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祁爵身上的戾气瞬间收敛:“真的?”
“我还能骗您不成?正在顶楼的法餐厅用餐,要不您上去瞅瞅?”
总经理将手指向电梯厅。
祁爵闻言一顿。
小叔在这?
别说见面,光是提起小叔这两个字他都觉得胆寒。
不知道为什么,小叔总给他一种深不可测的威严感,面无表情的时候令人害怕,微微皱眉的时候更是令人胆颤。
在整个祁家,他无法无天谁都不怕,却唯独在面对小叔的时候怂得不行。
小叔看他的眼神永远都是冷冰冰的,仿佛他是一只随时会被他捏死的蚂蚁。
祁爵相信他有这个能力。
他成年之后曾经不服不忿地反抗过,换来的结果是小叔踩着他的肩背,淡漠地说:“这是最后一次。”
祁爵人高马大,还系统地学习过散打,对格斗很有自信,也是为什么他敢挑衅的原因。
结果小叔不仅比他高出6厘米,西装底下的身材还比他更结实,一拳锤过来的时候差点把他牙打掉。
从那之后他再也没起过忤逆的心思。
武斗打不过,智斗更是一点胜算都没有。
他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因此他让那群人回去,又问总经理:“算了,酒店监控都开着呢吧?”
“开着呢,这么大的酒店,不开监控哪行啊。”
祁爵瞪他一眼:“别那么多废话!”
“你找人给我看看,”他解锁手机,亮出肖冶的照片,“这个人有没有来过这,跟谁来的,几点来的,去了哪个房间,我要那个人清晰的照片。”
“给你一个小时。”
总经理擦擦额头上的冷汗,照片上的人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好像是…
祁董带来的那位年轻人?
什么情况?侄子找叔叔带来的人?
总经理心里惶恐,不敢再细想。
哪个都得罪不起,这可如何是好?
思索片刻,他陪着笑:“唉呀,祁少,您也知道酒店每天的客流量有多少,一个小时肯定找不出来的。”
“您看这样行不行,今天晚上我派人加班,明天给您消息,怎么样?”
“明天?”祁爵一手叉着腰,“你在跟我讨价还价?”
等到明天生米都煮成熟饭了,还有什么意义?
总经理的腰几乎要弯到地上:“真不是,您消消气,一个小时真的找不出来,您再多宽限我几个小时,成吗?”
祁爵看看腕表:“现在开始派人给我找,我在这盯着,监控室在哪,带我过去。”
总经理:“!”
去监控室吗?
监控画面肯定一帧不落地显示出是自己带祁董和那位年轻人走进电梯,还一路护送到顶楼餐厅的。
无论怎样做,得罪的都是两个人。
小的他得罪不起,那是祁氏集团未来的接班人;
大的他更不敢得罪,那是祁氏集团现在的太子爷。
说太子爷都有些不恰当,如今上一任祁董因为身体原因让贤多年,集团的事务全都交给现在的祁董处理。
这感觉就像太上皇把皇位提前传给了皇帝。
总经理额头上冷汗如雨。
他也知道两害相权取其轻,可问题是这两害哪个都不轻啊!
向前是深渊,向后是地狱。
这可如何是好?
楼下僵持的时候,顶楼的肖冶和祁琰筠用完餐向电梯厅走去。
手机提示音响起,祁琰筠拿出来一看,是助理发来的,说楼下有情况。
他打了几个字,然后不动声色地问:“要不要去吹吹海风?”
肖冶看了眼时间:“抱歉祁董,下次可以吗,今天还有学习任务没完成。”
“用功学习,很好,那就下次。”
说完,祁琰筠又给助理发了一条消息。
VIP电梯只给少数人使用,因此电梯上来的很快,门一打开,侍应摁住开门键。
肖冶和祁琰筠同时做出请的手势:
“进去吧。”
“您先进。”
话音一落,两人不由相视一笑。
祁琰筠眉眼间流露出柔和的笑意,深邃狭长的双眼中满是温暖的光,与平时判若两人。
“一起吧。”
电梯轿厢很大,的确可以让两个人同时进入,但也不可避免的要发生些肢体碰触。
并肩而行的时候,肖冶的肩膀擦到了祁琰筠上臂。
很奇怪,没有异样的感觉。
一般情况下,即使隔着衣料,他还是会觉得有些别扭。
怎么这次没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觉?
他纳闷的时候,祁琰筠的手机又响了。
“不好意思,我回个消息。”
肖冶收回思绪:“您请。”
酒店一楼,祁爵正在发疯了似地骂人。
“你他妈那两只眼睛是摆设吗?这都能看错?”
被骂的人畏畏缩缩:“祁少,我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太像了…”
“像个鬼,他妈的!”
祁爵猛地踹那人一脚:“滚!”
直到那人屁滚尿流地跑远,他还在骂骂咧咧:“妈的耽误老子大事。”
酒店总经理在他身旁看得惊魂甫定,心里暗暗庆幸自己逃过一难,他这老胳膊老腿要是让祁少这样一踹,那不得在医院躺个半年?
见祁爵脸色稍微缓和后,他才壮着胆子问:“祁少,那监控…还查吗?”
祁爵瞥他一眼,不耐烦地晃着领口扇风:“你这空调怎么开的,这么热?”
“我这就让人把空调温度调低。”
他朝大堂经理招手,吩咐了几句,然后再次面向祁爵,犹豫要不要再问一次。
祁爵冷冷看他一眼:“给我盯着点,以后这个人要是来了,随时…”
话还没说完,手机铃声响了,他神色一凛。
这个铃声是他特意为小叔助理设置的,目的就是能及时接通助理的电话。
他急忙止住话头接通电话:“程姐姐,什么事?”
几秒钟之后,他说:“好的,我这就去做。”
挂断电话,他朝总经理说:“把我车开来。”
总经理擦着冷汗急忙安排。
祁爵奔向酒店大门,在泊车员将车开过来的瞬间拉开车门,不等对方下来就把人拽出驾驶位,急匆匆地钻进车里扬长而去。
泊车员被他拽得险些摔倒在地,却不敢抱怨半句。
总经理扶起泊车员,安慰地拍拍他,心里却松了口气。
还好祁少有事离开了,不然他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有惊无险!
祁爵的车尾气还没在他鼻尖散开的时候,肖冶和祁琰筠抵达一楼。
酒店总经理悄悄地仔细打量。
祁琰筠感受到视线,漫不经心地看过去,他马上收回视线,走上前,满脸堆笑:“祁董,刚刚…”
“我知道,”祁琰筠打断他,“做得好。”
知道?做得好?意思是祁少是祁董安排人支走的?
那这位…?
什么关系?
片刻后,他又想:管他什么关系呢,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祁董夸他做得好。
总经理马上顺杆爬:“应该的,有什么需要您随时吩咐,我唯您马首是瞻。”
祁琰筠看他一眼:“有事联系助理。”
说完,他打开车门让肖冶进去。
肖冶再次觉得不妥。
按身份人家是鼎鼎大名的祁氏集团董事长,按辈份虽然没有亲缘关系,却跟长辈同龄,怎么能如此无礼?
“这不合适,您先上车吧。”
祁琰筠不为所动:“没什么不合适的,照顾喜欢的晚辈而已,你不用多想。”
“那…谢谢您。”
肖冶不便再多说什么,听话地坐进车里。
祁琰筠上车之后,总经理殷勤地为他关上车门:“祁董,您慢走。”
迈巴赫缓缓驶离酒店,司机问:“祁董,回哪里?”
祁琰筠看向肖冶,明知故问:“你家在哪?”
“把我放在附近的地铁站就好,谢谢。”
“这怎么能行?好歹我也是长辈,怎么也得把欣赏的晚辈送到家才行。”
说这话的时候,他唇边绽出浅浅的笑意。
肖冶侧头看过去,跟着一笑:“我家离这里太远了,不方便。”
“没什么不方便的,不用和我客气,就当是我在为集团未来的人才做投资。”
肖冶不好继续推辞,只能说出租住小区的地址。
“这样才对。”
祁琰筠目光温柔,手肘支在扶手上,一派惬意。
肖冶靠在椅背上,看着车窗外的灯光从璀璨到晦暗,密集到稀疏。
锦城的贫富差距在夜晚更加明显。
有人挥金如土,有人食不果腹;有人群星环绕,有人暗淡无光。
忽然的感叹令他垂下头颅。
他在心里劝慰自己的时候,祁琰筠坐正身子:“否极泰来,坚持下去一定能看见希望。”
肖冶侧头看向他。
否极泰来。
前几天他才刚刚切身感受到这四个字的含义,如今竟然从一位站在云端的人嘴里说出来。
这个人也会遇到困境吗?
祁琰筠见他发愣,笑着问:“怎么了?”
肖冶脱口而出:“祁董也会有烦恼吗?”
“有啊,比如现在,我就在烦恼你为什么不叫我祁叔叔…”
猝不及防的玩笑令他错愕:祁爵为什么会怕这个人?
睿智,温柔,虽然不怒自威却没有一点长辈架子,还会开玩笑,有这样的叔叔应该是人生中最幸运的事吧?
他有些不太确定地问:“我…可以吗?”
自己可以吗?可以相信这个人吗?
没有亲属关系,仅有的接触不过是蓝海会所那次和今天的聊天吃饭,虽然对方给他很亲切的感觉,但是他能因此忽略显而易见的事实吗?
这个人姓祁,是祁爵的叔叔啊。
就算祁爵再畏惧他,他们血浓于水的关系摆在那,这是无论如何都割舍不掉的。
他找自己聊天吃饭的目的是什么?是真如他所说的欣赏后辈还是别有所图?有没有可能是在帮祁爵整自己?
肖冶很讨厌像这样用最大的恶意揣测他人,但是过往的经历又让他无法轻易相信人心。
祁爵和顾竹年也曾对自己很亲切,亲切到一开始他都有些招架不住。
可结果呢,不过是水中月和镜中花。
这两个都是假的,还有什么是真的?
万一这温暖又是下一个深渊,他的下场只会比现在还要凄惨吧?
他真的怕了。
他得保护自己,他得知道对方接近自己的真实目的,两个他都要。
长时间的观察才能得出结论,现阶段只能顺着对方,谋而后动。
肖冶甜甜一笑:“祁叔叔。”
祁琰筠闻言,漆黑的瞳孔微光闪烁,然后轻轻应了一声。
他有些始料未及,一是没想到自己会话赶话地说出那么没有分寸感的话,二是没想到肖冶竟然真的会叫他叔叔。
虽然是笑着说的,但明显口不应心。
商场沉浮多年,再加上从小的成长经历,祁琰筠能轻易识破藏在面具底下的真心。
今天的努力功亏一篑,肖冶对他起了警惕心。
不过也好,这样至少说明他不会轻易被人欺骗。
但接下来的路就有些艰难了,得想办法取得肖冶的信任。
融洽的气氛忽然变得沉闷,仿佛有什么物质凝固在车厢里,阻绝了他们的交流。
祁琰筠率先打破尴尬:“其实我更希望你不叫我叔叔。”
肖冶疑惑地看着他:“嗯?”
“感觉会把我叫老了,”祁琰筠呵呵一笑,“原谅我不合时宜的玩笑,你随意就好。”
汽车逐渐驶向远郊,窗外的树影婆娑朦胧,在黯淡的路灯下透出一种诡秘的感觉。
肖冶看着祁琰筠,忽然产生一个念头:祁董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和祁爵的关系?如果他们两人在自己租住的小区相遇会是什么场面?
他马上否决了这个想法。
再观察一下,不能因为血亲关系就给人盖棺定论,五根手指都有长有短,更何况人心呢?
总是有参差的。
无论如何,因为蓝海会所的事,肖冶对祁董的印象很好,看似冰冷,却意外地体贴。
没有一点上位者的架子,与祁爵完全是两个极端。
一个深沉,一个轻佻;一个温和有礼,一个目中无人。
再观察观察,也许是自己想多了。
他定了定神,跟着笑笑:“有个叔叔也挺不错的。”
听见他的回答,祁琰筠轻声一笑:“在这边住安全吗?”
“嗯?”话题的突然改变令肖冶一愣。
祁琰筠解释:“这周围没什么监控,路灯也不怎么亮。”
“没关系的,”肖冶狡黠一笑,“有黑猫警长保护我。”
“黑猫警长?”
“一只特别可爱的流浪猫,前几天它还帮我抓伤了一个人。”
提到小猫,肖冶笑得幅度更大了:“我只是偶尔喂喂它,它就在我被坏人拦住的时候冲出来保护我,还被坏人打了一拳,幸好好没受伤,谁说小猫不懂感恩…”
祁琰筠赞同地点点头:“有机会让我看看你的黑猫警长。”
肖冶灵动的猫眼微弯:“好。”
说话间汽车行驶到小区门前,时间比较晚,门口的人不多,但还是有不少人注意到好几千万的豪车里下来两个人,年纪大的那个给年纪小的那个开车门。
不正常。
如果小的那个地位高,绝对不会住在这种地方;如果两人有亲戚关系,那也得是小的伺候老的那个。
很不正常。
小区对面的小吃店里,有人往地上吐口唾沫:“卖屁股的玩意儿,呸!”
旁边的人嘲笑:“你想卖还没那模样呢,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切,我羡慕那个干什么,再卖不也得住在这种地方…”
肖冶下车后左右打量一眼,没看见祁爵的车,心里莫名松一口气。
他向祁琰筠鞠躬,腰刚要弯下,就被对方抬了起来。
“没必要这样,自在一点,虽然你叫我叔叔,但其实我们是平等的。”
肖冶感觉到一股暖流涌入心间,他点点头:“好,谢谢祁叔叔。”
与此同时,他又有些愧疚感:自己真的要怀疑这个人的动机吗?
祁琰筠拍拍他脑袋:“又在说谢谢了。”
肖冶笑出声:“好,不说了,祁叔叔再见。”
“进去吧。”
祁琰筠挥挥手,看着肖冶转身进入小区,一直到人影消失之后才上车。
肖冶回到出租屋收拾一番后坐在书桌前打开本子,在“祁爵”的上方写下“祁琰筠”三个字。
他又打开电脑,浏览官方的企业资质网站。
也许在这里能找到些需要的信息。
祁氏集团下辖大大小小的公司几百家,涉及到各行各业,不仅在锦城,在全国各地都有分公司,更有不少公司开在其他国家。
这么多信息手动查找太过耗时费力,肖冶决定编个程序。
编程对他来说手到擒来,没一会,程序编译好,自动开始搜索归纳他需要的信息。
双手获得解放后,他把一根火腿肠弄碎放在门外,白加黑饿了会自己过来吃。
然后他拿出手机,打开购物软件查找猫咪用品。
租住的房子很小,放不下太多猫爬架之类的东西,再说白加黑更喜欢爬真实的树木,因此他只看了一些猫粮和猫砂,其他的都能找现成的东西解决。
将东西放进购物车之后,他没有马上付款。
还得再看看,要挑选性价比最高的才行。
精打细算是肖冶一贯的消费观念。
他正要继续浏览,微信弹出消息。
是祁琰筠:【到家了,早点休息。】
肖冶礼貌回复:【今天多谢祁叔叔款待,您也早点休息。】
手在键盘上停留片刻,算了,明天再问祁董什么时候有空吧。
发现那里有小红点提示,肖冶心念一动…
他平时很少看朋友圈,一是没时间,二是他并不好奇别的人的生活。
不过现在不同了。
他得关注顾竹年和祁爵的一举一动。
点击顾竹年的头像进入个人主页。
最新的朋友圈是一张自拍,身体靠墙,侧头看向窗外,一行清莹的泪珠在脸颊滑落,嘴唇微微撅着,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文案是【是我错怪你了,我也发澄清贴了,你原谅我吧,我们还做最好的朋友好不好?@小野】
底下一大堆人发来安慰,肖冶大概看了一下,无非就是骂自己不识抬举和安慰顾竹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胃里开始翻腾,恶心得不行。
他往下滑。
下一条朋友圈是开心的要去见朋友,底下一堆人夸他帅气漂亮,羡慕他的朋友。
两条朋友圈一对比,很容易让人认为顾竹年一定是去找自己,结果却被自己狠狠拒绝,这才伤心落泪的。
他翻开院校论坛。
果不其然,论坛里再度高楼叠起,全是对他的谩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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