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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理Ⅱ:正义不朽(栖还)


现在这个案子,已经和平常的凶杀案、群众报案完全不同,普通案子都是通过已知线索和检材分析报告进行推理,再层层证据筛选,抽丝剥茧找出凶手、或是犯罪嫌疑人,继而进行抓捕,整套流程下来是循序渐进的,是一个正向的反馈。
而这个案子却不同,甚至可以说,几乎完全相反,因为从始至终,他们就明确了罪犯是周宴琛。如果周宴琛真的狡兔三窟,在国内每个城市都有相应的藏身网点,那么他们在郢口能不能抓得到人就很难说。现在公安部那边对这起案子很快就会有表态,基本可以断定,单一城市无法将人犯抓捕就会扩及到全国抓捕,更坏的结果:一旦周宴琛在暗网网点掩护下偷渡出境逃回缅北,那他们这次的抓捕行动将会功亏一篑。
周宴琛犯罪证据确凿,难的不是定罪,是抓捕。
他放下鉴定材料,手肘放在大腿上,双手十指交扣抵在唇齿间沉思一阵,忽然脑子里浮现出之前李副局说起他父亲盛祈言和母亲林溪的事情。
李副局说,他父母当年参与了净边行动。
卧室里突然陷入一种极度安静的状态,宗忻耳边甚至出现了滴答滴答钟表时分针走动的声音。
时间一分一秒慢慢过去。
很久后,宗忻终于拿起手机,把电话拨给了李副局。
“彪……彪哥!”
谢遇知前脚刚下楼,后脚周五那个空手机就有电话打了进来,他不得不强压下想要见宗忻的疯狂想法原路返回出租屋,接通通话后,把手机放在了周五面前。
那边人一说话,周五立刻就听出来了龚彪的声音。
“怎么回事?这么半天才接电话?”
扬声器里,龚彪语气明显有些生气责怪的意思。
谢遇知给支支吾吾的周五使眼色,周五只得硬着头皮接话,“哦,我……我刚才在喝酒,喝的有点儿大了,一时摸错了手机。”为了扮演的像醉酒状态,周五还特地改变了声音,加了点大舌头声效。
龚彪张口就骂:“什么时候了还喝酒?你他妈给我随时保持清醒和警惕,现在是你喝酒的时候吗?”
“彪哥,我就喝一点儿,没醉。”
周五接了两句话茬,就开始应对自如了,说话明显也放松下来。
“你找到落脚点了吗?”龚彪问。
“找到了,就在三娘湾镇上,一个很破很旧的小区。”周五说。
“这两天你千万记住别喝酒,回头没事儿就去外面多溜达溜达,盯着郢口公安局那些条子,乔医生说,那些警察在每个路口都设了关卡,就是为了排查可疑人员,你没露过脸,那些警察不认识你,不会抓你的,你出去盯着点儿,看看他们是不是还在到处查人,随时给我汇报外面的情况。”
那也就是说,龚彪现在正躲郢口哪个犄角旮旯,根本就没能离开!看来,周宴琛果然没有逃出郢口市,只要人还在郢口,那就好办了。
谢遇知抬手示意周五问龚彪现在人在哪儿?
周五点点头,小心翼翼对着手机话筒问道:“那个……彪哥,你现在在哪儿啊?要是条子撤了,我喊上人过去接你和琛哥?”
“不用!”
龚彪很谨慎,根本不相信他,所以并没有告诉他自己现在在哪儿。
为防止对方起疑心发现不对开始有所动作,谢遇知赶紧示意周五岔开话题。
周五立刻心领神会,对着手机话筒语气轻松的询问:“那,彪哥,你和琛哥现在安全吗?千万别让条子给找着了。”
“没事,我这里很安全,不会被发现的。”龚彪看看旁边因注射了麻醉药仍旧昏迷不醒的周宴琛,谨慎道,“琛哥现在需要养伤,你明天先去市中心采买些医用品,明天这个时间,我会再和你联系。”
“好,没问题彪哥,我一定把东西买齐全!您放心!”
挂断电话,周五彻底瘫在了地上,简直要老命了,他紧张地差点喘不开窒息,抖着声儿问谢遇知:“大哥,彪哥他应该没有起疑。”
谢遇知点点头,把手机重新揣起来。
那个阿彪说,乔医生,就说明周宴琛在郢口,还有认识的外科大夫,根据刚才阿彪和周五的通过,谢遇知得出个重要线索。
他打在周宴琛身上的子弹,被一名姓乔的医生给动手术取出来了,而阿彪说的另一句话却是让周五明天去市中心买医用品,这说明什么?说明周宴琛现在待得地方应该很贫瘠,连基本的医疗设施都没有。
虽然郢口不是什么一二线大城市,但什么地方,居然连个村卫生所都没有?
谢遇知手指无意识的扣着桌面,眼睛微微眯着,把自己看过的郢口市所有街道村镇的情况全回忆了一遍,仔细辨别哪个地方的贫瘠和阿彪口中说的地方一致。
忽然,他脑子里灵光乍过,记起来郢口市地图边角右上一点的位置:三娘湾丰渔村。
周五接完电话后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怯怯的问谢遇知:“大哥,我刚才的表现算不算有重大立功表现?回头能不能给我减刑?”
“算立功表现,不算重大立功表现。”谢遇知冷冰冰道,“明天接着演,让他们对你放心,放松警惕。”

第132章
周五说:“那哥, 你能……你能不能给我松开?我一定一心向善…不是一心向党,痛改前非!”
谢遇知看看时间,已经下半夜了, 刚才想去见宗忻那股冲动劲儿一过,现在冷静下来想想,也确实不能再回酒店,他怕见到小花,就舍不得走了,干脆拽过一条长凳,在周五旁边坐下。
“你……”
周五紧张道:“我?”
谢遇知啧了声, 问他:你在周宴琛身边多久了?”
周五想了想,说:“有三四年了吧。”
“三四年了,还没混成心腹呢?”谢遇知调侃。
周五垂头丧气道:“这不明摆着么?我要混成心腹, 还能被您绑这儿?琛哥身边的人, 都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老人, 别的不说, 就说彪哥和远哥, 他俩是一开始就跟着琛哥的, 跟他俩比起来连赵洋和滕叔都得靠边站,琛哥最信任他俩。”
说着说着,周五忽然八卦起来, 往谢遇知脚边蛄蛹蛄蛹, 神神秘秘的,“不过,我从小道消息听说, 最开始还有个人,在琛哥最难的时候救过他, 十多年来,琛哥一直给这个人留着身边最重要的位置,但这个人好像不识好歹,后面抛弃了琛哥,为此琛哥有段时间一蹶不振,差点寻死,还是彪哥给劝回来的。我琢磨着可能是个女的。”
谢遇知问:“你为什么觉得是个女的呢?”
“肯定啊。”周五斩钉截铁道,“琛哥都为了她差点自杀,差点自杀啊!女人,都负心薄幸,跟我那个女朋友一样,马上谈婚论嫁了,嫌弃我家里穷兄弟姐妹多,头也不回就走了。反正天下女人一个样,都太现实了,势利眼拜金女。”
“人家哪儿叫拜金?”谢遇知冷笑一声,“你不现实你不拜金,你干这违法犯罪的勾当?”
“那能一样吗?我是想给自己争口气,莫欺少年穷,等我有一天混出名堂来,早晚叫她后悔。”周五恨恨道。
“混出……名堂?”
谢遇知用食指挠挠眉毛,有些无语,这玩意儿都已经混进局子了,不是名堂是公堂啊。
“我这不……戴罪立功嘛。”周五瞬间没了底气,自己也觉得脸上挂不住了,赶紧把话题又拉回去,“那张照片好像是彪哥从什么醉……不对从什么朝……也不对,”他一时想不起来那个地方叫什么名字了,就记得好像是个声色场所,名字带醉还是带朝还是什么的,“哎呀,反正就是红|灯|区拍的,最开始拍那张照片的人据说已经死了,照片倒了几手才到了彪哥手里。自从有了那张照片,我们琛哥才振作起来。”
谢遇知点点头,“你见过那张照片?”
“那我哪儿见过?”
“你没见过。”
“没见过。”
“行,挺晚了,睡吧。”
“……”
咚咚咚,咚咚咚
宗忻起床,舒展手臂睡眼惺忪的伸个腰,穿着睡衣去开门。
“刚起?”
房间门打开的一瞬间,苏韫亭正倚门框抱着手臂看他,见他这副慵懒惬意的模样,没忍住笑了笑。
“你看起来睡眠质量不错。”
“还行。”宗忻把人请进屋,去开冰箱,问他,“喝点什么?”
苏韫亭在沙发坐下,“橙汁,谢谢。”
宗忻给他倒了杯果粒橙,放在茶几上,“你怎么突然来郢口了?还知道我在这里?松远那边不忙?”
“临时调派,老秦说,你们调查的这起案子很棘手,之前省厅不是成立了专案组嘛,忘记给你和谢队说了,我也是专案组成员。”苏韫亭开门见山道,“其实,之前在淮安服务区,和赵洋滕纾德交手的时候,老秦就觉得事情不对,所以提前针对深网和滕纾德做了追踪和详细调查,明面上安排我回松远,实际上,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调查那个滕纾德。”
宗忻点点头,“秦局不愧是秦局,想的真周到。”
“对啊,要不是我们的人现在在云贵控制住滕纾德,让他暂时自顾不暇,你的谢队行动可没这么轻松。”苏韫亭慢条斯理地咂着果汁,“不等公安部的条子,单枪匹马擅自跑去调查庄家行踪,这小子,之前在深夏的时候,我就知道,他跟老秦就不是一个类型的。”
此时,坐在郢口公安局会议室,正在和公安部领导以及李副局、郢口公安局局长邓峰、副局长一干人等正在开会的秦展,非常不合时宜的打了个喷嚏。
“小秦,你没事吧?”公安部领导十分关切的问道。
秦展摆摆手,“没事。”
“虽然说现在天气回暖了,可四月份昼夜温差还是有的,沿海地区倒春寒比内地厉害,还是要注意保暖啊。”
“是,多谢陈老关心,我会注意的。”秦展谢过领导关怀,继续道,“目前,能引出暗网庄家的只有谢队,我们必须在后面和他打好配合,各位觉得呢?”
“就这么办吧。”
陈老一发话,其他人只有点头的份儿,哪儿还有人敢再说什么。
李副局心里担心,谢遇知年初从深夏公安局调离的事情也是公安部的意思,后来815爆炸案发生,京台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伤亡惨重,公安部直接把谢遇知空降进来做副支队,本来,底下的公务员考核,人事安排,公安部是不会直接插手的,突然插手他就觉得有问题,现在一看,果然是有问题。
事已至此,他也没有话语权,只能听从上级领导安排。
只是,盛阳怎么办?他前脚刚把人交给谢遇知,谢遇知就去执行这么危险的任务,能活着回来当然是大团圆,可万一回不来呢?
“那就先这样。”陈老忽然道,“都回去部署吧,这场行动,务必一定要一举将整个暗网网络连根拔起,不给庄家任何东山再起的机会,要彻底的、完完全全的、穷根清朗!”
“我们明白。”在座的所有人轰然应声。
李副局这才回神,他心事重重的,会议内容只听了个七七八八,抓抓已经有些秃的头顶,看看秦展,欲言又止。
现在人多,不是说话的时候。
秦展看出他的为难,冲他微微点了点头。
李副局这才随着众人起身,往外走去。
陈老单独把秦展留了下来。
“当年净边行动的时候,我们也没想到事情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许国潜伏二十年,才终于把陈丁卯这个叱咤中缅的大毒枭从潜藏的海底里搅出水面,将其绳之以法,为此,我们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牺牲了那么多最优秀的警员,许国他是缉毒英雄,你是他的儿子,虎父无犬子,我对你非常信任,破格提到公安厅。这次的行动,我仍旧对你无条件信任,可俗话说,一鲸落万物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陈丁卯建立的这个庞大的毒品帝国虽然覆灭了,可他滋养出的贩毒这张温床,却让更多庄家如雨后春笋般长出来,这些春笋迅速生长,变成穿墙的竹子,已经不容小觑。”
陈老满是眼袋的眼睛一抬,透着股杀伐果断之气。
“我知道你和方尖沾亲,也知道方尖的家境,谢煦是红色商人,对国家做了不少贡献,方尖是他独子。”
秦展知道陈老要说什么。
“陈老,从警的时候每个人都宣过誓。我们是中国人民警察,失志献身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这是,身为警察的信仰。您是,我是,谢遇知亦是。从警的第一天起,我们就都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所以,您放心,穷根深网,势在必行!”
“好。”陈老郑重地点头,“告诉谢遇知,他牺牲了,我陈傅山上,人民警察可以牺牲,但缉毒绝不后退!”
“你居然……咳咳咳,咳咳……”苏韫亭差点给果汁呛死,捶着胸口缓了好半天,才终于止住咳嗽,立马痛骂了一句:“姓谢的真他爷爷的不是人!”
“我不怪他。”宗忻淡淡道,“他肯定是有自己的考量,才没有告诉我,不过……”
“还是不能原谅他,对吧?”苏韫亭放下杯子,义愤填膺,“就是,怎么能原谅他呢?要是老秦敢瞒着我偷偷跑去执行任务,我一定让他跪够三天搓衣板!”
宗忻撩起眼皮看看他,持怀疑态度:“我觉得,以你的行事风格……”
“怎么?!”苏韫亭眼睛一瞪。
“没什么,秦局稳重,凡事谋定后动,所以我觉得,你们家会跪搓衣板的人,应该是你。”
宗忻实话实说。
苏韫亭:……
“不是,你们这种仗着脑子好使就觉得我们没脑子的人真的是,就没法沟通。”苏韫亭起身,双手把头发往后一捋,“哥走了,还以为你知道谢遇知现在在哪儿呢,结果你这个被人蒙在鼓里的深闺小娇妻,什么都不知道,被骗了还不生气,我不跟你这么没志气没出息的人待一起,我肺扩量小,会炸的!”
“你去哪?”
看苏韫亭大摇大摆要走,宗忻赶紧喊住他。
“我得去找那个无法无天自己个儿乱跑的泥鳅。不然回头人挂了,我没法跟我们家老秦交代,毕竟你们家谢队,是大我们家老秦俩月的远房表哥。”
苏韫亭唉声叹气,边走边道。
“一天天的,净给我整些不省心的,我怎么就摊上……哎哟卧槽——”
苏韫亭四仰八叉倒在沙发上,捂着被宗忻拽开的领子一脸不敢置信。
“你你你你你放尊重点啊,我我我我不是随便的人!再说,我们俩不能对不起老秦和老谢,让他们兄弟俩戴绿帽子,我可是很有原则的,坚决不给老秦以外的任何男人做受。”
宗忻扶额:“……苏队,你能正常点吗?”
苏韫亭:“亲也不行!”
宗忻:*&¥#@…
他么,这个身高187的逗比,怎么这么多戏啊?!
十分钟后,一辆不起眼的黑色大众缓缓从酒店停车场开出,一路向北而行。
苏韫亭单手握着方向盘,用另一只手调试着耳麦。
“对,我们现在正在往那边去,技侦口的大黄说,老谢昨天是在西林街和他分开的,我和盛队刚才看过郢口地图,西林街是三叉路,一条通往京沪高速,一条通往郢口市区,还有一条则是往三娘湾方向,我们仔细分析过了,谢遇知没有回郢口市区,也不可能上京沪高速,那就只能是去了三娘湾。”
“嗯。盛队也是这么说的。”
“找到了目击证人?在丰渔村?你们现在要安排人过去搜查?我觉得……哦,先等下。”苏韫亭看向宗忻,问他,“你刚才要说什么?”
宗忻示意他把耳麦给自己。
苏韫亭直接摘下来扔过去。
“我是盛阳,你们去丰渔村搜查上面同意吗?”
“是的,盛队,邓局昨天就批准搜查丰渔村了,今天搜查令才刚下发到三娘湾街道派出所。”
宗忻厉声道:“立刻阻止搜查!”
“为什么?”对方明显不理解,“我们有目击证人,这多好的机会?万一我们找到人……”
“你们不会找到人的!”宗忻打断他的话,“现在去搜查,只会打草惊蛇,会让对方藏得更严实。”
“可是这么好的机会,要是能把犯罪嫌疑人抓住,这案子就能破……”
宗忻直接按死了通话。
“苏队,我们得快点了,万一派出所已经行动,谢遇知的潜入行动就会变得困难许多。这次行动,局里的目的不单单是为了抓捕周宴琛,而是摧毁他在国内的所有暗网网点,郢口公安局这帮没脑子的东西,只看的见眼前这点儿东西,要坏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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