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开不了枪,你也听那些人说过。”秦楚面无表情地说。
“为什么?”
“因为——”秦楚幽暗的眼神里闪烁着难以述说的情绪,“我曾用它亲手杀死了我的队友。”
“杀死队友?他们让你生气了吗?”小一懵懂天真地说。
“因为他们变成了感染者。”秦楚扣住扳机的手又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他呼吸急促,颓废地放下了枪。
小一握住了秦楚垂下去的手——他的手对小一而言像火炉一般炙热,几乎烫伤了小一,但小一仍然不打算放开他。
“你好像很伤心。”
“我没有伤心的资格。”秦楚自嘲地笑了起来,小一不喜欢这种笑,“被最信任的队长开枪杀死的人不是我。”
小一抿了抿下唇,他忽然凑到了秦楚的眼前,清澈直率的灰色眸子凝视着深邃内敛的蓝色眸子。
“如果哪天我也变成了感染者,你是不是也会杀了我?”
“这个问题一点也不好笑。”秦楚微微闭上了眼睛,想要侧过头去,拉开和小一的距离。
小一进一步逼近了他,强迫秦楚的眼睛里只能看着自己:“我从不开玩笑。如果真到了那一天,你会杀了我吗?秦上校?”
那声软绵绵的“秦上校”像一根羽毛似的,拂动着秦楚的心尖,让他的心脏控制不住地咚咚地跳了起来。
“不会有那么一天。”秦楚嗓音嘶哑地说。
“万一……”
“不会有那么一天。”秦楚打断了他。
小一沉默了下来,他转动着眼眸,静静地观察着近在咫尺的脸庞。接着他不禁抬起了手,冰冷的指尖自秦楚嘴角上那颗淡淡的黑痣上轻轻擦过。
“小一!”秦楚猛地抓住了小一越界的手,眼神迸发出了一丝不可置信的情绪。小一知道他在干什么吗?
小一并不介意秦楚脸上的表情,他挣脱了秦楚的手,俯身拥抱住了他。秦楚的身体立刻僵住了,像木头一样动弹不得。
“秦楚,如果哪天我变成了感染者,你也一定要杀了我。那些怪物太丑了,我可不想成为它们中的一员。”
小一温柔地轻拍着秦楚的后背,声音像一阵暖风似的传进了秦楚的耳朵。
“你的队员们一定也是这样希望的,他们必定会感激你将他们送进了天堂而非让他们坠入地狱。所以不要伤心了,秦上校。”
秦楚被浓烈的铁锈味包裹住了,久久才从惊愕中回过神来。
他愣愣地抬起了手,揉了揉小一柔软蓬松的头发,眼神中充满了克制,呼吸沉重地说:
“谢谢你,小小一。”
隔日一早,秦楚并没有喊醒还在熟睡中的小一。他轻手轻脚地将一切都收拾妥当后,随后走出了避难所,钻进了大斧头为他准备的车子里。
季叶、孙楠和孙潇潇三人站在车外,脸上挂着忧心忡忡的表情。
“一定要平安无事啊,秦队……”季叶的眼睛红肿着,似乎哭了一整夜。
“秦队……愿上帝保佑你。”孙楠也哭丧着脸。孙潇潇躲在孙楠了的身后,在偷偷抹着眼泪。
“麻烦你们替我照顾一下伊百千和小一。”秦楚说。
“秦队,您放心吧。”
秦楚感激地凝视了一圈众人,随后,他最后一次望向小一的方向。
“希望这家伙能照顾好自己。”秦楚想道,心中涌起了一股复杂的情绪。
他默默叹了口气,启动了车辆,朝着市中心的药店方向逐渐驶去。
安宁市的市中心是城市最早爆发了感染者狂潮的区域,随着秦楚越来越接近市中心,周围的环境变得愈发压抑。
尽管暂时还没有感染者出现在视线范围内,但那些恐怖的吼声仿佛如影随形,充斥在耳际。
秦楚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停下了车,他拿出了大斧头给他的纸条,仔细计算着接下来的路径,寻找一条更加安全的道路前行。
“秦楚?怎么停下了?”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突然在车后座响起。
秦楚心头一震,猛地转过了身。只见小一不知何时钻进了车子的后座里,而秦楚竟然一直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草!”秦楚勃然大怒,他狠狠砸了一下方向盘,气冲冲地下了车将小一从车上拽了下来。
“你什么时候上的车!”秦楚将他抵在了车门上,指着他的鼻子狠狠骂道,“不是让你和季叶他们待在一起吗!”
“可是……”小一委屈地瘪着嘴,“我只想和你待在一起。”
“你这个……你这个……”秦楚被气得浑身发抖,连话都说不利索,“你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
小一悄悄地抬着眼皮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略有不满地嘟囔道:“秦上校,明明是你先骗我的。你不是说这次行动很安全吗?可是昨天你对季小姐分明不是这么说的。”
“你听到了?”秦楚眉头紧缩。
小一含混地咕哝着:“我的听觉可是很好的。”
秦楚在心头大骂着自己的粗心大意。
“听着,小一。”他焦躁不安地吐出了一口气,沉声说,“这次任务十分危险,绝不是小打小闹。从现在开始你一定要跟紧我,不准乱跑,也不准违抗指挥官的命令,否则我会要你好看,听到没?”
“听到了。”小一朗声回答。
秦楚为小一打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上车吧。”
小一喜形于色,跟随着秦楚一起踏上了前往市中心的路程。
尽管秦楚选择了最安全的一条路线行驶,但一路上仍然遇到了不少变异感染者。
其中最常见的就是“奔跑者”和“蛮横者”,而且它们似乎乐意成群结队地聚在一起行动,以此来弥补双方的劣势——奔跑者跑得快但力气小,蛮横者力气大但跑得慢。
“你会开车吗?”秦楚紧张地看着副驾驶座上的小一。小一将半个身子都伸出了窗外,正在对付着跳上了他们车顶的奔跑者。
小一刚捏爆了一只奔跑者的头颅,抽空回应着秦楚:“我不会。”
“小心点,别被咬了。”秦楚心绪不安地提醒着小一。他几乎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小一身上,导致他差点没来得及拐方向盘,车辆差几厘米就撞到了对面的废弃墙壁上。
“该死的。”
秦楚竭力地平复着自己的情绪,身为战术反恐队的队长,他竟然会犯下这种低级的失误——秦楚心下一沉——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这迟早会害了他们。
秦楚加快了车辆行驶的速度,小一将最后一只趴在他们车窗上的奔跑者踢了出去,二人终于彻底甩开了后面的那群变异感染者。
小一气喘吁吁地将自己的整个身子都陷进了车座内。秦楚用袖子擦去了溅在了小一额头上的一抹褐色的感染者血迹。
“我们还有多久到达药店啊?”小一望着秦楚的侧脸说。
“就在前面。”秦楚一边说着一边踩下了刹车。
小一顺着秦楚的目光望了过去,只见在他们前方二十米远处的地方,正矗立着一座一层楼的药店小诊所。诊所的门紧紧地关闭着,门外游荡着一大群感染者。
“能看到什么吗?”秦楚对着小一问道。
“有很多感染者,估计有三四十只,我们要冲过去吗?”小一说。
“冲过去?你想被它们围在中间活活吃掉吗?”秦楚无奈地摇了摇头,感叹着小一的单纯,“我有个办法。”
秦楚下了车,打开了后备箱,他从后备箱里拿出了一枚定时炸弹——那是秦楚花费了好一番口舌才从大斧头那里得到的炸弹,据说他们避难所一共只有七枚炸弹。
“听我说,小小一。”秦楚拉着小一躲到了墙角边,指着西侧的方向对着小一说,“等会儿我会驾车前往那个方向引爆炸弹,吸引住前面的感染者。”
见小一听懂了,秦楚接着说:“一旦你看到感染者被吸引走了,立刻冲进药店,不要犹豫。”
“那你呢?”小一问。
第26章 药店胰岛素
“我会在安装完炸弹后立即赶回来,到时候和你在药店里汇合。”秦楚握着他的肩膀嘱咐道,“你一定不要受伤,听到没?”
小一沮丧地点了点头。
秦楚眼神一动,他抬眼观察了一眼周围,随后他低下了头在小一的额头上迅速落下了一个吻。
“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秦楚轻柔地说着,接着他登上了车,驾车朝着他刚才所指的西侧方向驶去。
小一懵懂地轻抚着刚刚被吻过的额头,还能感受到那微微残留的温热触感。
这温热触感让他的心头忽然泛起了一股莫名的情绪,像是一群欢腾的小鸟在胸膛里欢快地飞舞一般。
这到底是什么情绪?小一的眉头拧成了麻花。这情绪太过于强烈了,让他闷得十分难受,几乎喘不过气。他重重地拍打着自己的胸脯,也没能得到一点缓解。
就在小一还处于茫然之际时,突然间,远处传来了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秦楚已经引爆了炸弹。
药店外的感染者们在听到这声音后立刻被吸引了过去,纷纷仰着脖子,向着爆炸的方向疯狂地奔跑了过去。
小一回忆着秦楚刚刚的指示,等到药店门口的感染者几乎所剩无几了,他便站起了身子,朝着药店大门狂奔而去。
他一脚踩断了一名感染者的脖子,一手扭断了另一名感染者的头颅。解决完了剩下的所有感染者后,他来到了药店大门前,抬脚猛力一踢,紧锁的大门发出一声巨响,砰嗵一声被踹倒在地。
随后,小一站在了药店门口,眉头紧锁,担忧地望向秦楚的方向。
一两分钟过去了,仍没看到秦楚赶回来的身影。
“他明明说了会立即赶回来!”小一愤怒地在门口来回踱步。
又过去了两三分钟,秦楚仍然没有赶回来。
小一灰色的眸子暗了下去,他握紧了拳头,一拳头砸在了旁边的墙壁上,拳头被砸得通红,皮肤还摩擦出了血。
小一迈开了步子,他实在不想再等下去了,正打算前去寻找秦楚。
突然,一阵怯懦的声音出现在了他的背后:“你……你是谁!”
小一转身,只见一名看起来约三四十岁的男人从药店最深处的房间中走了出来。
男人举着手枪,正死死地瞄准着小一。当看清小一的脸时,男人愣了一秒,但下一刻,他回过了神,握枪的手更紧了,额头上冒着汗珠,双下巴上的赘肉因为他内心的害怕而颤抖个不停。
“说,你是谁!你也是来偷药的吗?”男人努力露出凶狠的模样,但他抖动的枪口完完全全地暴露了他内心的恐慌。
小一现在满脑子只想着寻找秦楚,任何人都不能阻拦他,胆敢有人……小一眯了眯眼睛,他活动了下五指,正准备行动。
但下一秒,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忽然传入了小一的耳中,打断了他内心的想法,让他定格在了原地。
“放心,先生,我们没有任何敌意。”
小一的表情立刻发生了变化,他转头望向秦楚的方向,喜形于色,但下一刻他的笑容消失了,因为秦楚浑身是血,看起来异常狼狈。
“放心,这是感染者身上的血,不是我自己的。”秦楚无奈地安抚着在自己身边转来转去的小一。
“你们……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药店里的男人不安地用枪来回指着小一和秦楚二人。
“我们只是想从您这里买一些胰岛素。”秦楚说。
“买?”男人嘴角抽搐着,他侧头瞟了一眼药柜,恶狠狠地说,“不卖!我不卖!你们滚吧!”
秦楚朝着男人走近了几步。男人脸色一变,害怕地直后退:“别过来!不然我开枪了!”
“先生,别激动,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秦楚冷静地说道,“这周围的情况十分危险,我们可以开车带你离开这里,护送你到一个相对安全的避难所。”
男人愤怒地咆哮道:“我不会相信你们的鬼话!我也不会让你们拿走任何药品!你们滚出去!”
小一面无表情地朝着男人走了过去,秦楚连忙拉住了他,将他拉回到了自己的身后。
“你要怎样才能愿意把胰岛素交给我们?提个条件吧。”秦楚说道。
“别做梦了,我不会让你拿走药的!”男人大吼着,眼神不停地瞟向药柜的方向。
秦楚察觉到了异样,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这才注意到原来药柜后竟然躺着一具身上中弹的尸体,这尸体看起来刚死不久。
秦楚微微挑眉,不屑地冷哼了一声:“我还以为你是药店的主人,不曾想这药店主人竟另有其人。”他忽视了男人的枪口,径直朝着药柜方向走去。
“你们……你们不能碰那些药!”男人的眼睛瞪得溜圆。
“先生,请不要把手指放在板机上,一不小心就会误伤到你自己。”秦楚冷冷地警告着。
他弯着腰在药柜区域里寻找着胰岛素。小一也想要帮忙寻找,但奈何他看不懂药品上的标签文字,只能退到了一边去。
“不行!不行!我不能让你们拿走药!”男人声嘶力竭地大喊着,突然举着枪冲向了秦楚二人。
秦楚警惕地回头,表情骤然一沉:“喂,小心脚下——”
他话还没说完,只见那男人涨红着脖子朝着他们径直跑过来时,完全没有留意到药柜后面的尸体。他的脚不慎绊到了那尸体的腿,身形一个趔趄,最终面朝下摔倒在了地上。
在他倒下的同时,伴随着一声砰的枪响,男人的手指意外按下了扳机,子弹直直地洞穿了他自己的太阳穴。
“这该死的。”秦楚咒骂着,这枪声足以将那些已经被引走的感染者又全部引回来。
果不其然,一两秒后,外面响起了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和嘶吼声,那些感染者正在朝着药店不断逼近。
“小小一,帮我一把。”
秦楚在小一的帮助下,推着沉重的药架,将其移向了空荡荡的门口。
秦楚用肩膀抵着架子,对小一说道:“你去找胰岛素。”
“我认不来字,不知道哪个是胰岛素。”小一摊着手说。
“那你来抵着架子。”秦楚说,“撑不住了就跑,听到没?”
“嗯。”小一点着头。
秦楚回到了药柜前,急匆匆地搜寻着药柜。他打开了一个又一个的柜门,不时抬眼看向小一的方向,在确保他安然无恙后,他又接着翻下一个柜子。
外面的感染者渐行渐近,柜台上的药品瓶子微微摇晃着,天花板上的灰尘也被开始向下飘落。
小一用尽全力抵着架子,突然,他听到架子后面传来了一声刺耳的嘶吼声,紧接着一股难闻的恶臭通过架子的缝隙中扑了进来。
小一皱起了小脸,他刚想抬手捏住自己的鼻子。但下一秒,一股强大的撞击力突然从架子后面传来。
架子被撞得摇摇欲坠,差点散架。小一也被撞得五脏六腑都痛了起来。他急忙往后退了好几步,差点让架子倒在了自己的身上,幸好他及时伸手撑住了它。
“秦楚,外面有个粗暴的家伙!是蛮横者!”小一对着秦楚嘶哑地喊道。他咬了咬牙,手臂一用力,又将架子推了回去,严密地堵住了门口。
秦楚心尖一颤,急忙看向小一:“你没受伤吧?”
“我没事,你继续找。”小一紧咬着牙关说道。
“还没事!你快离开那里!”秦楚暴怒地吼道。
“我真的没事……你快找!”小一的脸涨得通红。
药店外面的蛮横者又开始用更为狂暴的力量撞击着那架子,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在任何人看来,与蛮横者比力气都是绝对的疯狂之举,然而小一不知从何处迸发出了强大的力量,仿佛超越了常人的极限。
他怒吼一声,竭尽全身之力死死地支撑着,太阳穴青筋暴涨,手臂上的肌肉几乎到了绷断的边缘,身体仿佛要被撕裂成碎片,但竟仅凭借一己之力将蛮横者阻挡在了外面。
秦楚的心紧紧地绞着,他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帮小一,但理智告诉他,他没一点时间可以犹豫,他必须在小一坚持不住之前找到胰岛素。
胰岛素胰岛素,该死的胰岛素,你到底藏在哪里!你他妈到底藏在哪里!
终于,在一个洁白的柜子中,秦楚找到了几瓶胰岛素,他一把抓起了胰岛素揣进了兜里。
“小一!走!”秦楚夺过了刚刚倒在地上死去的男人手里的手枪,朝着小一的方向跑了过去。
“秦楚,你别过来!”小一嗓音低哑地吼道。
突然间,架子被狠狠地撕裂,发出咔咔碎裂声,紧接着一只令人恶心的蛮横者大手穿透了厚实的木头,从架子后方向小一的身体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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