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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的人参精跑路了(Seelight)


即使是在学治国之道,时延没有磨灭他的本性,却也让他看到了很多黑暗的东西,如今虽然天下太平,但也要未雨绸缪,天下需要仁慈的君王,但不需要优柔寡断的君王。
等到时缙十六岁时,他终于明白了时延给他的担子是什么,他开始变得稳重,开始向他的皇兄学习去怎么当一个君王。
每日难得的休息时间就是玉州来看他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皇兄只有这么一个君后,在他的身边,真的能够感觉到那种无比轻松感觉。
只是现在,他的皇兄和皇嫂,要出去游山玩水,把这个江山社稷都交给他了?
时延负手而立:“我虽然带着玉州出去,但朝中还有文相辅佐你,你学东西学得好,相信自己。”
时缙跟时延的面容有三分相像,此时他看着时延:“皇兄,我才十九岁。”
“我也是十九登基。”时延不为所动,“好了,批奏折吧,玉州在等我。”
时延从勤政殿离开,觉得压在自己身上所有的重担都卸了下去,他跟玉州住在新宅子里,马车到门口之后,就看见玉州在门口等着他,看到他之后立刻跳到他怀里:“都交待好了吗?”
“好了,咱们明天就可以出发了。”时延此时已经四十不惑,因为有玉州心头血的缘故,他看起来和他二十岁时并没有什么不一样,这让玉州轻松了很多。
他高高兴兴地拉着时延回宅子里,这坐宅子是时缙专门让人翻修的,每一处都照着时延和玉州的喜好修建,所以玉州搬来的时候也没什么不适。
因为是彻底放权给了时缙,时延把从前他的贴身宫人都带出了宫,只除了一个行中,时缙身边没有老太监,所以需要行中帮他带出一个得力的人来。
时延安排好了府中众人,在三月的晨光熹微中,带着玉州,南下而去。
他们的第一站,是江南水乡。
玉州本身是很爱坐船的,他喜欢那种水波荡漾,摇摇晃晃的感觉,但要去江南,水路是一段必经之路,他们要在水上待一旬,玉州一开始很兴奋,但到后面就越来越难以忍受,在下船的时候,脸色已经像一张白纸。
他这个来自北方的参,对南方的水土多少有一些不服。
时延带着他在江南水乡住下,是一处临水的宅子,江南的四月比京城的四月要暖和很多,所以玉州的繁殖期提前来了,他们在那临水的阁楼里胡闹,水中冒出的尖尖角都羞得不敢张开叶子。
等到玉州的繁殖期过去,他才跟时延一起,泛舟湖上,去莲叶深处采莲蓬,时延会摘下莲蓬,剥出莲子,剔除莲心,让玉州吃得开心。
在照顾玉州这件事情上,时延似乎是带着与生俱来的天赋,他们住的宅子里没有仆人,玉州的衣食住行都是时延在安排,但玉州并没有觉得有丝毫的不适应。
他们在江南停留了一年,经历了一个没有雪的冬日,玉州看见路旁的树还是青绿色的,觉得很是神奇。
在除夕夜前夕,时延收到了来自京城的包袱,是时缙差人送来的,偌大一个包袱里,装的全是京城的特产,甚至还有一串山里红,外面裹着糖霜,被厚厚的油纸包着,时延在看来信,上面都是时缙发牢骚,说文相严苛,说漆将军带他去军营操练太累,又说这些吃的都是外祖家送来的新奇东西,最后说这山里红是雾鸣山的山里捡的,玉州肯定会喜欢。
在信的末尾又问他们何时能回。
时延只是一笑,便跟玉州一起拆包袱了。
江南的除夕暖洋洋的,玉州在街上看到的每个人都是闲适安逸的,时延在酒楼叫了一桌席面,两人吃完之后便要去湖上游船,在打开院门的时候,发现门口堆着些干果。
玉州四处看了看,没见到是什么人送的,他跟时延对视一眼,想起前几日,时延曾经帮隔壁腿脚不便的老人家搬过东西,这应该是谢礼。
玉州抓了一把干果,挽着时延的袖子亲亲蜜蜜地出门去。
因为时延立过男后,所以街市上同性的夫夫也很多,他们并不惹眼。
泛舟湖上的时候,玉州头枕在时延的腿上,时延轻轻地梳理他的发丝:“下一站想去哪?”
玉州闭眼想了想:“去九集部落看看?”
他想起容叔从九集回来之后,说着在九集,能够体验到更加壮阔的自然景色,因着九集部落与中原签订过不再开战的条约之后,边境开始了通商,很多九集很有意思的东西也传进了中原里,他们用皮毛宝石换中原的丝绸茶叶,倒是合作共赢了起来。
时延自然依他。
在子时的那一瞬间,整个江南的上空被烟火照得亮如白昼,时延和玉州立在船头,玉州看着一朵朵烟花绽开在他们头顶,一阵凉风吹来,玉州拢紧自己身上的披风。
变故就在一瞬间,在天边又绽开烟火的时候,一道惊雷直冲他们的画舫而来。
玉州睁大了眼睛,时延就如同当年在雾鸣山中一样,挡在了玉州的身前,硬生生地接下了这来历不明的一道雷。
玉州慌忙推开时延,趴到他身上去看他:“你没事吧?你挡什么啊?”
时延并没感觉到什么不适,他抱住玉州:“我真的没事。”看似雷霆万钧的惊雷,落到他身上的时候,好像没有丝毫的力量。
他在玉州的面前转了个身,又去亲亲他:“别怕,我没事。”
玉州看着天边,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给他们的警告。
接下来他们都没了在玩乐的心思,回到了家中,虽然已经是深夜,玉州却一点睡意也没有,他在担心时延,虽然时延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问题,所以只是简单洗漱一番之后就和时延相拥而眠。
在他即将进入沉眠的时候,听见时延咳嗽了一声。
玉州的眼睛猛地睁开,自从时延喝过他的心头血之后,时延的身体就再也没有生过病,即使现在不惑之年,他的面容还是跟他而立之年差不多,身体素质甚至比年轻人还要好,玉州有时候看着时延的面容,奢望着时延能一直这样。
可今夜吹了湖上的风,时延咳嗽了,他不知道是不是那道雷的原因。
他翻了个身,时延条件反射地把他搂进怀里。
随后房间里一片寂静,时延的呼吸声很平稳,玉州甚至以为自己是听错了,时延根本就没有咳嗽过,今天的惊雷也没有出现过。
随后他是怎么睡着的,他自己也不知道了,醒来的时候时延还在睡,他也没起身,玩着时延的头发。
玉州在看到时延的一根白发的时候,睁大了眼睛。
那一刻,内心的恐慌达到了极致,时延的身体,突然就开始衰老了,凡人没有办法违抗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他把时延的衰老延后了很多年,可他终究是要老的。
玉州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滴,抽噎的声音惊醒了时延,他睁开眼睛,看着哭成泪人的玉州:“怎么了?都说了,那道雷对我没什么影响的。”
玉州摇头,不敢说出实情:“做噩梦了,梦见被山里的狼追。”
时延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随后把他抱得更紧了一些,他知道玉州没有说实话,但他束手无策,无能为力,只能把玉州抱得再紧一点。
这天早上发生的事情他们谁都没有再提过,只是玉州多了一个每天替时延束发的爱好。
在时延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他跟容叔联系了一下,把情况跟容叔说了一下之后,容叔沉默,随后说:“小玉州,你要从现在开始,学着接受离别。”
他们从江南出发,转道要往九集去,沿途的风景太美,他们的脚步就更慢了一些。
时延的白发渐渐地越生越多,最终玉州瞒不住他,也渐渐地接受了时延会老的事实,他开始用法术,让自己的眼角也多了些皱纹,头发里也藏了几缕白发。
他们在外游历了快三十年,看遍了整个中原的风景,时延依旧没有生过病,但人老了就是老了,以前是时延照顾玉州,后来是玉州照顾时延,没有了年少时的炽烈,有的是相濡以沫的陪伴。
他们跟京中一直有着联系,在时缙有不知如何决断的事情的时候,他习惯问一问时延的意见。
中间他们也回过京城,时缙大婚他们去观礼过。
玉州也学会了接受离别,在时延六十岁的时候,肃亲王夫妇离世。
在时延七十五岁的时候,玉州带着他回了京城。
他们一直与京城有着联系,这些年里时缙对府里的人都多加照顾,但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行中是五年前走的,小源是年前的时候没的,现在府里只剩下了小枣和晴彩,只是他们也已经老得看不出年轻的样子了。
他们回来之后,时缙带着自己的皇后和孩子们还有孙辈来见他们,时缙的后宫里,也只有这一个皇后,时延朝他点头,伸手握他的手已经只剩皮包骨,看到时缙的白发,他叹了口气:“我走后,好好照顾玉州。”
已经是儿孙满堂,年纪到了知天命的时缙,抓着时延的手,哭成了泪人。
文川和符心也是白发苍苍,但精神矍铄,看起来比时延的情况好了很多。
玉州守在时延的身边,他没有哭。等到房间里的人都跟时延告别然后离开之后,时延伸手摸了摸玉州的脸颊。
他还是年轻,即使有满头白发,即使眼尾有皱纹。
“你记得你曾经答应过我什么吗?”玉州抓着他的手,感受着他手心的余温,害怕那点温度突然消失。
“当年在星云阁,我对文相说,日后我死了,便以人皇的身份,跟阎王谈条件,我不喝孟婆汤,我会带着跟你的记忆轮回,我一定,会回来找你。”时延说完这些话,已经有些力竭。
玉州点头:“你不要忘了,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
“好。”可他说完好之后,又像是突然反悔,“你还是,不要等我了。”
前路未知,他不想用回忆囚困玉州。
玉州紧紧地抓着他的手,最后还是没能忍住:“时延,你不要走,你再多陪陪我。”
时延抬起手,继续重复:“不要等我太久……”
玉州摇头:“我会一直等着的。”
“回,回雾鸣山,跟容叔他们……”
玉州抓着他的手落在自己的眼睛上:“我会等你的。”
时延说:“想看,你刚刚来的时候的样子。”
玉州点头,白发瞬间变回黑发,眼角皱纹也全都不见。
时延笑了笑:“还有,想看人参花。”
玉州指尖一点光芒,艳红色落进时延的眼里。
今天是三月二十,恍惚间记得,玉州在很多年前,就是这个时候来到他的身边……
时延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擦去玉州挂在眼睫上的泪,随后无力地落下。
缙元三十二年,太上皇昭明帝驾崩。

第54章
时延的后事都是礼部在安排, 玉州看着在家里忙碌的礼部尚书,已经不是从前那个白胡子的章大人,估计章大人早就西去了。
看着府里忙碌的人, 玉州盘腿坐在时延的身边, 背靠着他的寿材, 他看起来只有头发白了,盘腿坐这个动作他做得很轻松。
小枣还是陪在他的身边, 他比玉州老得多,却还是不自觉地想要照顾他:“要喝点糖水吗?府里新来的厨子, 做的牛乳茶,很好喝。”新帝对他们府上很是照顾, 吃穿用度都十分宽裕。
玉州转过头去, 摸了摸小枣的白发:“你喝吧。”
小枣还是把牛乳茶端到他的身边,看着他颤颤巍巍地步伐, 玉州把茶接了过来。
小枣就在他的身边坐下:“您好像一点也没变老。”
玉州艰难地笑,看了一眼背后的棺材:“可是好多人都不在了, 时延……时延也不在了。”
这些年走了太多的人,行中, 还有以前保护过玉州的影卫,还有肃亲王夫妇, 还有很多很多人,现在他的身边只剩下了个小枣。
他们从前虽然是主仆,可这多年过去了,他们只见的情分早已经不再是主仆两字能概括的, 小枣轻轻拉住他的手:“有时候我在想, 您是不是天上的神仙。”
玉州点了点头,事到如今, 已经没什么不能说了:“我不是神仙,是妖精。”
小枣却并没有害怕:“那您也是这世上最好的妖精了。”
小枣陪玉州说了很久的话,在时延下葬那日,玉州一身白衣,送了他最后一程,太上皇驾崩,举国哀悼。
那一方陵寝,是玉州跟时延生与死的距离。
时缙怕玉州想不开,整日让自己的小孙儿陪伴在玉州的身边,小孩子天真不知事,但天生喜欢亲近玉州,玉州总是抚摸他的头发,给他讲一些这些年的见闻,在小皇孙的眼里,这个皇爷爷的手很温暖,他很喜欢。
四月十五,时延的葬礼办完,玉州看着空空荡荡的宅子,望着天空。
四月二十,小枣去世,府里的人给他安排了隆重的葬礼,玉州亲手为他上香。
四月二十五,玉州觉得这个宅子里太空了,他向容叔传信,随后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先君后离世,与太上皇合葬于皇陵,国丧日期再添三月。
雾鸣山中,玉州把自己埋在自己的人参坑里,一个月不出来。
榕树实在忍无可忍,把他从土里拔出来,被拔出来的玉州不愿意变成人形,在榕树手上蔫嗒嗒的。
在山中修行的榕树和石磊看到天上星子黯淡,立刻回到京城,却发现一脸平静的玉州。
他们陪着玉州办完了时延的丧事,又看到玉州送走了他的朋友小枣,最后玉州哭着说,他要回山里。
容叔施了法术,留下了一具玉州的尸体,把人参带回了山里。
已经过了一个月了,玉州还是这么消沉,容叔无奈,只能把他拔起来,然后说:“赶紧把自己收拾好,我带你去见他。”
耷拉着的人参叶子突然支棱起来。
容叔继续说:“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他应当已经去了地府,我带你去见他,看看他到底入了哪条轮回道,投生进了哪家门,到时候咱们去跟他家做邻居。”
容叔本想时延死了,这一世的情也就了了,可看玉州如此消极的样子,他又有些不忍心了。
玉州立刻变回人形,身上的衣裳破破烂烂,头发乱糟糟地,就想拉着容叔陪他去。
可容叔白他一眼:“你就这个样子去,你小心他看到这个样子的你,就不喜欢了。”
玉州丝毫不在意:“我什么样子他都喜欢我。”
但还是重新梳洗了一下,随后容叔带着他,直往地府而去。
石磊默默地把玉州先前的坑埋上,变回原型等在原地。
玉州第一次来地府,入目是一片黑暗,两侧的道路边上闪着诡异的红光,他们落地的另一侧,是冥府河水,水也是红色的,上面零星地飘着几盏莲花灯。
榕树说:“这是冥府河水,连通人间与地府的通道,死去的人,都要从这条河上过来,划分阴阳两界。”
玉州看着没一会儿,果然河上晃来一条小船,船头站着地府阴差,船里是新逝之人,玉州听见了呜呜的哭声。
他看向容叔:“时延,时延已经去世好几个月了。”
这里应该已经看不到他了。
容叔说:“我就是让你看看地府的构造,让你散散心,年纪轻轻,死气沉沉地像什么样子。”
他们沿着河边走,很快就走到了容叔要带他去的地方,容叔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丸药,面上带着笑容,走到一个像是比较高级一点的阴差身边。
那阴差本来在核对这几日来地府又转生的人的名单,看到有一妖气的时候如临大敌,生怕又是来捣乱的,他收起生死簿:“何人敢闯地府!”
容叔赶紧摆手:“误会误会,是这样的,我们只是想查一个人的转世的消息,何时投生于何处而已。”
他把手心里的丸药递过去:“这是我练的丹药,灵气十分充足,还望大人通融一下。”
那阴差看着容叔手上的丹药,上面的灵气果然十分充裕,才清了清嗓子:“你们要查的人,名叫什么,何时死的?”
玉州赶紧说出了时延的消息,那阴差查验半天无果:“这里没有这个人的信息。”
玉州一时间有些激动,他走到阴差的面前:“您再仔细看看呢,他是今年三月二十的时候去世的,他生前还是皇帝呢。”
那阴差恍然大悟:“这样啊,那我这里是看不了他的消息的,你们应该去大人那边查看。我带你们去吧。”
玉州赶紧道谢,随后便跟着这个阴差来到了比他更高一级的阴差那里:“这位是浮生大人。”
这个浮生大人,一看就比这个阴差级别高很多,他只是看了一人那个小阴差,就叫他下去,随后他的目光看向了容叔,一看到他身上缠绕着的神力,朝他行礼:“见过神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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