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也正因此,地动将提尔封闭了,唯一一个不稳定因素也死了,安全性某种程度上大大提升。
他想到自己近期不断动摇的想法,嘴角下压了许久,终于开口。
“我想将米尔科放在提尔一段时间。”
哈西诧异挑眉,他知道A861一直是要带米尔科离开的,他们看着就不像要在提尔久呆的样子。
“等会儿,你俩吵架了?”
男人摇头,脸上罕见地带了几丝外露的情绪。“这一路太危险,我不想他冒险。”
想到实验室以及之后的暮城,哈西也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道,“好,我会照顾小家伙的。”
米尔科当然可以住在安全仓里,但是拥有许多物资尤其是武器的哈西才是真正的依仗。
他这也算是被信任了?两人难得的平和,哈西想到接下来的生活可能都有小米尔科的陪伴,顿时觉得日子也不那么无聊了。
哈西好心情地劝告,语气却不是很轻松,“如果你真的到了暮城,别进未星学院。”
未星学院?又一个名词,A861默默记住。如果说实验室是哈西不想提及的痛苦根源,对暮城他却是很少提起。
暮城无疑是这个星球里最发达的城市了,哈西带来的物资就可以窥见。可是哈西宁愿龟缩在地下,这个充斥着变异种的星球,到底发生了什么。
A861离开了,阖上门前。他想到哈西下巴上的xda编码,联邦星和这个星球是否有什么关联呢?他终究没有选择暴露自己的来处,如果他能解决这个疑问,到时候回来再解释哈西当初的疑问也不迟。
米尔科一个个洗完小黑球,耽误了一会儿才好,一出来就看见了金属走廊等待自己的主人。
他哒哒上前,身后的小黑球们锃光瓦亮,像一排放大的省略号集结,挨个撞上米尔科的脚后跟。
A861扶住被撞得不稳的米尔科,扫了为首的小黑球一眼。
带错队伍的黑球老大一抖,学会了和米尔科保持距离。
米尔科没感觉哪里不对,他自然地又挽上主人的手臂,感受到上面肌肉绷紧到松弛,却温柔地没有抽开。
主人没不让他挽!米尔科在心里嘿嘿乐,讲起刚刚洗手的趣事,“安安我和你说,刚刚一号哥哥帮我一起洗黑球球,但是有几个好调皮洗完顺着他的衣服溜进去了,”众所周知,一号穿着黑衣服,黑球球一没进去,要是不动根本发现不了。
“还好球球们听话,我叫了几声就都出来啦,”米尔科想起浑身僵硬的一号哥哥,两个梨涡陷在白嫩的脸颊里,笑得脸颊软肉直晃。
A861也就听着旁边的少年叽叽喳喳,似乎是知道时间不多,轻声应着每一份力所能及的回应。
当夜,身旁的大角被A861单独叫走,刘歇眯了眯眼,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
安全仓的进度很快,当第三天到来时,除了还没封顶以外,所有的立体部分都已完成。
又是一场地动,震动发生起,四耳就及时通知了所有人。
所有人包括小黑球球们都有条不紊地进入了安全仓,外面的震动一旦进入了仓内就完全消失了,稳固平稳的感觉让人安心。有提尔人悄悄抹泪,至此终于有了可以安心睡觉的地方。
米尔科抱着几颗黑球,也由衷的高兴着。同时他也有几分伤感,就像在彩虹村一样,他知道一旦安全仓建好,就该是他们离开的时候了。
三眼几个天天泪汪汪,既是因为安全仓要建好,也是因为看着从一颗蛋长到大的小家伙要离开了。
西婆婆看着三个没出息的,抹了抹眼角的晶莹,自己加快了速度。
蛋蛋成年体后,身量就不会再大幅度变化了,她要抓紧时间做多一点衣服。大角这几个也是。
时间一晃而过,
最后合上一块顶部金属板,安全仓建成了。
米尔科看着大家纷纷收拾东西搬进去,头顶的翘翘毛有些落寞的垂下,他凑近主人,贴贴他的手臂。
“主人,我们什么时候离开呢?”
他没注意身旁的人一僵,被不远处一号的身影吸引去注意,紧接着他发现一号的后面居然是哈西。
哈西对着米尔科招了招手,就看见小黄帽跑了过来。
他眼里带着笑意,“我突然想起来仓库里还有一个叫比萨的东西,看着貌似很好吃,来接你过去吃。”
米尔科有些馋,回头看了眼主人。
大眼睛眨了眨,小可怜地寻求同意。
却没想到主人什么也没说,甚至主动走了过来要送他一起去。
A861看着瞬间高兴起来的少年,手指逗了逗他脑袋上的翘翘毛,“嗯,走吧。”
一连两天都是如此,A861带着米尔科到城东吃东西,每去一次就检查一次各种设施。
哈西看着A861甚至将当初自己切掉的门亲自用液态金属再修好,他抽抽嘴角,“要是这么不放心,你直接带他走不是更好。”
A861看了眼睡着在小声打呼噜的人,抿嘴,话从喉咙间压抑而出,“我会尽快回来的。”
米尔科吃的肚子圆滚滚,甚至在城东有了自己的小房间。
虽然有些奇怪,怎么还没出发离开,但是米尔科还是很喜欢这个哈西准备的临时小房间。偶尔吃困了就在上面打盹。
他一觉睡醒,就看见小房间里的角落,西婆婆准备的东西堆在角落,旁边蹲着多多和一堆黑球球。
他明明记得自己将东西放在生物舱里了呀。
最重要的是主人呢?
米尔科愣愣,起床去往哈西的房间,银色的金属廊道很安静,静得像没有主人的影子。
米尔科赤脚踩在上面,被冷冰冰的地板激得粉白的脚趾蜷缩了一下,却还是分毫不停地往前。
他心里有种不舒服的预感。
走廊反光壁映着少年的身影,层层而下。
哈西听着门口急切的敲门声,叹口气,计算了一下时间,估计够A861和那些人交代东西后再走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开门。
“怎么啦?肚子又饿了?我想想啊,仓库里还有个,”他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了,门口的少年直接探进了脑袋,四处张望。
房间里只有哈西一个人,“我主人呢?”米尔科问。
这几天主人都会等他睡好觉才起来,他在房间里没有看见,便以为在这。
哈西微不可察地叹口气,他挠挠脸,语气自然,“好像有事出去忙了,让你在我这里呆一段时间。”
他刻意模糊,没有指明一段时间是多久,果然面前的少年没有起疑,只是倏然转身。
“那我去找主人!”
心底不舒服的预感越发强烈,米尔科有些着急的往外走,赤脚磕在了门边,顿时起了一个红印。
哈西心知早晚有这一步,见到那白嫩的皮肤上落下的印子,浅浅拦了一下,“好歹穿了鞋再走。”
眼尾还挂着生理性泪珠的少年却没有丝毫停止。
一路往上。
“一号哥哥,麻烦帮我开门,”米尔科急急说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门口的多眼生物,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它身下的小黑球们一股脑跟着米尔科围住了门口。
但是一向和米尔科亲近的一号,动作却有些迟疑,米尔科顺着他的眼神看向身后。
哈西慢悠悠赶上,面对小家伙清澈又焦急的双眼,他清清嗓子,“就是吧——”
小家伙就差没有把难过写在脸上了。搞得他像罪人似的。哈西叹口气,还是心软。
“就是我想你陪我住一段时间,和你主人申请了,他就走啦。”
哈西可怜巴巴地表示自己头疼还需要关怀,米尔科抽抽鼻子,“真的?”
那种见不到主人的慌乱,他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了。
哈西听着他可怜巴巴的小尾音,“咳咳,当然是真的。”
“你听他放屁!”此时一声大喊伴随着金属栏杆被剧烈撞击的声音。
所有人顺着声音看去,米尔科疑惑,是歇歇的声音。
哈西摸鼻子,怎么这么快醒。
刘歇感觉自己肺快气炸了,原本前两天他见到A861把大角单独叫出去就有些怀疑。
他自个儿还在纠结要不要跟这帮家伙走呢,却没想到合着A861那家伙早就给他决定好了。
被当作不安定因素直接敲晕关进哈西的金属牢里,刘歇苍白的脸气得通红,
“你主人就是想抛下你自己走!这会儿都走到路中间了吧!”
刘歇愤怒的声音在金属走廊里震耳欲聋。
米尔科傻了,他看向此时脸上有些心虚的哈西,一下子懂了。
“唉,别哭。你主人主要是怕你危险。”哈西看着掉小珍珠的米尔科,一点没有办法。
主人怎么会抛下他呢?
米尔科越想越难过,就算是为他好,他也不要。如果那么危险,主人自己呢?他也会陷入危险的。
少年的脸都要被眼泪浸湿了,米尔科用力擦擦眼角,“让我出去。”
A861提前说过,为了怕小家伙追上去,进地道后,会将道路入口封住。
哈西叹口气,知道他追也追不上,索性让一号放开了门。
米尔科吸吸鼻子,抱着东西往前跑。
“还有我啊啊啊!”刘歇大喊。
米尔科咻的停止,抿着嘴看向哈西。
哈西无奈摆手,“我放我放。”
两人直奔中转站。
所有的洞口都消失了,米尔科回忆着当初隐约看见的地图,到了右侧的一面墙前。
摸上去沙土松软,看着就是刚堆上的。
这么说,哈西说的都是真的。
米尔科吸吸鼻子,本来已经不哭了,眼尾又蓄起了豆大的眼泪。
“主人……”
糯糯的声音充满了委屈,墙壁上的手指用力的扣了扣,却不知是手指过于纤细,还是沙土堆的结实,只能簌簌落下些许沙土。
米尔科小脸皱成了苦瓜,原本小声的哭泣声渐渐嚎啕。
他拍着沙土墙,隐约间好似还是那个没有腰高的小幼崽。
伴随着刘歇骂骂咧咧的声音。
中转站一时喧闹。
大角沉默地背着背包在地道里走,他抬头觑着前面越走越慢的安哥,不安地挪动着背带。
良久,他犹豫着开口,“安哥,我好像听见了蛋蛋的声音。”
他话音一落,前面的银发男人便倏然止步。
A861的耳尖神经质地微抽了一下,身侧的手攥紧,他不是第一次听到米尔科在叫他了。
实际上,从他告别西婆婆几个,将入口用沙土封住开始。
他就不断地听见米尔科在叫他。
理智告诉他,这会儿米尔科应该还在城东的房间里,少年刚吃完甜甜的牛奶面包,侧卧在床畔的时候,会睡得脸颊粉白,柔软地像油画里的小天使。
距离发现他离开应该还有一会儿。
可是那些真切的,仿佛带着情绪的呼唤就在耳边,无论A861怎么屏蔽,都无法消散。
而现在,当大角也这么说之后,那软乎乎的哭腔便近到仿佛要撩起耳廓上的汗毛。
他知道是心底散不去的担心在作祟。
A861按了按眉心,眼中闪过挣扎,终于还是抵不过“不放心”。
“我们返程。”
大角眼睛一亮,点点头,快步跟上。
来时就没有走多远,他们甚至还没有走到A861这几天提前开拓的一半。
归心似箭,在一次转弯后,那被封住的入口便近在眼前了。
临近了,A861脸色一变,真的是米尔科的声音。
哈西怎么劝也劝不动后,只能放任小家伙用手砸那墙壁。
那白嫩的手都砸出了血点。
“我就不信这个这么难,腐蚀性、腐蚀性怎么配比来着……”刘歇在旁边碎碎念着制作溶解剂。
米尔科执着地对着一个地方砸,听到腐蚀的字眼,顿时就想起了自己另一个形态能分泌腐蚀液的事情。
他刚想变化,墙的另外一面传来了动静。
他微微干涩的喉咙再一次小心翼翼地喊了下“主人?”
米尔科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觉。
然而逐渐在松动的墙壁间,空气送来了那边的声音。
沉闷而坚定。
“是我,你先让开,不要站在正对面。”
真的是主人!
所有人都听见了,哈西叹口气,心中那隐隐所感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他欲把小家伙拉开,结果正对着地道的少年,却抿着嘴执拗地不肯移动。
哈西费了一番力气,才扯开了一点。
五秒过后,砰的一声,沙土飞溅。
当A861破开地道,第一眼便看了灰头土脸的少年。
他一看就是没好好听话躲远。
沙土扑了在了银蓝色的头发间,白皙的脸脏兮兮的,一块土一块泥的印子,唯一还清澈的眼睛,眼角红肿着,像是不知道哭了多久。
眼见着A861出现,那晃动的眼仁便颤啊颤,再度蓄出泪来,一滴滑落至下巴,在脸上洗出一条蜿蜒的道。
见到了人,少年却不叫了,只是哭。
无声的哭,却整个人都要碎了。
A861感觉什么东西也在他心里碎了,塌成了一块块,硌得心脏疼。
什么自以为是的考虑,自认为周全的安排,都抵不过懦弱二字罢了。
眼前人脆弱而坚定的看着他,胜过所有勇敢。
情绪过于饱涨,喉间便过于艰涩。
一高一矮对视了良久,高大的银发男人弯下腰,轻轻擦去无数颗坠在少年下巴的泪珠。
“我错了。”
委屈便也就在这时候满溢而出。
米尔科觉得眼前的视野都被泪水模糊了,他终于抽搭出声,一字一句,“我不是小孩子了,我也可以做决定,我想和你一起。”
很简单的话,话里的力量让A861内心震动了片刻。
是的,米尔科不再是那个只能由他揣在兜里的水煮蛋,他活泼可爱善良,却也在一次次的地动中坚强而勇敢。
甚至于他都不需要弯腰就能摸到米尔科的头发了。
是真的长大了啊。
A861看着说完便上气不接下气哭起来的人,眼尾微扬,荡出柔和的弧度。
冰冷冷的人化成了水,极近温柔的虚虚拥住小了一圈的人。
“那你决定好要和我一起接下来的旅程了吗?可能很危险,危险到我们永远都回不去了。”
A861的声音很低,低得像不期待回应,轻得像一缕等待风决定去哪的羽毛。
他怀里的少年径直加深了这个拥抱。
肩头挨着臂膀。
腹部贴着胸膛。
米尔科抬起头,眼里倒映着的A861清晰明朗,他掷地有声,“只要和你在一起,去哪里都可以。不回去也可以。”
怀里人动作时,飞起的银蓝色发梢轻轻扫过身上人薄而红的唇角,带来了些许的痒意。
A861听着这足以让人误会的话,那微微的痒便化作了细小的热流,淌到了一大片冰原上。
热意蒸腾,水汽上升。
“刺啦。”
冰原的中心刺耳地裂开了一处细缝,虽细小,这动静却让他震耳欲聋。
这震动让A861微阖双眼,以至于才能掩饰眼里的惊涛骇浪。
他不懂这是什么,却下意识知道,在这么近的距离里,他不能让怀里的人看见。
那是擅自过界的微妙羞耻,混杂着从小到大未经历过的无措。
那大抵不成熟,不是一个主人该有的东西。
A861漫长地舒了一口气,微微拉开与怀里人的距离,垂下的视线拘谨地落在那小而易握的下巴上。
“好,我们一起出发。”
厚实而软弹的外轮廓游动间,像团果冻一般鼓动着,一如某人生气鼓起的脸颊。
某颗蛋一马当先地走在了队伍最前面,气呼呼地自以为很快。
A861长腿一迈,抬脚轻易跟上。
开拓好的道路倒是不担心米尔科撞上什么东西或走进叉道。
他意识到,米尔科在生气,迟来的,有点持久的生气。
原本还是人形的少年泪眼汪汪告别西婆婆几个后,又变成了圆圆的水煮蛋和黑球球们挤在一块贴贴了好一会儿才分开。
之后便以胖乎乎的荷包蛋形态前进,并不理会身后人的话。
“要不要吃个康果?”
米尔科已经这么快速游动半小时了,A861试探着说,看着小荷包蛋有点担心他的体力。
彩虹村带来的康果不多,就剩下几个保存了起来。
前头游动的荷包蛋微微一顿,却没有停下。
“咕啾!”
发出愤怒的小奶音,荷包蛋继续加速前进。
A861也是这时候才发现,原来当初米尔科发出的咕啾声也不一定都是语言,也可能是某种独特的叫声。
至少现在他就被单方面屏蔽了,听不明白什么意思。
A861无奈,只能快步上前踢开荷包蛋将要翻阅的“大山”——一块石头,默默当个智能扫地机。
刘歇愿称之为自作自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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