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米眼睛一亮。
余麦掀开蚊帐跑下床,从桌上拿来前几天从陈家借来的画册。
这些书上大多数只有画没有文字,但是他可以自己编故事给多米听啊,而且小孩子的想象总是那么的浪漫,充满着质朴又动人的温柔,接过多米手里的小饼干,两个人迫不及待地趴到了床上。
就着窗外的月光,余麦看着书上那些充满了奇思妙想的绘画,觉得自己也到了里面那个梦一样的世界,多米用小手托着脸,认真听他说那些梦里的故事,出神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好像真的看见画上的小人都动了起来。
一本书念完,饼干也吃完了,余麦又去换了一本,多米把小零食推到一边,和他的余麦哥哥挤在一起,两个人将小手缩在胸前,在毯子下面小心翼翼地翻开书。
这是本故事书,余麦自己都还没看过,翻了几页,多米突然指着上面的大飞机,“飞机!”
余麦还没见过书上画的这种大飞机呢,他扭头问多米,“你见过吗?”
多米点点头,掀开毯子跳下床,张开手臂在房间里飞来飞去。
余麦也跳下去,两个人欢腾地在屋子里飞了几圈,然后站在窗前,对着窗户上的倒影扮鬼脸。
“啊!”余麦扮大老虎。
“啊!”多米学他,龇牙咧嘴地举起胳膊。
“咕咕咕——”余麦学着院子里的大公鸡走路。
多米边跑边拍打翅膀,跳起来去啄余麦的脑袋。
“……”
玩累了,两个人爬回到床上,余麦细心地拍去多米小脚上的灰,帮他重新盖好毯子。
“呼——”还在喘着粗气,他有些憧憬地说,“我还没见过大飞机呢,一定漂亮吧。”
“很大,很漂酿!”多米抬手比了个好大好大的动作。
两个人笑着躺回到床上,余麦举起故事书,看着上面的画,觉得那些都遥远得像是自己梦里的世界,“飞机飞在天上,是什么样的呢?”
他真好奇,会像小人书上画的这样,周围都是五彩缤纷的小鸟吗?
多米看着他,捂着耳朵皱眉,“吵!”
“怎么会呢?”余麦觉得一定很美,自己到时候肯定看都看不过来,“好想有一天也能坐一次大飞机呀。”
多米眼睛一亮,热情地发出邀请,“和我,一起哦!”
那样的话余麦想想就觉得好开心,充满期待地朝他点点头,“好啊!”
“——还睡着。”凌晨六点不到,院里的大公鸡都还在窝里呼呼大睡呢,刘湘悄悄推开房门,朝里面看了一眼,看到床上两个一动不动的小小人。
多米的爸爸妈妈已经穿戴整齐,两个人探头一看,和刘湘蹑手蹑脚地进去,看到床上睡得四仰八叉的两个孩子,顿时笑得乐不可支。
床上到处都是零食袋子,毯子早都掉到了蚊帐和床的夹缝里,余麦侧身抱着弟弟,多米一条腿搭在他腰上,两张小脸上沾满了饼干屑,多米的小手上甚至还抓着一块啃了几口的饼干,上面的牙印一大一小。
多米的小手紧紧抓着余麦胸口的衣服,三个大人费了好大劲才给弄开。
多米爸爸抱着呼呼大睡的多米,“昨晚真的谢谢。”
“这么客气干什么?”刘湘摆摆手,看了眼床上的儿子,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快走吧,一会儿该醒了。”
醒了可就麻烦了。多米在睡梦中被爸爸抱出了余麦的房间,多米妈妈拿着他的小书包和小兔子一起下楼,几个人穿过小院,那辆小轿车就停在钟家门口,一群人等在旁边,安静地看着他们将孩子放进后座。
“一路平安。”
刘湘站在院门口,心里也挺不舍得的,忍不住透过车窗缝隙又多看了几眼多米。
轿车缓缓开动,和来时那天一样,在清晨金灿灿的阳光中,朝着村口的方向晃晃悠悠地开出去,多米趴在妈妈腿上,隐约觉得像是在梦里坐上了大飞机,和他最喜欢的余麦哥哥一起,脸上不禁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来。
等余麦醒过来,大公鸡都雄赳赳气昂昂地在院子里巡视三圈了。
床上的零食袋都被刘湘清理干净,余麦抹了把油乎乎的小脸,抬头没找到多米,掀开毯子迷迷糊糊地去浴室洗漱。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大公鸡巡逻似地四处转悠,刘湘一大早跟着小钟阿姨去了附近的集市,乡下的蔬果新鲜又便宜,她准备多买点明天带回去。
余麦站在一楼,懵怔地看着空荡荡的小院,觉得有些不习惯,听见灶间那里传来动静,走过去看见新娘子在里面准备早饭。
“姐姐好。”余麦乖巧地叫了一声。
“起啦,”李露昨晚刚从娘家回来,这也才刚起,老公还在楼上睡着呢,“你妈妈去集市买东西了,饿不饿啊,我给你弄点吃的好不好?”
余麦点点头,问,“多米呢?”
李露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啊,应该在隔壁吧。”
陈俊一和余麦一样,九月份也要开学了,今天一大早就被宋琴兰拉去了金石镇买学习用具,陈俊二凑热闹死活要跟着,到了镇上中午还能再蹭一顿肯德基。
吃了早饭,余麦一个人无聊地托着小脸,老想着自己昨晚吃了多米那么多小饼干的事。
那饼干真好吃,尝一口根本停不下来,余麦还忍不住回味呢,回味完觉得更不好意思了,可是想了半天也没想出送他什么好,正苦恼着,突然看见李露从面前经过,裙子上挂着的手工小荷包像朵娇嫩的花,看着特别漂亮。
余麦眼睛一亮,“姐姐!”
这声姐姐真是叫得比刚出炉的鲜花饼还热乎还甜,李露心都化了,欸了一声,笑眯眯地看过去,“怎么啦?”
“——好难啊。”余麦疼得丝丝抽气,哭唧唧地伸着胳膊让李露给自己手指头上绑创口贴。
这都贴第四片了,李露看着他惨不忍睹的小手,心疼地吹了吹,“是吧,都和你说了很复杂的,接下去还是我给你做吧,我们心意到就好了。”
余麦哭唧唧的表情一收,一脸严肃地摇摇头,“不行,这是送给多米的,我要自己做!”
李露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多米弟弟收到一定会很高兴的。”
手编蜻蜓真是太难了,余麦十个手指头全被钢丝戳出了洞洞眼,流的血都能汇成河了。
等他编完,天空突然阴沉下来,余麦朝院子外面看出去,看到漫山遍野的蜻蜓,顿时咧开嘴笑了,和姐姐道了声谢,抓着自己做的蜻蜓小荷包,兴冲冲地朝隔壁李爷爷家跑去。
麦田在风中浮动,他举起手,手里的蜻蜓被他牵着飞起来,像飞机,一路飞进了李爷爷家的院子。
李爷爷嘴里叼着烟斗,正在院里的摇椅上躺着休息,摇椅咯吱咯吱地晃,老人家听见脚步声,眯着眼睛抬头朝门口看过来。
他认出余麦,眼角笑出几道亲切的褶子花,“咋了麦子?”
“爷爷好!”小院里安安静静,余麦打完招呼,忍不住往屋里看,没看见多米的身影,于是问,“多米呢?”
李爷爷的烟斗在手心磕了磕,“回去啦!”
余麦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回哪儿了呀?”
“回哪儿啊?”李爷爷笑眯眯地看着他,“回他自己家了呀,今天一大早开车回市里了,晚上就坐飞机走啦!”
余麦抓着手里的蜻蜓,傻傻地愣在原地,“他家,很远吗?”
“当然啦!”李爷爷说,“坐飞机得十几个小时呢!”
余麦那个时候的世界只有一个小小的金石镇,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坐火车需要两个半小时的市里,他不懂得坐飞机十几个小时是什么概念,但是看着李爷爷惋惜的面容,年幼的他心里隐约地感觉到,那可能代表了一个很远很远的距离,就像他梦里的那个世界一样遥不可及。
“——哦。”余麦恍惚地点点头,转身走了。
李爷爷看着他的背影,心疼地叹了口气,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么小的孩子,没事儿,肯定过几天都忘了,于是又乐呵呵地靠回去,拿起烟斗优哉游哉地一嘬,嘴里吐出一口烟来。
天上飘下淅淅沥沥的小雨,余麦一个人在田埂上深一脚浅一脚地朝钟家走。
站在院门口,望着村口的方向,他拎起手里的蜻蜓看了看,然后难过地低下了头。
作者有话说:
不难过,下一章我们就嗖地长大了,很快就再见了
“麦子!”
刘湘敲了敲门,隔了几秒没听见屋里有动静,就知道这小子肯定又在赖床,冷笑一声,索性直接推开了门。
屋里暗着,床上那个小山包纹丝不动,刘湘卷着一身烟火气进门,刷拉一声拉开窗帘,清晨的阳光倾泻而入,那小山包往后一缩,悄悄想要翻身。
“别睡了!看看都几点了!”刘湘抓住被子,和儿子争了几个来回,被子下总算露出余麦那张迷迷瞪瞪的小脸。
“妈妈——”余麦满脸写着困,把自己蜷成一团,扯过枕头还想继续睡。
“撒娇也没用!”刘湘在他屁股上啪啪打了几下,“都几点了还不起!补习班要迟到了!人家雅雯都在客厅里等你了!”
“她来了啊,她怎么——”余麦脑袋还不清醒,看着刘湘拎起被子轻轻抖了抖,“补习班,什么补——”
“阿姨,我可以倒杯水吗?”门口传来女孩儿的声音,跟清晨的鸟雀声,明亮又好听。
刘湘把被子丢回到床上,笑着看着站在那里的金雅雯,“冷水热水啊?你别动了,阿姨去给你倒——你快起来!”又在儿子屁股上结结实实地拍了一下,刘湘急急忙忙地出去了。
“谢谢阿姨,”金雅雯拎着小手袋站在房间门口,瞪了眼躺床上吓蒙了的余麦,跟着刘湘去了厨房。
余麦从床上弹起来,抓起椅子上的T恤裤子套上,一阵旋风似地冲进了浴室。
“一天到晚毛毛躁躁的——”刘湘看了眼浴室的方向,把一杯温水递给金雅雯,“雅雯你在外面帮阿姨看着点他啊!”
“知道啦阿姨。”金雅雯甜甜道。
“出去坐着吧,包子马上就蒸好了,一会儿带几个走。”刘湘笑着说。
“谢谢阿姨。”金雅雯端着杯子出了厨房。
浴室里,余麦一边飞快地刷牙,一边用左手沾了点水,对着镜子扒拉了几下有些长了的刘海,又把后面几根睡到翘起的发丝用力往下摁了摁。
十二岁的少年正是抽枝拔节的时候,样子可以说是一天一变,眨眼一个学期过去,过年时才刚买的牛仔裤这就又短了一截,余麦刷完牙,在手心捧了把水往脸上随意抹了抹,低头看看短了一截的裤管,一只脚踩在马桶上,把九分裤直接卷成了小脚七分裤。
他一出去,端着一盘包子从厨房出来的刘湘看见他这幅扮相,顿时直皱眉,“你一会儿要下地插秧啊?”
余麦头也不回地闪进了房间,刘湘真是看不懂现在这些孩子的时髦玩意,放下包子,边摇头边回了厨房。
余麦被刘湘那句话吓得小心脏怦怦跳,金雅雯在他房间里认真看习题册,小裙子鲜花一样铺开在椅子上,坐得端正极了,看见他的样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出息!”
“我还以为被发现了!”余麦抬手一擦下巴上的水珠,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捡起地上的书包,随手往里塞了几本书。
金雅雯皱起鼻子,一脸嫌弃道,“怕被发现就别去啊!”
余麦抬头朝她咧嘴一笑,少年心里对朋友的义气都在这句话里了,“那怎么行,我得去帮陈俊一他们啊!”
金雅雯撇撇嘴,低下头嘟囔,“就你那点胆子,他们哪儿要你帮啊——”
“走吧,公交车还有五分钟就到了。”金雅雯看了眼手表,收起习题册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小裙子,又对着窗户照了照,这才满意地拎起了自己的珍珠小手袋。
余麦背着书包,走到门口又回头冲她指了指自己的脸,金雅雯无语,抬手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再定睛一看,“……你笑的时候嘴角别抽啊!”
“——走啦?”见他们出来,刘湘端着杯牛奶起身,没好气道,“赶紧把这个喝了,睡那么晚,早饭都没时间吃!”
余麦接过来一口气喝完,低头接过刘湘递来的包子塞进嘴里,借着包子的掩护转身就走,“妈妈再见!”
“……阿姨再见。”金雅雯额头上挂满黑线,拿了包子跟着他往外走。
刘湘丝毫没起疑心,坐下端起豆浆叹了口气,“现在知道来不及了——”
余家大门后面挂着一只手工编织的蜻蜓小荷包,看起来丑丑的其貌不扬,但余麦每次出门前都习惯摸几下,这么多年摸得上面的红线都褪了色,金雅雯穿上鞋,抬头看见他摸了摸那只蜻蜓后才打开门,忍不住问,“这蜻蜓到底哪儿来的?”
其实余麦自己也不记得了,至于非要摸一摸才出门的习惯,他也早都忘了是怎么养成的了,漫长的岁月里只记得一开始他得费劲地踮着脚尖才能摸到蜻蜓,如今他已经长到了快要和它平视的高度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下楼,他老实说,“我也不知道。”
“……”
“是不是什么开过光的护身符啊?”金雅雯问。
“我妈妈不信那个,前年我奶奶他们去山上烧香,她都没去,”出了楼道,余麦摇摇头,神情突然有些恍惚。
其实也不尽然,关于幼时的记忆深处总会浮现出一个极其模糊的身影,除此之外,还有大片在风中浮动的麦田,以及某个洒满阳光的小院,这些都隐约让他觉得和那只蜻蜓有关,可不等他再细想,耳边金雅雯问了什么,那个模糊的身影以及那些仿佛梦一般的画面,便又和之前无数次那样,转眼消失得一干二净。
余麦回过神,“你说什么?”
“我问你和他们约了几点啊?”金雅雯撑着伞说。
“十点在三十六铺后面的小巷。”余麦一脸认真地说。
“你直接说文化宫后门得了呗,”金雅雯抬手一指,“欸,车来了!”
盛夏清晨,逐渐变得热烈的阳光下,两个少年朝着公交车站的方向撒腿狂奔。
上了公交车,两个人走到最后排的位置坐下,金雅雯从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白色音乐播放器,捏着一只耳机问余麦,“听吗?”
余麦有些眼馋地看着她手里的最新款ipod,摇摇头,从书包里掏出从图书馆借的漫画书看起来。
从十二村到少年宫,公交车大概要开半个小时,金雅雯塞着耳机开始做暑假作业,余麦小心翼翼将漫画书翻过一页,沉浸在画中那些绚烂多彩的世界里,很快就看入了迷。
公交车的车窗外是流动的街市,衬得少年专注的眉眼格外温柔。
时间慢慢往前走,身后跟着一群在无忧无虑中渐渐长大的少年,金石镇却依然是当年的模样。
整个小镇背靠国营大厂,里面的职工和家属过着朝九晚五的安定生活,住的房子也都是单位早年分配的,这些小楼被分割得方方正正,从一村到十四村,名字起得就跟陈家兄弟俩报数似的名儿一样,这些一格一格方块似的新村,组成了余麦的整个世界。
这里没有大城市那么时尚繁华,也没有江南水乡那样婉约秀美,烟熏缭绕的烟火气里,一栋栋灰色小楼有点土气,却很板正,让人觉得心里踏实。
当然了,也有些不一样的,在余麦一年级那年的寒假,余海生带着徒弟小钟哥辞职回了市里,五年过去,余海生现在已经是一家空调销售公司的部门主管,小钟哥在他手下工作,师徒俩年初的时候都在市里买了房,等到明年暑假,余麦小学六年级毕业,就要回市里上初中了,余家也终于能结束长期分隔两地的生活。
还有两站就到少年宫了,金雅雯摘下耳机,提醒身边的余麦,“麦子,快到了。”
余麦小心翼翼收起手里的漫画书,抱着书包,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真去啊?”金雅雯有些担忧,“你跟着他们瞎凑什么热闹啊?”
那个陈俊一,仗着家里有几个钱,成天到处厮混,学校里的晚自习从来不上,就知道溜去网吧打游戏,反正金雅雯一直都挺看不上他的。
“放心吧,我们帮陈俊二把钱要回来就好啦!”余麦说。
金雅雯要去老师家补习,比余麦提前一站下车,下了车,她拎着自己的珍珠小手袋,站在路边仰头看着他,“别逞强,知道吗?”
“知道啦!”余麦朝她笑着挥挥手。
“注意安全!”金雅雯再三叮嘱。
余麦用力点头,“嗯!”
下一站就是少年宫,余麦下车后穿过马路,慢慢走进三十六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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