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昭里的眼前已经出现幻觉了,宁华甚至都变成了好几个重影一个一个地叠在一起,他无力地倒在地上,却瞬间猛地挣扎了起来。
他看见宁华手腕一翻,从储物袋中摸出了整整一串铜钱,沉甸甸地坠在手上。
“术数一途殊途同归,突破化臻境后我布阵炼器等方面也多有顿悟,于是……在细心研究了你的那枚小铜钱后,我做出了这些仿品。”
他伸手捏了一枚递到余昭里的眼前,铜钱做的格外真实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现在的余昭里根本就分不清这到底是真是假。
他的神智已经有些不太清醒了,条件反射伸手就想抢夺过来。
宁华却缩回了手让他抢了个空:“都说了要给你表演一个小节目,你怎么这么心急啊。”
“还、还给我……”。余昭里喃喃道。
宁华将铜钱放在他的眼前,五指并拢轻轻将其握住,余昭里的眼睛越睁越大,入魔那个雪夜发生的事情仿佛又重现在了他的眼前。
——宁华攥紧了拳头,再松开时……他视若生命的那个铜板已经化为了湮粉,微风一吹就随风而散了。
“不要——”余昭里尖叫道。
“这个铜板也太脆弱了。”宁华拍了拍掌心的灰烬不满起来:“不过没关系,我做了很多很多。”
他又拿了一枚铜钱,这次当着余昭里的面取了张火系符箓烧成了灰烬。
余昭里已经哭不出来了。
暮色苍茫日薄西山,宁华终于毁完了最后一枚铜板,他懒洋洋地舒展了下身体,不屑地看了地上的人一眼,轻飘吐出几个字:“那就……告辞了,下辈子记得别得罪我。”
他从空间中掏出了包不知名的药粉,手腕一扬就洒在了余昭里的身上,随后哼起小曲轻飘飘地上了山。
燕眠初慢慢走到余昭里的面前,屈膝坐在了他的身边,轻轻摸了摸余昭里的头。
但余昭里看不见他,也感觉不到他。
他只是傻愣愣地躺在那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昏暗的天空看。
原书只说余昭里被宁华一剑穿心,却从没写到这么多的细节。
燕眠初已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燕归山上,野兽众多。
他一下一下地虚虚顺着余昭里的头发,仿佛这样就能让他的疼痛减少些一般,有野兽在血腥气和引兽粉的吸引下跑了过来,令人牙酸的撕咬咀嚼声慢慢传到燕眠初的耳中。
燕眠初也顺着余昭里看着的方向抬起头。
中天一轮高悬的明月,皎皎银辉倾泻在他的身上。
这样的小少年应该快意江湖,哪怕是死也是干净利落地死了个痛快,应该笑着大喊“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或者说什么“如果这里开出花来那就是我回来了”。
而不是无力地倒在这里,任由野兽啃噬、任由虫蚁爬满他的身体。
他不知道在那里坐了多久,直到再也看不到一丝光亮,才觉得越来越困慢慢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天光正好,雀鸟鸣啼。
他斜斜倚在雪木桌上,系统还在撕心裂肺的“警报——小心——”。
魔气源石已经恢复成了灰白。
“别叫了。”他制止了系统,起身走出门去。
“燕小师叔?燕师叔祖?您在吗?”余昭里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燕眠初几步走出门,余昭里没听到回复正准备转身离开,看到他时人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先挂满了笑意:“见过小师叔祖。”
“有什么事吗?”燕眠初看他。
身姿挺拔腰背挺直,虽然还没成长成苍翠的劲松,但却已经是棵十分引人注目的小树苗了。
余昭里却突然犹豫了起来,抓着逐焰的手也紧了又紧。
“有话直说。”燕师叔祖的声音有些凶悍。
不过余昭里能感觉到不是对着他的。
“那个……我……我想让您看看这个。”余昭里给自己打了打气,把藏在背后的逐焰递到了燕眠初的面前。
“逐焰?怎么了吗?”
“它已经不是逐焰了,他现在是逐燕!”余昭里大声道。
他握住剑柄拔剑出鞘,逐燕发出一声敢怒不敢言的铮鸣,剑身缓缓展露在燕眠初眼前。
燕眠初:“……”。
剑身上原本燃烧着一圈炽热浓烈的火焰,熊熊燃烧永世不熄,现在却……火焰被剑气凝聚到了一起压缩成了一只只赤红色的燕鸟,一圈一圈气鼓鼓地围着剑身不满地飞翔。
被迫改名的逐燕看起来真的很生气,火燕都快烧成了黑色,飞起来时翅膀上簇簇往外窜着火星子,看起来更像是掉毛的小燕子了……
余昭里的脸不知道是不是被火燕烤的通红,他能感受到燕眠初正在看自己,竭力抑制住想要低头的本能强迫自己高昂起头直视着他。
都说剑似主人。
余昭里的眼中仿佛也燃着一簇小小的火苗。
少年的情感青涩却浓烈,熊熊燃烧永世不熄。
第三十章 清冷师祖x门派师兄
哪怕燕眠初生性淡漠不懂人类的情感, 却也仍能从那双明亮的眸子中看出太多的东西。
明亮炽热专注刺眼,像火苗一样吸引人靠近,又担心真的走进了会不会被热浪灼伤。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他们不是最单纯的师门前后辈、最普通的做任务的人和任务对象的关系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可能是他沉默了太久,余昭里的火焰萎靡了一瞬, 但很快他又迅速燃烧起来打起精神:“没关系的, 怎么想都是您的权利, 您能给我一个这样的机会我已经很满足了。”
“我知道您不会答应我, 但我只是想让您明白我的心意, 接受或是拒绝都是您的选择……我是不会放弃的。”
他的神情无比坦荡,一言一行皆出自本心。
燕眠初叹气, 只觉自己的额角隐隐作痛。
“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系统的数据流起起伏伏,对这种情况似乎毫不意外:“毕竟宿主您温柔又强大,论实力论外貌论品行哪个都吊打一系列人,会被人爱慕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也就是您穿越过来后没怎么在众人面前出现吧,否则您的追随者能从度云峰一路排到极东之地去。”
燕眠初:“……”。
笃定的仿佛你曾见过一样。
“余昭里他……从小到大在感情方面就……”, 系统犹豫了一会儿:“您可能是这世间对他最好的人了,又没有人能控制住自己不对您心动。”
想到他的身份,燕眠初似乎了然。
“抱歉。”他沉默了会儿,慢慢道。
“或许只是因为你太年轻了。”像幼鸟一样喜欢黏着长辈。
这么多年一直是余昭里用单薄的肩膀代替毕元洲撑起一片天空,燕徊是唯一一个把他护在身后给他一片安全的空间的人。
他可以毫无顾忌地躲在度云峰上, 不用去应付那些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太可怕的事情、不用和那些活了几百上千年的老狐狸同坐一室说着那些似是而非口不由心的话。
只有在度云峰上他才能真的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像见过无数遍的毕盈盈和毕元洲撒娇一样将自己的心事说给燕徊,燕徊会耐心听他的每一句话, 从来不会嫌弃这些想法对仙宗没有用处、也从来不会觉得他不务正业浪费时间。
燕眠初的目光从他的脸上扫过,心下不由得叹气。
余昭里这个年纪放在现代充其量也就是个高中生, 在这里却要担负起一整个仙宗的职责,光是内门的弟子杂役长老全都加在一起就有几万人, 外门就更不用说了,还有许许多多依附着这些长老弟子的势力存在……也不知道他这么多年是怎么扛下来的。
他成为师兄的时候毕元洲刚刚被推上宗主位置没多久,连毕元洲自己都搞不清那些事务要怎么处理、认不清其他门派的长老弟子呢,他又是怎么在还没桌子高的年纪一步一步将那些事情捋顺将一切都整理的井井有条的呢?
他做错了的时候又可以去问谁呢?
他摸了摸余昭里的头:“或许你应该去看看更广阔辽远的东西。”
燕徊实力高强地位不凡,轻轻松松就能做到余昭里做不到的事情拦下他拦不住的人,是他最想成为的那一类人。
这些都可能是余昭里产生错觉的因素所在。
“你可能只是喜欢我身上的某一种你想要拥有的特质,可你未来同样会变得成熟稳重、变得强大从容。早晚有一天你会发现你能成长为一个无坚不摧的存在,甚至会超过我创造一个新的神话。”
“到那时你再回忆这段日子……或许会觉得燕徊其实也不过如此。”
余昭里认认真真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记在心上。
“不是错觉。”他知道他说什么燕徊都不会听了,却还是顽固地想把这句话传达给他。
“您是觉得我们之间相差了太多时光吗?”
整整五千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数不尽的日日夜夜,每一个昼夜他们的距离就会隔的更远一点。
不是……燕徊将这句话咽了回去。
差的不是五千年的时间,差的其实是两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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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昭里重新回到了试剑台上。
燕徊在说完话后就直接下山了,也不知道是去做了什么。
烧的发黑的火燕慢慢恢复成了红色,小巧的燕鸟落在剑柄之上,尖锐的喙“噗噗”地往外喷着火星,像是在嘲笑他。
余昭里屈起手指照着剑身轻轻弹了一下,逐燕“嗡”地又开始不满起来,剑身瞬间弹出了一大股火焰将余昭里包围。
同宗的火系灵力虽然烧不到余昭里,但他身上的黑衣却被烤成了焦炭,一片一片地挂在他的身上,看上去显得凄凄惨惨好不可怜。
余昭里:“……”。
他没理会逐燕,而是独自攀上了那块与燕眠初一同坐了好几次的巨石,托腮看着远方随风摇曳的细长竹枝。
“五千年……真的太远了,你是不是也这么觉得?”他突然自言自语起来。
红色的小鸟落在了他的肩膀上,剪刀形的尾巴轻轻点在他的颊侧。
“被其他人知道可能要嘲笑死我,我甚至能想到他们会说什么——不自量力也不拿张镜子照照自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胆敢觊觎渡云君……甚至连我多看一眼都是对燕小师叔的亵渎。”
逐燕的火苗猛地窜出了一大截,似乎对这些话十分生气。
“但我不在意,这些都不重要,我们确实差了太多太多。”余昭里笑笑,抬手轻抚剑柄,和燕眠初摸他脑袋的动作差不太多。
“他们说什么都与我无关,我从来都不在乎这些口舌争论,燕小师叔想来也不是会把这些非议听在耳中的人。”
“——我喜欢他,我就一定要让他知道,让他体会我的心意了解我的想法,哪怕他会拒绝会抵触,但他不能置身事外毫不知情。”
余昭里将逐燕收剑入鞘,燕鸟在空中扑闪了下翅膀随后消失在他的眼前:“人生在世不过百年,哪怕修真者拥有漫长岁月,却谁都不能保证自己一定拥有那么多的时间。”
“我相信他的话,我也一定会成为像他那样坚定又强大的人,这样才能站在他的身边。”
“但未来的事太久远了,起码现在的时间是我握在手里能自己决定的。”
他将逐燕放在石上,抬手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铜钱,又不舍地将那块铜钱重新摆正了位置确定其紧贴在胸口的上方,最后才在腕间绑了一块沉重的石头,折了根树枝开始练习剑招。
——他冥冥中有种预感,他似乎在这个世界活不了多长时间。
从拥有记忆拜入仙门的那一刻起就有这种感觉,在这一刻无比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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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华从剧痛中醒来。
他的头痛又犯了,这一次比两世加起来的每一次都要严重,痛的他恨不得拎把刀子插进自己的脑子里将里面的东西都挖出来。
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过了好半天才终于恢复过来,眼前是毕盈盈和毕元洲两张充满担心的脸,这样一看才发现毕盈盈和毕元洲长的真的很像。
只是毕盈盈是被娇宠长大的,天大地大什么都不怕,小公主脾气上来能直接将天给捅出个窟窿,生起气来连长老都打。
毕元洲却唯唯诺诺小心翼翼,明明是个宗主却摆不起一点架子,连长老厉声说他几句就开始胆怯起来。
他真的很不适合这个宗主的位置,毕数也从没想过把他往这个方向培养,这也是他成为宗主后直接手忙脚乱仙宗一团乱麻的原因之一。如果毕数还活着、如果毕元洲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丹修长老,他的日子定会比现在要轻松自在上许多。
可惜没有如果。
但他这个父亲却确实不差,这样胆怯的人却会鼓起勇气为毕盈盈和那些长老对上……起码在这方面还是及格的。
“宁哥哥!你怎么了!好端端的突然就扶着头倒下了!”毕盈盈担心坏了,水做的小姑娘眼泪又开始汪汪地酝了起来。
“我让爹爹给你查了下身体,却没有发现任何异状,宁哥哥你这头痛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毕元洲当然查不出来,前世宁华修为到了那个水平也没能研究明白这个头痛的毛病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只能将其归咎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生来就有的吧,是存在很久的旧疾了……”。突然发作没有一点准备,每次疼起来都是撕心裂肺。
“让师父担忧了,弟子真是罪该万死。”宁华惨白着脸。
毕元洲也心疼地安抚了他几句。
“对了盈盈,你怎么来了?”他转头看向小姑娘。
毕盈盈这才回忆了起来:“是极东之地的事情,宁哥哥你不是想拿净尘丹的丹方换一个准入名额吗?几位长老同意了。”
极东之地的名额都是门派大比中那些内门弟子一场一场打出来的,谁都不愿意将自己应得的机缘拱手让人,理论上仙宗中应当还留有个空余的位置。
这种事情本来应该完全由宗主做主,再礼节性询问一下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的意见,但毕元洲……不提也罢,于是事情便成为了由余昭里和那帮长老交涉。
毕元洲立不起来,余昭里又比那些长老矮上一辈甚至几辈,每次与他们商讨事情都是场劳心劳力的硬战。
如今余昭里跑到度云峰上去了,这事情便被关心宁华的毕盈盈主动揽了下来,可能是净尘丹的丹方真的很让他们心动,又或者是毕盈盈发起怒来谁都不给面子——到时候毕元洲肯定会说他们一大群长辈欺负小姑娘的!
小孩不懂事可以慢慢去教,你们一群大人难道还不要脸去和小孩计较吗?
总之毕盈盈竟然一点轻视冷落都没受到轻轻松松就拿来了进入秘境的传送令牌。
宁华温柔笑笑:“劳烦盈盈为我跑上这一趟了。”
那几个长老他前世也没少接触,用了不少功夫才把他们一一拉到自己的阵营,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些仗着自己辈分耀武扬威的家伙有多烦人。要不是看在他们在仙宗中的地位颇高想要用他们的身份来逼毕元洲更换师兄的话……他才不会去讨好那些老东西!
邓长老刘长老张长老……宁华在心底挨个念了一遍。
邓长老喜好玉器,他可以潜进人间的宫殿去翻翻那些皇帝们的国库珍藏;刘长老喜好美人,几年后的拍卖会里会出现一个天级炉鼎;张长老喜欢……
今生余昭里不知怎么就抱上了燕徊这条大腿,他只能提前做好准备想办法将这些长老们收服。
宁华还在思考,突然见到毕元洲的另一个徒弟、也就是余昭里的师弟他的二师兄跑了进来。
“宗主,燕师叔祖突然上了穹远峰。”流风的语气有些着急,跑步跑的声音也有些变调。
“太……老祖宗?老祖宗怎么突然来了?”毕元洲也十分惊讶。
“不知道啊!”流风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燕师叔祖一来就直接进入了几位执法长老的院中,将、将……”。想到了刚刚看到的画面,流风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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