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严姑娘愣住,在林晓寒强势的目光之中,也不知为何就点头答应下来。
“多谢,你还有事?”林晓寒忽然又挑眉问道。
严姑娘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连忙摇了摇头道:“没……没有了……我先告辞了。”
说完,就脚步慌乱的转身离开。
林晓寒冷冷看向她离开的背影,直到看不见影了,才重新打开房门,回到了陆秋成的床边。
“张嘴。”林晓寒冷着脸,舀了一勺稀粥,对陆秋成说道。
陆秋成乖乖张嘴,吃了下去,一双眼睛一直直勾勾的看着林晓寒,有些可怜巴巴。
林晓寒沉默不语,直到把一整晚白粥都喂完了,才转身把碗放回桌上。
“晓寒……你别生气,我与那严姑娘,真的并无什么关系。”陆秋成这时才又鼓起勇气对林晓寒说道。
“你当我是因为这等事情生气?”林晓寒一听,却是皱起了眉头,更生气了!
他对陆秋成说道:“你都病成这样了,要不是那姑娘给你请了大夫,怕是要病死过去,我怎会因为她要照顾你就生气?难道我在你心中就只有这点气量?”
林晓寒前世好歹也是个现代人。现代社会,若是生了病,什么护士护工没有见过,自是不会因此就拈酸吃醋。
林晓寒没有吃醋,陆秋成愣住,心中竟觉得有一丝失落。有些不解的问道:“那……那你到底为何生气?”
“你看看你这地方!”林晓寒长叹了一口气,指着破旧的房子,发霉的墙面说道:“我特地给你备了五十两银,你却作何舍不得用?生生把自己给折腾病了!”
原来前些日子林晓寒收到了陆秋成的家书以后,就猜到了陆秋成会很节俭。
为了陆秋成能过的舒服一些,林晓寒便决定去府城里看看他,顺便监督他把该备齐的东西都备齐了。
他先去县城里找了家裁缝铺,给陆秋成订做了几身新春装与新鞋袜。
林晓寒订的衣服较多,裁缝多做了几日。待衣服全部做好,林晓寒再出发,便已是十日以后了。
“不过十日而已,你就病成了这样!”林晓寒又生气又心疼的说道:“你省下来的这点银子,看病还花了多的去!”
陆秋成一听,心中更加愧疚了,低头小声说道:“府城的大夫太贵了,随便抓了些药就花了十两,不过你放心,后面我会抄书赚回来。”说着指了指放在角落里的几本古籍。
林晓寒闻言气笑了,狠狠的瞪着陆秋成说:“你再敢抄书试试?路上我就已经打听过了,麓山书院的课业很多,学生们每日光是读书就已经很累。你又要用功又要抄书,身子哪里吃得消?难怪这么快就病倒了!”
“可是……”
“我知你心中想些什么……”林晓寒阻止了陆秋成后面的话,握住他的手道:“你先听我说。”
“你觉得自己堂堂男儿,应当赚钱养家,让我衣食无忧,不必为钱财忧心。”林晓寒慢慢说道:“你知我所求颇多,想要过好日子,想要住大房子,想要去大城市,所以才加倍努力,是也不是?”
陆秋成顿了顿,看着林晓寒的眼睛,诚实的点点头道:“是。”
“可你知不知道,我想要的一切,是想通过自己争取而来。”林晓寒一字一句的说道:“你有你心中的鸿鹄之志,但我也有我自己的锦绣前程。我想要通过我自己的努力挣钱,受人尊重,而不是依附于你,受你的恩泽,最后被人叫一句陆家夫郎。”
陆秋成愣住,他万万也没想到,林晓寒竟会对他说出这样一番话。
“我只是一个哥儿,所以我就不能在外挣钱,就不能为家中出力么?”林晓寒问道:“我也想挣钱给我喜欢的人花,我也想让我心爱之人衣食无忧,不必那么辛苦,这也不行么?还是你与其他人一样,因为我是个哥儿,就看轻了我?”
“我没有!”陆秋成闻言急了,连忙辩解道:“我知你特别厉害,也从未因为你是个哥儿而看轻你!”
“那你从今日起,就好好念书,不要再管赚钱的事!”林晓寒斩钉截铁的说道:“还有这破房子,病好了就从这儿搬出去,换到环境好些的地方!”
陆秋成:“……”
他有些为难的说道:“可其他地方都没有这么便宜的价格了。”
他好不容易找到一处还算清静的住所,若是又要换地方住,城西便很难再找到合适的住处。
有些地方虽然便宜,但住的都是生意人,每天夜里寅时不到就起来出摊。那噪音太大,会影响到陆秋成休息。但若是其他安静的地方,价格就更贵了,别说一个月一两半银子,就是一个月二两银的地方也是找不到了。
“难道你还舍不得离开严姑娘?”林晓寒知道陆秋成节俭惯了,性子一时半刻也改不过来,便故意剌他。
陆秋成一下慌了神,连忙解释自己并无此意,还将严姑娘与那刘全的事情与林晓寒说了。
林晓寒想了想才道:“既然如此,那你便搬出去,否则让人如何能信?”
心中却道:其实严家母女生为女子,又没有谋生的能力,想要依附麓山书院里有前程的学子过上好日子也情有可原。只是她到底身在闺中,哪里算得过那些书生。如刘全那等人,现在虽享受了她的软香怯玉,瞧着对她也颇有情谊,但若是考上了举子,定是要娶一个对自己有助力的夫人,哪里还有她的位置。”
他其实也看出那严姑娘对陆秋成别有用意,但因为大晋朝时代的限制,林晓寒对这时候的女子和哥儿多半是带着一丝同情的,于是便也没将之前的事情放在心上。
只是他到底也喜欢不上这样的女子,索性便以此为借口让陆秋成搬出这间破屋。
陆秋成听了,便也只得同意病好以后就搬出去。
林晓寒这才笑着点点头道:“你既然答应了,那便如此定了。今日你忽起急病,也没来得及去书院告假,到底是不妥。我先去帮你与书院说一趟,再多请几日的假。”
说完以后,他便起身离开,在院中又见到那严姑娘,还与她打了个招呼,让她帮忙照看着陆秋成一些,哪儿还有半点吃醋的神色。
林晓寒路上随意问了几个人,便一路到了麓山书院。
走到书院门口他才发现,陆秋成住的地方,离书院还挺远的。
进了书院以后,他便找到黄院长,与他说明了陆秋成突发急病之事,又帮陆秋成请了五日的假。
院中请假,需要假条。黄院长原本想让林晓寒将假条带回去给陆秋成写,却没想到他要了一笔一墨,就在台子上现场写了起来。
不过片刻,林晓寒就帮陆秋成把假条写好了。
交给黄院长的时候,林晓寒让对方吃了一惊,毕竟他的一手簪花小楷写得极好。
黄院长上下仔细打量了林晓寒一番,只见对方谈吐落落大方,气质端方沉稳。
忽然想起,之前郑院长的来信中,似乎也提到过陆秋成娶的是一个十分有见地的哥儿。
他原本并没有将这么一句话放在心上,以为只是郑院长的客套之言。如今见到了真人,却忽然理解了郑院长为何特地在来信中提到这么一个哥儿了。
请完了假后,林晓寒与黄院长告辞,走出书院。
他看了看日头,时间还早,便索性在附近转了一会儿,想看看周围有没有适合陆秋成租住的地方。
麓山书院附近环境清幽,租住的都是些念书的学生,环境自然是不错。
林晓寒找来牙人打探了一番,便看上了离书院只有十分钟路程的一处宅院。
这宅子环境清幽,附近也没什么摊贩吵闹。就是院里最好的屋子已经租出去了,只剩下一间旧房,之前是给下人住的,墙面有些破损,还没有人来租。
但这屋子里家具齐全,床也挺大,比起陆秋成现在租住的那间屋子还是要好太多了。
林晓寒想了想,给了那牙人二两银子小费,让她帮着自己和房主讨价还价了一番后,以每月四两的价格将那房子租了下来。
一个月四两银子,在麓山书院附近已经是提着灯笼都找不到的价格。
林晓寒干脆一次性付了一年的房租,又给了那牙人五两让她翻新一下房子,承诺几日后便搬进来住。
在陆秋成不知道的时候,林晓寒只花了半个时辰,便已经将他的新房子给订好了。
傍晚的时候,林晓寒回到家中,给陆秋成带了一碗鸡汤馄饨。
陆秋成原本就是累的染上了风寒,今日休息了一日。又喝了几贴驱寒的中药,已经好了大半。
一碗鸡汤馄饨下去,又发了一身汗,整个人也精神多了。
喝完药后,林晓寒给陆秋成擦了擦背,换上了一身新衣服。
这还是林晓寒第一次伺候他擦身,擦完以后,陆秋成还想起来收拾碗筷,被林晓寒按了下去道:“知道你勤快,但也得等你全好了再说。我林晓寒也不是金子做的,偶尔伺候你一次,是我自己愿意,也算不得什么的。”
陆秋成躺在床上,看着林晓寒忙忙碌碌,心中十分动容。
只是他看着林晓寒做这些粗活,不知怎的,始终觉得不太得劲。
林晓寒的手那么纤细白净,用来洗碗洗衣,实在是太可惜了。果然比起来伺候别人,林晓寒还是更适合被人伺候。
晚上,林晓寒与陆秋成挤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起来,便把陆秋成接到的古籍拿出来抄。
后面的任务,他是怎么也不肯让陆秋成再接了。但现下手上的这三本书,还是要抄完的,这关系到陆秋成的诚信。
林晓寒动作很快,古籍字数也不多,一天一本,不过抄了三日,就把那三本古籍都抄完了。
到了第四日,陆秋成已经基本全好了。
他起床出门,把林晓寒抄好的古籍交给了藏书楼的主人,顺便带林晓寒在城中转一转。
府城很大,热闹的集市也不止一条,功能划分也十分清晰。
比如他们下船经过的北码头,就是府城最大的货物集散中心。
街边的店铺多是一些干货、粮油、布料、药材、菜市等基础的吃穿住行之物。因为靠近码头,不管是从其他县乡运货进来还是运输出去都很方便。
不过最为热闹的,还要当属城中心的百花巷。
这是府城最大最热闹的娱乐性街市。其间酒楼、茶馆、书店、首饰行、布料行、成衣铺、银庄、赌坊、青楼等无所不包。
除了这些店铺以外,街面上还有许多的小摊贩。各种糖人、面点、荷包、扇面等等都有摆摊,甚至还有表演杂技歌舞的卖艺人,吸引了不分贫富贵贱各色人等聚集。
今日陆秋成带林晓寒逛的地方,就是这百花巷。
毕竟第一次进城之时,他也被这百花巷的繁华景象震慑住了。
然而林晓寒来到这百花巷后,却面色十分平静。
陆秋成这才想起,林晓寒本就是府城人士。他虽然是个哥儿,但百花巷这样的集市怕是也来过许多次了。
其实林晓寒本人还真是第一次来这百花巷,但原身记忆之中,也确实有一些关于百花巷的模糊画面。
再加上林晓寒来自现代社会,什么样的繁华景象没见过?如百花巷这样的地方,对林晓寒来说和前世里古镇景点没什么两样。便是街边的赌坊、青楼这等声色场所,也不及酒吧一条街,他也见怪不怪了。
不过难得出一趟门,林晓寒还是很赏脸的,陪着陆秋成在街边走走逛逛,也并不嫌累。
路过糖画的摊子时,陆秋成特地给他买了一只兔子的。这是只有府城里才有的稀罕东西,街上的哥儿小姐人手一只。
林晓寒心中觉得有点幼稚,面上却不自觉的笑开了花。
他手中举着兔子糖画,笑眼弯弯的牵着陆秋成的手,两人站在一块儿,竟是好一副和谐的画面。
又走了一会儿以后,林晓寒见到街边有卖烤梨的,二十文钱一个,热乎乎的冒着白气,绵软甜糯,有许多孩子站在前面已经排起了长队。
他对糖画没什么兴趣,见了那烤梨却有些馋了,便让陆秋成帮他排队去买,自己就站在路边等着。
陆秋成刚去不久,林晓寒身后却有一女子激动的声音问道:“晓寒?你是寒哥儿么?”
林晓寒疑惑的回头,便瞧见身后的首饰铺子里走出一名眼熟的青年少妇。
这少妇身穿一件滚着狐裘边儿的深色长褂,褂子做工虽好,却有几分旧。看见自己时便双眼一亮,有些激动的说道:“原来真的是寒哥儿!你怎么到府城里来了?”
林晓寒这才想起这少妇是谁,她正是自己的便宜嫂子,原身兄长的遗孀小周氏。
小周氏在林家时与自己关系和睦,只是家中遭遇变故以后,她一个妇人带着侄儿孤儿寡母尚无力自保,只能依附于二房,也帮不了自己这个小叔子什么。
林晓寒抬头看了看那首饰铺的名字——林琅轩。忽然才意识到,身后这首饰铺子正是林家的产业,曾经属于自己的父亲,由自家兄长管理。林晓寒原身以前也经常与闺友结伴,到这里来挑选饰品。
“嫂子,别来无恙。”林晓寒笑笑,与小周氏打了个招呼。
小周氏眼眶却唰的一下红了,她激动的上前一步,打量着林晓寒道:“还好,还好,瞧着你气色尚且不错,我心中便也安了许多。”
“之前你出嫁之事,我也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你踏入火坑。后面又听闻你投了井,我心中愧疚不已,觉得百年后无颜去见你哥。好在你大难不死,如今瞧着人也精神,想来是已经想开了。”
林晓寒闻言心中唏嘘,心道其实原身已死,这皮囊下也早就换了人了。
不过小周氏一个闺阁妇人,自己出嫁一事她也说不上话,此事也怨不得她。便反而安慰她道:“我如今过的很好,嫂子你不必担心,也不知你与侄儿在家中过得如何?”
小周氏闻言左右看看,接着才长叹了一口气,凑近林晓寒耳边小声说道:“还能如何?自是不比从前,不过寄人篱下罢了。”
“呦?这不是林晓寒么?”小周氏这边话音刚落,店铺里却又有一女子尖锐的声音传了出来。小周氏闻言赶紧后退一步,与林晓寒拉开了一些距离。
接着便见一名容貌艳丽的小姑娘与一名清秀文弱的哥儿从里面大步走了出来。
那小姑娘不过十六七岁,刚刚及笄的年纪。身上穿着春兰刺绣的织锦罩衣,也滚着狐裘边子。旁边的一个哥儿穿着要差一些,年纪与她相仿。正是二房家的一对哥儿姐儿。
其中那小姑娘是嫡出的,叫做林诗月,哥儿则是庶出的,叫做林嘉宜。
要说这林诗月与林嘉宜与林晓寒年纪相仿,却从小就被长房出身的林晓寒处处压了一头。
林晓寒从小能写能画,一手簪花小楷写的漂亮,言谈举止也落落大方。家中祖父母健在之时,就时常拿他作为典范教训其他孩子,对他也更加偏爱。
后面长大以后,有权贵豪门之家请了林家的哥儿姐儿去相看。有了林晓寒的对比,林诗月与林嘉宜就总也拔不了尖,心中也渐渐对他产生了恨意。
长房变故之前,他们便已经与林晓寒不对付了,总是在暗处偷偷与林晓寒较着劲的。
长房变故以后,他们便更加肆无忌惮了,原身之前的好些首饰玉牌的,就是被他们给搜刮去了。
林晓寒皱起眉头,正色看向他们。也许是原身残存的记忆起了作用,林晓寒不过看到他们的脸,心中便涌起了一股无名的厌恶。
“你不是嫁到村里去做村夫了么?怎么又跑到城里来了?”林诗月一向是个嘴巴不饶人的,上下打量林晓寒一番,见他穿的还都是之前的旧衣,便故意说道。
“月姐儿别这么说,寒哥儿听了会伤心的。”旁边的林嘉宜笑了笑,装腔作势的说道:“要我说寒哥儿着实可怜,之前已经订了亲的人家,说变卦就变卦了,实在无情。要不然他说什么也不能嫁到乡下去受苦啊。”
林诗月闻言便又捂着嘴笑出声来:“说来也是好笑,听我母亲说,之前那个与寒哥儿提亲的陈秀才,后面竟又跑来与宜哥儿你提亲,不过被父亲拒绝了。我母亲说了,咱们二房的哥儿姐儿要嫁就得嫁入有身份的豪门人家,可不能胡乱找个不知根底的穷秀才嫁了。”
林诗月与林嘉宜在那边一唱一和的大声说着,林晓寒听了心中却只觉得好笑。
这等闺阁妇人之言,或许能够刺激到原身的林晓寒,但对于现在林晓寒来说却如同放屁。
他当下便哈哈大笑,看向两人说道:“有身份的人家?是侯爵府还是公爵府?人家自是要迎娶门当户对的人家,哪里看得上林家这等落魄世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