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宫中,他关系稍微好点的,便是元宏和冯诞,加个元勰不能再多了,这三个人,只要有元宏在,那绝对是没有安全之忧的,就算元宏只剩下一口气,他也能把元恪压在地上摩擦。
元恪也不接腔,只是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姿势。
萧君泽终于来了兴致,他盯着元恪,道:“好,那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既然决定掺和,萧君泽当然也就收起了先前对元恪不冷不热的态度。
虽然关系早就淡了,但问题不大,人与人的关系是最不稳定的一种状态了,萧君泽若是愿意,想让一个人亲近他,那真不是问题。
于是他和元恪谈起了佛法。
如今的佛法还是一种野蛮生长的状态,许多佛经的翻译相互冲突,但“轮回”“因果”“缘分”“七苦”之类的概念在中土十分新颖,尤其是其中的哲学思辨,让人流连其中。
萧君泽对佛法所知不深,但后世里,佛教文化早就融入其中,多是流传极广的佛家故事诗语,只要时间不长,他便还是元恪眼中“有佛缘”的居士。
在用“是风动还是幡动”把元恪问住后,萧君泽以疲惫为由,去休息了。
元恪看着他离开,眼中思考迅速散去,变得晦暗,忍不住轻笑一声。
哪需要君泽的刻意接近呢。
一心阴暗的心思,这三年,早在他心中肆意滋长。
那可是南国之主,与北朝平齐,争霸多年的一国之主啊……
他的桀骜、美貌、智慧还有危险,都让他忍不住一次次畅想,征服这样的人物,会是怎样的快乐。
说是在宫中等待,但萧君泽并不是坐以待毙之辈,他准备再去见见冯诞。
但是,他的求见请求纷纷石沉大海,按规矩,在没有允许的情况下,他是见不到冯诞的。
这不合理。
萧君泽笃定在自己传信的软言哀求下,就算心里有气,冯诞的性子也会来看他一眼,至少会回个话,而不是什么都不做,把他晾在宫中。
事出反常必有妖,萧君泽就算再蠢,也知道宫中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他思考数息后,决定自己想办法。
他的办法就是去宫中太医署,见魏知善。
“我要去太医院见魏太夫。”萧君泽突然道。
“身如菩提,心如明镜……什么?”元恪正听着君泽和他讨论佛法,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两件事里有什么关系么?”
“我想知道有什么大事,宫中能对你称上大事的,也就你爹了,你说我该不该去打听一下。”萧君泽理所当然道。
元恪忍不住微笑起身:“自是应该,国主请。”
萧君泽从他身边走过,却突然回头一眼,大有深意地道:“元恪啊,我这身份,是不是让你很兴奋啊?”
元恪捏着佛珠的手指一紧,垂下眼帘:“居然那么明显么,君泽见谅,毕竟的君臣纲常,让孤略微介意几分,不算大事吧?”
“当然不算,”萧君泽点头,“等你继位,还可以继续和吾做兄弟之国的兄弟呢。”
元恪一怔,被对方突然的一句绕得不知如何回答。
萧君泽试探完毕,已经快步离开了。
好在,元恪说是留下他,但却没有限制他的人身自由,去太医院见见旧识这事,还是允许的。
另外,元恪那反应,似乎并没有放他回南国的意思。
那可就有趣了。
走过的高大宫墙,萧君泽这次没要人引领,自己去了太医署,也没向谁报备,但来回的路程,却没遇到任何阻拦和责问,这让他心中越发不安。
因为这意味着,宫禁已经成功移交到元恪手里。
一位帝王还在位时,无论多么疼爱太子,都不会做这种事情,除非像李世民那样,让李渊当个吉祥物。
可是,他明明先前看元宏,虽然瘦弱,但气色还是尚好。
转过墙角,穿过宫门,萧君泽询问了魏知善下落,又看到那群在墙角里,没剩下几个俘虏或者说药人。
他们被关在一个个应该是临时做出来的三角木笼里,已经饿得趴了下去。
萧君泽看得很是无语,吩咐左右道:“他们就算有罪,也该吃顿饱饭再上路,去拿些汤饼给他们。”
两个医官有些不情愿,但也知道面前这位是陛下与冯司徒身边红人,位高权重,便去办了。
萧君泽则继续去到太医院的内邸,正好看到魏知善正在看着一个药瓶,神情有些凝重。
“怎么,查出一些线索了?”走到魏贵妃身边,萧君泽看着她手中的瓷瓶,瓶身上写着的正是“砒霜”二字。
魏知善看萧君泽过来了,不由低声道:“陛下,情况有变,你最好立刻离开。”
“怎么说?”萧君泽细问道。
“我似乎已经知道徐太医配的是什么药了。”魏知善压低声音,“砒霜此物,虽有剧毒,但若以微量佐以用药,可以让人气血饱满,面色红润,精神振奋,但若说有药效,就不太可能了。”
萧君泽心中一凉,不由惊到:“你是说,元宏的病根本没有好,甚至已经药石无效了?”
魏知善摇头道:“我不能确定,徐太医口风很紧,用砒霜配药这事也是我在猜测……”
“不用猜测了,我已经想通了。”萧君泽转身就走。
“陛下!”魏知善心中一惊,伸手扯住他的衣角,“你知道了,还不快些离开,这位对你再心善,都是因为知道他在能让人不会乱来,但你过去,说不得他便把你一起带走了。”
萧君泽沉默一息,伸手轻轻把魏知善的手扳开:“当初利用他们的爱护起事,无论如何,也是我欠他们情,我需要一个承诺,或者了断,不然,他会走的不安心。”
魏知善不以为然:“有几个皇帝是能走得安心的,大好山河、子嗣年轻、后宫佳丽……这世上,最不安心的就是皇帝,人家岂会缺你这一点恩义?”
萧君泽坚定地摇头:“元宏不缺,但我却需要一个锚,他的选择,关系到我能不能心安。”
魏知善也是服了:“陛下啊,你其实一点都不杀伐果断,你对你在意的人,都会尽心竭力,从这看,倒与那位陛下有几分相似——但是,陛下啊,老魏我见多识广,这世上,先去考验人心的人,无论如何,都是输家。”
“你什么时候也那么睿智了?”萧君泽有些惊讶,但随后摇头,“我不是去考验人心,我是想试试,能不能把阿诞从漩涡里救出来,这是我答应元宏的事情。”
“……你有病,要不然我给你看看?”魏知善难以置信道,“就算是我也能看出来,他最好的出路是什么,这种事你就不该掺和!”
以冯司徒和元宏关系,他最好的结局就是早点死,否则,继位的皇帝难道还会愿意头上有个位至三公的实权的男妈妈么?
萧君泽耸耸肩:“所以,我只是试试,存之啊,好好保重,我处理完这些小事,再来接你。”
魏知善忍不住磨了磨牙:“行,你把这个带着。”
她塞给萧君泽一个小瓶:“药丸你都认识,早点过来找我。”
萧君泽笑了笑,点头,向她挥手告别。
离开太医署,萧君泽凭借着记忆,飞快冲向皇帝所在的寝宫。
这次,却也没有人拦住他。
萧君泽一路匆忙,中间只有几名侍女象征性地拦了一下。
当他推开自己经常去的那处寝宫时,便闻到其中传来的轻微药味。
冯诞坐在榻上,元宏一身单衣,斜枕在他腿上,神情明明是痛苦,面色却红润如常,他捂住胸腹,似乎在忍耐一阵又一阵的剧痛。
萧君泽安静地在门口等了一会。
过了一会,似乎那股剧痛已经过去,冯诞温和地擦去他额上的汗水,几乎同时抬头看他。
萧君泽凉凉道:“你这是慢性中毒的症状,再吃下去,死的时候,不但会腹痛胸痛,还会把舌头吐出来,十分难看。”
元宏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在,朕贵为皇帝,必会有人为我整理仪容,不会那么难看的。”
萧君泽长叹一声:“你至于么?这好好躺着让人服侍,不至于那么难受。”
元宏收敛了笑意,淡然道:“君泽啊,你只是年轻,没有病过,不知道重病之时,种种痛楚,其实无甚差别,能在死前把未尽之多做几件,已是幸事了。”
萧君泽不悦道:“或许,你能活着等我把知善带来,能有几分转机呢?”
元宏微微摇头:“徐太医已经尽力了,再者,朕身为一国之主,又岂能全然寄望于你?”
萧君泽当然知道他说的对,但不高兴了:“所以,这些日子,你只是一心在为元恪铺路,那怎么不传讯给元勰,让他别回来?”
元宏微笑道:“我传讯了,你与元勰便不会回来了么?”
“这倒也对。”萧君泽看着似乎有了些力气,“你准备怎么做?是不是后悔了?”
元宏慨然一笑:“如今四海清明,政通人和,有何可悔?”
他若说有什么后悔的,大约就是没有教好元恂,让他不得不在废了太子后又亲自将他赐死,还有立了两位皇后,反而让冯家下不来台。
其它的,他自问的做的都是对的,朝廷已经到了不得不改的地步,亲政这十余年来,更是殚精竭虑,让朝廷日渐兴盛,胡汉一家,功劳不输诸位先祖。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萧君泽打断他。
元宏面露不悦之色:“我还没死!”
你要谋算,也等我死了再说!
萧君泽无奈地抚额,对冯诞道:“大兄,我这一路跑过来,快渴死了,想喝你亲手沏的茶。”
冯诞正要拒绝,就听元宏也道:“我也渴了。”
冯诞长叹了一口气,把元宏轻轻推开,推门出去了。
“大兄还是这么善解人意。”萧君泽感叹。
元宏摇头:“君泽,你不该来的,你来的了,朕便没有放过你的理由。”
“放不放过,看的是我的本事,不是你善心。”萧君泽坐在他身边,“说吧,你到底是怎么打算?”
“朕有两道的遗诏给太子,”元宏从枕头下拿出封帛布诏书,“你看。”
萧君泽打开一看,里边是元宏的亲笔手书,内容都大同小异,一封告诉元恪,你叔父元勰是志节高尚,没有异心的纯善者,我死之后,你让他辞职就可以了,不能做猜忌周公这样的错事,我知道你孝顺,不要违背我遗愿。
相比之下,冯诞那封遗诏就要长很多了,不但一一列数了冯诞的好,还回忆了小时候冯诞和元恪也多有照顾,如今冯家势力也大不如前,就一个冯诞支棱着,你念在逝去的祖奶奶冯太后还有你老爹我的份上,不要为难他,不然朕就算在地下也不能安心。
萧君泽呆了:“就这?”
元宏忍不住笑道:“不然呢,只要阿诞和彦和将这两封遗诏拿出,以元恪的性子,不会顶着不孝之名,再行恶事。”
萧君泽眉头青筋都要出来了:“这话你自己品品……”
元宏怅然道:“君泽啊,朕时日无多,难道还能再废一次太子么?”
废太子是不可能再废的。
废太子的同时,还要清理太子身边的势力,给新人让路,会动摇国本,再者,他其它的儿子还小,一个不注意,便是权臣当政,到时难免有江山易主的隐患。
元宏知道这一点,他也明白,有时候,事在人为,但成与不成,还要看天意。
“所以,这算不算垂死挣扎?”萧君泽将手中遗诏随意丢开,无奈地问。
元宏微微点头:“我虽是国主,但身死之后,余威犹在,但这‘先帝遗诏’唯一管不了的,便是继位的皇帝。”
他不可能把军队或者是什么权力分给元勰或者冯诞来防身——当年前赵刘渊将军权给次子,皇位给太子,结果刘渊尸体还没过头七,次子就已经大杀四方,把太子也一起送走了。
皇权之争,就是这么冷酷,选择了太子,将等同于是将天下人的性命交给他予取予夺,任何想要支配后事的先皇帝,都会被活人教育,这样的事情,秦皇汉武都做不了身后事的主,又何况他呢?
萧君泽当然也懂其中道理,但他还是道:“你明白,他们可以跟我走。”
元宏摇头:“君泽啊,阿诞也好,彦和也罢,他们都是北魏臣子,家族宗亲、封地妻儿,皆在北朝,你还能把这些人也一起带走么?”
萧君泽本想说为何不能,但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太傲慢了。
看到君泽这神情,他微微一笑:“君泽,你就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么?”
“我说了,我有我的办法,”萧君泽看了元宏一眼,“你呢,你准备出手了么?”
“我出手,和元恪出手,又有什么区别,”元宏轻笑了一声,“我不杀你,此事,便是对你的考验。元恪有禁卫,又身在洛阳,这样若还能输给你,那便是天意,朕也尽力了,其它,便不能、也无法再多想了。”
他有心杀死君泽,但也知道,君泽敢来,必然有所倚仗。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这种不知道的底牌,反而最让他戒备——君泽可能是神仙下凡,未必没有神术护佑。
他一点点私心,唯一要求,就是他死之前,君泽不能动元恪,其它的,随意了。
萧君泽只能同意了。
至少,在元宏死之前,他还是安全的。
元恪不会急着挑战他的权威。
可是等元宏死后,便说不准了。
就在两人话尽于此,陷入沉默之时,冯诞拿着茶走入大殿,冷漠地看了两人一眼:“说完了?”
萧君泽轻嗤一声:“说完了,但我不满意!”
元宏笑出声来。
冯诞也上前来,给他理了理有些乱了的鬓发,柔和道:“就你这凡事不作罢休的性子,还能有让你不满意的事?”
“人间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说了你也不会懂的。”萧君泽翻了个白眼,“我先走了。”
“留下吃饭吧。”冯诞唤他。
“不吃,气都气饱了。”萧君泽甩袖离开。
冯诞看着床榻上的陛下,把茶水放到一旁,又看到那两封随意丢了案几边的遗诏,把元勰那张细细地封装了,看到自己那张,只是随意卷了卷,丢到一旁,便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元宏侧身躺下,缓缓闭上眼睛。
他其实很想去哄哄阿诞,但是,没有力气了啊。
萧君泽回到元恪的东宫,发现这边也有些兵荒马乱的模样。
他微微一打听,原来是元恪为父王抄经祈祷,时常抄到深夜,结果今天居然晕了过去。
如今东宫上下,都在感叹太子的纯孝。
萧君泽到底没忍住,去见了元恪,这位太子刚刚醒来,神色憔悴,眼看君泽来了,眉宇间露出一丝喜意:“君泽……”
“还是叫我国主吧,”萧君泽忍不住笑道,“我说句不好听话,你就算当上了皇帝,也最好不要太过操劳,你们帝系一脉,都不是长寿之相。”
元恪脸上的微笑顿时僵住:“这、国主未免危言耸听了些,为君者,岂能不为天下劳心,我叔祖如拓拔……”
他面色微变,把爷爷拓跋濬的儿子兄弟都回想了一遍,发现这三十几个人里,连年纪最长的南安惠王拓拔桢也只活到了四十八岁,一时间,脸上的笑意便有些挂不住了:“这,这是为何?”
萧君泽思考了数息,决定好好给他讲讲心血管的问题。
虽然他所知不多,但忽悠一个一千六百年前的太子,还是足够了。
“心为命之源,脉为命之途,血为身之河,血出于心,游遍周身,为一周天,”萧君泽幽幽道,“据我所查,拓拔一脉,心脉狭窄,血易淤堵,若是操劳太过,极易心血缺失,所以,你若趁着年轻,就不顾身子,随意表演,不出意外的话,早晚会出意外。”
他这话虽然是瞎编,但也不是无的放矢,历史上,元恪就是三十三岁直接暴毙的,头一天还有说有笑,晚上直接蹬腿,说猝死,一点也没问题。
但元恪却是不得不皱起眉头,回想起父亲有事没事绝食求雨,时常忙碌到深夜,这些年大病小病不断,于是诚心请教道:“可有医治之法?”
“当然有,”萧君泽轻笑一声,然后凑近元恪那有些苍白的脸,“但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有一瞬间,那无暇的肌肤、如明月璀璨的眼眸,都让元恪被那的美艳的眉眼暴击,生生怔了两息才回过神来,他迅速低下头:“莫要欺我,你若真有法了,岂会不给父皇?”
“还不是他乱来!”萧君泽提起这事就一肚子火,“他就不能多等些时候,偏要用那的毒药续命,如今沉疴入骨,便是神仙来了也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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