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那客人是什么来头?”林晓寒想了想询问肖管事。
“不知道,都是外地口音,没见过的生面孔。”肖管事摇了摇头道:“我已经找人去衙门里打听过了,但衙门里的钱主簿态度却很奇怪。说这是我们生意上的纠纷,让我们自己解决,并没有派人来管。”
“好,我知道了。”林晓寒听到这里以后点了点头:“你把银子赔给那个闹事的人吧,先把人都打发走。这次吃了个暗亏,以后秋雨轩再不做这种大单的买卖。那些杯子碗盘,和容易碎裂的东西,也暂时先不增添了,把现存的卖完就行,先观望观望再说。”
“这?可那些杯子碗盘的,都是秋雨轩里很赚钱的物件!”肖管事的有些不解的问道。
“再赚钱的物件,也经不起人一遍遍的闹事儿啊!”林晓寒闻言笑笑道:“仔细还不够赔的,你先按我说的去做吧,秋雨轩就算不赚钱,我也短不了你们的工钱,只管当心点就是了。”
肖管事是个聪明人,此时林晓寒虽没明说,便也回过味来。
东家怕是得罪了什么人,这才招来如此横祸,难怪那钱主簿的态度也变了!他眼珠子转了转,道了一声是,便领命离开了。
林晓寒这才起身,有些无奈的长叹了一口气。秋雨轩的事情恐怕只是一个开始。
连一向对林晓寒与陆秋成十分客套的钱主簿都毫不犹豫地站了队,可见对方背后的利益链到底是如何盘根错节!
正是因为这等原因,所以晋文帝推行起他的计划来才如此困难,且这朝中也没几个人和陆秋成站在一边。
秋雨轩之事,应当也只是一个警告,若是陆秋成一意孤行,怕是还有更多后手等着他们。
便是一向强大镇定的林晓寒,此时也忍不住有些忐忑。
他前世虽然也做过一番大事业,但却从未卷入过这等政斗之中。
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他并不怕对方搅黄他几个生意,但却担心对方的报复不止于此。
果然,几日以后,京郊百花谷突然有客人说谷里的饭菜有毒,有人吃了里面的饭菜,晚上回家便身亡了。
此事的受害者是一个姓黄的商贾家的偏房子侄,也不算什么有背景的人家。
他在百花谷里玩了一天之后,还住宿了一夜,直到第二日才回到家中。
到家以后,便开始腹痛难忍,家中也赶紧给他请来了大夫。但也不知为何,大夫还没到家,此人便倒下死了,
这黄家便抓住此事不放,说这偏房子侄是在百花谷里吃了中毒的饭菜才死的。
与秋雨轩一事不同,此事涉及到了一条人命,林晓寒本人也被官差请到了衙门里去了。
百花谷因此事被封,之前预定的客人来不了,林晓寒还要返还他们双倍定金。
倒是被请到衙门里之后,碍着他诰命的身份与细雨斜风先生的名号,那钱主簿对他还是客气的。
只请他在坐上喝茶,又仔细盘问了许多百花谷的问题。
林晓寒耐着性子一一作答,待官差全部抄录好了以后,那钱主簿才道:“此事牵扯甚广,案件又错综复杂,衙门里一时间应当也结不了案。在此之前,你这百花谷的庄子也洗脱不了嫌疑,就莫要再开了。”
林晓寒心里早就有所准备,此时再听到这钱主簿的话,倒也没什么奇怪的。
不过临走之前,他还是开口问道:“敢问钱主簿,这案子总要有个时限,也不知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我这百花谷山庄,又什么时候才能再开呢?”
那钱主簿闻言便干笑两声说道:“我瞧细雨斜风先生你也是个聪明人,自是心中有数。有些事情,还得你去劝劝你家那位陆大人,让他莫要太过执拗。”
“如今连连天灾,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各人手上都拿不出多的钱来,又哪有多余的银子去逛你的百花谷呢?”
钱主簿这话,已是暗示的十分直白了。
他不过一个六品小官,若是背后无人撑腰,是万不敢对着比自己品级要高的陆秋成与林晓寒这般行事的!想必此事他的顶头上司顺天府尹也是脱不了关系的。
林晓寒闻言笑笑,想了想才道:“多谢钱主簿提点,只是有些事情,乃天下大势不可逆,天子要做之事,又哪儿有做不成的?我家陆郎也只是顺应天命罢了,你们又何苦与天威相抗?”
“更何况钱主簿您也只是个做事的,若是狂风暴雨,您又站在风口,就不怕不小心把您给劈着了?若是换作我,还不如躲在廊下,仔细观望一阵再说。”
那钱主簿闻言眼皮跳了两跳,露出一丝犹豫之色。之后倒是再未说些什么,只是将林晓寒送出门去,又让他好自为之。
百花谷用的是皇庄的地盘,京中应该有许多人知道。
然而便是如此,那些针对百花谷的龌龊事情却是一点儿也没有手软。
林晓寒并不觉得区区一个减免一年赋税的规定能让人疯狂至此!可见大晋的煤矿、冶铁之事背后涉及到的利益之深,牵扯之广。
既然对方敢明目张胆的动手了,现在自己去宫里找皇后撑腰肯定也是没用了。
林晓寒觉得对方可能正是看着宫中能分得百花谷的收益,才特地以此警告晋文帝。
毕竟这么大一笔收入没了,宫中银钱吃紧,也难免过的十分不舒服。
第二日,陆秋成早朝的时候,就突然收到了几十封其他朝臣们弹劾他的折子。
就连他御史台的同僚,都有好几个站出来参了他一本。
百花谷出事,背后管理之人虽然是林晓寒。但陆秋成作为夫君,自然是也逃不掉一点关系!
有人指责陆秋成仗着身份,纵容夫郎售卖有问题的饭食,导致客人中毒身亡。
又有人称百花谷出了这等大事,在案件未能了结之前,陆秋成应在家等候衙门审问,不应再出现在朝中。以免被千夫所指,被人质疑朝廷用人的标准,败坏了晋文帝的清誉。
更有人说林晓寒与陆秋成夫夫二人狼狈为奸,一向蔑视尊长!
称林晓寒在府城中就对林家二房大为不敬,曾撕破了脸皮对上公堂。陆秋成在村里时也无视长辈的招抚与陆家大房也有过纷争。
这等不忠不义之人不堪大用,又怎配位朝中重臣?并上书恳请晋文帝将其贬黜,以正朝纲!
晋文帝满面寒霜, 看着乾元宫里大片跪地不起的朝臣。
对陆秋成口诛笔伐之人,不乏许多三朝元老。就连宠妃王贵妃的父亲,三品顺天府尹王友仁也在其中。
而顺天府府尹, 人人都知道是每代皇帝的心腹之位。
“陆卿之事, 尚无定论。朝中正是用人之际。自是不能让他闲复在家。“晋文帝思索片刻,长叹了一口气道:“百花谷中毒一事,由孙书文你去负责严查!务必不偏不倚, 让事情的真相水落石出!”
晋文帝点到了孙书文,他便上前一步, 跪地领旨。
孙家与京中各家朝臣一向来往不深, 但也不交恶。孙书文与陆秋成往日里也没什么往来。
晋文帝点孙书文来查此案, 正是最为公平之事, 下面的朝臣自是也提不出什么异议来。
此事到了这里,也算是进入了一种僵持的阶段。
见一时扳不倒陆秋成, 坊间又开始传播起许多流言蜚语。将陆秋成与林晓寒在陆家村与府城时的一些事情添油加醋, 传得沸沸扬扬。
有说陆秋成与林晓寒都是白眼狼, 靠着自家亲戚供养,发达了以后就翻脸不认账。
有说他们心胸狭窄, 见一起从府城出来的同窗高升了, 就心生嫉妒, 下手报复。
又有说其实陆秋成早就对自己夫郎心生不满, 但碍于对方细雨斜风先生的声名与赚钱的能力只能隐忍,私下却流连花街柳巷。
细雨斜风先生也是个不甘寂寞的, 仗着自己的能力, 不仅把夫郎管的死死的, 还在外面勾引别的男子,养了好些个面首。
若是旁的什么人, 甭管是再大的官,百姓们议论几日也就罢了。但细雨斜风先生是大晋朝最炙手可热的名人!百姓们人人认识,且对他的生平也格外感兴趣!
且他有许多书迷,对他颇为维护。有人说他坏话,就有书迷反驳。
一来一去,争论不断,流言的热度反而越来越高。
以至于茶余饭后,坊间谈论起细雨斜风先生与他的夫婿来,也是花样百出,各种风言风语越来越夸张。
还有些想趁着这热度一举成名的,竟写起了细雨斜风先生的风流话本子。
有一个叫做史春秋的作者,以前便是追着《藏龙寻仙》话本子写情,色同人的主力之一。
当时他先写了一本苏蔓儿的外传,送到了墨香阁去,还得到了林晓寒的修改。
然而后面晋晏王爷不满,将那本修改好了的话本子又退了回去。这个史春秋便将这话本子又送去了文华堂,最终在文华堂出版了,卖的还相当不错!
尝到了甜头以后,这个史春秋又把《藏龙寻仙》里的角色都写了一遍,赚了不少银子。
只是因着他那话本子里的角色太过于放荡出格,与原著差距甚大,引来了许多书迷的不满。
这些书迷言语间没少攻击这位史春秋先生,甚至有人写文章批判他是吸血的蛀虫。
这史春秋虽然吃着《藏龙寻仙》的饭,靠写些情,色同人本子赚了不少钱,但被骂的多了,难免心生恨意。久而久之的,便将这被辱之仇记在了细雨斜风先生的头上!
这次,这个史春秋心血来潮,就根据坊间传闻,报复似的捏造出了一个放荡形骸的“林晓寒的形象”,并以这个形象写起了他的情,色传记来。
这传记里把林晓寒的人设写得及差,造谣他在林家时便不安分,四处勾引权贵公子,拜高踩底。
待父兄出了事后,眼见着不能得嫁高门,这林晓寒又勾搭上了陆秋成这个穷秀才,勾得他一掷千金,将已经订亲的林晓寒从别人手中“抢”了回去。
然而林晓寒嫁入陆家以后,却不知安分,还搅得陆秋成与陆家大房分家。
陆秋成行事都是他在背后出谋划策,他本人又贪图富贵,待陆秋成去了府城念书以后,就重新开始巴结起那些府城权贵,还勾引了墨香阁幕后的老板——晋晏王爷。
这本林晓寒的“个人传记”写得十分□□,里面大段大段的情,色描写花样百出,直把林晓寒写的三头六臂,是个男子见了都要走不动道,比狐狸精还厉害。
而里面写的陆秋成为了满足林晓寒的物质欲望,也不择手段的往上爬,私下干了许多伤天害理之事。正可谓是从头到脚,将两人泼了一盆大大的脏水!
虽然这史春秋为了免责,在话本子的第一页就写上了姓名如有雷同,纯属巧合。然而这话本子里的人物已经是大剌剌的指名道姓。
且这般猎奇的情,色本子本就是老百姓们最爱看的狗血桥段,此书一在文华堂出版,就售的极好,一下子就在街头巷尾流传了起来。
许多质朴的老百姓们便将这话本子里的事当了真,不明真相的,就开始对着林晓寒本人批判了起来,连带着陆秋成都被骂成了狗官!
此时,许多不知道从哪儿跑出来的老学究,也开始写文章对着林晓寒与陆秋成批判起来!
“一个哥儿抛头露面,写些不着调的话本子本就有违礼法。如此胆大妄为,做出些下作之事也是有迹可循!如今也不过是被人扯下了一层遮羞布罢了!”
“观细雨斜风先生其文,便知他定不是安分之人!陆大人纵容他如此妄为,想必也与他同流合污!可见坊间传闻未必是假!”
“如今大晋朝文人平日里提起的都是那等风花雪月的话本子,哪里还记得四书五经,各部典籍?若是再放任此人下去,不知要带歪多少年轻学子,圣人之言都要被读书人忘到脑后去了!”
陆秋成虽已入仕一年,早就不再是之前啥也不懂的傻白甜。
但当他看到曾经一同从府城里出来的那些同窗们也与他割席,以正清白,心中还是难免有些不平,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
此事越闹越大,这日陆秋成上朝的时候。车驾刚刚从大门出去,就被一群百姓给围住了。
一群人一边骂着狗官,一边拿着烂菜叶臭鸡蛋砸到了他的车驾上。陆秋成的车驾被围得走不动道,只能退回府中。
林晓寒再派了下人偷偷出去打听,才知不知是何人在外传谣,说陆秋成为了媚上,在朝中提议让百姓去挖煤挖铁,服苦役。
正巧这段时间晋文帝频频派人回收各处私煤和私铁矿,不明真相百姓们便上了当。
林晓寒长叹了一口气,回头看陆秋成脊背挺直的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眼下挂着一圈青黑的痕迹,整个人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陆秋成这些日子虽从未在自己面前抱怨过什么,但也可知他在朝中承受了多大的压力。他如今所作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大晋百姓能安居乐业,但却并非做了就能收到感恩,反而被这些不明真相的百姓们攻击谩骂。
今日一事,怕是让他寒了心,也不知怎样才能好受一些。
林晓寒坐到陆秋成身边,握住他的手道:“你别灰心,今儿个就别去上朝了,告假一日吧?忙了这么久,也好在家中歇息一天。”
陆秋成点点头,回握住林晓寒的道:“放心,圣人有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苦其心志。我现在这才算些什么?倒是你跟着我受了累,搅了你的生意,又白白叫外面将你传的那般不堪!”
林晓寒闻言倒是笑了,对陆秋成道:“我是真无所谓,我又不做官,他们爱说什么说什么。”
其实他前世作为网文大神,被审判的也不比这世要少。网络时代,他从小到大的网络发言都被扒了个遍。
每次有他的IP作品上映,自己小时候调侃朋友的几句口嗨都会被全网推送供人审判一遍。
因为林晓寒下笔无情,经常咔掉人气角色,诅咒他的人更是不少。他早就习惯了在众人的审判中生活了。
陆秋成见林晓寒面上的表情不似作伪,心中总算是松快了一点。
又过了一会儿,去帮他去朝中告假的人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个传圣旨的公公。
林晓寒一看,这公公十分眼熟,不正是皇帝身边的心腹何公公么?
何公公见了他们,便拿出晋文帝圣旨,两人跪下接旨,才知晋文帝今日早朝时下了令,在案件结果出来之前,暂且革了陆秋成京中的官职,但官阶不降。
可见这已是晋文帝扛不住朝中众臣的压力,妥协了的结果。但心中又觉得对不起陆秋成,才特地派了自己的心腹过来安抚。
何公公宣旨以后,便立刻笑着上前,亲自将陆秋成扶起道:“陆大人,此事您可莫要责怪陛下。他特地派我前来,也是要我安慰您一番。”
“如今您在京中,处境越加危险。陛下觉得与其让您与那些朝臣们硬杠,倒不如先退居后方,修生养息。待事情水落石出,再翻不起什么风浪的时候将您召回。”
“瞧着这京中的案子,至少也要大半年的时间才能了结,这段日子您就在家中多多修养,好好陪陪林哥儿。若是思乡心切,也可以回老家去看看。”
陆秋成哪敢对晋文帝说什么不满,就算心中觉得晋文帝不够仗义,也只得领旨谢恩。林晓寒在一旁想了想,对何公公说道:“感念陛下恩德,今日我也有一事要请陛下成全,不知公公可否帮忙带个话?”
“何事?”那何公公对林晓寒也是态度极好。
林晓寒便领了他去书房之中,又将百花谷的一应账目、管理、契约等都装在一个小匣子里,送到了何公公手中道:“这是京郊百花谷的一切往来账目。还请何公公回去交给陛下。”
“百花谷本就是皇庄,也算是陛下的私产。我不过帮着陛下与皇后代为打理,如今出了这事儿,这庄子还是交给宫中自己打理为好。”
林晓寒这一番话语,竟是要将这辛苦修建好的百花谷双手奉上了。
纵使何公公是个人精,听了林晓寒的话也是眼皮一跳,忍不住问道:“林哥儿?您真的要将这百花谷全部交出去?”
如今人人都知道百花谷收益颇丰,一个月便有数万两银子,这么大一笔银钱,他竟也舍得?
林晓寒笑笑道:“如今这庄子在我手中,却开不得张,又有什么用处?倒不如交给更合适的人,让它发挥应有的价值。只是这庄子里的人,都是之前收留的流民,还希望陛下体恤他们,让他们继续在百花谷居住与工作。”
“林哥儿不愧是细雨斜风先生,心胸果真是非同一般!”何公公闻言也是有些感叹的说道:“你放心,此事我定会好好交代。”说着便将那小匣子纳入怀中,才离开了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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