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瑶此时一见林晓寒,却早已是双目含泪,只屏退了自家丫鬟,才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说道:“寒哥儿,你对我的恩情,有如再生父母,陆瑶一辈子也不能忘!玄天门的庄子你只管放心,我必会帮着林夫人一起管理好!”
林晓寒扶额,连忙让陆瑶起来。有些无奈的对她说道:“你早就不是陆家下人了,还对着我跪什么?玄天门这两年,听说你出了不少力气,各方都帮我仔细监督着,嫂嫂已经写信同我说过了,我也十分放心。”
说罢,他又重新将下人招呼进来,端来待客的点心茶水。指着其中一味乳酪酥道:“这是你之前在家中时最爱吃的,只有方婆婆会做。今日即来了,便快来尝尝吧。”
陆瑶闻言便又是忍不住落下眼泪,对林晓寒道:“难得寒哥儿还记得我爱吃什么!这几日寒哥儿回来,可要与陆大人一起去玄天门的庄子上小住几日?如今庄子上又请了一个厨子,开发了几个新鲜菜式,很是受府城欢迎。”
林晓寒闻言便道:“你费心了,改日我与陆郎一起去庄上享享口福。不过小住便免了,难得回来一次,还是在家中多住几日好了。毕竟年后还要回趟陆家村,之后又要启程去燕云了。燕云天高路远,写信都要七日才能收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次相见了。”
林晓寒留了陆瑶在府中吃中饭,陆瑶却是推拒了,只说自己早上旷了半日工,就是为了来看看林晓寒。中午之前还要回去玄天门山庄,庄上许多事务要忙,若是没有人看着,怕是会乱套。
林晓寒见状也不留她,将她送走以后,小周氏才过来说道:“我与她平日里倒是时常见面,但她今日特地过来,想是有话要与你单独叙旧,便留了些空间给你们。”
“陆瑶此人,当日你买她回来时,我是最不放心的。但如今相处了三年,也是日久见人心,知道她是个感恩知报之人。玄天门庄子上的事儿,交于她却是最为妥帖的!”
“有了她打理庄子,我这边只用管管帐,实在是轻松了许多。若非如此,我一个人怕是支应不过来。”
林晓寒闻言笑笑,对小周氏道:“她毕竟是读过书的,又是官家小姐出身,见过不少世面,正是适合管事儿。但嫂嫂你能把庄子上的账目管理的这般清楚,也是极为厉害了!若非你们二位,我这府城的庄子怕是早就开不下去了!”
玄天门庄子里的账目,小周氏每月都给林晓寒去信,里面记录的清清楚楚。
昨日林晓寒一回,小周氏便将这些年庄子上的利润都交给了他!其间几万两的大额银票,也早按照林晓寒的要求兑换成了黄金,只剩下几千两的银票和散银,方便花用。
“这两年的年景不好,府城物价也涨了不少。银子没以前经花了,但黄金却是价格见涨。”小周氏道:“你之前让我兑换的黄金都升值了,也真是神机妙算!若非你早有预见,我们怕是要损失□□千两银子的差额!”
“这些都是一时一时,不过运气好罢了。”林晓寒对小周氏说道。前两年闹灾之后,他便猜到黄金会涨,便早早把银票换了金子。
不过若是明年风调雨顺,年景好了,金价便又会下来。到时候就可以把黄金再重新换成银子。这来去之间,因着数额巨大,也有好几千两银子的差额,够陆府所有人一年的花用了!
知道陆瑶来看了林晓寒,陆秋成嘴上没阻止他们见面,心中却还是有些吃味。
待午饭后,林晓寒闲来无事,在书房里整理家中账目。陆秋成才从身后抱住林晓寒,对他说道:“你待那陆瑶倒是真好,又给她放了籍,还把庄子上的股份分了她。我听说她如今日日都有人上门提亲,却一个也不嫁。不愿意去做世家的少奶奶,只留在庄子里帮你做事!只怕是你只要招呼一声,她便宁愿回陆家帮你端茶倒水,还做你的贴身丫鬟了!”
林晓寒闻言却笑了,故意逗陆秋成道:“是啊,要么我与她说一声,再把她召回来贴身伺候?”
陆秋成闻言便是一窒,看了林晓寒好一会儿。许久之后,才十分认真的开口说道:“你若是真的喜欢她伺候你,那便随便吧。只要别让她出现在我眼前。”
林晓寒莞尔,这才回过身亲了陆秋成一下道:“我还真不缺她伺候,谁让你伺候的太好了!”
他这话说得是很有些放荡的,但从林晓寒口中说出,陆秋成却是觉得一股火气瞬间从腿根儿涌上了喉头。
他胳膊微微用力,便将林晓寒抱了起来,放在书房的软榻上,整个人栖身上去。
“别!这才刚刚过了午时!”林晓寒有些无力的说道。他暗恨自己也是嘴贱,非要去撩拨陆秋成一下。
昨夜他才被陆秋成伺候的狠了,今早起来腿都是软的!现在被陆秋成随便碰了几下,已被弄熟了的地方便又湿透了。
然而陆秋成知他在此事上一向口是心非,自是不会听他怎么说。
林晓寒说得很对,陆秋成的确是很会伺候他的。不过半炷香后,整个书房里便又春光一片。
家中的下人们也识相的退出院外,红着脸把院门带上了……
府城说大不大,林晓寒与陆秋成回家之事虽没有通知旁人。但凭着街坊邻里的口耳相传,不过一日便也传遍了府城。
要知陆秋成与林晓寒在京城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府城这边自是也早就知晓了。
虽说宫中私下对他们态度并无变化,但陆秋成明面上被发配燕云,说是去做太守,却也是失了宠的。虽然官位不减,但到底是没有之前的风光了。
林晓寒原以为府城里应当也不会有什么人情往来了,没想到到了第二日,两人就接到了不少帖子。
裴知府家也递了帖子过来,说府上今日开宴,邀他与陆秋成还有小周氏去裴府做客。
之前他们在府城之时,得蒙裴家照顾,与裴家往来也一直十分密切。
如今裴知府还是府城的地头蛇,裴府下了帖子,他们自是也不能视而不见。于是便回了拜帖,答应应约前往。
翌日,陆府一行便坐了车前往裴府。
一下了马车,林晓寒便见到裴金兰早已候在门口。
一见了林晓寒,裴金兰便满脸笑意的迎了上来,十分亲密的挽着他的胳膊说道:“你总算是回来了,两年多未曾见到,你倒是一点也没有变化!”语气熟敛的就仿若林晓寒从未离开过府城似的。
裴金兰如今已有十九,出落成亭亭玉立。林晓寒再仔细看她,之前的那点任性与青涩也已全部收敛起来。俨然一幅八面玲珑的大户小姐模样,变得更加成熟了。
裴金兰一路陪着林晓寒说话,与裴金兰聊了一会儿以后,林晓寒才得知她已经定下了京中人家,是一个翰林院的正五品学士家的长子。待明年裴知府任期一满,便会举家调回京中,到那时她再从京中出嫁。
翰林院的职位是朝中清流,没什么实权,若是想要再往上走很难,大多数人都是在底层干个两年就被调派到其他部门,很少有一直干到五品的。
那学士家中只有一房夫人,生了两个儿子都是嫡出。家中一向人口简单,品行也好。那长子听说学业不错,今年科考大概率也能中举,算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清贵人家!
裴大人特地给裴金兰挑了这样一户人家,又留她到明年才嫁,以确保京中她娘家有人,不会被人欺负,可见是真心心疼自己女儿。
林晓寒忽然便想到了林二老爷,同为父亲。对待自己的亲生子女,他又是如何冷酷!林诗月如今的处境便不提了,林嘉宜在钱府也有两年多,如今孩子怕是已经生了,也不知到底过得怎么样了?
他刚刚想到林嘉宜,没想到在裴府的后花园里,却恰巧碰到了带着孩子的林嘉宜前来赴宴。
说起林嘉宜不过一个妾室,又是个哥儿。钱老爷生前他尚且毫无地位,钱老爷死后,他的身份就更是尴尬了。
然而今日林嘉宜竟然能被裴家请到家中来赴宴,可见他如今在府城混的也是十分不错!
林晓寒见林嘉宜穿的一身华服,整个人圆润了一圈,看着气色不错,身边还有丫鬟伺候,带着个快两岁的奶娃娃。
那奶娃娃是个男孩儿,长的与林嘉宜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十分白净可爱。
一见到林晓寒过来,林嘉宜也是挑了挑眉,起身迎上前道:“前日听说你回府城来了,我还说要去陆府打探打探,没想到今日便在这里见着你了。”
林晓寒见着林嘉宜这般模样,也是十分惊讶,想要说些什么,然而碍着裴金兰在身边,便隐忍回去了。
裴金兰是个人精,看了两人一眼后便道:“钱夫郎与林哥儿亲戚见面,难免有些体己话说,不如去旁边的厢房里说,也免得被人打扰了。”
说罢便将两人引到一个别院之中,又让人把院门关好,守在外面,别让人误闯了进去。
此时,林晓寒才看着林嘉宜说道:“你如今在钱府,过来看来十分不错!”
“也就如此罢了。”林嘉宜勾了勾嘴角说道:“那钱斌现在也有了别的妾室,待我自是不如以前用心了。还好我如今有儿子傍身,也弄了些产业在手上,又拉了好些官眷入股,那裴金兰也拿着我铺子的干股,所以才能在钱府立住。”
“如此便好,靠人到底是不如靠己的。”林晓寒也不知说些什么,只有些感叹的说道。
“我能有现今的日子,已经是靠着自己拼出一条血路。”林嘉宜对林晓寒道:“林府二房也早就大不如前。府城里的这些宴席,早就没了林家的份。百花巷的铺子经营不善,被林二老爷卖掉了,我便花了钱低价把那铺子收了过来。”
“你不知我去签合同的时候,那冯氏一幅什么样的嘴脸。我以前在家时还特别怕她,现在回头一看,不过纸糊的罢了,就她养出来的废物儿子,很快就能把家里给败光了。”
林嘉宜如今早就不叫林二老爷爹了,只称他林二老爷。提到冯氏的时候,他面上还露出一丝恨意,十分得意的讲述她如今在林家的不堪。
自林二老爷宠幸柑橘以后,冯氏地位不保,为了分柑橘的宠,便又塞了两个貌美的丫鬟给林二老爷做妾。
林二老爷年纪大了,倒是再生不出孩子。但他眼见着林家日渐衰落,却是十分不甘。一直四处求人找关系,想要巩固林家在府城的地位。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没想到林二老爷也有求我的一天。”林嘉宜有些嘲讽的笑道:“钱老爷死后,他在钱斌那里说不上话,便又想通过我与钱斌联络关系。”
“我便给他指了一条路,把林诗月送去京里联姻,给京中的梁大人做填房。”
“是你?”林晓寒愣住,万万没想到林诗月嫁给梁家竟是林嘉宜牵的线。
“梁大人的长子与钱家一直有生意上的往来。”林嘉宜对林晓寒说道:“梁大人想要续弦,他们又不想让家里来个麻烦的人,便拜托钱斌帮忙在府城物色。”
“林诗月这身份,最是合适,性子又蠢笨好拿捏,送去梁府做个人情,岂不是两全其美?”
林嘉宜说道这里,面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可怜林诗月那榆木脑袋,还觉得能给五品官员做正室是什么荣耀之事,临出嫁前还来我面前耀武扬威了一番。”
“前些日子我听京中来信,说她不慎小产,已是再不能生育了。只能讨好梁家大房度日,过得不如家中得势的丫鬟,实在活该!”
林晓寒见林嘉宜目光闪烁,话语间还有一丝愤愤之意。不禁长叹了一口气道:“她们有如此下场,也属活该。不过如今你也算一朝翻身,便好好过日子吧。那些前尘往事的,也应慢慢放下,为了自己而活。”
“你自是比我通透的。”林嘉宜闻言对林晓寒笑笑道:“你是个有本事傍身的,走到哪里也不怕,我与你是不能比的。这一辈子在钱家怕是也得这么折腾下去了,我还得为我儿子争取。”
林嘉宜一向是有自己的主意的,林晓寒知道劝不动他。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叫他自己好自为之,见好就收,又与他一起走出院外。
再说这次裴家设宴, 府城中有些头脸的人士也全到了。
两年未见,林晓寒如今在京中口碑又不太好,心中也是有些没底, 不知府城中的世家如今会是个怎样的态度。
没想到他一到席间, 便有无数世家小姐哥儿围上前来,连裴夫人也特地过来接待。
“两年不见林哥儿,没成想如今已经是三品的诰命夫人, 实属是翻天覆地了!”
“林哥儿,你竟然就是细雨斜风先生!怎得之前还瞒了我们那么久, 可骗得我们好惨啊!”
“林哥儿总算回来了!如今你那新书《山河永护》我也是看了, 实在是写的太好!那李护国竟又穿越到了个花魁身上, 也不知道会发生何事!你即来了, 就快给我们讲讲!”
林晓寒两年未归,又暴露了细雨斜风先生的身份, 府城中众人待他反而比之前更是热情了!
林晓寒颇有些震惊, 此时裴金兰才在他耳边小声说道:“你放心, 林哥儿你在府城的时候,为人如何各家都看得清清楚楚。京中那些传闻, 是没人当真的!”
林晓寒此时转念一想, 便也心中明了了。
府城中这些世家的利益与京中那些本就不是一体, 京中贵族们的手也伸不到府城里来。陆秋成提议之事, 也未曾影响到他们的利益,难怪府城中的世家们对待他们二人还是如此尊敬。
一场宴席, 林晓寒一出现便又成了中心人物。
所有人都聚集在他身边, 围着他转。
当然此事也有裴家给他们夫夫面子, 在中间为他们做脸。
待宴席结束了,临走之前, 林晓寒才命人回去取了一趟东西,然后拉了裴金兰去房中,将一套上好的珍珠头面送给她道:“今日才知你已经订亲的消息。待你明年回到京中,我大概还在燕云,也没法恭贺你什么。”
“这套头面便提前送你,算作你成亲的嫁礼,希望你嫁得如意郎君,一生幸福顺遂。”
裴金兰原本是十分从容淡定的,但此时听了林晓寒的话,却忍不住眼眶有些红了。
她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那个匣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套淡粉色珍珠头面,珍珠粒粒滚圆,具有黄豆大小。外面是金银丝混色的镶嵌,配色十分鲜嫩。
“这也太贵重了!”便是如裴金兰这般见多了好东西的大小姐,也是忍不住惊呼出声。
这样一套头面,若是去首饰店订制,少说也要八百两银子。便是这些粉色的珍珠就十分难以收集!金银色的镶嵌虽然不如纯金贵重,但是配色清淡,却是和粉色珠子更是相配!
一看到这套头面,裴金兰就喜欢的不得了!只恨不能立刻佩在身上,又十分感动的脱口而出:“林哥儿,你竟送了我这么贵重的嫁礼,怕是我亲哥哥都送不了我这么好的东西!”
林晓寒一听,忍不住笑了。裴金兰方才还装了会儿稳重,如今一个激动,话语间却又露了馅。
裴金兰此时才又吐了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这般样子,也就敢在林哥儿你面前露一露了,你可千万保密,别说出去了,不然我娘又要说我不靠谱。”
“好。”林晓寒这才点点头,与裴金兰告别离开。
待回去的时候,小周氏在车上说道:“裴家千金如今很是能干,家中许多事情都是由她张罗的,裴夫人还让她学着官家。”
林晓寒便也点点头道:“是啊,裴夫人用心良苦,裴大人此人别的不说,倒是真心爱护子女。裴家一对子女,性子都不错。
在大晋这样的时代,裴金兰这样的出身与父母已经是十二万分的幸运。往后即便是她嫁的夫君仕途上没什么进展,想来娘家也能做她的后盾。就算没有荣华富贵可享,日子定然是过的也不会差了。
陆秋成则也是有些感慨的说道:“与我一同入京的那些同窗们,如今变化都颇大。但府城中的却还是一如往昔。让人难免想起一起读书时的日子,真是颇为感慨啊。”
这次的新年,林晓寒与陆秋成便留在府城中过了。
除夕那夜,大伙儿一起吃了年饭,吃过饺子以后,林晓寒给长斐发了一锭金元宝做压岁钱。
长斐如今也是董事,念书念的极好,说是也要学小叔叔一般,长大做个写文章的。
林晓寒闻言便问:“长斐,你怎么不学学你陆叔父的,长大以后做大官?”
长斐还十分认真的想了想,才开口说道:“做官不好,做好官太难了。陆叔父这般好的官,不也被发配到燕云去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