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他们还有很长一段路需要同行,如果他真的无意间触怒了对方,还是尽快将事情说开为好,一味回避只会加剧矛盾,让双方都不痛快。
弗舍却全然没有想要解决问题的意思,丢下一句“自作多情”,走得更快了。
楚青檀没那么容易被甩开,当他下定了决心要完成某件事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退缩。
他大步跟上,冷静道:“就当是我自作多情好了,那我再自作多情地多问一句,为什么你对旁人能做到视若无睹,面对我时却要夹枪带棒若即若离?我们难道不能正常相处吗?”
弗舍急促的脚步一顿,倏地转头看来,声音含怒:“因为我就是讨厌你!不行吗?”
楚青檀:“我又不是灵石,人见人爱。你讨厌我可以,但总得有个理由吧?”无缘无故就被人讨厌的话,那他也太无辜了。
而且他看对方的表现,似乎对自己积怨已久,他猜测道:“我们以前见过?”
这几年他带着燕凌霄走南闯北,结识过奇人异士多到连他自己也数不清,或许他曾在某时某地与眼前这位神秘的少主有过交集,只是他忘记了,又或许他曾在不自知时得罪过对方,这才让对方一直记仇到现在。
弗舍静静看了他几秒,忽然冷笑:“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见没见过又有什么要紧?反正也没人在乎。”
这不领情不配合的态度真是十分令人头疼,楚青檀只得顺毛捋,兴许把对方不知从何而起的怒意压下去,他们之间的交流就顺畅多了。
“不,我在乎。倘若我们真的曾经见过,或者我曾无意中做过冒犯你的事情,请你如实告诉我。如果是我的错,我也好赔礼道歉,将旧怨揭过,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楚青檀说着说着,发现对方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对,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开始发抖,抬手捂上自己的腹部,总是挺直的脊背微微弯了下来,像是冬日里被积雪压折的青竹。
“你没事吧?”
弗舍后退两步,“站住!别过来。”
他周身气息狂躁凌乱,指尖紧紧按住腹部,显然是出了什么问题,楚青檀也顾不上什么旧怨不旧怨的了,皱眉关注着他的气息变化:“我能帮你做什么?”
弗舍喘息声轻颤,仿佛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忍了许久才道:“离我远点。”
声音很轻,几乎快要融化在夜风中。
楚青檀点点头,“好,我知道了。”这种时候任何争辩只会加剧对方的痛苦,顺着他的意思或许会好些。
他一步步后退,远远看着那个满身清冷月光的身影慢慢矮了下去,直至蜷缩到地上,像一只受伤的猫。
忽然他的身侧有道影子一闪而过,秦铮凭空出现在弗舍身前,没有伸手碰他,只是递给他一瓶药水:“喝下去便无事了。”
弗舍一把将那药水挥开,“我不要!”
秦铮无言看着他在痛苦中煎熬,叹道:“这又是何必呢?”
弗舍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声音太低,距离太远,楚青檀没能听清。
这一夜,真正在安稳休息的只有沈灵儿一人。
结续丹的效果很好,调养一整晚之后,她体内残余的毒素已经完全被逼出来,周身的灵力波动趋于稳定,伤口也终于有了愈合的迹象。
睁开眼时发现身边几人都不在,她走出洞外一看,三人聚在一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楚青檀的神情有些凝重,见她过来关切询问:“沈师妹,恢复得如何?”
沈灵儿神色惭愧:“多谢各位不吝相助,我已无碍,若无别的事情便尽快启程赶路吧。”若不是为了给她解毒,大家也不必在这里耽搁一夜。
楚青檀闻言看了弗舍一眼,他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隔着严严实实的黑袍看不清他的脸色,不知他的状态是否表里如一。
毕竟昨夜的他看起来实在不像没事的样子,而秦铮递过去的药,他到最后也没喝,是硬扛过来的。
楚青檀想不明白,弗舍那时都已经疼到站不稳了,为何就是不肯喝药缓解。他在不远处看着,心里就像揣了块石头,坠坠的难受。
决定动身前,楚青檀低声问弗舍:“你还好吗?”
弗舍的回答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近人情:“好得很,不劳费心。”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启程之后,楚青檀发现他隐约有落后的迹象,其实并没有完全恢复。
楚青檀猜测他也许是旧伤未愈,但又强撑着不愿示弱,于是在赶了一段时间的路之后招呼沈灵儿将速度放慢些,煞有其事道:“我似乎是伤着腿了,无法走太快。”
走在前面秦铮和沈灵儿闻言都回过头来,反应全然不同,秦铮看着他一脸若有所思,沈灵儿却没想太多,真以为楚青檀伤了腿,关心道:“要紧吗?我略通医术,可以为楚师兄看看。”
楚青檀并没有伤,当然不会让她看,“只是小伤,昨夜我已经处理过了,不必劳烦沈师妹。”
照顾到楚青檀的“腿伤”,接下来的行程速度放缓了许多。但他们的道路并非一番风顺,走了半日不到,便再次遇到妖族的袭击。
这次来的是一群,数量众多防不胜防。秦铮一人引开了大部分火力,剩下十几只妖族与妖兽分别由沈灵儿和楚青檀应对,弗舍站在不远处,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正与楚青檀交手的是只蛭妖,实力不强,但身体异常柔软,如水液一般形态多变,连灵剑也无法将它刺穿。楚青檀正专注应敌,忽然发觉远处寒芒一闪,不起眼的鸟羽如钢针般向弗舍直刺而去,他却好似没有察觉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危险!”
顾不得恋战,楚青檀一记灵力暴击震开缠上来的蛭妖,用力拉过弗舍躲开那记偷袭,随即抬剑挡住身后接踵而至的攻击。
瘦削的身体撞到胸膛上,没有多少重量,楚青檀一只手就能将他完全护在胸口,掌心紧紧按住他的肩膀,冰冷嶙峋的触感从衣袍下透出来。
弗舍身体一紧,伸手推他胸膛,“你——”
“别动。”楚青檀把人按得更紧,几乎是贴在自己身上,全神贯注对付妖兽,不再分心。
弗舍比楚青檀矮了半个头,下巴挨在楚青檀肩膀上,双手僵硬地放在楚青檀背后,不知是要推开还是要靠近。
耳边是一声声的急促心跳,强硬的力道不容自己后退分毫。眼前剑光明灭,血肉翻飞,自己被人保护得很好,连一点血腥气都未曾沾身。弗舍只挣扎片刻,便如同积年的坚冰缓缓融化成温水,他伸手攥住楚青檀的衣服,越来越用力。
楚青檀看出来了,弗舍根本没有恢复,与初见时的强大从容不同,现在的他五感迟钝,功力溃散,就像个全无修为的普通人,完全没有自保能力,若是放任他独自待在战局之中,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祸事。
他一手将人牢牢护住,在妖群中杀了十几个来回,待将敌人全部解决,佩剑上沾满妖血,才小心把手放开。
“你还好吗?”
同一个姿势维持太久,弗舍的身子似乎有些僵了,意识到战斗结束,他先是愣了愣,指尖缓缓松开,随即一推楚青檀胸口猛地后退,一句话也没有说。
楚青檀心想他大概是觉得失了面子,毕竟身为深不可测的浮仙宫少主,却要像个弱者一样被别人护着,对于性子要强的人来说无疑是一种耻辱,他生气实属正常。
见他身上没有伤口,楚青檀主动转移话题:“你的修为……”
“只是暂时的。”
弗舍冷冷打断他,“很快就会恢复。”
楚青檀看着他道:“不要勉强,下次若再遇到妖族袭击,你便躲在我身后,我会护着你。”
弗舍再次沉默,许久后才漠然道:“你对谁都这样?”
虽然他的声调没怎么变化,但楚青檀觉得他好像又生气了。这人的脾气就像他的身份一样莫测,怒意说来就来,好在楚青檀早已习惯,顺着他道:“自然不是。弗少主救过我,于情于理我都该还你这个人情。”
还有一点他没有说出口,弗舍是浮仙宫的人,并且地位很高,若是能与浮仙宫交好,对他而言受益无穷。至于心里那点微妙的情感,楚青檀自动忽略。
不过他开始好奇,弗舍修炼的到底是何种功法,会让他功力尽失不说,身上也从未展现出一星半点的灵力波动。
灵力波动这种东西,但凡是个修士,哪怕只是最低阶的炼气境界,只要经历过引气入体的过程后便会出现。修为越高波动越强,有经验的人只需通过灵力波动便能判断出修士境界。
可自从弗舍出现开始,他的身上就什么也没有,除非他是妖,或者使用了某种方法掩盖自身灵力波动,楚青檀更倾向于相信后者。
妖族与人不同,哪怕是渡过化形期修炼出了人形,也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有别于人类的兽性,而这种兽性,楚青檀还从未在弗舍身上发现过。他更像一块玉璋,漂亮但冷冰冰的、带着刺人的棱角。
虽然从未见过对方的真容,但楚青檀觉得他的相貌一定很好看。这想法很没有依据,因为容貌出众的人大多是不介意被人看的。
弗舍道:“我不需要谁来保护,管好你自己。”
他的言辞还是如此不留情面,但楚青檀能感受到他态度的软化,最起码他不再像白夜山时那样一味地回避自己了。
处理好残局,几人重新出发。疾行许久,弗舍逐渐体力不支,楚青檀见状有意落后与他并肩,不时拉他一把,略施法术,让他能走得松快些。
弗舍一开始并不领情,甩开他递过来的手,无意间触到他掌心疤痕,不知怎么的又肯了。
那道疤痕横贯楚青檀整个右手掌心,宽寸许,即使早已愈合,也能看出当时一定伤得不轻。
楚青檀见弗舍似乎很关注这道疤痕,于是道:“只是看着吓人,其实并未伤及经脉,不算什么。”
弗舍收回目光,没有回答。但当楚青檀再次拉着他给他传功时,他没再反抗。
接下来一路往北疾行,按照这样的速度,再有不到半日的路程他们就能抵达仙盟。
天色再次黑了下来,赶了一整天的路,又经历一番拼杀,此时几人都有些疲惫。夜晚赶路比白天更危险,他们决定停下来休整片刻恢复状态。
今晚的月亮没有昨夜圆,以修士的目力来说,只靠着微弱的月光也能在夜间行动如常,不过楚青檀还是生了堆火,嘴里嚼着补气丹,将盖在火堆下的红薯拨了出来。
虽然以他的修为早已能辟谷,但他深以为满足口腹之欲乃人生一大乐事,如果人活着连饭都不能好好吃,那活着还有什么乐趣呢?
从小喝琼浆玉露长大的沈灵儿从未见过这种接地气的食物,好奇地凑过来:“楚师兄,这是何物?”
“烤红薯,味道还不错。”楚青檀递给她一个,“尝尝?”
沈灵儿接过来尝了一口:“唔……好特别的味道!”
见她赞不绝口,秦铮产生几分好奇,红薯他见过,但这样简单的烹饪方式他却闻所未闻,于是也不客气地剥了一个尝。
楚青檀剥皮手艺一绝,烤熟的红薯在他手中很快露出粉糯澄黄的内里,热气腾腾,焦香四溢。他看了眼坐在旁边无动于衷的弗舍,秦铮道:“楚小友自便吧,我们少主从不进食。”
难怪瘦成这样,肩上都没什么肉。
弗舍吃不吃是一回事,自己给不给又是另一回事。在场每个人都有,为免厚此薄彼之嫌,楚青檀将剥好的红薯塞到弗舍手里,随他拿去烧了还是扔了。
刚烤出来的红薯还有些烫,弗舍就那么捧在手里,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抬眸看看楚青檀,对方正一口一口吃得畅快。
犹豫片刻,他将红薯凑到唇边,安静地咬了一口。过了一会儿,又咬一口。
秦铮用余光看着:“……”
总是儒雅从容的表情似乎有点崩坏。
见红薯没被扔掉,楚青檀有些意外,又有点高兴。他觉得弗舍这个人虽然别扭又嘴硬,但有时也不失可爱之处。
休息妥当,他们准备再次动身,楚青檀将火堆扑灭,起身时动作一顿,抬头与秦铮对上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有东西跟上来了。
他们只当什么也没有发现,照常往仙盟方向前进,走了一阵子,沈灵儿也发现了端倪,频频回头。
“楚师兄,我们周围似乎有人。”从之前开始就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但却迟迟没有发起攻击。
楚青檀点点头:“敌人不少。不过没有立刻攻击我们的意思,恐怕留有后手。”
沈灵儿蹙起秀眉:“我们在明处,他们在暗处,形势对我们不利。”这次来的妖族没有向前几次一样莽撞进攻,一看便知有备而来,不好对付。
楚青檀:“不必太过紧张,随机应变便是。”
在猛兽露出獠牙之前,他们的草木皆兵只会消耗自己的精力,反而容易让对方抓到破绽。
一明一暗的局面并未维持太久,距离仙盟境内只剩最后半个时辰的路程,敌人终于按捺不住发起了攻击。
令人意外的是,来的妖族数量虽多,但整体实力比上一波还弱。楚青檀挡在弗舍身前,一剑解决一只,心中疑虑越来越深。
他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仙盟又近在眼前,要想夺得降魔杵,眼下是最后的机会。敌人在暗处蛰伏这么久,怎么可能只派出这点战力?
夜风拂过树梢,飒飒轻响,树影在月光下摇曳,不知是不是错觉……树上似乎有个黑色的影子。
不是错觉!楚青檀倏地望去,正好与树梢上蹲着的漆黑身影对上目光,那是一双红到几乎能滴出血来的赤色眼睛。
黑发、鹰爪、鸦羽,还有从袖口与衣摆中垂下的、蛇身一般的长藤……
妖王藤鸦!
不仅如此,看他双目赤红、周身黑雾缭绕的模样,恐怕早已被魔族夺舍成功了。
若是弗舍状态正常,战胜妖魔藤鸦并非难事,可他如今修为尽失,他们剩下几人哪怕联手也没有必胜的把握,更遑论对方的目标不是杀人,而是夺宝。
对上楚青檀的目光,藤鸦轻轻笑了下,那笑容甚至称得上温和。下一秒,他的身影骤然消失。
楚青檀心脏狠狠一跳,立刻拉上弗舍,“走!”
其他人也或多或少意识到了不对,丝毫不恋战,形随声动,几乎在楚青檀说完话的瞬间便已冲了出去。他们不再顾及掩饰气息,功法运转,用出了能达到的最快速度。
楚青檀有法器加持,即使带了一个人也能领先在最前头,他一边全速疾行,一边凝神留意着可能来自各个方向的袭击。降魔杵在他身上,藤鸦的第一个攻击目标最有可能是他!
他的速度太快,两侧景色飞速倒退,几乎留下残影。猎猎疾风如刀似刃,割走血液中仅存的温度,唯有紧紧交握的双手始终如一,力道之大甚至让弗舍感到了疼痛。但这次他不再被动接受,而是用力抓紧,像是两根天生就该缠绕在一起的藤蔓,无论如何也不分开。
树木变得越来越低矮,他们即将脱离这片危机四伏的密林,踏上一片碧波荡漾的浅草原野,再往前便是仙盟境内。
希望看似近在眼前,楚青檀的心态却远没有这么乐观。细微的破空声自后方袭来,他猛地侧身避过,一只脚踏出了密林的阴影范围,猛然意识到什么,伸手道:“停下!”
两道流光接连停在他身侧,是秦铮与沈灵儿。
他们顺着楚青檀的目光向下,皆微微变了脸色。
一根翠绿色的藤蔓从楚青檀的脚下长了出来,此刻正从容不迫地往上爬,很快爬上了他的小腿。
弗舍骤然握紧了手掌:“魔种。”
魔种,魔族独有的繁衍方式,将提纯后的魔气注入种子之中,一旦有人触碰,种子就会立刻在他的血肉中扎根,汲取他的生命力壮大自己,直到种子完全成熟,就会立刻夺取这人的灵肉取而代之。
“啪、啪、啪。”
不紧不慢的鼓掌声,藤鸦不知何时已经出现,蹲在不远处的树梢上盯着他们,笑着道:“连魔种都知道,你很厉害。”
楚青檀目光沉沉地看着他:“你早就计划好了。不论是妖兽围攻还是偷袭,都不过是你掩人耳目的手段而已。”最终目的就是让他们忽略脚下的危险,自己踩上他早已埋好的魔种。
藤鸦抱着膝盖点点头:“不错,可惜你明白得太晚,只好成为我的养料了。”
楚青檀笑笑:“会吗?”
藤鸦歪头看着他:“请你不要乱动,你应该还不知道吧,魔种这东西,是可以受母体催熟的。也就是说,我只要像这样动动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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