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张哥啧了声:“怎么就是编故事呢?你们还没听呢,我原先在南疆的时候,就听说过,也差点见到过,我说的鬼市,跟你们想的绝对不是一回事。”
鬼市我确实是知道的,而且也去过,说起来还是有历史传统的,据说早在宋代就有。正常的集市都是在白天,这鬼市则不同,是在夜里,五更天开市,天亮闭市。因为是在黑夜中,整条集市都点着灯,人流涌动,远远看去,灯影人影参差交错,确实鬼气森森。另外就是传说鬼市上买卖什么东西的都有,那些不能放到台面上的买卖,鬼市中都来者不拒,而且买家和卖家常常是行踪诡异,前脚买了鬼市上的东西,你再回头,那卖家可能就不见了。
小张哥却道:“我说的这个鬼市,并不是坊间流传的买卖交易市场,而是一种灵异的现象。”
灵异现象?我这些年经历的事情比起普通人已经非常的灵异离奇了,但张家人漫长的历史中,有更多的秘密和谜题。张起灵对于我来说,就像是张家一个神秘的符号,代表了那些普通人在他们平静的一生中,想都想不到的秘密。小张哥其实也有他的神秘,但他更生动,更有趣一些,这种神秘与生动的反差,客观上就对我产生吸引。
想到反正这也没别人,看了眼闷油瓶,他也没有要打断的意思,我便问道:“什么灵异现象?”
小张哥好似就在等我问,他清了清嗓子,还特意瞥了闷油瓶一眼,闷油瓶没再让他闭嘴,他就来劲了。一口气说了一长串。
不知道是不是编的,小张哥口中的鬼市,确实有些灵异色彩了。
南疆的深山之中,终年有雾气缭绕,每年总有那么几个朔月夜,人们会在浓雾之中,看到点点灯火。那灯火飘忽不定,不明也不暗,隐约连成一串,延伸到看不见的地方,就好像集市一样,这就是当地人口耳相传的鬼市了。
这鬼市确实不同于我所想的鬼市,我前面提到的鬼市,只是看起来气氛诡异,实际上可能还很热闹,也是有实实在在的人在交易。而小张哥提到的这个鬼市,但凡进入其中的人,那必定是有异于常人的勇气的。
传说那雾中的鬼市,要的可不是金钱或什么财宝,而是人的“生气”,进去的人,几乎没有可以活着出来的,一旦鬼市出现,只要进入到雾中的人,都再也没有出来过。当地的传说中,也只有一两个人闯了鬼市还逃了出来的,但不是疯了就是傻了,人是活着,可神志不清,跟死了也没什么两样,而且他们也会较常人更快速的老去,最终油尽灯枯。
这又提到个很模糊的概念,什么叫生气?我道:“我现在就很生气,我感觉你在讲鬼故事。既然出不来,为什么还要进去?”
小张哥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继续说:“那鬼市,可以实现人们心中的愿望,不管是什么样子的。”他说着笑了笑。
“你这又是神话故事了。”我道,“是阿拉丁鬼市吗。”
小张哥似乎没有听说过外国神话故事,皱了皱眉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喜欢打岔?我还没说完。”
我忽然get了治小张哥的法子,比起不让他说话,不让他把话说完好像让他更难受。
可仔细一想,我竟然能够理解他所说的。但凡是个人,内心深处就会有个什么念想,这念想一日不能实现,人就一日不能甘心,日复一日,长年累月下来,总是会想去实现它。这种执念到了一定程度,那就是心魔。
在这方面,在座的各位,想必我最专业。
小张哥道:“如果那鬼市有能力帮助这些心有执念的人达成心中所想,付出躯体的生命又何妨呢?”
我端详着小张哥的表情,忽然觉得他讲出这样的话,改变了我对他的固有印象,这也是个有执念的人,只是他更善于隐藏。
但这时候并不想和他抒情,我问:“那请问跟我们眼前所看到的石头城,又有什么关系!”
小张哥道:“都说了要你别打岔,我正要说到。”
我暂且按捺住,听他继续说到,那片浓雾终年不散,即使没有鬼市的时候,人走进其中,也常常迷路转向,所以是一块禁地。但离奇的是,某一年山中忽然连降七日暴雨,暴雨过后晴空万里,积云散去,那片浓雾竟然也跟着散去了,人们第一次看到原本浓雾下的山林。
山林中除了树木,还有数不清的石像。
没有人知道是什么人,在什么时候建造了这些石像,又或者是从何处搬运过来的,可它们浑然天成,就像是从地上长出来的。石像造型各异,身形不是非常分明,但面目却十分传神。人们看到,这些石像的脸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表情各异,越看越觉得毛骨悚然,因为有人认出了某些石像,似乎正是曾经一起生活过的同伴。
“所以,是那些走进鬼市中的人,都变成了石头?”我问道。
小张哥摊摊手,道:“传说是这样的。”
张海客道:“你这传说靠谱吗,真不是你临时编的?”
小张哥道:“如假包换,你不觉得和我们当下看到的很像吗?”
我心说换什么换,再换个故事?我内心里并不是很相信这个传说,转身去看我们附近的石头,和小张哥讲的故事太像了。石头一个个立在那,就好似一个个化作石头的人,它们也形态各异,衣着动作并不是很容易区分,但每张石头脸都面目清晰可辨。
我一连看了几个,也忽然感到有些头皮发麻,这些石头脸的表情虽然都不同,但仔细看却觉得有着某种共通的情绪。
无论是笑,是哭,是怒,是呆,不知道我是不是着了小张哥的道,我感到这些表情的背后,都有同样的一种基调,是悲伤。
我指着一个距离我们很近的看上去是笑着的石头脸,问他们:“你们有没有觉得,这张脸虽然在笑,但下一秒就要哭了?”
等了半天,三个人都没有反应,我一回头,就发现不对。
闷油瓶他们的状态突然切换了,小张哥也收起了嬉笑的表情,转而朝我低声道:“哭?怕是要哭,还要哭给你看。”
我一时没搞懂,再一看石像,忽然发现了问题,这石头脸的角度,怎么好像有了细微的变化?
这张脸,刚刚明明是面向站在我左侧的张海客的,怎么我回头说了句话的工夫,此刻却直直地面向我了?
我缓缓地向后退了一步,又向右迈了一步,挪到闷油瓶身边,接着,我便看到那张脸,也极其缓慢地,但非常坚定地转向了我。
小张哥道:“不得了不得了,石头活了。”
张海客也慢慢靠过来:“是不是机关。”
我拉了拉闷油瓶,挡住自己,想看石头脸是否还转,果然就转了。
于是我在闷油瓶身后道:“怎么回事,你管管,它老看我。”
第七章
小张哥说:“吴邪我警告你,不要太过分!他又不是你保镖。”
闷油瓶默默伸出手臂,把我挡得更严实。
张海客就笑了下,可没想到那石头脸忽然又转向了张海客,看得他一愣。
张海客奇道:“难道它认得这张脸?”
我看向张海客,其实张海客现在不刻意模仿我了以后,面部已经不那么像了,可不管是不是人脸,这石头脸会动本身就有古怪。
正想着,又是一阵气流,这山洞里,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风,那石像身上也有孔洞,石头脸发出了啜泣的声音。
这就很尴尬了,这石头像非要追着我,还要哭?
张海客道:“你小子惹得风流债?”
“什么?”我叫道,“我没有这么重口!”同时有些心虚,风流债倒没有,怕是我这逢尸必起的命格,又发挥作用了,难道这不是石像,而是某种僵尸?石头僵尸?
仿佛是要印证我的猜想,那石头像忽然整个一震。我们集体退后一步,接着就见到更让人惊讶的景象:我们面前这条幽深甬道中的石像,好似同时活了过来,我们面前能看到的所有石像,都开始震动。
我们退到石墙墙根处,随时准备撤退,不过那些石头像并没有如我想象的那样发生“尸变”,而是渐渐地发生了变化。
离我们最近的,也就是刚刚追着我的那个石像,头部忽然裂了开来,接着表层的石料脱落,露出了下面的另一张脸。
我还没来及看清楚,附近的石像也都开始脱落掉表层石料,一时间整条甬道就升起了许多烟尘。
这个地方有些蹊跷,烟尘中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会对人产生危害的东西,我们几个都遮住口鼻,眯着眼睛静观其变。
也许是因为这次身边一下有三个张家人,我明显感到内心中的兴奋和好奇要大于对事态突变的担忧。闷油瓶就不用说了,张海客的本事我也是见过的,而小张哥,除了幻境中的印象,我与他没有更多的交集。但在如此漫长的岁月中,他也一定经历了很多事情,能够保全自身,必定不是个会随便挂掉的小角色。我这个人身体也有惯性,在这样的队伍中,我潜意识里就会认定如果有什么情况发生,姓张的总会第一时间想出对策。
用胖子的话说,这他妈就是迷信啊。
可我确实紧张不起来,直到那烟尘中,突然有一只干瘪的,颜色发黑的手朝我的脖子伸了过来。
几乎就在我侧身躲避的瞬间,闷油瓶手起刀落,砍掉了那只手臂,我同时看到张海客也从腰间拔出了一把短刀,时刻准备着,而小张哥则一下跳开到离我远了一些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