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该如何是好?”元勰心急如焚。
“想知道么?”萧君泽对他眨眨眼睛。
元勰顿时迟疑了,他当然想,但君泽这笑,让他知道若是答应,肯定没有好事。
萧君泽幽幽道:“不想知道,那我可就不说了。”
元勰艰难道:“这,还请陛下赐教。”
萧君泽不说话,只是目光温柔地凝视着他,仿佛在说,你知道要怎么做啊。
终于,元勰低头:“请问,属下有什么可以帮到陛下?”
萧君泽满意地笑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到洛阳后,派人来襄阳接我,我去你那住上几日,没问题吧?”
元勰感觉太阳穴内隐隐作痛,有些生气地道:“陛下,您、您就真的不怕回不了南齐么?”
“不怕啊,”萧君泽笑道,“相信我,我有万全的准备。”
“在国都洛阳,若都让你跑了,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元勰更生气了:“既然陛下真不要这一番好意,那自可前来洛阳,小王当扫榻相迎!”
萧君泽满意地点头:“一言为定,那,过两天我再说给你听,但这事说给你,又或者我说给元宏,其实区别不大,你反正是做不到的。”
府兵制的阻力,可一点也不比均田制差,到时,元宏还能不能撑住,把这个改过来,可真难说。
说是要离开,却也不是说走就走的。
皇帝要摆驾江陵巡视,肯定要和萧衍、谢川淼等相国通通气,告诉他们自己要去襄阳,安抚这些臣子,保证很快就回来。
还要带上魏贵妃一起出巡……
“魏大夫那里,她已经两个月没有回宫了。你还是自己去吧。”青蚨对此一推四五六,但这很正常,自从当上贵妃有了权力之后,魏知善的凶残程度立刻就上了两个等级,青蚨在面对她偶尔的微笑时,都胆战心惊。
“她还在霜宫?”萧君泽明白了,不由笑道,“那我这便去宠幸我那贵妃。”
霜宫,是萧君泽这位南朝皇帝专门给魏知善建立的超大医学院。
本名是存善医院,但因为墙壁、其中人的衣服、大多都是白色,被称为霜宫,也是皇帝宠爱妖妃的证明。
魏知善医术高超,但却有一最让人诟病之事——喜欢标本。
以前她只是收藏各种骨架,后来发现有密闭容器,加上酸性溶液可以保存一些人体部件后,便再也克制不住,以至于她的整个书房,放了一整面墙的特别物品。
就算是萧君泽也不喜欢去她那里,毕竟正常人都不喜欢坐在泡着各种人体零件的地方。
青蚨本来就是缺损之人,去过她这一次后,更是退避三舍,回来还病了几天。
但魏知善也有不小的能耐,她不知从哪里找到了数十名同好,把建康城的监狱当成了大体库,当初在襄阳犯罪率暴降又出现在了建康。
不过,他们成果却是非常喜人。
霜宫之外,披着白麻外袍的十五岁少女,正在街道上菜市闲逛。
本朝之人,对进霜宫这事畏之如虎,平头百姓们,倒是没那么多恐惧,毕竟这里很多病,是真的能治,虽然价格昂贵,如果治不好,还可以捐掉尸体,抵消药费不说,三日后取回时,还能附送一口棺材。
一口棺材啊,不便宜了,以至于霜宫最近都用抽签的办法让他们捐了——毕竟魏知善宫主花起钱来是真没数,扛不住。
所以,这里因为太过热闹,自然而然地兴起一处集市,贩卖瓜果蔬菜,鱼羊猪鸡各种肉食,应有尽有。
“周舟,”旁边有同样身穿白袍的青年唤她,“又来找瓜果啊?”
“对啊,”叫周舟的少女从农人的箩筐里翻找着,把各种发霉的瓜果、菜叶,一一捡起,拿出一个放大镜,略微查看后,便从其中找到一根青霉菌特别茂密的芥菜,激动道,“哇,这菌长得又漂亮又整齐,就它了就它了!”
“师妹真是用心了,”旁边的男人感慨道,“从入宫开始,你每天都在寻觅瓜果,如今宫中论养菌之道,师妹已经超过宫主了。”
“那是因为宫主需要操心的事情太多,无暇专门顾及罢了,”说到这,周舟的表情有些愤愤,“这些菌子,都是矫情,我在宫里,给它们喝肉汤、吃豆饼,怕它们冷了,放火盆,怕它们热了,放冰块,可它们就是长得东倒西歪不说,还时常暴毙,可在外边,你看这长得……都比我头发还好!”
“宫主说了,培养菌种非一日之功,需要得三五的时光,这也是我等的愿想,师妹不用心急。”
“也对,我先回去了。”周舟提着芥菜,回到宫门时,就见宫中药房处又有人在喧哗。
风中隐隐传来的声音,是说他儿子重病,需要回春丹,求药房给他们一粒。
少女不由摇头,药房里放的不是各种草药,而是从草药中提取的几种常见之物,卖得最好的,是柴胡蒸馏药水,其次是柳树皮的提取液,大蒜丹非常贵,一般人吃不起。
没办法,因为工艺所限,十斤蒜才能取一枚丹,且过程复杂,稍不小心,便会失败,更麻烦的是做出来的丹不易保存。
所以她才要找到最好的菌,把这东西的价格打下去!
世人皆愚,视他们这些玩菌、解剖、种痘的医者为恶鬼,但宫主说的对,追求真理之道,本就是充满坎坷,岂能因为困难、因为他人的不理解,就轻易放弃?
凡阻我者,皆为标本!
但当周舟回到自家泊藏宝屋时,不由惊了:“宫主?”
然后看到他旁边的人时,再惊:“陛、陛下??”
啊,真的是陛下,她虽然只是遥遥远望过一次,但这样的美人,这样的骨相,她是不会忘记的。
“嗯,”魏知善随意应了一声,给萧君泽介绍道,“这些玻璃皿中的菌,都是小舟养的,她是我妹妹的长女,也算是继承了阳洛魏家的一点衣钵,因为喜欢我写的解剖书,私自从阳洛来建业寻我,我便特招进来的。”
“后继有人啊,宫主。”萧君泽笑道。
“算是吧,”魏知善也很满意,“当年跟着你,真是我这一世做得最对的选择了。”
“所以这次……”萧君泽问。
“当然是随你同去,”魏知善说着,还对周舟示意,“把你的成果拿出来。”
周舟眼睛一亮,立刻从自家柜子里小心地拿出一只玻璃瓶:“这是我用醋萃取出来的菌液,宫主说,需要陛下你做出器械,才能使用!”
“这东西怎么可能带去魏国用啊,你是不想回来了么?”萧君泽看着那浑黄的液体,一时头皮发麻。
“还不是你一直不给下一步途径,”魏知善理所当然道,“他们只能多做些尝试。”
萧君泽无奈道:“我能做给你,但你记得,这玩意,要先在动物身上用,绝对不能直接给人用。”
周舟大喜,用力点头。
搞定了魏知善,萧君泽又去了历阳书院,在窗外看了一会书院讲课。
课程上讲的是浮力怎么计算,还有水的压强等等。
然后随便找了一个老师,把大概方向和材料给他们说了,让把做玻璃和用杜仲胶来做针筒,铜针和铁针就要书院的学生们去研究了,反正他没这个时间。
等待了一小会,祖暅一脸兴奋地过来:“叩见陛下。”
萧君泽问祖暅道:“先前让你准备的东西,试验得如何了?”
祖暅恭敬道:“已经准备好了,目前已经过两次测试,只是它体积有些大了,带着可能不太方便。”
“无妨,本就是作为底牌使用,也不会随便用,毕竟成本可太高了,”萧君泽悠悠道,“在这个年代,也算是奇观的一种了。”
祖暅目光里都是迷茫。
“没事,你装在箱子里,和我订的东西一起,送到元彦和府上。”萧君泽随意道。
“原来这是送给元上官的物件,”祖暅这些日子都是在元勰手下做事,这次知道彦和要回去,还很是伤心了一番,听到此话后,顿时笑道,“正好,微臣也有些礼物,要一并送给他。”
萧君泽微微挑眉:“我让你测的那件东西,也用你的名义送去好了。”
祖暅怔了一下,但很知趣地没有问原因,只是恭敬应是。
萧君泽看着那奇物,轻笑了一声。
元宏是个好皇帝,他希望对方能尽量活得长些,但他也明白,越到身体不适之时,元宏就越有可能为身后事做好准备。
自己做为南北两朝最大的不稳定因素,肯定是元宏心中最大的一个隐患,拿这个去赌一个皇帝的善心,那就太愚蠢了。
他虽然喜欢搞事,但那是喜欢搞别人,要是玩的太嗨,搞到自己头上,那就不美了。
所以,需要加些保险,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然后,萧君泽便又去找元勰。
“来,这是给你的礼物,算是这三年来,你帮我许多的工钱。”萧君泽伸手递给他一个漂亮的玻璃盒子。
“这一件便要打发我了?”元勰好奇地接过,然后打开时,发现其中居然是一个普通的玻璃菩萨像,一时困惑。
萧君泽帮他上了发条,顿时,一阵悠扬的佛音便从盒中传来,让元勰顿时惊呆。
“这可是我的废了半个月(的工匠)时间才给你做好的,天下仅此一个,”萧君泽微笑道,“可当传家宝了。”
元勰顿时感动落泪。
两人回顾了一番峥嵘岁月,相约过些日子在洛阳相见。
一切准备就绪,三日后,萧君泽的王驾终于起程,沿长江水路前往江陵,元勰的车队则渡过长江,一路向北,直奔洛阳而去。
五月,萧君泽来到江陵,见过新任的荆州刺史后,便留下青蚨等人做为幌子,自己则带着许琛和魏贵妃,轻舟简行,一路前往襄阳。
而襄阳城中,正一片兵荒马乱。
“这里,街道上居然有马粪!”崔曜怒视斛律明月,“你怎么管的?他那么久没过来,都快被别人骗走了,你就让他看这个?”
斛律明月涨红了脸:“胡说,这必不是我家儿郎们的,他们都有马粪袋。”
崔曜冷哼一声:“还有,这些商铺,都把摊子快摆到路中间了,你都不管么?”
“这些怎么归我管?”斛律明月小声反驳,“我都是巡视安全……”
“安全!”崔曜冷哼一声,“还有,街上居然有乞丐!”
“这,我将他们全数赶走?”
“赶什么走,关进牢里,养几天,再放出来。”崔曜果断道,“不只是城里,鱼梁洲那边也是如此!”
“另外,还有那些帮会,”崔曜垂下眼帘,“把他们找来,我要请他们喝茶!”
斛律明月小声抱怨:“好大的威风。”
狐假虎威。
也好,那些讨厌的帮会,这次好好收拾一番!
第146章 事情起始
七月,偌大的云梦泽正是芦苇最盛之时,一群衣衫褴褛的汉子扶老携幼,匆忙而来,一个个挤上渡口的小舟。
“快快,快些,那李家的追来了!”一名大汉扯着绳子,控制着小船不被水流带走,大喊道。
“来不及了,快走,他们带了弓箭!”船上已经有人看到芦苇丛后成群的人影,一名抱着幼女的妇人被挤在最后,心急之下,她用力将孩子抛到船上。
“快,开船,不然来不及了!”船上有人急道。
扯着绳子的大汉咬咬牙,最后还是放开手,而这时,岸上未上船的人求生欲不歇,扯住了绳子,想要挂在船后。
“一群逃奴,还不滚下来!”身后,有家丁咆哮,并且一下跳入浅滩,扯住牵绳人,意图把小船再拉回去。
大汉一个眼疾手快,将绳子斩断。
小船在水流与竹篙相助下,顺利进入深水区,那些家丁却不罢休,还在放出弓箭,但却准头不够,只射中船上一人的发髻。
“阿娘、我阿娘还没有上船!”船上的小女孩哭喊着,却只是随着小船飘入江心,去向远方。
那妇人虽被人扯住头发,按在地上眼中泪光闪烁,在努力抬起头时,脸上露出的,却尽是笑意。
江水滔滔,一艘大船由南向北而去,船有两层,十来间客房,是襄阳与江陵间常见的客船。
突然间,大船一个摇晃,萧君泽滚在地下,懵懂地醒来。
他所乘的船不大,汉江的下游水流迟缓,江波温柔,让他一上船就昏昏欲睡,好在这床塌低矮,掉在木地板上也无关紧要。
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他披上外袍,散着长发,出仓去看出了什么事。
结果一伸头,嗯,只见大船右侧,倾覆着一只小船,江上数十个老幼妇孺挣扎求救,让他一下就清醒过来。
禁军统领许琛不是很想救人,他理由很足:“咱们的侍卫不多,这一小船上多口杂,怕是会惊了您的……属下这就去。”
于是许琛让人丢出绳索木板,将江上人上大船,萧君泽在岸边看着,并没有跳下去救,他的水性一般,救人和游泳是两回事,他下去了,许琛被吓到,怕是就不会再去救人了。
好在,这盛夏时节,这些落水者还都在水上扑腾了好一会,萧君泽指挥着众人帮着把水吐出,又吩咐厨房给他们一点吃食,便打着哈欠,又回到了自家单间。
房间很小,他坐在榻上,拿书看了一会,但晃晃悠悠的船上实在伤眼,于是又拿出竹笛,吹了一会他最近新写的曲子。
他以前听过的优美旋律数不胜数,虽然不记得多少完整的曲子,但随便吹吹,也是很容易的。
只是,才吹了一会,便听船外,又响起了争吵声、叫骂声、夹杂着小孩的哭声——这么一艘古代木船,要求隔音实在不科学,萧君泽被动地了解了事情经过,就是小孩子看到厨房的糕点漂亮又很好吃的样子,想要悄悄拿着吃,结果被发现。
但这些被救者却抱团否认,说是他们诬陷小孩,是不是想欺负他们,还说这次他们被撞翻都是因为大船的缘故,如果不给他们赔偿,他们决不罢休。
而且,还要萧君泽这个主人出面,给他们分说。
萧君泽忍不住轻笑了一下,他当然知道,这不过是对面的难民们看这大船上只有十来人的模样,觉得自家人多势众,想要以众欺寡而已。
不过也很正常,这个时代的普通人,本就是这样生活的,资源不够时,道德是可以被轻易抛弃的东西。
萧君泽没有出面,而是等了一会,果然,随着一阵乒乓响动,传来的便是阵阵痛呼与惊叫,还有哭泣求饶。
过了一会,许琛前来禀报,说这些人,都是随州的奴隶。
“上个月,青、齐、南青、光、徐、兖、豫、东豫,司州之颍川、汲郡大水,他们都是受灾之户,为了活命,当了豪族奴仆,只是乡豪苛刻,生活艰难,食不裹腹,他们听说襄阳给户籍,还给工钱,便私逃至此,想要去襄阳谋生,”许琛问得很仔细,“这些年,随州郡守时常让治下军卒前去襄阳护送钱粮,购买茶铁,再转手卖去司州,所以如今治下的许多庶民,都知道去襄阳城能找到活路。”
“原来如此。”萧君泽微微点头,“反正离襄阳也不远了,找个水浅些的滩涂,把他们放下吧。”
许琛应是,退了出去。
萧君泽思考了一会,又觉得有些不对,以元宏的品性,不可不对各地减税救灾,开常平仓平抑粮价,怎么会突然间就有流民出逃?要知道这个时候的百姓,不到万不得已,是不可能带着老小背景离乡的。
于是,他又唤来许琛,让他找两个难民过来,他有的话要问。
很快,一个七八岁的幼女与她那看起来比萧君泽大不多几岁的父亲被一起拖了进来,手上都捆着绳子。
萧君泽不赞成地看了眼许琛。
许琛也满脸不赞同,双方对视一眼后,许琛还是败下阵来,给父女两解开了绳索。
“不必害怕,我只问几个问题,便放你们离开,”萧君泽语调温和,让他们二人渐渐不再哆嗦。
于是他问了随州的米价,又问了这些年村里人丁,再问了这些年米价变化,还有朝廷税赋,以及最近几年的收成。
那青年虽然答得磕磕绊绊,却也让萧君泽大至了解了些。
“……就是如此,因着米价这些年连连上涨,草民还想着明岁去襄阳购些早稻种子,种上两季谷米,让家里多些钱资,奈何出了这祸事,我家婆姨被抓了回去,也不知此生还能不能再见。”
萧君泽又问了些布价、盐价,眉头紧皱,挥手让他们退下了。
小小的房间又归于寂静,只有江涛声声入耳。
“回头要让崔曜给我一份最近的物价指数才是。”萧君泽坐在榻上,指尖点着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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