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嘉平被他一激,立刻大声说道:“谁怕!”
说着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唐家,大喊:“表兄,我来了!”
唐子帧在看书,听到这话头也没抬,说道:“来了就去写字吧。”
叶嘉平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有事求你。”
唐子帧一抬头,看他身后跟了好几个小孩,个个屏声敛息,跟小鹌鹑一样,一副大气不敢喘的样子。
他意外地看着这些人:“你们……?”
叶嘉平鼓起勇气,问道:“表兄,你能帮他们也起个名字吗?就像我的名字这种的,好听的。”
那个最胆大的小孩也不敢吭声,只敢偷偷打量唐子帧。
唐子帧失笑,这算什么大事。他就当是哄孩子了,喊了人过来,挨个起了个雅名,还给他们端上了晏庭卓之前炒的黄豆当零食。
几个孩子在他这里消磨了半天,直到叶嘉平开始写大字的时候才走。
他们一出门,激动地互相喊彼此的名字:
“杨咏德!”
“刘承志!”
“叶嘉荣!”
那个叫杨咏德的小孩飞速往家里跑,边跑边喊:“阿爹!我有名字了!”
当天,唐子帧给小孩起名字的事一下子传遍了全村。
不少小孩羡慕不已,央求自己父母,也想改名字。
有的人家疼孩子的,带点地里种的东西当礼物,来唐家请唐秀才给自家孩子起个名字。
有的家长则根本懒得搭理,甚至还嫌孩子烦,将他轰到一边:“去去去!叫瓦罐怎么啦?难不成你还想叫金罐?银罐?万一以后成个双儿,那我岂不是亏了!”
他旁边一个老汉也嗤笑道:“什么咏德、什么嘉平,酸不酸!一个双儿,把他给能的,就差个男人治他!”
这些唐子帧都不知道,他就是整天窝在家里,时不时带小孩读读书。
每天来家里报道的就是那三个孩子:叶嘉平、叶嘉荣和杨咏德。
叶嘉荣是叶嘉平的亲堂哥,他主要是来看着小弟别给表兄添麻烦。杨咏德是叶嘉平最好的朋友,每天跟着叶嘉平来唐家玩,顺便跟着学点字。
唐子帧发现,这个杨咏德十分聪明,而且很用功。短短几天,他已经背完了《千字文》全文,而且写字的进度也追上了叶嘉文。
唐子帧很果断,打算找杨咏德的双亲,问他们愿不愿意儿子跟他读书。
找了半天,却在自家田里找到了那两口子。
那夫夫二人本来以为儿子每天去唐家蹭吃蹭喝的,没想到孩子真的能得一个正经的学名,还读起书来了!他们正觉得不好意思,所以偷偷去唐家的地里帮忙干点活,
更想不到的是,唐秀才竟然亲自过来,说孩子是读书苗子,要领着孩子读书。
两人对视一眼果断地道:“愿意!”
他们祖上也是出过读书人的,只是后面子孙不争气,家族没落了。再加上战乱,亲人离散,谁能想到自家还能出个读书种子呢?
孩子父亲甚至说:“砸锅卖铁也要供!”
他家也是知礼的,择日就准备了束脩带着孩子前来正经拜师。
这事在宝桐村掀起轩然大波!
很快,村长就来了。他眼里闪着泪花,恳求唐子帧把自家孙子虎崽也收下。
这样,唐子帧成了四个孩子的老师。
孩子们也很愿意来唐家,因为这里不仅能读书写字,还有好吃的小零食,和新鲜的羊奶喝!
虎崽甚至连小脸都圆了一圈,惹的老村长骄傲不已!
瞧瞧,他永远都是这么有先见之明!
爷孙俩正说这话,一个老太婆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扑通往地上一跪,哭喊道:“村长,救救我家老头子吧!”
把老村长唬了一跳。
他年纪大了,眼神不如虎崽好,还是虎崽先喊出来:“是瓦罐他奶奶!”
两家也算是沾亲带故的,按辈分,这跪着的能算是他出了五服的堂妹了。
让人跪着也不好,他赶紧将人扶了起来,问道:“你先别哭了,你老头出了什么事了?”
老太婆抹着眼泪说道:“我老头昨日去县城里卖东西,早上去的,一直没回来,瓦罐他爹也不在家,我等了一天也没回来,肯定是出什么事了!”
老村长疑惑地问:“你家什么东西非得去县城卖?”
老太婆迟疑了一下,答道:“卖菜。”
他们村的菜大部分都是卖到镇子上的,最多到隔壁镇子,还真的没有人往县城跑。
老村长眯了眯眼,道:“你连实话都不跟我说,我去哪儿找你老头子!”
老太婆连忙说:“真是去县城卖菜了!我们就是听说县城里菜价贵,想着多走几步路算什么,能多几文钱就几文钱。”
老村长将信将疑地看了她一眼,道:“我先让人沿路找找吧。”便让她先回去了。
到底是村里丢了个大活人,村长也不敢不放在心上,动员了青壮们找了一夜。
唐子帧知道这事,已经是第二天了。这还是早上虎崽来上学的时候说的。
他听过之后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就他这个身体,老村长也不忍心叫他劳累。
不料傍晚时分,老村长亲自上了门。
他身后跟了个老太太。
老太太一见面就跪下磕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唐秀才!求求你救救我家老头子吧!”
唐子帧连忙去扶。
老太太死活不肯起,就跪着哭。
老村长哼了一声,道:“你光哭有什么用?”
他抹了一把汗,对唐子帧道:“唐秀才,你认不认识县里的官爷?前天瓦罐他爷爷去县城卖东西,一直没回来。我们去打听了才知道,他不知道得罪谁了,被关牢里了!”
唐子帧吃了一惊。
难怪老村长这么着急,村里出了罪人,不仅影响全村的声誉,还影响村长评定。
他迟疑道:“我认识的人都是学官……”
老太太抢着说道:“你家相公不是认识人吗?上次下聘的时候,来的那个官爷,他能不能帮帮我们?”
唐子帧皱着眉头道:“那位管的是田地的事,也管不到牢里啊!牢里是刑房的事。”
老太太哭着道:“什么刑房田房的,不都是官吗?你明明认识人,却见死不救。”
此时在旁边围观的叶老六沉不住气,喝道:“你大帽子扣给谁呢?这关我家孩子什么事?有你这么求人的吗?”
老太太哭声停了一下,瞬间大了起来:“我家老头子老实巴交的,不过是去卖个菜,能得罪谁呢,呜呜呜。”
村长见她依然嘴硬,无可奈何地道:“不管是卖菜还是卖别的,他一个老汉,在牢里总归是不行,我们也不认识什么人,只能求到您的头上。能不能麻烦您去打听一下,哪怕是找那位袁大人问一声,这样我们救人也好有个章程。”
叶老六重重一哼。
唐子帧犹豫了一下。
他每次想到县城,都能想到那天被师长从县学里赶出来的耻辱。
但是看着村长和老太太恳求的目光,想想他当年从京城回来路上住的那个牢房,他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同时,一股强烈的不甘从胸中涌起:我凭什么要躲着?我又不曾做错什么!
他定了定神,咬牙点了点头:“好,我去!”
老太太跪下给他磕头。
村长也松了一口气,两人约好,村长备好牛车,第二天一大早就出发。
叶老六主动请缨:“我来赶车!”
老村长放心地点了点头。
叶老六赶车赶的稳稳的,生怕让自己的外孙不舒服。唐子帧领受了他的好意。老村长不好意思催,也怕累着自家的牛,只好在心里暗暗着急。
距离上次在县城时,已经过了半年,唐子帧看着眼前的景色,感觉陌生又熟悉。
他先去了文家的宅院。
门子茅永看到他,十分欣喜,将他往屋里让:“老爷还在学堂里,等他回来看到您,肯定特别高兴!”
唐子帧依言下车。他到文家就跟回自家是一样的,直接进了书房,写了两张帖子,交给茅永道:“你替我跑一趟投个贴,大哥有两个衙门里当差的朋友,一个是袁先生,一个是甘先生,你都知道在哪里吧?”
茅永点点头。那两位先生都来文家拜访过,他都认识。
唐子帧点了点头:“那你去吧,我在家等着信。”
茅永也没多问,匆匆忙忙就走了。
老村长欲言又止,到底没多说什么。
没多久,茅永就带回来一个人,正是甘舟。
甘舟之前当着当事人的面吃瓜,正觉得丢了脸,已经许久没跟晏庭卓他们联系,此刻见唐子帧有事相求,正好过来赔罪。
双方见了礼,唐子帧将事情一提,甘舟立刻恍然大悟:“前天牢里确实是抓了个老汉,原来是你们村的?”
村长忙凑过来说道:“我们昨日只打听到人被抓进了牢里,可也不知道为什么被抓的。”
甘舟是个八卦王,这种事他自然是知道的:“那老汉是因为卖了假药,被人扭送衙门的。”
叶老六听到这话蹦了起来:“好他个王婆娘,不是说卖菜的吗?怎么又变成了卖药!敢骗我孙儿!孩子,他家心不诚,坑你的,咱们不管他了!”
唐子帧把他按住,示意甘舟继续说。
甘舟疑惑地看了一眼这个老头,继续道:“他来县里卖药材,说是几十年的人参。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到了买主手里却成了葛根。这谁能依?自然要找他算账的。”
“那他怎么进牢里了呢?”
“嗐,那买主说他们签了契约,要他赔一百两银子。他赔不起,就把他告了。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见所有人都是一脸不解,他干脆站起来,道:“中间具体如何我也不清楚了。不过,索性我今日休沐无事,带你们去衙门里看看。正好今天县令要审理此案。”
唐子帧也有些好奇,就跟着他们去了衙门。
衙门门口已经站了许多围观的人,来看县令审案子。
杨县令高坐正堂,头顶明镜高悬匾额,一脸的意气风发。
随着衙役的呼喝,一个老头被带上了堂。
老头衣服乱七八糟,身上还带了血迹,走路踉踉跄跄,他抬头满眼凄惶地看了看四周,看到老村长,便大声叫道:“村长六哥!唐秀才!救我!救我!我是冤枉的!”
堂上的杨县令听到“唐秀才”三个字,眼神精准地定位到了唐子帧身上。
第一百五十四章 夫夫一体
那厢衙役们要求老头噤声,这边杨县令已经踱着步子从堂上走下来,站到了唐子帧面前。
他低着头对唐子帧说道:“半年未见,你好似还长高了些。真是稀罕,你竟然有心思来看本官断案,难不成,这是要扭转心意了?”
他自得一笑,继续道:“你扭转心意也晚了,本官已经娶了娘子,我娘子又漂亮又温柔,家世也好,反正比你好多了!”
唐子帧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一板一眼说道:“县尊,这被告是我们村里的人,我是受村长相邀来的。”他催促道:“大家都等着你审案呢,请吧!”
杨县令扭头看了一眼,叫人把唐子帧带到堂上,还给他赐了把椅子,这才施施然坐了回去,准备升堂。
片刻之后,既是原告也是买家的吴某也被带了上来。
唐子帧凝神听着原告吴某的说辞,觉着也不是多复杂的案子。
他们村的王老汉卖人参,买家说拿到手的是葛根,但是因为他们签了假一赔十的契约,因此买家告王老汉卖假药材,索赔一百两。
王老汉听到一百两就急了,他声嘶力竭地说:“签契约的时候可没说这一百两的事!是你们看我老汉不识字,故意诓骗于我的!”
买家冷哼一声:“是你先诓骗我们的!你先诓骗我们不认识药材!”
王老汉怒道:“肯定是人参!我能不认识人参么?人模人样的,还有两条腿呢!我还给别人看过,他们都说是人参!”
杨县令一拍惊堂木:“来人,呈上证物!”
杨县令又拍惊堂木:“带证人!”
“让让,让让,张大夫来了!”衙役推开围观的众人,将老大夫扶到堂中。
老大夫匆匆走过来,看了一眼托盘,根本都懒得拿起来,直接说:“葛根。”说着就要走。
王老汉扑上去抓住他的鞋子:“你骗人!这明明就是人参啊!”
老大夫冷冷地道:“老夫行医四十多年,岂能认不出人参和葛根?”
“你别胡说,这是养安堂的坐堂大夫,看病很厉害的!我们街坊邻居都认识的!”人群中有人大声说道。
“就是,我也找张大夫瞧过病,他说的肯定没错!”
“我也信张大夫的。”
王老汉绝望地喊道:“它也有腿儿,他们都说是人参啊!”
唐子帧听他第二次提到“他们”,闻言问道:“你说的他们是谁?”
王老汉放开张大夫的鞋子,哭着说道:“就是他们养安堂的伙计啊!有三个伙计都是这么说的。”
张大夫大怒:“胡说八道,我们养安堂只有两个伙计,何来三个伙计!”
周围人立刻开始议论纷纷。
有人同情地道:“老头,你这是被骗了啊!”
唐子帧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问道:“你还记得那三个人长什么样子吗?”
王老汉只顾着嚎哭。
老村长气得在旁边怒吼:“哭个屁!一家人都不长脑子就知道哭!”
王老汉被吓得清醒了不少,竟然开始回忆。
片刻之后,他可怜巴巴地说:“有一个,瘦高瘦高的,嘴上有个痦子,很大。”
唐子帧请求杨县令提供纸笔,又要求王老汉好好回忆,详细描述人是胖还是瘦,什么脸型,嘴大还是嘴小,等等信息,自己则根据王老汉提供的信息当场开始作画。
等王老汉说完,他将画修了修,给王老汉看:“是不是这样的?”
王老汉惊喜道:“对对对!”
围观人立刻认出来了:“这不是东街市的那个牛三吗?老骗子了。”
“是啊,他哪里懂什么药啊?肯定是骗你的。”
唐子帧根据王老汉说的,又画出两个人的画像,围观群众也认出来了:“这就是他那两个跟班嘛!”
其中一个围观群众突然“咦”了一声,对原告吴某说:“这不是你小舅子吗?”
唐子帧瞬间明白了,他跟杨县令异口同声地道:“你们玩仙人跳!”
原告吴某连忙跪下喊冤:“草民是原告,这葛根确确实实是这老汉卖给我的,好多人亲眼所见!草民是因为不懂药,所以被骗了,事情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杨县令已经命衙役去拿人了,此刻见吴某跪地喊冤,不置可否,只是问道:“那你骗老汉签的契约,作何解释 呢?”
吴某转着眼珠子说道:“这花几十两买的东西,不签个契约,如何安心?”
杨县令又问:“那怎么不到衙门里签官契,反而去签这种没有什么保障的私契?”
吴某支支吾吾地道:“这……税、税太多……”
王老汉好似刚反应过来,喊道:“你这厮,又骗我!你骗我说那是官契!!!”
杨县令冷笑着要说话,衙役突然禀报:“牛三等人带到。”
王老汉看到牛三,扑上去就要打,却被衙役拦住。
杨县令大踏步走到堂上,拍了一下惊堂木。
牛三身后那个跟班颤巍巍地跪了下去:“启禀大老爷,小的都招……”
案子就在这种荒诞的状况下破了。
“……吴丰,伙同牛三等人,用仙人跳欺瞒宝桐村农户王老三,偷税漏税,罪加一等!罚银一百两,徒两月,以儆效尤!王老三,念其年老无知,不是故意以假药害人,证物归还,判无罪,当堂释放!”
立即有书吏过来让他们签字画押,随后将文书带回去归档。
这案子判的快,结局也算是大快人心,围观群众议论纷纷,最后意犹未尽地离开了。
王老汉瘫倒在地,很快被衙役们拖了出去,拖到老村长脚边,那长得像人参的葛根也还给了他。
老村长将他扶起来,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长长地叹了口气。
那位张大夫走了过来,突然说:“你这葛根,可以卖给我们。”
王老汉听到这话,立刻有了力气。
唐子帧也要走,却被杨县令拦住了:“你别走,你不想知道你的功名怎么回事吗?”他洋洋得意地道:“我家可出了力气了,你拿什么报答我?”
“我们夫夫一体,不如我来报答县尊如何?”外面突然传来了晏庭卓的声音。
唐子帧惊喜地往外看去,见晏庭卓风尘仆仆地站在县衙之外,目光灼灼地看着杨县令。
“夫夫一体?”杨县令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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