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间旋转(三千世)

就在此时，黑舟冷不丁甩出一根触手，直接将眼前还在尖叫怒骂的特米抽成了两半。
他的速度太快了，动手也毫无征兆，一人一镜子甚至完全没有察觉到黑舟的意图。
直到特米尖叫着裂成两半，魔镜才陡然张开粒子网，周冯冯单手背在身后，指尖泛起微光。
下一秒，黑舟的触手卷起半截特米放在周冯冯面前。
此刻特米还维持着人型，在周冯冯眼里，就好像被腰斩的上半身吊了起来。
更可怕的是，特米还在尖叫咒骂，中气十足。
黑舟抖了抖特米的上半身，截断的身体半截面刷拉拉落下来一些清水。
他对周冯冯说：“利卡星人是全宇宙知名的水团人，水都喂到你嘴边了，喝点吧。”
周冯冯离得近，甚至能嗅到水的清新气味。
魔镜像是看到黄瓜的猫，整个系统都炸毛了。
他语气凝重地问周冯冯：“……老板，你发现了吗？”
周冯冯的语气同样很凝重：“在黑舟动手前，我没发现，你呢？”
魔镜：“我也没有。”
“阿镜，记下刚才黑舟动手时的方位、角度、身体能量和结构变化了吗？”
“记下了，不会有下次了。”
对话在短短几秒内就完成了，直到交流完毕，周冯冯和魔镜才同时一愣。
啊，为什么他们的交流这么顺畅？
特米尖叫起来：“啊啊啊啊啊啊你混蛋！！”
尖叫声打断了周冯冯和魔镜的蜜汁气氛，特米的外形变成了一团悬浮着的胶质□□团，之前被砍断的另一部分像是受到吸引，也变成胶质水团慢慢滚过来。
魔镜的粒子束流最先碰触到这些水团，他咦了一声：“哇！老板！这真的是水哎！干净的水，还是橘子味，富含丰富的维生素！”
周冯冯怔了怔，狂喜。
怪不得之前那伙星夺者没有干掉特米，这种宇宙知名的公共水资源当然不能干掉，要找个地方冰封藏起来啊！
下次再路过这里砍了特米取点水，取完了继续冰封起来，这可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啊！
不仅可以掌握宇宙航行的核心生存资料，在危急时刻还可以将这个消息当买命钱卖出去……
魔镜显然和周冯冯想的一样，他立刻撺掇周冯冯：“这么好的资源，一定要随身携带啊！老板，赶紧拐上船！”
周冯冯认真起来：“我知道，交给我。”

周冯冯真诚地向特米道谢，“有什么是我能帮到你的吗？”
伴随着周冯冯的询问，黑舟已经很自然地伸出触手去扯特米的身体，胶质水团自动拉长，变成了水管一样的长条胶质，并塞进了自己的身体内。
很快咕噜咕噜的水流声响起，黑舟发出满足的轰隆声。
魔镜忍不住嘀咕：“原来这是自助啊……”
周冯冯纠正：“我们得让他变成专属自助而不是公共自助。”
特米没理会黑舟的自助喝水行为，他被周冯冯的话感动了。
胶质水团泛起淡淡波纹，他尖叫：“你们蓝星人真是好人！”居然还愿意和他做交换，“一点点水而已，没问题，给你给你都给你，别碰我的核心就行了。”
周冯冯道谢后从防护服里拿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折叠纸片，展开，手指灵巧地对折再对折，很快折出了一个方形容器。
他只要了一杯水，喝得很慢。
特米惊呆了：“你就要这一点？”
魔镜恨铁不成钢地埋汰周冯冯：“老板你为什么不将那根管子塞进你的裤腰带、也就是我这里？我可以帮你存储很多橘子水啊！先存个10吨！”
周冯冯拒绝去想象将水管塞进裤腰带的情形。
“别急，他以后会资源给我100吨、1000吨水的。”
他笑眯眯地问特米：“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特米期待地看向周冯冯，“我的星舰爆掉了，飞行舱不具备长途旅行的功能，你有星舰吗？”
周冯冯摇头：“没有。”他指着黑色方舟，做了个介绍的姿势，“我和他达成了契约，他们将成为我的星间方舟……”
特米的脑袋顿时瘪了下去，像是爆掉的气球，看着挺可怕的。
虽然下一秒脑袋又变回来了。
“你居然和这群家伙签了契约？他们可是被很多星球拒签的。”
“为什么？”
“因为这群家伙什么都吃，甚至小块的陨石碎屑也能吃，可以清理宇宙垃圾，又居无定所，一直在流浪，所以被称为清道夫鱼。”
“但因为他们什么都吃，只要他们旅行过的地方，什么都不会留下，对于像我们这样的星间旅行者、星球勘探者来说，清道夫鱼群是最不想碰到的家伙。”
“至于很多星球拒签他们的原因也很简单，发展出高等文明的星球都会在宇宙里放一些装置、设施、探测器等机械甚至生物产物。”
“你想啊，好不容易花费无数时间制造出了一个可以用的设备，丢到星球万里内轨道还没转两圈呢，就被过路的清道夫鱼群吃掉了……”
特米还没抱怨完，黑舟就轰隆笑了。
“我喜欢去那样的星系，嘴边就是食物，饭都喂到我嘴边了，我为什么要拒绝？”
特米忍不住又和黑舟争吵起来，可周冯冯却已经听不到了，他脑海里只剩下一个词：垃圾转化技术。
“阿镜。”
“我知道。”
魔镜同样很震惊，他已经打开资料库，开始找星舰的图纸了。
“我们完全可以请黑舟帮忙制造一艘星舰！！”
魔镜有资料和图纸，黑舟及其族人可以转化加工材料……周冯冯瞬息间做出判断：“我们必须套牢他们！”
“付费！你们这群要将我吸干的混蛋们！喝水必须付钱！！”
特米吵不过黑舟，气呼呼地看向周冯冯，操纵着身体，重新化为人型拟态，只不过这次他的身体同比缩小了几倍，变成了一个三头身的宝宝。
黑发小男孩对着周冯冯伸手，“掏钱！”
周冯冯摊手：“我没钱。”下一秒，他和善地问：“我能打欠条吗？我保证还。”
“如果你不相信，可以跟着我，随时问我要钱。”
周冯冯图穷匕见。
特米听后心动了，如果跟着这个自称从蓝星来的家伙，他就可以免费搭乘黑舟星舰，离开这颗星球了！
特米扭动了一下身体，想到出门前家里人传授的经验，他试探着说：“那你能付给我一艘星舰吗？这期间我可以持续给你们供水，等到了特里拉星系，你给我交付一艘星舰！”
“好啊。”周冯冯意味深长地说，“在我们蓝星，在我的家乡和文化里，有种说法叫因果报应，我们相信一个人的运气在冥冥之中是守恒的，你付出了多少，就可以得到多少，该是你的东西就是你的，强求来的东西早晚有一天会连本带利地还回去。”
一道淡淡的光出现在周冯冯手掌上，有金色奇异符号在这道圆形旋转的光盘上来回跳动，像是悬浮的星云，又像是不断旋转的吸积盘。
他掌心向上，放在了特米面前，微笑着说：“特米，要成交吗？”
特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他看着面前这个来会交替旋转的、像是游动的黑白双色鱼尾，莫名察觉到一股淡淡的威胁。
他试探着问：“你说付出多少，就可以得到多少，所以交易是公平的，对不对？”
周冯冯点头。
特米面色古怪，他上下打量周冯冯，又看了站在一旁似乎在仔细观察近在咫尺的冰川岩壁裂缝的黑舟。
“好，成交。”
特米将手放在了周冯冯的掌心。
下一秒，一股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他惊愕地看着周冯冯：“这是弦吗？你居然掌握了弦？哦怪不得蓝星能得到特里拉星系的资质审核，怪不得会派你过去登记。”
周冯冯不明所以，正想细问，却见面前的特米像是发现什么似的：“咦？你身上还有个机械生命？”
周冯冯怔了怔，怎么是个人都能发现他身上的系统？
他问特米：“是啊，怎么了？我以为……”他眼角余光瞟了黑舟一眼，“携带机械生命是很正常的事。”
“话虽如此。”小水团天真善良地叮嘱周冯冯，“你最好将他好好藏起来，有些星夺者就喜欢抢机械生命。”
周冯冯怔了怔：“为什么？”
特米：“我问你，宇宙空间中最麻烦的是什么？”
周冯冯思考起来，漫长的旅行时间？低温和食物？宇宙中迷路？星夺者？不，这些其实都不算致命，最起码对如特米和黑舟这样的旅行者来说不算什么。
“星球爆炸？”
“是，也不是，是一些星球活动时不间断朝外释放的各种电磁波和宇宙辐射。”
特米指着头顶莹蓝色的星空：“宇宙辐射无处不在，但这些对生命是毒的东西，对机械生命没有用，因为机械生命本身就是带电粒子的集合体。”
“有一个机械生命，可以免疫宇宙中大部分麻烦，所以很多人会争夺机械生命。”

周冯冯听后有些惊讶。
哇塞，这么说来，黑舟是旅行必备的星舰，特米是生命必须的水源，魔镜竟然是屏蔽危害的护身武器咯？
这是什么全新的宇宙旅行三大件啊！
怪不得特米出来旅行要带一个机械生命，原来这是生命最高保障啊！
一时间，即便魔镜有些精分、毒舌还总是不说实话，写满了我有问题，周冯冯的心也还是软了下来。
他想了想，低声问魔镜：“阿镜，他说的是真的吗？”
魔镜：“是啊，怎么了？”
周冯冯缓缓道：“黑舟可以拟态，特米也能，带电粒子集合体为什么不可以？”
能吞噬宇宙垃圾的黑色触手毛线团能变人，核心是纯净水源的特殊生命利卡星人特米也能拟人，那么理论上来说，魔镜也可以变成人型出现在他身边。
“阿镜，我想见见你。”
“我也想啊！”
魔镜先是雀跃起来，继而一股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这一幕多么熟悉啊！熟悉的他都快PTSD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可怜巴巴，甚至带着点抽泣的感觉。
“我当然可以变成人型，我还有好几个人型！每个老板到最后都会忽悠我说想见我，希望我能变人型，说要和他们变得一样，他们会将我当做最好的伙伴，永远互相帮助，可最后呢？”
魔镜哇一声，在周冯冯脑海里大哭起来。
“骗子！全都是骗子！！蓝星人都是骗子！！”
下一秒，魔镜声音里的哭音突兀消失，变得杀气腾腾。
“早晚有一天，我得找到前面几个老板，给他们一个刻骨铭心的回忆！”
“哎，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只是紧接着，魔镜的语气又变得温柔和煦，带着淡淡的惆怅与无奈，“我们毕竟不是一种生物嘛，蓝星人总是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们永远不会相信我的……”
“周老板，如果有一天你厌倦了我，请一定要告诉我。”魔镜叹息着，语调更加柔软，好像饱受风霜的倦怠者，让人听了忍不住心生怜惜之情，“我会自己走的，我不会妨碍到你的，我真的会很乖的。”
“不不不，我不能走，我还有任务要做呢！”
“为什么要做任务呢，都努力了这么多次，仍然是失败，算了不做任务了。”
“要相信一下周老板啦，反正都签契约了。”
“周老板也许是好人……”
“好人也不妨碍他撕了我啊。”
周冯冯的脸色越来越扭曲，脑海里魔镜的声音不断变换，像是在对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哪怕周冯冯于意识里呼唤魔镜，魔镜也没搭理他，还在自顾自地说话。
周冯冯终于确认了一个事实。
自己这个系统的确惨遭前几个宿主的毒手，被撕后精神分裂成了好几个意识！
怪不得之前一直觉得魔镜的语气和状态怪怪的，有时候情绪转折变化特别快，当时周冯冯还以为魔镜在试探他，或者脾气本身有些古怪，现在看来是几个意识在互相切换，所以才显得魔镜行为诡异。
周冯冯揉了揉太阳穴，一边哀叹自己倒霉，一边询问特米：“机械生命会不会出现很多个意识？”
特米回答：“会，但这只会出现在机械生命最原初的阶段，在他们还不能称为生命之前，他们最开始都是工厂制造出来的智能程序，自然可以销毁和重启。”
周冯冯有些诧异：“可他们是机械生命，是可以化为电子流藏在宇宙里的存在，怎么还能被销毁和重启？”
那些科幻作品里不是都说吗，隐藏在网络里的超级智能什么的。
“如果是还未进化的智能程序，和我们发送到宇宙中的电波讯息有什么区别？他们的确可以藏在宇宙里，却也会被宇宙无处不在的辐射和射线同化啊。”
特米好笑地说：“机械生命需要意识到‘我是我’，明白一个生命的个体是不同的，能区分出我与其他生命、物质的不同，才可以在宇宙中独自生存。”
周冯冯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怎么，你的机械生命出问题了？”
“唔，可能吧，我也是意外遇到的，不过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周冯冯含糊其辞，既然魔镜如此重要，老话说不要露富，他初入宇宙，了解太少了，还是尽量少说为妙。
“你和黑舟一样一眼发现了我身上有机械生命，你们是怎么看出来的？”
“啊？他一直在释放能量探查周围情况，经常在宇宙旅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周冯冯皱眉：“等等，星舰上也有雷达扫描，释放出的能量波动和机械生命的不同吗？”
特米索性指着前面的飞行舱：“你来我的飞行舱体验一下就知道了，虽然飞行舱没什么功能，但小范围搜索还是可以做到的。”
魔镜还沉浸在自己的小情绪中，正在几个前老板的思维模块中来回横跳，突然身周的带电粒子捕捉到了什么。
就好像小猫咪看到有东西在眼前飞过，会本能地压低身形准备狩猎一样，魔镜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
他几乎本能地开始扫描对方粒子结构，解析对方构成的程序模型，找到模型后门，钻进去，开门，将对方的程序变成自己的……
“滴滴滴——”
这边特米和周冯冯刚进入飞行舱，就发现舱内的光源高频闪烁着，红绿来回变换，紧接着整个飞行舱外壳变成了透明，甚至可以直接看到等在外面无聊变出很多黑色触手不断拍冰川岩壁的黑舟。
魔镜惊喜地说：“嘿周老板，我在这个飞行舱里发现了一个隐蔽的程序，好像是一个叫贝贝的智能系统的留言，要放出来吗？”
周冯冯咦了一声：“等等，阿镜，你已经进入了飞行舱内部系统？”
魔镜的声音充满了骄傲：“是啊，很简单哦，系统防护太薄弱了，我可是见过大风大浪的牛逼系统，分分钟就能控制这个飞行舱，甚至可以立刻将飞行舱的主人变成老板你哦！”
这倒是真的，魔镜虽然被迫刷机，还丢了很多资料，但已经掌握的能力是不会消失的，只会在特定场合被激活，比如进入飞行舱后，魔镜就觉得飞行舱内的智能系统对自己来说像是遮掩着门的房间，轻轻一推就开了。
周冯冯记下这一点，他提醒魔镜：“下次再遇到类似的情况，务必告诉我一声。”
他对特米解释了一下飞行舱内释放信号的情况，特米听后注意力立刻落在了智能系统留言上。
“是贝贝！我的贝贝！他给我留什么话了？快告诉我？”
特米水团上出现了强烈的振动，像是水团沸腾似的。
“他是不是希望我赶紧去救他？还是留了指路的程序？我一定会想办法将他带回来的……”
下一秒，魔镜公放了名为贝贝的智能系统留言。
“特米米，你且在这个星球等我，可以多睡会，我跟着这帮傻逼出去玩个几万年，会给你带纪念品的，不用多想我哈！”
“……”

“呜呜呜呜贝贝怎么可以这样……”
一个水团像是失去了信仰，几乎变成扁平的水渍，平摊在地面上，哀怨地抽泣。
“哦哦我好像想起什么了！”
飞行舱外壳一会变绿一会变红，偶尔还会变成扎眼的黄色，像是红黄绿灯一样给载歌载舞的毛线团们配了个灯光秀，这是魔镜在将飞行舱当遥控飞机玩。
在周冯冯遇到毛线团们的地方，大家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看起来很热闹。
魔镜正在翻看从飞行舱里淘汰出来的各种信息。
比如特米之前去过的星球，比如各个星系之间通关时需要的文件，比如特米的飞行舱当时拍摄下来的被劫持画面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