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子扬话刚落,就被一大爷怼脸连拍好几下。
“这位老同志,你把手机交出来!不许拍照!”黄子扬说着一把抢过大爷的老年机,打开相册哐哐把照片全删了递还回去,严肃警告:“再拍照手机没收,拘留三天!”
几个民警这时候也走过来,帮着黄子扬进行现场群众秩序维护,开始清人。
谢遇知从痕检员手里拿了副一次性橡胶手套戴好,走到尸体前仔细检查了一下。
“面部淤血、发绀,有淤点性出血,尸斑显著。”他拉扯了下死者衣领、袖子和裤腿,“尸斑分布范围广泛,虽然尸体已经泡的发白,但还是能看出明显的暗红色块。”
李斯点头,“没错。死者瞳孔放大,死前应该很痛苦,眼睑处有细小出血点。死因为窒息。”
谢遇知重新扯了下死者领口,“喉部无勒痕,应该不是扼喉窒息。”
“确实不是。”李斯起身,摘下手套扔进贾宝宝准备的垃圾桶里,回答道,“更具体的死亡诱因,还需要做过尸检才能确定。”他抬手指指谢遇知,“陈林说,小宗跟你在一起,他怎么没过来?”
“他昨晚累到了。”谢遇知眼皮都没抬,捏着朴晚侧脸撑开嘴唇,看了看牙齿和舌头,不由拧眉,“石竹色变?”
“死了大概两三天了。”李斯叉腰,“他杀,肯定不是自尽,这种特征的尸体我们法医部门见得多了。”正说着。他突然有些可惜,“唉,小宗干什么累着了?这孩子是个好苗子啊,再累你也得把他带过来见见世面吧?没准多跟俩案子,能调到我们法医部门来呢。”
谢遇知抬头看看李斯,起身摘下手套递给旁边打下手的贾宝宝,彬彬有礼又充满歉意:“调不过去,我们刑警队不会放人的。”顿了顿,他又强调的补充道,“我不会放人!”
李斯:“哎老谢,你这就有点太霸道了,人才就得适材适所,小宗绝对是干法医的好苗子,他要是调到我们法医部,到时候我、小宗和宝宝,我们仨就是咱们京台市所向无敌三剑客,破案路上畅通无阻,尸检事业再创辉煌…”
“没门儿。”谢遇知的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窗户也没有!”
李斯:“……小气。”
贾宝宝看这俩人拌嘴,哭笑不得插言:“谢队,师父,咱们别搁这儿杵着了,赶紧把尸体搬回去吧,一会儿中午大太阳一晒,尸体得析出不少水分,到时候……”
李斯猛地回头:“对,一会儿这边方圆二里地的味儿直上头,赶紧收拾,现在就回去。”临走,李斯还不忘又问了谢遇知一句:“谢副,朴晚死的太蹊跷了,她是在洛川失踪的,你们出动那么多警力愣是没抓到人,上次那个死在洛川的犯罪嫌疑人赵阿亮不是说,朴晚还有个儿子在冯巧女儿身边养着的吗?你们后面有没有查到朴晚那个女儿?”
谢遇知颔首:“查了,冯媛媛,南岛土著,后面陈林家属难产,就交给信息科经手继续侦办,这两天我刚料理完黎凃和赵洋这边的事,还没来得及去找陈洁沟通最终查证结果。”
李斯愕然:“那她现在应该在南岛见儿子,而不是死在京台西直门凉水河。”
谢遇知敏感地眯了眯眼睛。
的确,如果朴晚逃走就是为了见儿子,那她的确现在应该在南岛。事实上,她也确实上了去往南岛的列车,只不过在封关站被人挟持了,之后就失去踪迹。
万万没想到,这还不到半个月,朴晚再次出现,是从凉水河打捞上来的一具死尸,什么话都说不了了。
又是命案。
虽然朴晚确实犯了罪,死有余辜,但不应该是以这种方式死去。
牵扯蜂后案的人犯死的死抓的抓,都已经没有了作案必备条件,还有谁会杀害她?谁有这个作案动机呢?
想到这儿,谢遇知在心里摇摇头,抬手一挥:“收工,先回市局再说。”
市局,刑侦口大办公室。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场景。
陈林拿起陈洁交给他的资料仔细看了看,站起身清清嗓子:“各位。”
所有人都放下手里的资料, 聚精会神看向陈林。
陈林环视一圈在座众人,双手按在桌面上,顿了顿继续道:“前段时间, 谢队和小宗在云贵那边受了伤一直住院,对朴晚的追查就落到信息科陈洁手里,最近事情太多,案子堆得乱七八糟,本来以为抓到暗网庄家周宴琛身边的马仔,这起蜂后案就能有突破性进展。这下好了,还没审出来什么, 关键线索人朴晚就离奇死在了凉水河,落网嫌疑人的定罪也成了空谈!”
听完陈林的陈述,外勤小王先搓了搓手, “死无对证, 那抓的这几个人岂不是得怎么抓进来的再怎么放出去?”
也太窝囊了吧?
在座的, 没人敢说, 但心里都是这么想的。
偌大的办公室一阵沉默。
陈林除暗中盯梢谢遇知以及守护宗忻的安全外, 琢磨最多的就是心理学了, 以前在扫黑除恶专项组不需要这项技能,调到市局后,由于工作特殊性, 接触到心理罪范畴, 就顺便考了个心理咨询、心里治疗、心理测试证书,科目修得相当不错,仅通过在场人员脸上的微表情, 基本就把大家的想法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都觉得心里不痛快着呢。
只有谢遇知,安静坐在中间位置, 脸色平淡没有任何异样。
既然领导没发话,那就表示对他的阐论没有任何不满。
陈林轻轻吐出口浊气,“大家面前的这份资料,就是信息科对朴晚最终的查证结果。”
其实,这两张人手一份的A4纸,一桌人都看过了,朴晚的家庭背景、出身、哪一年在什么地方认识的万春来、又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违法犯罪、最后凭借孩子和诓骗过来的其他女性成功金蝉脱壳,从受害人变为加害者的,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
他们内心对朴晚的遭遇觉得同情,但也同时鄙夷朴晚最后选择助纣为虐,一个从穷苦农村走出来有野心的小姑娘,起初目的只是想脱离重男轻女的原生家庭,她可能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因为违法犯罪,落得这种下场。
办公室里气氛略略沉重了些。
“高铁局对那天朴晚在封关站被人劫持的事情,怎么说?”
谢遇知放下手里两页A4纸忽然开口,蓦地打破了安静。
“朴晚被挟持之后,乘警第一时间就联系了高铁局,封关站高铁局非常重视这起案件,立刻出动铁路公安在封关站进行了全面搜索。”
这个前奏铺垫出来,大概就能知道结果不理想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朴晚死了。
陈林顿了顿,“他们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只询问到俩目击人,根据样貌,目击人说曾见到朴晚和一名身高大约一米九、长相粗犷身材魁硕的男人在一起。那应该就是朴晚最后一次出现在路人视野中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得到这个线索,办公室里沉默地众人瞬间活了。
“身高一米九、长相粗犷身材魁硕……放眼整中国,也没多少吧?尤其是在男性人均身高170的南方地区,这样的身板儿,走哪都得是焦点,谁不多看两眼?”黄子扬发表着自己朴实的言论,“我怎么觉得,就凭这身高不难查呢?”
“问题就出在这里。”陈林抬眼向黄子扬看过去:“按理说,一个明显高于周围男性鹤立鸡群的魁梧大汉,怎么会除了封关站的两名目击者,就再也没有人看到过了呢?这种身高优势,尤其在南方,出现在大街上得到的回头率绝对是百分之二百,根本不用怀疑。”
黄子扬连连点头,“可不是嘛,就跟老大似的,听说在深夏那几年,老大的身高碾压整个深夏市公安局,一直是被人仰视的存在,后面苏队和秦局去了深夏市公安局,才将将遇到对手。”
“身高不重要。”谢遇知抬起指关节叩叩桌子,打断他:“南岛和普通南方还是有区别的,因为它是旅游景区又冬暖夏凉,所以很多松远人跑去定居,拉高了南岛一片男性身高整体平均值,动车上随处可见寒暑假找不到家,连夜去男孩投奔父母的一米八一米九黑皮体育生、斯文大学生,他们几乎全是北方人,一米九的身高在福广、深夏这些城市肯定惹眼,但在几乎占据南岛半边的松远人眼里很稀松平常,刻意盯着看会显得很变态。”
黄子扬:“……原来是这样的吗?可为什么松远土著都喜欢跑南岛买房定居啊?”
宋经瞥他一眼,“因为,南岛真的很好过冬。上学的时候你地理到底怎么学的?不知道候鸟南飞过冬吗?”
“我当然知道!”黄子扬立刻给自己匮乏的学识挽尊:“寒冷导致食物减少,遗传诱导。”
宋经一拍脑门:得了,黄子扬这货地理到底是有多差啊。
陈林也不明白,说案子怎么突然扯到候鸟迁徙了,赶紧把话题往回拉:“确实如谢队所说,不排除有这个因素。现在,朴晚已经身亡,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生擒朴晚,只要她配合调查愿意认罪伏法,黎凃、赵洋经手蜂后也就成为既定事实,市局立刻就可以向检察院提起公诉,蜂后案结案就还有希望。但朴晚死了,蜂后案就失去了重要关节人,彻底将周宴琛、赵洋、黎凃与蜂后案的牵扯也切断了。赵洋还好说,毕竟那些受害者确实是从他手里解救出来的,但周宴琛和黎凃就不一样了,没有证据证明他们和蜂后案有牵扯。”
“等等等等,等等。”这时,一直坐在边角沉默寡言没什么存在感的禁毒科支队长黄萌瑞开了口,“这不对吧?就算你们刑侦口无法确定他和蜂后案现在有牵扯,那也不耽误我们对他的缉捕,这人涉毒的!”
这话一出,在场每个人的脸都开起染缸。
“刑侦口的人犯,你禁毒的老惦记着怎么回事啊?”黄子扬瞥他一眼,“今年刑侦口KPI还差好几个名额,你们缉毒口过两天随便去卡迪雅揪几个流量搪塞过去行了,周宴琛这块大肥肉,留给我们刑侦的自己玩儿吧。”
黄萌瑞脸□□:“你们KPI是KPI,我们KPI是狗屎呗就?”
“行了,都少说两句。”谢遇知起身,打断他们的争执,看向陈林叮嘱道:“陈林,之后你继续联系铁路局那边,看看还能不能挖到朴晚被绑架的更详细线索。朴晚既然死在京台,那个劫持朴晚的人就肯定也在京台出现过。而且,通过李斯提供的尸检报告来判断,朴晚死亡诱因为窒息,但奇怪的是,她脖颈喉结位置皮肤却很光滑,无任何勒痕,而且口鼻内没有积水,腹部胃腔都很正常,说明她是窒息后被人投入了凉水河,我想,如果凶手杀她带着某种目的,肯定不会走太远,会小心翼翼躲在自己认为安全的范围内,观看接下来发生的后续。”
“好,交给我吧。”
陈林一瞬间就明白了谢遇知的意思。
谢遇知点点头,随即抄起桌子上的纸张,大步流星离开了刑侦科大办公室。
“你要申请调离?”李副局眉毛挑了挑,点了下对面座位,让宗忻坐:“为什么?”
宗忻在李副局对面缓缓坐下,像是在斟酌什么似的,微微皱眉垂下眼皮,思考半天终于下定决心,抬头看向李副局,神情严肃。
“‘罂’很可能出问题了,这次庄家浮出水面,绝对不单单是为方尖来的。”他说。
李副局闻言,微不可见地深吸一口气,“小阳,你给我说实话,对此你是怎么看的?毕竟这条线我们埋了三年之久,好不容易才通过各种手段把背后庄家钓出水面,决不能有任何失误!我必须得知道你全部的想法和行动打算,我需要你毫无保留的说出来,才能对你之后的每一步行动进行精确评估。”
宗忻闻言目光倏而一动,仿佛被李副局某句话击中心脏,但他面上完全没表现出来,仍是不露声色的:“局里埋了三年的线,现在失联了,‘销’已经有一个月没有任何来自‘罂’的消息,我们现在没办法笃定‘罂’没有暴露,暗网庄家确实在谢家现了身,但他真的是被我们的暗线逼出水面的吗?我看不见得。”
李副局的脸色略微变了变。
他想过,也怀疑过,但做卧底的,十天半个月联系不上很正常,如果遇到比较危险的信号,为了不被人发现,以便更好的保护自己,也会选择彻底失联一段时间,等局势稳定下来,再想办法和局里取得联络。
这些都是正常现象,在卧底没动静的时候,他们也按兵不动才是最好的配合。
不过……
盛阳说的没错,‘罂’是非常出色的卧底,总能找到机会固定传递消息出来,这次却无论如何都联系不上,的确不是个好兆头。
李副局试探道:“你是不是怀疑,‘罂’已经被牺牲了?”
“暂时不好判断,我无法下定论。”宗忻坦白道,“不过,有一件事,我也想从您这里知道真相。”
“你问。”李副局回看着他,做好了交心的准备。
“到底, 是谁要查方尖?”
宗忻定定看着李副局,目光毫不回避,声音坚定, 完全就是我一定要知道答案的架势。
李副局默了默,似乎在斟酌怎么开口。
“方尖嘛,他是英雄,没有人要查他。”最终,李副局还是选择了把这件事隐瞒下去,“怎么会有人查他呢?顶着一等功个人的荣誉到哪里都是香饽饽,表弟又是秦教, 在省厅说话有足够分量的人物…”
“他们在查他。”
宗忻想都没想,语气生硬地怼回去。
他想过这样单刀直入的来问李副局肯定会吃瘪,毕竟净边行动牵扯到‘深海’, ‘深海’无论是背景也好, 个人成长轨迹也好, 全部都属于绝对保护的机密, 谢遇知当时就是为掩护‘深海’安排过去的炮灰, 纯粹吸引火力用的。
炮灰, 就该有炮灰的样子。
譬如被推出来放在风口浪尖,拉走大部分毒枭和暗网真子集们的注意力,让所有人都忽略掉‘深海’的存在。
仅凭现在暗网那批人矛头全部指向‘方尖’, 就足以说明, 谢遇知这个炮灰做得相当出色。
可明明已经做的那么好了,前无仅有后无来人,却还是被上面怀疑, 更甚至,居然有人站出来意图给谢遇知扣上杀害一等功警员的帽子栽赃陷害。
在他短短二十八年的人生里, 除了那次支援地龙村禁毒,他没有真正为谁拼过命,还因为幼年失去了父母而自闭,一度情感缺失人格解体。
他忘记了作为一名警察除要心存正义外,还有他作为人,作为独立的个体,需要什么样的情感。
可生命中每一次安排,都有它独特的深意。
在他身体垮掉,丧失求生意志的时候,谢遇知毫无预兆闯进他的生命,站在金面大理石台阶上、暖黄色光晕里,挺拔悍利,松姿颓山。
几个月相处下来,他从身体到灵魂都喜欢上了谢遇知,想保护他。
所以,就当是为了从小到大没有体会过的情感,他想做点什么。至少,在不违背伦理道德和规则纪律的前提下,奋不顾身的维护一些自己认为值得的私情。
哪怕谢遇知真的杀了人,哪怕最后结果是粉身碎骨,他都愿意陪着谢遇知一起面对,一起走下去。
人这一生,总要为自己的选择坚定不移一次。
一次就好。
宗忻鼻翼翕张,竭力压制着内心情绪波动:“我们的卧底任务是揪出以蜂后案为导索,背后关联的暗网非法交易。如果局里、上面的领导们,对斡旋在一线的自己人还要有所隐瞒,不坦诚,那双子楼十六名缉毒卧底牺牲的惨剧就会再次上演。到时候,英魂长眠八宝山,幸存下来的人如何自处?上面追责,李叔,你又如何自处?而这样惨烈的结局原本是可以避免的。”
“你这些都是从哪听来的?谁告诉你的?!”
要不是年纪不允许,李副局简直要原地跳起来了。
一向乖巧遵守纪律的孩子,他特意放在眼前无比满意放心的盛阳,今天居然说出如此悖逆的言论,说是大逆不道都不为过。
饶是他五十多岁的身体已经跳不动,也因为宗忻这番话掐住七寸而心跳加快喘息变得粗重。
“市局漏水了?什么人散播谣言胡说八道?支援净边行动的十六个人全都是一等功个人,荣誉勋章现在还在省厅挂着呢!那是殉职,那是荣耀,谁会觉得不值?他们死得其所!你喊这么大声你不要命了?我给你说,这件事谁都不能提,谁都不能往他们任何一个人身上抹黑!”
李副局激动地啪啪拍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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