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
玉州像是被他吓到,缩了缩肩膀:“榕树,石头。”
时延:……
前言不搭后语。
两个人之间就这么安静了下来,风声和山林里的虫鸣声围绕在两个人的周围,玉州还是懵懂无知的样子,这时远处传来了人声,应该是行中带着人来寻他了,毕竟他一夜未归,行中办事妥帖,应当是不会让人知道他的行踪,不然今日又要听那些老头的唠叨。
看了一眼仍在状况外的玉州,他还是光着身子,时延想了想,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外裳,裹在玉州的身上,玉州只是呆愣地盯着他,在他凑过来的时候抬起了手,方便他更好地给自己穿衣裳。
只是时延也从没给人穿过衣裳,所以给玉州穿的时候也穿得七歪八扭,胸口露出了一大片,行中就已经带着人赶到了,行中的身后跟来了一大群侍卫,这会儿见时延身上只有中衣,身侧还有一个穿着陛下衣裳的少年,此时所有侍卫都低下了头,生怕多看一眼。
时延看着玉州,不管他是什么来历,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这会儿他都应该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所以他站起了身,但玉州还是呆愣地坐在地上。
也不是玉州不想动,实在是他今天第一天做人,话都还说不太全,更别说用腿走路了。
时延已经站起身,即使身上少了外裳,也丝毫不见昨夜被雷劈之后的狼狈,他依旧是这个天下最有气势的九五之尊,行中是最贴心的,来的时候带来了他的大氅,伸手为他披在了身上。
他已经往前走,玉州还是坐在地上,看着时延的眼神里充满了急切,老榕树他们也没教他报恩对象长腿跑了自己该怎么办啊?
行中也发现了那个小公子没跟上来,他余光看了一眼时延,发现他面上并无异色,行中想了想,吩咐旁边的亲卫:“去扶公子起来。”
就有人上前,走到玉州的面前,玉州双腿发软,整个人就差挂在那侍卫身上,动作间时延的衣裳也快要从他的身上掉下来。
那侍卫别过脸,连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一边的行中也从来没有处理过这种情况,但好在他是阉人,应该没有那么多的忌讳,所以他走上前,扶住玉州,只是猛地一下,落在他身上的那点重量消失,时延已经把人打横抱起。
玉州条件反射地把手环在时延的脖颈处,抬手间本来就没穿好的衣裳正好遮住了他露出的肩头。
时延微微侧头,闻见了从昨晚就一直萦绕在他们身边的淡淡药香。
玉州眨了眨眼,毫不避讳地盯着他的眼睛看,他想起以前榕树说过的剑眉星目,俊朗疏阔,从前他总是想,什么样的长相才能配得上这个说法,应该是每一片叶子都要十足精致才行,玉州想起自己有一片有些微卷的叶片,所以自己是担不起这个夸奖的。
但是眼前的这个人可以,他虽然没有叶片,虽然刚刚才被雷劈过,但他依旧能配得上老榕树说过的所有的美好的词语。
行中来寻人的时候并没有带很多人,这会儿马匹都留在山脚,时延单手抱着玉州,伸手解了自己的大氅,一股脑堆在玉州的身上,又抱着他,翻身上马,直往猎宮中去。
昨夜的天雷让老榕树和石头精都惊讶不已,他们都知道那是化形的雷劫,只是不知道这山上又有哪个生灵有如此的造化。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进雾鸣山,老榕树晃了晃枝丫驱散眼前的浓雾,突然听见大石头惊叫一声:“哎呀!小人参长脚跑掉了!”
他们都没想到,最不用担心的没长脚的小人参,竟然真的会长脚跑掉。这会儿他们两个都是山中生灵,拖着沉重的躯壳,也没个人形,根本没有办法去找人参,只祈祷他不要跑下山,不要被人抓了去入药!
老榕树急得树叶哗哗掉,大石头也着急,但还有些理智:“等下次小狐狸回来,让他帮忙找找。”
它嗯了一声,希望小人参不要被人捡了去,吃得一根人参叶子都不剩了才好啊。
时延带着人回到猎宮,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安置他,他的身边没有女眷,自然也就没有收拾相应的行宫,这会儿只能把人放在他的寝宫里。
行中为他换好衣裳,又催促说礼部的人已经等着了,他只好看了一眼呆愣在原地的玉州:“好生看着他,安排一下。”
行中自是了然,看这位公子都走不了路的样子,就知道他昨夜已经被陛下宠幸过了,自然也要有那一份应有的待遇,于是他吩咐了下面的人让他们去收拾一间偏殿,这里毕竟是陛下的寝宫,他住在这里到底还是不太合适。
跟来的人手脚都很快,没一会儿就收拾好了一间偏殿,行中又让人准备了热水和吃食,他才走向玉州。
玉州的身上还裹着时延的大氅,这会儿脑袋四处转,看着周围的陈设,没有时延在,他有些紧张,背微微地弓起,是一种天生的防御姿态。
行中看着缩成一团的玉州,努力软和了一下自己脸上的笑:“奴才带您去偏殿休息吧?”
玉州摇头,抓住时延留给他的大氅,有些防备地看着行中。
行中无奈,只当他是不太习惯有人在侧,于是便说:“您饿了吗?要吃些东西吗?”
这些话玉州还是能听懂的,他看了看自己的身子,平日里这个时候他已经在伸出根茎去够地下的养分了,现在化形了,应该也是需要养分的吧。
行中见他点头,伸手去扶他,玉州就着行中的手,站起了身子,尝试性地学着他们的样子挪动了一下腿,发现自己没有倒下,他侧过头去看行中,眼睛亮亮地跟他分享:“我会走了……”
行中没说话,只是扶着他,他们走得很慢,但还是出了寝殿,守在外面的人这会儿头都低着,没有一个敢直视玉州,花了一盏茶的功夫,他们终于走到了偏殿里,玉州第一眼就看到了桌上摆的一桌子的菜,他看向行中:“我吃?”
行中点头:“您是要先沐浴还是先用膳?”
玉州想了想,看到了放在一边的浴桶,他想作为一株人参,他现在更需要的还是水分,于是他指了指浴桶,行中扶着他到了浴桶边:“需要奴才伺候您沐浴吗?”
他摇头。
行中见他现在能站得起来,行动也没有什么不便,于是退到了殿外。
玉州颤颤巍巍地踩着凳子,脱掉身上的大氅和衣裳,动作生涩地跨进了浴桶里,他长叹了一口气,真舒服啊,在土地里的时候,为了一点点水分要努力地伸根去够,这会儿能泡在水里简直就是做人参以来最舒服的事情啦。
他一双手臂挂在浴桶上,头枕在上面,热气蒸腾,蒸得他都有些不清醒了,他今天还是第一天做人,脑子里很兴奋,这会儿被热水一泡,有些昏昏沉沉地,靠着浴桶边缘睡着了。
时延跟礼部确认完仪程以后,又在另一间偏殿换好衣裳之后才回了寝宫。
寝宫里静悄悄的,行中等在寝宫门口,时延问:“人呢?”
“在西偏殿沐浴。”行中说,“公子不愿让人伺候。”
时延点了点头,转身往偏殿走去,行中跟在他的身后,走在时延的另一侧的,是起居郎,今早陛下带了个美人回猎宫的事情,已经在猎宫上下都传遍了,不论是什么情况,这件事起居郎都要记录一遍的。
这位起居郎一向很会看时延的脸色,所以这会儿他并没有跟着时延进内殿,而是靠自己的想象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绘声绘色,仿佛亲临其境。
时延进了偏殿,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他转过头,看到了在浴桶里睡着了的玉州。
浴桶里的水已经没什么热气,玉州却睡得尽兴,直到感觉到有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他才悠悠转醒,看到是时延,玉州的脸上绽开的笑容,这是他的恩人。
时延伸手在浴桶边碰了碰,敲了敲浴桶的边缘:“起来。”
玉州自然是听他的话,没有任何防备地从浴桶里站起身,伸手拿了放在一边的布巾胡乱地披在身上,随后才用自己新学的步伐走到了时延的身边,他休息得很好,也因为在水里泡了足够的时间,他整个人都生机勃勃的,玉州想,如果这个时候能晒晒太阳,就更好了。
他的发尾被水沾湿,这会贴在布巾上,时延侧头看他,他的发丝并不是纯黑色,而是泛着一点茶色的光泽,时延想起今早看到他的眼睛,也是茶色。
这会儿玉州凑在他的身边,时延又闻到了他身上更加浓重的香味,是药香,但不是苦涩的药味。
玉州仰起头,笑眯眯地看他:“恩人。”
此时玉州用布巾擦干了身上的水,又从一边的架子上拿起了一件衣裳稀里糊涂地裹在了身上,时延只是看着,没有帮忙的意思。
看他做完这些,时延就势在桌边坐下,玉州也凑过去,在他旁边坐好,看着满满一桌的菜肴,吞了口口水,他的任何一个小动作都没逃过时延的眼睛:“你从哪里来?叫什么名字?”
玉州深吸了一口气,闻见了空气种的饭菜香,他心思不在回答时延问题上,只听见了他第一个问题:“山里。”
“来做什么?”
玉州转过头,看着他:“我说我来报恩。”
时延皱了皱眉头,他说的话真真假假,实则一句也不可信,怎么可能会有人就这么刚好地出现在雾鸣山,又那么巧地被他遇到?
他还想说什么,玉州伸出食指点了点桌面:“我能吃吗?”
从前他都吃土的,唯一见过的,就是小狐狸精从山下带回来的烧鸡,他闻过味儿,很香很香,他想那应该就是人间最好吃的东西了,现在当了人了,当然想要尝一尝人间的吃食了。
玉州看了一圈桌上的菜,并没有烧鸡,他舔了舔唇:“恩人,我想吃烧鸡。”
话说得多了,说话也就不是难事了。
他欠的恩多了,也不差这一件了。
时延……
玉州闪着他的大眼睛,一脸期盼地看着他。
时延出声:“行中。”
一直守在殿外的行中推门进来,随后又缓步出去,没一会儿桌上就出现了一只香喷喷的烤鸡。
玉州刚伸出手,烧鸡盘子就离他远去,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时延。
“名字,来猎宫有什么目的?”
“玉州,名字。”
玉州这个名字,还是老榕树给他取的,虽然平时,老榕树跟大石头根本就不会喊他玉州,都是叫他小人参。老榕树说,玉州二字,玉乃美誉,州为四方,希望玉州将来能够疏阔豁达,志在四方。
时延这才松开手,玉州抓起烤鸡,丝毫不顾形象,捧着比他脸还大的烤鸡,就是一顿啃。
时延移开了眼睛。
玉州啃完一只烤鸡没花费多少时间,又用自己的手抓了桌上的菜,没一会儿桌菜就被他霍霍光了,他吃完之后,才终于觉得有些不太好意思。
时延的眉头越皱越紧:“派你来的人没给你吃东西吗?”
玉州点了点头:“我从前只吃土的。”
虽然时延身在高位,却也听说过民间疾苦,传闻在闹饥荒的地方,是有一种土,用热水冲泡之后,也能饱腹,只是玉州的样子,却怎么也不像来自饥荒地的灾民,况且,从他登基之后,各省报上来的奏折,并没有说哪里是有饥荒的,是欺瞒?还是漏报?
看他嘴边泛着油光,一双爪子也全是油,时延坐得离他远了一点:“行中。”
行中叫人来撤了席面,又让丫鬟给玉州洗漱完,为他束了发,好好地穿上了衣裳,才鱼贯而出。
收拾出来的玉州比他邋邋遢遢的样子好看得太多,一双小鹿眼滴溜溜地乱转,他吃得好睡得好,面颊白里透红,看起来倒是显得年纪不太大的样子。
玉州吃饱喝足,该想着报恩的事情了,他挪动了凳子,往时延的身边凑了凑:“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我可以帮你。”
时延看着他:“你连一只烧鸡都吃不起,能帮我什么?”
玉州有些不满意地挺直了腰板,虽然他刚做人不久,但怎么说他也是雾鸣山上一只好几百快上千年的人参,怎么着不比凡人厉害,怎么能帮不了自己的恩人呢。
“只要你说出来,我就帮你办到。”玉州叉起腰。
“你为什么想要报恩?”时延没有说想要什么,而是又问起了玉州问题。
玉州在脑中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才说:“老榕树说,有恩就要报,要了却因果,才有飞升之道。”
“飞升之道?”
时延从不信鬼神之说,即使玉州平白无故出现在他的身边,他也只认为是有心人故意为之,对玉州的说辞自然是一个字也不肯相信。
玉州郑重地点头,又重复了一遍:“只要你说,我都帮你办到。”
时延看着他,漫不经心地说:“我也想飞升。”
玉州绞手指,捏衣裳,抓头发,摸耳朵,张了张嘴,然后愁眉苦脸:“我自己都还没飞升呢。”
他伸出手去捏时延的衣裳,龙飞凤舞五爪金龙上的金线快被玉州给薅下来了:“你就不能换一个愿望吗?这个愿望太难了。”
“刚刚还说你什么都能办到。”时延语气有些凉地开口,“看来你要报恩的话也不是什么实话。”
玉州还想说什么,时延却站起身来,离开了偏殿。
他想追上去,但无奈刚学会走,跑还是有些难,只能被时延留在了屋里。
出去偏殿的时延面色倏然冷厉起来,他看向行中:“找人看着他,一举一动都向朕报告。”
接下来的这几天他都会很忙,没什么时间跟一个脑子不太灵光的奸细来周旋,又或者他太会演,但再怎么会演,也总有露出马脚的一天。
行中暗暗记下:“一应待遇……”
时延回头看他:“他要什么都给。”
行中心里已经有了成算:“遵旨。”
接下来的好几天,玉州都没有见过时延,贴身照顾他的也不是行中,而是行中带来的徒弟,还有两个丫鬟,都是行中带出来的。
玉州这几日也不急着报恩了,一是因为他见不到时延,二也是因为他刚刚做人,还是需要恶补一些关于做人的知识,毕竟只靠老榕树和大石头说的那一点点东西,怕是没有办法好好报恩的,若是再被什么修仙修道之人看出来真身,再把他当什么妖魔给处理了就不好了。
时延这几日忙着春猎的事宜,在山下安营扎寨,并没有回猎宫住,玉州百无聊赖,拉着照顾他的丫鬟晴彩在猎宫里游荡,在看到猎宫也有藏书的时候,他让晴彩帮他找了一本关于修仙的书,无奈他不识字,只能让晴彩念给他听。
这一听就一发不可收拾,玉州恨不得吃住都在藏书楼里,还是晴彩劝他,他才回了偏殿。
在山下营帐里的时延,除了主持春猎,还有装模作样地去打猎,为了他的安全,他打猎也只是在一边圈起来的地方,玩些灰兔子之类的,晚间还有各种庆贺的宴席。
好不容易空闲下来,时延按着眉心,问行中:“猎宫里怎么样?”
行中赶紧拿出这几日从猎宫中传来的信儿:“陛下是拣要紧的听吗?”
时延看着摇曳的烛火:“事无巨细。”
行中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说:“第一日,公子晨起吃了五个肉包三个糖包一个菜包,一碗粳米粥,两碟小菜,吃完后绕着猎宫散了一圈步,从墙角挖了一株不知名的草回偏殿养着;午膳吃了两只烧鸡,一条蒸鱼,三个狮子头,两碗二米饭,一盅金银汤。午膳后给他的小草浇了水,睡了一个半时辰;晚膳只用了三盏火腿冬瓜汤,四张肉饼,天色还没全黑就睡下了,第二日也是如此。”
时延想起玉州跟他说的,自己从前只能吃土,想来这句话不算是虚假之言?
“后面每日都是这么吃的?”
行中面色不改,摇了摇头:“后几日,在午睡醒之后,加了两碗糖水,几块糕点。”
“太医看过没有?”
行中点头:“太医去诊过脉,说公子身体康健,只是开了些消食的茶,但那消食茶一喝下去,吃得更多了。”
时延:……
“继续。”
“这两日公子多了一个爱好,就是去藏书楼看书。”行中松了口气,总算是正常了一点。
“他识字?”
行中说:“是晴彩每日帮他念的。”不等时延询问,他接着又说,“晴彩说,公子每日都要听的书是《西番菩萨经》,每日听得如痴如醉,甚至连饭量都小了些,早上已经少吃了一个糖包。”
时延朝行中挥了挥手,再听下去无非也就是听行中报菜名,干脆不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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