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倒是真的能给你指一条路呢。”他撑着脸看着鼬,那双茶褐色的眼瞳中清晰地倒映着黑白分明的自己的双瞳。
而除此之外,不论是他的身形还是这个世界,都无法清晰地投射出来。
那是一片浑浊。
是无法倒映出真实的世界,也无法探知这个人的本质,只能得到一片扭曲的眼瞳。
唔,有些可怕。
不过若是在他自己的眼中,看到的定然也是相似的景色吧。
鼬漫不经心地想。
“去港黑试试吧?”
“没错,就是那个盘踞在横滨的巨大黑手党,你的话,混进去当个底层人员应该没有问题吧?”
少年欺近他,略带沙哑的性感的声音近在眼前,那双深渊一般的茶褐色的眼瞳紧紧盯视着鼬,一眼看去在那双眼中是看不到底的。但无由来的,鼬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少年双眼深处,伸出不知本体的手脚将人勾住拉进其中。
简直就像在说——
“怎么样?”少年的声音略微带些笑意回响在他耳畔,如同神话中引诱人犯戒的嘶嘶叫的蛇一般循循善诱有隐含恶意。
如果是普通人的话在这样浓重的恶意下或许已经手脚疲软说不出话了吧。但鼬只是歪了歪头,他并非没有感受到自少年身上传来的恶意,但
“我知道了。”于是他站起身来,认认真真地朝对方颔首,“我会认真考虑您的建议的。”
“……”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短暂的沉默后是不知戳到哪的少年的笑声响起,鼬眨了眨眼对此感到疑惑,整个人乖巧得和浑身缠满绷带张狂笑着的某人截然不同。
“果然你很有趣啊,”笑得连眼泪都出来的少年扶着鼬的肩擦去生理性的眼泪,“不过我说的是真的哦。”
“从你的年龄能做的工作来看,港黑算是最佳选择了吧。”
“……君?”
最后的话语被少年咬得极低,呢喃在鼬耳边之际有种说不清的缱绻,下一秒鼬捏着下巴仔仔细细思考起来,将这奇怪的气氛活生生变成学术研讨一样的严肃。
发觉这点的少年也不恼,在鼬思考的时候就盘着一只腿坐在旁边偷吃他带来的水果,等鼬慢吞吞思考完之后再看过去,少年已经整个人摸着肚子一脸满足地躺在地上了。
注意到观察自己的这道视线少年眨了眨眼,整个人透出一股狡黠的感觉——
“一不注意把A君的份也吃掉了呢。”
不,你吃的全都是鼬带来的,根本不存在“A君的份”这种说法!
“啊决定了!”他歪歪头,星光在那透亮茶褐色的眼瞳中跃动之后径直跳出来,随着而来是兴致勃勃的少年的声音,“既然如此我就补给A君另外一个东西吧。”
少年腾地翻身起来,从身上掏出一个记事本——在发觉记事本因为自己的溺水而湿透之后“唔”了声,越过鼬娴熟地从鼬的背包中掏出一个笔记本与一支笔。
他面上还带着恶作剧一般的笑,刷刷在本子上写上什么之后撕下那张纸,叠了两叠之后交给鼬。
“如果A君决定好的话把这个带去港黑吧。”他轻声道,与先前那副孩子气的模样大相庭径,像是个足够让老母亲们感动到哭泣的一瞬间长大的可靠模样。少年唇角勾起一个恶劣的幅度,就像是在捉弄面前的友人一般。但低下的眉眼却像是在交托什么重要之物,让人不得不重视起他递交的东西来——
“说不定会有好运哦。”
最后少年这样说道,像是笃定鼬总会有用到这薄薄纸张的某天。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的时间线大概是被收养一年过一点点,宰还没当上干部的时候√
——
感谢观看么么哒
第4章 04
04
他偶尔会做一些梦。
有时是他站在一片黑暗之中,四处无光,焦躁渐起只是四周由全然的黑变作昏暗,他低头看去,或仰或躺的人堆在他的脚边。
一片昏暗中他谁的面目也看不清楚,只是不知为何,心底总有一种浓郁的悲怆。
有时只是一片红,或是一片黑色的火焰,在梦境中燃起,将一切心绪烧光,只余下一片虚无。
有时是一些他自己都忘记的东西,只是隐隐约约记得有人在梦中出现,隐约记得自己曾经做过梦。
可要是说起梦来,浮现在那黑玉一般的瞳孔中的又是茫然。
所以鼬有时就在想,人生的意义是什么?
*
“人生真是没有意义啊。”
在流水的淙淙声中,少年百无聊赖的感叹突然响起。
他的话语落下许久之后,才有另一个人的声音回答少年:“要说的话,究竟什么是人呢?”
那是更为稚嫩的声音,稚嫩提出大人都不愿思考的问题。
“确实……人这种生物太过复杂,我的话比起人更像是在地下水道苟且偷生的野狗吧。”
“野狗?您在妄自菲薄吗?”
“哈?”少年往背靠着的树后面看了一眼。同自己对话的男孩因为身形太过瘦小的缘故几乎整个都被掩藏在了后面,以他的视角只能看见对方的背包,黑色的背包上还有据说是弟弟妹妹们挑的兔子玩偶再同自己打着招呼。
“说是野狗就是贬低自己了吗?”他顺着树干躺下去,一只手挡在遮住过于明亮的天光,“若说如此的话,其实是贬低野狗了才是吧?”
“并没有,只是您自己钻牛角尖而已。”
“那么A君,”少年灵敏地翻过身,趴在草地上兴致勃勃,“那么你说,我们和野狗有什么区别——一样为生存用丑陋的面貌乞求生命的垂怜,如同下水道的野犬一般苟延残喘,不是吗?”
“……唔……或许吧。”
***
那一天鼬并未停留太久。
虽说他足以感知到某种程度上与自己相当谈得来的少年今日有什么地方与平时不同,可那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就如同对方对他的事不会加以过多的询问一样,他对于对方的事情也从来恪守着某道无声的界限。
这或许也是他们默契的一种,也或许是两个同样聪慧的孩子对于彼此的尊重与珍惜。而如果某一天他决定捅破这层界限或是对方将手伸到他这边来,相比这如蝉翼般脆弱的关系也会破裂吧。
总之是奇奇怪怪的普通人根本不会去想的东西啦。
但不得不承认,少年说的一番话是时隔一周后的他站在这里——站在这面镜子前的主要原因。
*
鼬再度看了看镜中的自己。
映在玻璃镜前的是一张少年人的面容,猩红色的眼中毫无波澜,鼻翼有两道法令纹,但依然不损这个人还是个少年的事实,离及肩还有一小段距离的短发看起来无比乖顺,和这个人一样是一副老实透顶的模样。
而他身上穿着一件黑色风衣,内搭一件西装开襟衬衫,看起来有些瘦弱过头,却符合大战后穷困潦倒不得不加入黑手党以求生存的浪荡子的形象。
但实际上这是鼬结合河边的少年与养父的装扮幻化而出的形象。
在面无表情地与镜中对视了半晌之后少年抬起手,将自己原本那头乖顺的短发揉得乱了些,看起来像是平日里没怎么打理过一样。
他再审视了一番自己,又调整几个细节之后才从这家商店的洗手间走出去。
目的地很清晰。
是港黑的人事处(?)。
港黑全名港口黑手党,是在一年前被称为龙头战争[1]后逐渐显现出一同天下之势的黑手党组织。因为多个黑手党之间进行的混战损失巨大,现在正处于战后大亏空时期。
换句话说,就是在广招人手。
鼬的老父亲织田作便是港黑的人员之一,虽然是底层人员,但就对方还能养活自己和他们一群一共一二三四五六七个小萝卜头的份上来看工资也算不上低。
不过随着他们这几个孩子的成长,对方在这庞大的人口面前显得格外微薄的工资似乎就越来越不顶用了。
这也是促使鼬来到港黑的原因。
心中胡乱想着,少年面上却还是一片淡定,直到坐在他面前的人开始问他问题。
“你为什么想要加入港口黑手党?”
嗯,是准备过的。
这种时候虽然可以说是为了养家糊口补贴家用,但显然还用更好的原因供鼬使用——
“我的父亲是港口黑手党的成员,”他说道,“因为父亲的缘故我想要更加深入地了解港黑……并且……”
说到这的少年腼腆地笑了笑,“并且我的能力似乎还挺适合加入黑手党的。”
对方似乎被他的回答提起了兴趣,一直埋着头的男人一边伸手取他上交的报名表一边抬起了头,“你的能力是——等等?”
带着眼镜的男人严肃着一副神情上下打量眼前的少年,站在面前的名为鼬的少年挺直了腰,站在那里如同一颗劲松。
但这并非重点,男人低头将将自己带过来处理的其他文件拿开,将少年报名放至眼前。
——织田鼬。
男人——或许我们称呼他为坂口安吾更加合适,因为人手不够被抓包来蹲一蹲新人顺便为自己物色两个做情报员的坂口安吾扶了扶眼镜,将自己的神色都掩藏在这一低头之间。
“我想问一下——你的父亲是……?”
原本波澜无惊的少年在听到这个询问之后显而易见地愣了愣,而后从进入这个房间开始就表现得完全不像一个少年一般稳重的鼬匆匆低下了头。
“因为一些原因……我不太方便透露父亲的名字。”他低声道,声音控制在只有他和面试者能够听到的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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