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尉李斯目光沉沉的望着他们:“放了他,既然如此,明天我要看到他的表演。”
李斯:“……”你还是人吗!他看着自己说道,“李大人是任何人都不信了?”
廷尉李斯垂目望着他,脸色有些冷:“曾有人给我看过面相,说我位极人臣,不得善终,我因此而忧心忡忡。”
“第二天我再去找他,你猜结果如何?”
被捉住的李斯不再挣扎,自己最清楚自己,他低头看着地面上的枯叶回答:“第二天,术士死了。”
对面的自己嘴角微微弯起,似笑非笑:“你说得对,他尚且不能控制自己的生死,何以说服我?”李斯语气略顿,“包括你,你且管好你自己再来管我,没有解决方法,谈何大师。”
对方的话尖锐而锋利,他说完便带着侍卫走了。
李斯站在原地抬头四十五度角望天,自己给自己回答:“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前路险阻,他暂时也没解决的办法……
张仪怜悯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自己被自己怼的滋味如何?但我真是看错你了,早知道就不压你赢了。”
“话说谁是庄家?”
“商鞅。”范雎有一点点同情李斯,但不多,“这个你根本不听你说的话。”
李斯看完天空,把双手揣进袖子里:“我从来不信命……”只信自己。
张仪和范雎对视一眼:“那你怎么办?”
“等他掉阴沟时再说。”李斯语气一转幽幽道,然后大步流星往回走。
“嘶,你对自己也真狠。”张仪大笑出声,李斯不愧为李斯,两个李斯都是一路货色,这出戏太精彩了。
范雎矜持的弯起嘴角:“可惜商鞅和白起没来看戏。”
“那你明天要跳大神吗?”张仪追上去刺激李斯。
“跳,不然我真的会被关起来。”李斯又垂头丧气,口中长叹,“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自己看不顺眼自己这是怎么回事?未来的自己在怪他犹犹豫豫么。
反正就是未来的自己很头痛,不想听自己说话。
李斯甩开张仪和范雎在外面游荡了一会儿,回去的时候见到商鞅坐在庭院的凉亭里。
李斯稍微一想便走过去:“商君在等我?”
“坐。”商鞅给他倒了一杯热茶,“我听张仪说了你的事。”
李斯喝了一口茶:“让你见笑了,他们没有添油加醋吧?”
“何止是添油加醋,简直是另一个版本。”商鞅笑着说。
“果然。”李斯一噎,又低头闷了一口茶,“那商君想问什么?”
“你相信我们吗?”商鞅没有看李斯,而是看着茶杯上的花纹,貌似随意的问。
李斯表情不动,放下茶杯表态:“我和你们一起便是相信你们,也是相信我的选择。”
商鞅笑笑:“听起来好像没问题。”才怪,问题可大了,李斯故意把两句话颠倒顺序,他的信任其实是有前提条件的,李斯可能是他们之中最容易失控的人。
他一直在想,李斯的惨死和二世而亡可能没那么简单。
李斯不想喝茶了,站起身说:“我困了,先去休息了。”
“去吧,我再坐一会儿。”商鞅点点头,这次交谈算无疾而终。
李斯微微拱手,转身走下凉亭,脸上的笑意逐渐隐退。
他淡淡地扫了一眼旁边精致的洗墨鱼缸,墨水太多,容易闷死。
第二天,李斯听闻廷尉李斯病了,还病得挺严重的,让吕不韦的儿子担惊受怕的两头跑。
张仪吃着早餐问他:“你诈病?”
李斯笑笑,吃了一口青菜:“吕相也能诈死,我为什么不能诈病?”不过可能真的有些不舒服吧,忧郁成疾,真惨。
商鞅看得很明白:“李斯先把自己摘出去,然后好去说服秦王,毕竟处理吕相人脉这事都是我们做的,他绝对不好插手。”
李斯慢慢的吃着饭:“希望吕相的儿子照做吧,不要尾大不掉。”
其余人对视一眼:“应该会。”
饭后,李斯打扮一番,跟在大师的后面和他一起跳大神。
秦王们见到后面面相觑,有些震惊,不知道秦相们又在玩哪一出,他们那么闲为什么不来大秦007?
嬴稷凑过头去问嬴政:“你这位先生是怎么回事?”
嬴政其实也有些懵,但很快便明白过来:“两位先生在斗法,但谁都无法说服谁,另一方不甘心,就用权力压迫。”
嬴稷和嬴驷闻言笑出声:“你这位先生还挺有趣的,但寡人怕他那小身板熬不住。”大师是要跳到深夜的,连续六天。
嬴政微微沉思,盯着李斯的腰看了看,先祖说得对,先生那么瘦,熬不住就会自己退出吧。
结果嬴政错了,他没想到李斯能熬六天,事后他想李斯的性格之中也有偏执和倔强的一面。
李斯其实也不想跳大神的,只是被迫无奈,他坚持跳了六天就有些精神恍惚,这一天晚上他给吕不韦盖棺,顺手把生命探测仪以及氧气装置放进去。
盖好棺材后工匠们就把棺材密封钉起来,接着便放了一些封地里的人进来拜祭。
李斯退到旁边观看,忽然见到队伍之中有一个熟悉的人影,李斯一愣,这个人不就是那个给吕相看相的术士吗?
术士拜祭完吕相就随着人流出去,李斯心里一动追了出去,在前院的池塘里追到他。
“大师且慢。”李斯把脸色的黑纱扯掉。
术士见到是他有些震惊:“原来兄台真的是同道中人。”
“……”并不是,李斯在心里反驳,脸上却笑着,“差不多吧,没想到你会来,我叫通古,敢问大师姓名?”
“我叫赵度。”赵度摇摇头,“我那道符没有起到作用,吕相终究是……我很抱歉。”
李斯心里有些古怪的感觉,这个术士是真的会看面相还是刚好碰巧?
于是他问道:“大师挺准的,不知道能不能给我看一次面相?”
赵度抬头望了一眼他,点点头又摇摇头,看似很惋惜:“我早已说过先生有将相之才,只是……”
“只是什么?不妨直言。”李斯假装问得有些着急。
“只是先生,恐不得善终。”赵度轻声告诉他,语气有些挣扎,“先生最后腰斩于市,我不能泄露太多天机,言尽于此。”
李斯心里一沉,审视了赵度好几眼,他没有再问,反手给了他一块金饼:“如此,多谢大师提点,在下会谨记。”
这次赵度没有推辞而是收好了,对他拱手道:“在下还有事,先走了。”
“再见。”李斯回礼,站在原地沉思,这赵度确实有些邪乎,他一时间想不通其中的原因,面相什么的他其实不信,可是群Ai确实透露他不得善终。
李斯站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冷,微微抬头,原来下起了雪来,他把斗篷的帽子盖上沿着池塘边往回走,走了几步觉得有些头昏眼花。
李斯按着额头甩了甩脑袋,看来都是熬夜的锅,他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不然真的会猝死。
他走得有些急,突然脚下一滑,身体往后栽下去。
——糟了,后面是池塘。
李斯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掉进池塘里,顿时感到瞬身冰冷,脚底抽筋,他想往上游,人却是往下沉。
忽地眼前一闪,透过水面见到天上的月亮以及站在池塘边的人,那人长着一张疑似赵度的扭曲脸孔。
李斯被吓得心里一抽。
自己一定是魔怔了,他明明见到赵度走了。
李斯迷迷糊糊的想着,然后感到呼吸困难,接着便昏迷了过去。
李斯抬头看着周围的环境,这里是大秦的监狱,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做这个梦。
可能是受到了剧透的影响。
李斯坐起身,靠着冰冷的墙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脚,幸好现在还手脚俱全,不然他真的会昏死过去。
只是身体还是受了刑罚,连呼吸都疼痛,他抬起手把额前的乱发拨开,突然见到旁边有一块用布料书写的血书。
李斯身体一僵,捡起来看了看,这是狱中上书?他努力眯起眼睛都看不清楚写的是什么,眼睛也受伤了,不太能用。
李斯作罢,扔开血书,忽然想起吕不韦,吕不韦喝酒死了确实一了百了,他何必做无畏的挣扎。
这是还有牵挂?还是不甘心?不认命?
李斯觉得现在的自己不太明白未来的自己,此时听到有人在叫他。
“先生先生,醒醒?”
“他要死了?”嬴稷发言,“这是战斗力负五?掉进水塘里还不会自己浮上来。”
“政儿,工具箱里有心脉急救装置,先把他的衣服扒了。”嬴渠梁有在认真救人。
“心脉急救装置?为什么要扒衣服。”嬴稷凑过去看了看,那东西就是一个铁疙瘩,他看不懂。
嬴驷一字一句念出来:“在胸口上贴上贴片,贴完打开开关。”
嬴政低头看了一眼李斯:“好。”
“???!”李斯听到他们的声音吓了一跳,在几位秦王面前那样……那实在太不体面了。
李斯急得心跳加速,又惊又恐,他努力挣扎了几下,突然咳嗽了几声,在梦中醒了过来。
“哦……吓醒了。”嬴稷看完好戏。
“咳咳咳……”李斯捂住胸口突出几口水来。
嬴政拍着他的背部:“先生觉得怎样?池塘边湿滑,应当小心一点。”
李斯连忙用手袖掩嘴:“我、我没事,只是一时失足。”他挣扎着站起身,垂目作揖,“多谢几位公子相救,斯没齿难忘。”
嬴政见他没事,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原来先生名斯,现在吕不韦倒了,先生有何打算?”
李斯的头脑还是清醒的,反应也敏捷,垂目望了一眼池塘道:“在下差点淹死,暂时没有想法,等在下学会游泳再说。”
嬴政点点头,只是目光有些沉:“先生的衣服都湿透了,回去换一件吧。”
李斯又拱手,礼节不差一丝一毫:“在下先回去,再次谢过公子。”
“不用我送?”嬴政眯了眯眼。
“不用。”李斯咬牙坚持,自己刚才其实等于变相拒绝,而且他也不好让大王扶他回去,太僭越了。
“那再见。”嬴政松开他,背着手,好整以暇的看着他走。
李斯摇摇晃晃的走了几步,看了看眼前的路,还有很远,但他现在实在又冷又无力。
于是在群里求救:【我掉池塘里,你们快点来接我回去。】
张仪:【死了没有?】
李斯发了个无力的表情包:【现在和你说话的人是鬼?】
范雎:【尸变了?】
【站在原地别动,我们很快过来。】还是商鞅靠谱。
李斯又走了几步,险些摔倒,但他被人扶了一下。
“先生,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嬴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李斯回头望着他,终于见到嬴政似笑非笑的眼睛,淡茶色的,流光溢彩,什么昆山之玉、明月之珠在他的眼前都黯然失色。
“先生何必逞强?”嬴政又说。
李斯沉默。
原来大王一直在看他的好戏。
李斯对嬴政有了新的认识,嬴政也不是表面上那么孤僻无趣的人,哎,自己可不能因为他年少而看小他。
嬴政可是一统六合之人,胸中丘壑自深不可测。
例如出面处理吕不韦的事情上,必然是料到他们的做法。
虽然有嬴政扶着他走,李斯还是冻得手脚僵硬,大概比潮湿的监狱还要阴冷,毕竟是入冬掉进池塘里,他可能会生一场大病,到时候就有苦头吃了。
李斯愁眉苦脸,走了一阵子还没有见到他那些不靠谱的同盟,气急攻心之下眼前一黑昏迷了过去。
商鞅赶过来的时候见到李斯像死了似的挂在嬴政的手臂上,商鞅摇头,和张仪等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背了回去。
然后又请大夫,又让人准备姜汤和温水。
做完这些后他才得以走出屋内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你叫商君?”耳边传来声音。
商鞅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嬴渠梁正站在屋檐下看雪。
“在下姓商。”他也是因为屋内太多人才出来透气的,想不到嬴渠梁还没走。
“挺好听的。”嬴渠梁从黑暗里走了出来。
商鞅顺着他的话头说道:“我也觉得挺好听的,我娘生我的时候梦见一个圣人养了一只鹤,那只鹤叫做商君,于是我就叫商君了。”
“这个梦很神奇。”嬴渠梁不禁笑起来,这个故事不就是说他们么,商鞅对自己的印象也不差,起码没说那只鹤是被猪头丙养的。
“对,我也觉得很神奇。”商鞅笑笑,话锋一转,“你猜这只鹤最后怎样了?”
“原来还有后续?”嬴渠梁心里一紧,商鞅的问话意有所指,他不知商鞅这是什么意思。
“自然是有后续的,不然这个梦怎么醒过来?”商鞅好整以暇道。
“容我想想……”嬴渠梁觉得有点棘手。
商鞅这是把问题甩给他,问题是他不知道到底是自己亲手对付商鞅还是后代把商鞅怎么了,那个群AI说一半不说一半。
如果自己贸贸然回答,恐怕是答不对的。
“那阁下慢慢想,告辞。”商鞅干脆去厨房看看姜汤做好没有,他微微沉目转身,虽然自己是被嬴渠梁的后代车裂的,但他事秦可不是为了吃全家死亡+车裂套餐。
他不怪嬴渠梁却也不会高兴。
大家都是互惠互利的关系,既然再给他一个机会他自然要万无一失。
嬴渠梁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觉得冷了还是推门进入屋内,屋内十分热闹,除了自己的子孙还有大秦的将相们,其中张仪和嬴驷霸占着一张桌子。
张仪喝着热茶十分悠闲,还推荐嬴驷也喝茶。
嬴驷拿起茶杯笑着问:“你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同伴?”
“反正死不了,为什么要担心?”张仪又喝了一口茶。
“也对。”嬴驷理解的点头,他又望了一眼张仪,“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张仪放下茶杯冲他笑了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战国七雄,哪里有利我就去哪里。”*
“那留在秦国?”嬴驷低目看着他,诱惑道,“在下认为秦国更适合先生发展。”
张仪眼睛一弯笑着摇摇头:“虎狼之秦,自商君起那些大臣便没有好果子吃,既然最后名利一场空,我为什么要费尽心力?吃力不讨好。”
“……”嬴驷一噎,都怪他的子孙后代,为何名声如此之差?
仗义看着他吃瘪,接着煞有其事的怂恿他:“阁下我建议你弃暗投明,跟我走,在秦国是没有好日子过的。”
嬴驷嘴角微微动了动:“先生难道觉得其余六国的君主很好?”很好,六国果然该灭!
“其他君主好忽悠一点,尤其是楚国,在我三寸不烂之舌之下让他割地他就割地了balaba……”*
张仪说了一大通,嬴驷认真听着,越听越投入,说到后来张仪突然来了一句:“怎样?楚王是不是更好忽悠吗?比秦王安全。”
“对……”嬴驷脱口而出,接着就反应过来,脸色变了又变,他差点被张仪说服了。
嬴驷轻咳一声挽尊:“但是这样的君主你真的甘心追随?委实是埋没先生的才智了,在下还是认为秦更适合先生,而且大秦有一统天下的实力。”
张仪唉声叹气,又喝了一口茶,委屈的望了他一眼:“阁下还是不明白,罢了。”张仪起身,“我去厨房看看姜汤熬好没有。”然后一溜烟跑了。
“……”嬴驷捂住额头,他自然知道张仪其实就是拐弯抹角和他谈条件,但他不知道张仪到底想要什么。
嬴渠梁看着嬴驷和他一样头痛便高兴了,他弯了弯嘴角看向嬴稷。
嬴稷是跳下池塘救李斯的人,此刻干站着没人照顾……
嬴稷开口道:“我也落水了。”接着打了一个喷嚏。
站在不远处的白起瞄了他一眼,抱着自己的剑从东面走到西面,远离他。
“……”嬴稷莫名感受到一万点伤害,虽然白起什么都没说,但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他扭头看向范雎,范雎还算有些良心:“阁下还是回去换件衣服吧。”
“先生送我?我有些冷。”嬴稷的脸皮厚如城墙。
屋内的众人突然觉得背脊的鸡皮疙瘩都掉了下来,嬴稷你的脸皮呢?
范雎微微笑着说:“好。”
嬴稷很满意,当即抛弃了白起,打算先攻略自家的丞相,他一边走一边问范雎:“先生是哪里人?”
“魏国。”范雎慢悠悠的回答。
“不错,据闻魏国多人才,可惜魏王不珍惜,实在可悲可叹。”嬴稷一边脚踩魏国,一边心想魏国果然是他们国家的人才生产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