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二狗不满意了,立刻伸手去抢。
老大于是和他滚成一团,两个小娃你打我我撞你,萧君泽看得津津有味,道:“看看,大狗战斗力也不低啊,能和他弟弟打个不相上下。”
谢家舅舅和青蚨终于忍不住了,冲上去,一人一个,把孩子抱开,并且纷纷从身上不知哪里拿出好几个玩偶:“不打了不打了,看,这有更好玩的。”
但两个愤怒的小孩纷纷扔掉了这些玩偶,他们就认准了开始那个。
萧君泽在一边笑道:“你们不懂,小孩子,就是要抢到得,才喜欢。”
对面二人大怒,联手把自家皇帝陛下赶了出去,自从他每天来这里,两个小孩子就要闹起来,这不是没事找事、影响兄弟和睦么?哪有这样当爹,当父皇的?
萧君泽被赶出来后,也觉得今天的父亲陪伴任务玩成了,于是又回到自家书房,开始处理公务。
南朝的政务并不少,但大多是尚书省已经处理过的,他需要把握的,是将领的升迁、军队的调拨,每年国库钱粮的分配,这些都已经提好了意见,他需要的只是盖章就可以了。
但让他郁闷的是,原本他是想要削弱自家皇帝的大权,但如今,他的权威却好像更大了,满朝文武,从东吴到西蜀,从草原到南海,似乎都认准了他是一个有为之君,将南国治理得蒸蒸日上,国势日隆。
天知道,他其实什么也没干,就是按部就班,不折腾,不兴兵,不加税而已。
对此,萧衍的看法是:“古往今来,能不兴征伐、不兴土木、不兴享乐,知人善用,便已经是少有的明主了,将来入太庙,也能得个‘文’帝。”
萧君泽不置可否,他对这个毫无兴趣,文的武的又怎么样的,还不是要后人评说,盖棺都不能定论,谁能知道,在两千年历史里,公认的残暴的秦皇汉武到了后世,最后成了千古一帝。倒是在当时人眼里,保住南宋国祚的高宗,反而评价和他的父兄齐名呢?
萧衍看陛下似乎又在走神,无奈地轻叹了一声,陛下总是不喜欢理政,但国之大势、方向却又能从细微之处查出端倪,加上各地宗室,早就被萧鸾杀得差不多了,如今皇权反前所未有的稳固下来。
世家大族都忙着的开垦岭南之地,种蔗出海,还有推广那从襄阳而来的两季稻子,高层的权利分配才刚刚过去六年,老人未故去,新人未长成,加上修法之后,朝局也十分稳定,私下里占田拓地的小小波澜,也影响不了朝廷大局。
这种无为而治,正是萧衍以前梦想追求的,如今骤然得到,反而有种隐隐的不真实感。
回想这一路,陛下举重若轻,也不知他什么时间才会起兵,完成一统南北之业,将汉人沦陷了两百余的江山,从胡人手中夺回。
想到这里,萧衍工作的更加努力了。
萧君泽自然不知道自家最倚重的萧尚书心里弯弯绕绕。
他在看从襄阳寄过来的信。
先打开的是崔曜的书信,飞鸟虽然传消息最快,但那是紧急消息,内容有限,而襄阳汇聚过来的消息,才是最完整的——足足有一本书那么厚,信里汇聚着南北朝各地的物价、天灾、人事,还会把相互印证,比北朝皇帝知道的还多。
毕竟襄阳总纳八方来客,消息最为灵通。
崔曜在正文里习惯性地问安后,便说起襄阳最近扩大的产业,如今襄阳的原材料除了羊毛外,正在向南朝转移,因为北朝的矿、盐、毛料、甚至于过河费,都在持续上涨。
原因是如今西域丝路通商,洛阳依靠丝路之财,加上坐拥襄阳、草原行商要害之利,开始重商轻农,全国上下,都崇尚奢华,尤其是玻璃,几乎北方世家人人都有花房,不种菜蔬,而是种着各地奇花异草。
以前许多世家也就用一两窗户安装玻璃,如今不仅窗户全是玻璃,还有人喜欢上了玻璃瓦,皇帝为了让母亲礼佛更表诚心,建立了座全由玻璃砖贴在外墙制成的佛堂,名为琉璃寺,为此,襄阳各大玻璃坊赶了快半年的订单。
不止如此,世家还相互攀比,不但门窗皆用玻璃,连喝水的井也是由玉石堆砌,打水的罐子也是黄金的,绳子也是五色的丝线缠绕而成。
今年夏季时,大雨连绵,洛水、淮水、襄阳边的汉水都是暴涨,襄阳损失了一些,但还能承受,朝廷没什么救灾的意思。
而且为了维持这消耗,北魏各大世家几乎集体开始提高地税,还对草原商队进行克扣,草原诸部不堪其扰,他们如今正在吴越船坞下大定单,准备与辽东的契丹、奚人联合,从辽西入海,绕过青州,将毛料贩去东吴,再让东吴转手卖过来。
虽然这海上风险巨大,但好歹能赚些钱,不用被这一路上的世家剥皮喝血,这事还是斛律明月主导的,他如今在北地声望很高,他的信我就一起给你写了……
主要内容就是这些。
萧君泽放下信,想起他们信中说大雨。
按时间算,他上一世的历史,应该是公元506年,那一年大雨,让南北两朝的钟离之战出现了巨大转折,大雨让淮河暴涨,南朝利用水势,把北魏的三十万大军淹没在淮水里。
史书里只记载着大战,却没有记载大雨中的普通人,是怎样过活。
至于草原人的想法……萧君泽不由感慨,这是要从渤海开始发展海贸了么,这吃饭真是第一生产力啊,看看把这些草原汉子逼得,都要自己发展大航海了。
但这也不算意外,谁让一开始,他给羊毛的利润那么高呢?
若是一开始就是低价,他们没尝过甜头,还能忍住,但如今越来越重地盘剥,本来草原就难以生存,他们这么做,不是断人生路么。
不过……
他回想起元恪,轻轻摇头,果然,元宏的家业,他守不住。
继续看下一封,这是贺欢送过来的信。
贺欢提起上次的回信他收到了,虽然信里一共就三百五十八个字,但一字一句,都深深刻在他的心里,他都能背下来。
他设立的消息渠道如今也开始赚钱了,虽然比不上崔郡守那赚钱的速度,但却也能扩大组织,他还提起,自己遇到了一个叫卫瑰的人,他的势力在襄阳帮派中也不少,就是因为和桓轩的山蛮帮时常争夺,所以发展的不是太快。
卫瑰性子有些固执,死认理,但手下有很多的实力不错的匠人,只是最近,因为连月大雨江水上涨,淹没不少地方,虽然鱼梁州修筑过堤坝,但还是内涝淹没了不少工坊,他们损失惨重。
信里贺欢还说,他想收服卫瑰,但是需要一点钱,可他赚的钱是想扩展组织的,所以问阿萧能不能借一点,他周转好了,便会还给阿萧……
信的末尾,他还羞羞答答地表示,这事比较急,如果阿萧能快点回复就最好。
萧君泽突然间有了那么一点点喜悦和自得,这阿欢找朕要钱了啊!
怎么就有了一种包养小鲜肉的愉悦感呢?
话说孩子才出生一年了,他有点馋那个,那个身子了。
话说罗盘草应该要带回来了吗?
萧君泽不由看着信纸,微笑起来,应该给多少,才能让阿欢感动又惊喜呢?
第222章 一家之主
家书来迟,当萧君泽的书信来到的襄阳时,已经是一个多月后,先到了崔曜手里。
崔曜其实还微微有些自得,毕竟那外室再受宠,也不过是个外室,没看陛下都不愿意让他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么,还不是要我这个大房、呸,大丞相转交。
可等看到给自己的信中内容时,崔曜的脸色便有些不好了。
陛下几乎从不自己掌钱,毕竟这襄阳也好,建康也罢,都是他的,许多襄阳工坊的盈余,虽然都直接用在了民生上,但具体说,还是他的。
所以还是要从他这调拨。
好吧……
崔曜通知贺欢去见他时,表情很是不屑。
“你的东西!”崔曜冷漠地拿出一张清单,幽然道,“若是论嫁娶,这怕是当得上十里红妆了。”
贺欢欢喜地接过单子,当场就被这豪奢的金钱砸晕了,没有什么地产商铺,就是简单的,朴实无华的“一千金”!
他手里颤抖,神色惊骇:“这,这是真的吗?”
一千金,一金是一两,哪怕是纯度不高的沙金,也是极为恐怖的财富了,按如今襄阳的米价来算,买下的米能供他那三千手下吃上五年了。
崔曜淡淡道:“这还能有假,这一千金,你也不怕烫手。”
“我也没增想到,阿萧居然会给我这么多,”贺欢微笑,又问道,“郡守明鉴,若是您没有那么多钱财,又有需要,小将也能将这千金借给您用……”
崔曜微微磨牙,嘲讽道:“那倒不必,钱财本官不缺,但美人嘛,阿萧也不缺,你年纪也有二十了,这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我去,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周围的随侍从神情恭敬,假装没听见,但又不自觉地竖起耳朵。
“此言有理,正是如此,”贺欢也不辩解,只是恭敬道,“谢郡守教诲。”
“你说这钱是借,还的上么?”崔曜看他那伏低做小样子很不得劲,好像自己在欺负他一样。
“这,末将自会尽力,若实在还不上,”贺欢脸色微红,坦然道,“便只能以身抵死相抵了。”
不要面皮!崔曜也是服了,这位后来者能讨好主上欢心,也不是没有理由。
不过这小子不知道,为了这一千金,陛下给了襄阳一个新配方,哼,陛下可不是昏庸沉迷美色之人。
萧君泽收到贺欢激动的回信后,快接近冬天,他一时半会也懒得回信,反正贺欢的信每月一封,超准时,回不回信都那样。
他想给他一个惊喜,顺便再回襄阳看看,毕竟转眼之间,已经离开两年多了。
在上次去襄阳顺便去送元宏最后一程后,青蚨他们对自己出远门这事,堪称严防死守,好像他做过什么很过分的事情一般。
各种理由和借口拖延,萧衍更是反对并表示:如果陛下敢离开,自己就立刻辞官归隐,不陪他治理这天下了!
这话说得,你萧衍走了,我身为一国之君,还找不到一个新的国相了么?
……嗯,还真找不到。
毕竟萧衍这种有分寸,不贪污,节俭还能做事的丞相是真的很难找,至于谢家舅舅,他在这事上完全和萧衍是一伙的。
“唉,感觉一点自由都没有了。”出门受阻,萧君泽只能在宫里玩小孩。
两个白白嫩嫩的狗砸已经能自己走路,还走得很稳了,萧君泽觉得是自己的功劳。
他们如今喜欢上爬高高,会对一切高于地毯的东西产生攀爬欲望,当然,爹爹在时,他们最喜欢爬爹爹。
尤其是爹爹脖子,是他们最喜欢爬的地方。
萧君泽靠在床塌上,每次把他们抓下来,都会惹来狗砸们咯咯的欢笑,有时爬一半没抓稳滚了下来,会哇哇地愤怒两声,然后还会相互扯后腿。
“青蚨,你发现没有,两个狗砸在一起时,就喜欢相互打闹,但如果有人欺负了他们中的一个,他们又会一致对外,这算是团结的吧?”萧君泽拿着亲手做的长耳朵的布偶,逗弄着两个小孩。
青蚨已经懒得纠正陛下的称呼,平静道:“小皇子聪慧懂事,团结友爱,是社稷之福。”
“爹爹抱抱。”大狗看父亲坐起来,怎么也爬不上脖子,于是伸出了胖胖的小胳膊。
萧君泽正伸出手,二狗就已经咚咚地跑到大狗前面:“爹爹抱我。”
大狗小脸上露出困惑,于是他伸出手,把弟弟掀开,弟弟于是转头,指指青蚨:“青叔抱抱。”
青蚨顿时心花怒放,脸上的冷意如春雪消融,伸手上前。
然后二狗敏锐地把大狗推了过去,自己去了爹爹怀里。
大狗终于生气了,上前手指插进了弟弟的鼻孔,二狗拿起一口乳牙,嗷呜就咬了哥哥手心一手口水。
大狗立刻被痒到了,笑了起来,两个也不去稀罕爹爹了,自顾地开始打闹,小小的拳脚毫无攻击力,笑得嘻嘻哈哈的。
“这两个小狗长得可真快,”萧君泽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个小孩,“一开始那么软的一团,居然这么快都会叫爹爹,还能让我抱了。”
青蚨笑道:“陛下你又不亲自抚育皇子,当然长得快,若是您亲照顾,怕是觉得度日如年呢。”
“不是你们嫌弃我带么。”萧君泽随口一句,看孩子不理自己,又伸手抱走大狗,重新引起两个狗砸的关注,“来,说最爱爹爹,不然把你送给大灰狼!”
大狗砸顿时懵了。
萧君泽最后被赶走了,他哼着歌儿,想着等狗子们再长一点,他就可以编故事吓小孩子了,想到他们懵懂的样子,就觉得很有趣。
不过,有趣归有趣,正事还是要做的。
南朝在修法后,各地士族便又开始了一轮“西南大开发”,甘蔗、茶叶,还有能种两季的稻田,都是他们重点开发的目标,最近来自崖州的椰子成为新宠。
椰子能浮于海面,如今时常有广州的商船身后拖着一大从椰子,运到吴越之地,这东西不但味道鲜美,而且椰壳也是一种非常好的绳料,在如今蓬勃发展的海船上有着广大市场。
交州的粮食产量丰盛,以前很难卖出,现在却可以依靠水运,或过灵渠入湘江进汉水,或者入海至吴越,换取他们需要的药品和铁器。
前些日子历阳书院做出了能将光线聚集反射的镜面,在海上能看很远,如今沿海大族已经准备在航线上修筑灯塔,以免自家船队迷航……
“自衣冠南渡,圈山占田后,南朝士族,宛如死水,”萧衍每次看都要赞一下陛下,“只到陛下手中,便是眼瞎手残者,也难以自持,愿发愤而活,让人感慨。”
比不上,比不上啊。
萧君泽笑笑,他拿起另外的书信,这信是北朝皇帝元恪的亲笔手书。
书信中内容并不多,意思就是西域西戎校尉府的烽燧,发现了几名自高昌入关的中原人,审问之下,发现他们是从拂林(东罗马)回来的人,他们身上带的除了来自西方的各种种子,还有来自波斯、拂林的使节。
这些人被扣押在敦煌,听说他们的目的地,是南朝,如今他已经吩咐将这些人送往洛阳,不知国主有何见解。
萧君泽看信的内容,就知道元恪这是在要好处,毕竟这些年,自己一直都在收集各种种子,改良品种,要把这些使节换回来,怕是得出一番钱财了。
好在元恪也是个懂事的,没提要拿襄阳来换这种笑话。
他提笔写信,让送洛阳后,直接送襄阳,做为回报,他可以不对北朝入南朝的官盐征税。
青州有最好的晒盐海岸,这点收入,对于南朝来说不算多,但对北朝最近那糟糕的财政来说,却是不小的一笔钱了。
萧君泽也是忍不住感慨,这才两年多的时间,元宏在位时,那还算能应付的财政就已经扛不住了,为了收买宗王人心,元恪平时对宗王大臣多有封赏,加上大兴佛寺,朝廷已经向庶民加了两次人头钱了。
虽然眼前看着没有大事,随着加税的行为越来越频繁,很多过不下去的农户,便会托身佛寺,去做僧尼。
僧尼不用交税,他们的税便会转嫁到其它百姓身上,过不下去的百姓又会舍身去佛寺,造成恶性循环。
历史上,等到元恪去世时,整个北魏有十分之一的人口都当了僧尼,还不得不让宇文家来灭佛。
这王朝兴衰,就是如此,北魏也是可惜,一连六代,都算是明君,偏偏在元恪这里完蛋了。
人间兴亡,总是难说啊。
他突然就又想到了贺欢。
他的本意,是等到北魏国力颓废,内乱四起时,以襄阳之兵马,先据北地,再灭南朝,从而一统天下。
目前看,贺欢是他手下里最有潜力的,斛律明月和崔曜,也是不错的人物。
也不知等几年后,贺欢能不能成长到自己需要的程度,毕竟一统天下这种事,绝不只是说说而已,天时地利人和,自己不能将所有赌注都押在明月身上,若军中胡人一家独大,那样不仅是对自己势力的不负责任,对明月也没有好处。
罢了,以后的事情,谁说得清呢?
萧君泽笑了笑,提笔给贺欢写了一封回信。
信里,他告诉阿欢,钱这东西,不够就再告诉我,急用就找崔曜,他会给的。
欢欢啊,你什么都好,就是太忧愁了些,总是为一些小事担心,真是,崔曜性情磊落,皎如君子,把襄阳打理的井井有条,哪有那么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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