被感染者咬伤了,仓库的主人不愿意接纳我们。”于鱼轻声解释道,语气中带有一丝愧疚。
孙潇潇接过于鱼的话,补充说:“小一哥哥为了能让我们继续留在这里,所以选择了自己一个人离开。”
“离开了?他往哪边走了?”秦楚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队长,你还有伤在身,你现在——”伊百千想要制止秦楚的冲动。
但秦楚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告诉我,小一往哪边走了?”
“……”
季叶沉默不语地退到了一边,她从没看到过秦队如此失控的模样,唯独每次对小一……
不知道为何,她心中的猜测似乎得到了进一步的证实了,这让她有些沮丧和不安。
“小一哥哥走进了旁边的树林后就消失不见了。”于鱼回答秦楚说。
“树林?”秦楚匆匆套上了自己的外套。
于鱼点了点头。
“队长!你先冷静点,你有伤在身,外面还下着狂风暴雨,而且现在是晚上,是晚上!你想就这样去找小一吗?”伊百千大声吼道。
然而伊百千越这样强调,只会让秦楚越发明白小一现在的处境是多么的危险。
“我现在不去找他,等他变成了一堆白骨再去找他吗?”秦楚焦躁地反问道。
因为情绪过于激动,他不禁牵扯到了背上的伤口,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但相较于得知小一孤身一人在外、不知生死的消息,这些疼痛简直显得微不足道。
“秦队——”孙楠面露为难。
秦楚挥手打断了他:“不用多说了。”
他迅速套上了雨衣,抓住了手电筒,径直朝着仓库外走去。
“队长,你还有伤,你的伤口会恶化的!”伊百千焦急地跟在他的身后。
“不用担心我。”秦楚语气生硬道,“小一往哪边走了?”
“那边。”于鱼指向了树林的方向,语速飞快地说,“这雨没下多久,如果运气好的话,路上应该能留下小一哥哥的脚印。我们就可以沿着他的脚印找到他。”
“我们?”秦楚看向了于鱼,摇了摇头说,“只有我,我一个人去找小一。你们留在这里。”
“可是小一哥哥以前救了我,我也想——”
“等你拥有了足够的能力,能做到不依赖任何人就能保护好你自己的时候,再开始去考虑报恩的问题。”
秦楚抽出了腰间的手枪,塞到了于鱼的手中。
“……”感受着枪的重量,于鱼沉默地抿紧了唇。
“百千。”秦楚侧头看向伊百千。
“队长……”伊百千欲言又止。
“在我离开去寻找小一的这段时间里,你要保护好他们。”秦楚说,“如果过了三四天,我还没能回来,就由你来带领他们,继续设法联系外界,前往安全区。明白吗?”
“队长,你——”伊百千想说些什么。
“保管好那份文件。”秦楚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他按住了伊百千的肩膀,接着说,“但,在生命和任务面前,我希望你能选择前者。”
话落,秦楚毅然转过了身,步入了大雨之中。
雨点嘀嗒嘀嗒地打在他的雨衣上,随着他深入了树林,雨幕完全吞没了他的身影。
众人焦虑不安地站在仓库门口,心中充满了担忧。
“噢,看来你们被抛弃了。”马克从仓库里走了出来,嘲弄道,“为了一个感染者,你们敬爱的队长就这么把你们扔在这里了?”
“闭嘴!”伊百千一拳揍在了马克的脸上。
马克被打得偏过了头去,漂亮的半张脸一片红肿。但他毫不介意,微微笑了起来,说道:
“戳到你的伤疤了?你的队长根本就不在乎你,对不对?蠢蛋?”
“我警告你,你再说一句话,我真的会杀了你!”伊百千狂怒道。
“百千!别冲动!”孙楠牢牢地抓住了他。
“呵,也许明天,你的队长真的会把那个感染者带回来,任由他咬死我们所有人。”马克说。
“想想就让人笑掉了大牙。”他冷笑着,挑衅地拍了拍伊百千的脸,“当领导者开始犯错的时候,那往往标志着整个团队灾难的开始。”
说完,他挥了挥手示意着众人,重新走进了仓库的阴影里。
众人一时沉默了下来,压抑的氛围笼罩着每一个人。
“秦队这次真的……有点太不理智了。”季叶沮丧地开口道。
于鱼凝视着她,轻声说:“这不正可以说明,就算秦楚哥哥再如何强大勇敢,再如何无坚不摧,但他同时也是个人。而是人,就会有弱点,就会犯错。”
“……”季叶没有回应他,她避开了这孩子似乎能一眼看穿人心的目光。
“我们总是神化英雄,将他们置于高高在上的地位。然而,常常忽略了,就算在英雄的内心深处,也会藏着一份不为人知的孤独和脆弱。”于鱼说。
“……”季叶默然无语。
“季姐姐,如果不明白这点,”于鱼瞥了她一眼,言辞含蓄地暗示道,“那么人们所追捧和喜爱的实则并非英雄本身,而只是那光鲜亮丽的英雄形象罢了。”
“是……是吗?”季叶似乎被戳中了心事,一时间感到羞愧难当,脸颊微红,“我先进去了。”
她几乎像逃一般的,转身跑进了仓库里。
“这或许也是为何秦楚哥哥如此在意小一哥哥的原因。”于鱼深思道,“希望秦楚哥哥能找到他。”
树林中,正如于鱼所说,秦楚跟随着在湿润的泥土上留下的脚印,一路追寻着小一的踪迹。
一开始,秦楚只发现了一串脚印,能看出来脚印的主人似乎有些心情沉重,走得漫不经心,步履踉跄,在毫无目的地前行。
而后,出现了另一串脚印,这些脚印轻盈而小巧,明显属于一个女孩子。
小一的脚印和这新来的脚印纠缠在一起,愈发急促,一前一后,朝着同一个方向跑去。
秦楚心中暗自揣测着,难道小一在追逐着一个女孩子?他皱紧眉头,加快了步伐,沿着两串脚印所指的方向迈进。
踪迹最终导向了树林的尽头,到达了一处悬崖。在这崎岖的地形上,两串脚印消失得无影无踪,似乎直接通往了悬崖的边缘。
秦楚心头一震,眸子猛地收缩,急忙冲到悬崖边,发现悬崖边缘已然坍塌,泥土崩落到了悬崖深渊。
“难道!”
秦楚俯视着深渊,心跳加速,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慌开始涌上心头,如同寒流在他体内蔓延。
在这高高的悬崖之上,任何人都会意识到,一旦掉落下去,将会面临必死无疑的结局。
“不可能!”
秦楚低声自语着,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神开始迅速扫视着四周。
在树林旁边,一条狭窄的小径蜿蜒而下,似乎能够通向悬崖的底部。
毫不犹豫,秦楚迈开步伐踏上了那条小径,但因为他的动作过于急促,差点失足摔倒。幸好,一棵树及时支撑住了他,让他免于坠入悬崖。
“该死的,镇定点,小一还在等着我。”
秦楚自责地咒骂了一声。他咬紧牙关,稳住了身形,谨慎地沿着小径一路向下走。
在暴雨的洗刷下,道路崎岖不平,湿滑不堪,每一步都像是在与危险擦肩而过。
秦楚因为太过于心急,屡次跌倒,背上的伤口早已经重新撕裂开来,血迹在雨水中勾勒出一道猩红的印记。
但他无暇去顾及这些疼痛,在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小一。直到亲眼见到小一,他决不会承认任何关于小一死亡的可能性。
暴雨咆哮着,狂风席卷着山谷。
间或闪电划破长空,将悬崖山间的景象映照得一片苍凉,然而,在这荒凉的光影中,一道身影屹立如山,无惧风雨,步履坚定地朝着山下迈进。
第二天清晨,雷暴雨终于停歇,天空笼罩在灰蒙蒙的云层之下。
秦楚连续行走了整整一夜,终于抵达了悬崖底部。
他几乎疲惫到了极点,脸色苍白如纸,艰难地拖着疲惫沉重的身躯,勉强朝着小一坠落的地点继续前进。
然而,没走多远,他开始感到头晕目眩,背后的伤口失血过多,导致他已经力不从心,脚步逐渐迟缓,身形愈加踉跄。
“该死的,坚持住,还没找到小一。”
秦楚咬紧牙关,狠狠揪着自己的手臂,强迫自己保持清醒。然而,疲惫和失血的影响让他的意识变得越发模糊。
终于,他的身体不堪重负,双眼一闭,无力地摔倒在了地上。
在迷迷糊糊之间,他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几道模糊的身影在朝着他的方向快速接近。
“喂,这他妈又是谁?他被感染了吗?”一个声音传来。
“离老大,要把他抓起来吗?”另一个声音问道。
“等等,我之前在炼钢厂避难所见过他,他和那个人是一起的,先把他带回去。” 第三个声音介入。
在秦楚即将彻底失去意识之际,那些匆忙奔来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
“是秦楚?!”
一声呼喊中,一道修长的身影从其他三人的身后挤出,匆匆朝着秦楚跑来。
“秦楚,秦楚,醒醒,秦楚——”
秦楚的视野里浮现出了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是小一,小一还活着。
“小一,你没事……”
秦楚心里的巨石终于完全落了下来,如同一条紧绷的皮筋,此刻终于得到了放松,他也终于能够放任自己暂时休息片刻了。
“他昏过去了,先把他带回去。”其他几个人围了上来。
“别碰他。”小一不客气地拍开了他们的手。
其他人怒了努嘴,阴阳怪气地说道:“不碰就不碰,让你来,让你来,少爷,你来。”
小一手臂微微用力,将秦楚轻松抱了起来。
“带路。”他面无表情地剜了其他人一眼,其他几人立刻收敛了表情。
“这人是来寻找你的?”
走在最前面的男人,他手里握着一把狙击步枪,一边面色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一边身后的对着小一询问道。
小一没有回答他,他垂着头,盯着秦楚苍白的面容,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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