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青蚨小声道,“这目标,会不会大了些?”
“所以,我们眼光要长远,先进入朝廷,在即将到来的大变里立稳脚跟,”萧君泽微笑道,“先定一个小目标,完成后,再说其它。”
青蚨轻声道:“什么小目标?”
“当上丞相。”萧君泽道。
“???”对面三脸懵逼。
萧君泽忍不住笑道:“开个玩笑,罢了,这就当个中等目标吧。”
在离开南朝后,没有了临海王的高贵身份,在这个信息闭塞的时代,想要知道北魏高层的动向,是很麻烦的事情。
不过魏知善在这周围还是有一点人脉,很快便知晓了一些不算隐密的消息。
萧君泽的目标,便放在了如今北魏的徐州刺史——拓跋衍身上。
这名三十多岁的亲王位高权重,这次孝文帝南征,四路大军齐下,拓跋衍负责南下钟离郡,先来袭击村子的鲜卑兵,就是这个刺史手下兵卒。
论身份,他是北魏皇室,论权势,他掌控数万大军,是最好不过的跳板。
最美妙的是,他刚到钟离,就病重了,正在张榜寻医。
寒冬腊月,并不能消弭战火,如今的淮河两岸,剑拔弩张。
在这样呵气成霜的季节里,阴冷的河岸处,遍布着北魏军队的营帐,不时有舟船横渡,在码头上牵下一连串衣着单薄、神情麻木的男男女女。
“这些都是从南岸掠来的庶民,”魏知善轻声道,“每到魏军南下,南朝各地郡守便闭关不出,坐视北人掳掠南人。”
萧君泽点头,没问为什么——不过是各地郡守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罢了。
他们的船才靠近码头,便有一队精锐的鲜卑将士靠近,冷冷道:“尔等何人,可有过所?”
“过所”是一份文书,和后世的路引类似,其中的内容包含着姓名户籍担保人信息,以及路过了哪些城市和使用了什么交通工具,这属于比较详细的行程记录表。
无论南北,要是没有这玩意,立刻便会被收押做为奴仆。
但这对魏知善这种地头蛇来说显然没问题。
她欣然拿出四份“过所”,递了过去。
验看的魏军将士才看到第一行,就惊讶道:“您是阳洛魏氏的道长?冒犯了,快快,里边请!”
魏知善微微点头,带着萧君泽上岸,在将领的护送下,去了一处以羊毡覆盖,十分华丽的营帐。
“殿下,”那武将将他们引过去,其中坐着一名十五六岁,一身鱼鳞甲,额绑发绳的华贵少年,“刚刚有阳洛魏氏的大夫过来了,还揭了榜。”
“哦,”那少年点头,不怎么热情地道,“父亲的病,陛下已经让徐御医前来救治,让她们先侯着吧。”
那武将一听徐御医,顿时面露喜色:“恭喜殿下,徐御医既然来了,如此,诸军便都可安心了。”
少年灿烂一笑:“那是自然。”
于是便领了众人出去。
那将领似乎也懒得再和他们说话,用鲜卑语呵斥了几个有些懈怠的军士,便将他们带到一处有些漏风的营帐。
“徐御医是谁,怎么他们都这样推崇?”许琛问。
“那是南朝大医徐熙之子,”魏知善目光有些期待,“他家是御医世家,南朝的御医有近半都是徐家所出,比我们阳洛魏氏还有名望,他说的人,应是徐伯成。”
看许琛还是一脸迷惑,魏知善补充道:“徐伯成是个倒霉蛋儿,他们家祖上是青州人,徐伯成有一次渡江,去北边探望族亲,被当地一位鲜卑将领知道了,立刻就抓了他,将其献给北魏皇帝,只能在那边安家当官,都已经三十年没能回家了。”
“那我们岂不是没有机会了?”许琛纠结道。
“错,机会更大了。”魏知善轻笑道,“阳洛魏家也是大家,徐成伯怎么也会来见我一面,与我探讨医道,我有信心,只要一点机会,他就会把我举荐上去。”
“难道他不想独占鳌头么?”许琛还是不理解,“举荐你,岂不是削薄了他的恩宠?”
“你这就不懂了,”魏知善道,“御医最怕的就是独占鳌头,因为那就要独占主责,为皇室看病,动辄得咎,他又不缺钱。”
“这样啊。”许琛点点头,然后又奇怪地道,“公子,你怎么不说话?”
萧君泽抬起头,幽幽道:“你们看到刚刚他们从船上牵下的那些人了么?”
许琛抓了抓头发:“他们一个个灰头土脸的,没怎么注意。”
“那其中有一个,我认识,”萧君泽道,“就是在梁园时,那几个给我丝车抽丝的女娘。”
“您是说,梁园也被抢掠了。”许琛回过味来。
“我想说,她抱着一个孩子,在岸上跪求军卒们不要让她丢弃孩儿,”萧君泽目光冷淡,“刚刚的营地位置,记下来了么?”
许琛摇头。
萧君泽轻叹一声,走了帐篷,伸手感受了一下风向:“今晚,会有大风呢。我想到一个,接近元衍的办法,更好的办法。”
他微笑道:“咱们要想个办法,让这些北人,知晓冬季干燥,需要小心火烛。”
给那个少年,一点小小的震撼。
第24章 不急
魏晋之时,黄河尚且澄清,少有肆虐,淮河北岸因为有着大量平原,水网密集,极其方便北朝以水运送兵马粮草。
而这些支流进入淮河的交汇之地,便是天然的湿地,蔓延生长着大量的芦苇,到秋冬之日,芦苇枯黄,是流民们逃亡隐蔽的上好的庇护。
萧君泽暂居的营帐虽然在军营里,不过巡逻的军士非常稀少,这些鲜卑士兵正以小队的形式,入侵南岸大小的村庄小镇,抢夺财物人口。
不用担心这些人活不了,在河岸不远,就有码头,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北方的商船过来,就可以将这些南人奴隶直接卖掉,换来钱财,到时归乡,再购买田地或者奴仆。
所以,全军上下士气十分高昂,都是来去匆忙,想趁着大战未开时,多赚些钱财。
俘虏而来的南人们并不是被关起来圈养的,他们穿着单薄的衣服,吃着几乎和白水一样的汤水,在军卒的皮鞭下,需要清洗军帐、处理荒草、绑建栅栏、磨利兵戈、还要采集芦苇,编制草席来搭建篷屋,给自己抵挡冬季的严寒。
每天都有老弱抗不住摧残,倒下便无法再起来,这些重病之人,便被军卒们指挥着奴隶,直接丢入冰冷的淮河之中。
萧君泽刚刚走过来时,就已经默默记数。
周围的营帐大约有上百个,建立在一片荒滩上,荒滩上的芦苇、灌木都已经被收割砍伐,做为燃料或者军帐的支架。
这些营帐设置的十分合理,相互之间,有大约十米的安全距离,能有效防火,相互之间有精兵巡逻,敢有随意乱串者,军法处置。
若是直接用什么火箭之类的引火,效率低,而且没有创新,萧君泽觉得,可以换一种玩法。
他想到一种很好玩的办法。
在北美的荒滩戈壁,有一种叫风滚草的植物,在秋冬干枯时,就会断掉根系,变成一团枯草,随风而行,漫天飞滚,蔚为壮观,但这东西最大的问题,就是容易着火,动辄引起火灾,尤其是大风天的时候,带着熊熊火焰滚滚而来的风滚草,堪称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周围的芦苇众多,略做收割,就能编绕成一个圆滚滚的干草球,这种草球在大风天里,只要点燃一个角,就能很快飞滚起来,这军营空隙大,正好方便滚草球的蔓延而去。
而且一开始不用点燃,只用一些木头灰烬放进去,等大风吹起,死灰复燃,效果才更好。
萧君泽计算了一下,这么大军营,至少得有两三百个草球,他们这点人,肯定是做不完的。
得多找些人才行。
萧君泽对许琛道:“咱们在外边接应的人,你知道在何处吧?”
他们过来,当然不是轻易过来,早就有准备,若是有意外,应该往哪个方向逃、又要在什么地方准备小船。
许琛自然点头。
然后萧君泽让他寻了些芦苇,准备告诉教他怎么编一个草灯笼框架——芦苇太好找了。
一个时辰后,萧君泽放弃了。
许琛羞愧地脸都红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刀枪剑戟无所不通的他,怎么手指一拿草茎,就好像变成了木头。
青蚨和魏知善都学会了,他却怎么都弄不好。
魏知善低声道:“我也知道地方,我过去教他们吧。”
萧君泽摇头:“不行,徐成伯随时会召见你,要是见不到你,咱们都会有麻烦……等一下。”
他目光闪动,微微一笑:“或许,有另外的办法。”
于是对魏知善如此这般了一番。
魏知善听他讲完,神色有些纠结,还有些不舍。
“我回头给你更好的!”萧君泽果断道,“只要计划成了,我给你加配置,能看更清楚的。”
魏知善神色顿时轻松起来,眉宇间都是跃跃欲试:“公子放心,这点小事,必然给你办好。”
如魏知善所言,他们在营帐中只待到了晚上,便有几名军卒,恭敬地将魏知善请了出去。
她见到的是一名七十多岁的老者,满目风霜,有些疲惫,但眼眸明亮,神色温和:“老夫听说有魏家女冠前来,还以为是笑谈,不想居然真能得见,不知道长是哪一脉?”
魏知善谦卑地低头:“不敢,小道是曾祖名晃,与刘家重系姻亲,修的是黄庭经……”
于是双方一番查户口后,关系便自动紧密起来。
徐伯成问了丹徒徐家的近况,又知晓眼前的姑娘是因为拒绝结婚才离家,不由得有些惋惜。
“当年祖师南岳夫人也是一心求道,却被父亲强行嫁给了刘家,徒然耗费了半生时间,方才脱离家小,创立上清派,得道升仙,”魏知善一点也不觉得可惜,“虽然因着剖肉剜骨得了些恶名,但若能治得世人,也是值得!”
她还热情地告诉了徐伯成自己用一件神器,可察微毫之物,将震惊世界……
徐伯成一时好奇,询问之后,便得魏道长的允许,试用了一下,顿时惊为天人,心神恍惚,捏着那简陋的仪器不愿放手,想开口要,又知道这肯定是别人不会给的,一时间,眉宇都是纠结。
魏知善却是看出对方已经入圈,果断表示愿意送给他,但希望能在北魏有一些试验材料,一些人手,还要有些药材,有些家宅……
徐成伯顿时大喜,做为皇帝最为器重,北朝最有名的御医,这些东西对他来说都是微末小物,根本不值一提,满口答应不说,还准备亲自带她去挑选人,鲜卑的汉人的南人的都随她。
不仅如此,她还拥有了一道可以出入军营、随时来找他的手令。
于是,见气氛已经烘托到此处,魏知善终于露出了獠牙,悄悄问起:“伯祖,你这次千里南下,要不要回家去看看啊?”
“唉,这南北对立,我知北朝机密太多,哪能回得去,这给刺史诊治之后,还得回洛阳。”徐伯成遗憾道。
魏知善微笑道:“看来刺史大人病情并不重嘛,真是辛苦您跑这一遭了。”
徐伯成摇头道:“病得不轻,但好在我来得及时,倒是他儿子,总是觉得父亲病重,跟前忙后,让我不得安宁。”
魏知善立刻道:“这简单,给他寻些事做不就成了。”
徐伯成疑惑道:“何事?”
魏知善微笑道:“道经《云笈七笺·稟生受命部》有言:七星之气结为一星,在人头上,去顶三尺,星光坠灭,其身死矣……”
“你说七星祈福之术?”徐伯成瞬间反应过来,不由大笑道:“倒是个好办法,又能表他孝心,又能让他有些事做,你真是鬼灵精。”
魏知善顺便拿出几张纸:“这是七星灯的编法,我此来,本就是想来赚些财资,既然已经遇到了伯祖,那便一并送您了。”
“成,你想要什么样的人手,我这便带你去寻。”
“过两日吧,今日小道先去收拾一番,给他们准备落脚之处……”
“好,明日你来寻我便是,今天我还得看得刺史大人的病情,明日若有好转,便要回京了,不如你与我一同回去?”
“小道处理些事情,便会去洛阳的,到时还要伯祖多多照顾了……”
“好说好说!”
两人谈得十分投机,直到半夜,这才不舍地离开,徐伯成还专门吩咐人拿些稻草丝被,给魏道人,万不可怠慢。
送走了魏知善,徐伯成打起精神,又回到了徐州刺史元衍的营帐,里边,一个十五六岁的华贵青年,正有些不耐烦地踱步,见徐大夫来了,立刻便窜了过来:“徐御医,您可算来了,我父王先前又说胸口憋闷,您快来看看。”
徐伯成沉静地点点头,便将手中的几卷纸交给他。
“七星祈福之术?”拓拔璨打开纸,顿时一惊,不由哆嗦起来,“我、我爹爹他……”
“长史既然心神不宁,不如便为君上祈福,也算有一片孝心。”徐伯成淡然道。
他是给太武帝、文成帝、冯太后、还有今上看重的四朝老臣,当然可以不在意这一个小小宗室子。
拓拔璨看着纸上的步骤,又看看躺在床上的父亲,重重点头:“我这就让人去做!”
于是,第二天起来时,萧君泽便看到原本在辛苦劳作的奴隶们,都没再去做重活,而是坐在厚厚苇草上,编制着半圆形的苇草灯框。
他们怕不是半夜就起来编灯了。
魏知善轻啧了一声:“小公子啊,看这速度,可真是厉害了,什么时候行动?”
萧君泽微笑道:“不急,等那位御医,走了再说。”
第25章 放心吧
军帐之中,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将领正气势汹汹地堵在帐门前,气急道:“徐御医,我父王方才好转,你不能走!”
对面,神色疲惫的徐成伯还未开口,旁边的中年太监已经怒道:“放肆!拓拔左郎,招请徐医官回朝,是陛下的急令,你要违抗圣意么?”
拓拔璨汹涌的气势顿时一滞,声音顿时小了许多,但还是祈求道:“徐大夫,您医者仁心,我父方才好转,身体虚弱,请你再多看顾几个时辰,明日再走,可否?”
徐成伯叹息一声,刚要开口,旁边的中年太监已经急道:“广城郡王已无大碍,这里医官众多,不必徐医官出马,再说了,如今是南平王有恙,哪能耽误?”
“南平王,那……”拓拔璨念着这几个字,咬牙切齿,几乎就想要说几句不逊之语,但徐成伯看出不对,急道:“小世子莫忧,广城郡王已无大碍,世子若不是放心,老夫有一故旧之后,正在军中,其医术拔群,大可去寻她,能保令尊安稳。”
“哦,这位大夫在哪,请您带我去……”
“拓拔左郎,南平王患疾,是一刻也耽误不得,陛下有言,立刻让徐御医启程,你还是自去寻找吧,”那宦官伸出手,“徐御医,请吧!”
徐伯成只能交代了自己旧友叫魏知善,是一名年轻女冠,就在军帐之中,还有他的手令,便被那太监慌忙地拉上马车。
拓拔璨看着那几乎要被拉个跟斗的医生,眼中怒火凶猛,但直到这行人走远了,方才怒骂一声:“祸国妖孽!”
“公子慎言!”旁边的副将急忙提醒他。
拓拔璨也知道这话如果传出去,自己肯定讨不了好,便收敛了怒意:“那位魏大夫在何处,速速带我去寻她!”
魏知善并不难找,顺着营帐北边,不到片刻,便到一处偏远的营帐,那帐前,正坐着一个裹着披风的少年,埋头在编着什么东西。
拓拔璨才到帐外,便大声道:“女冠魏知善可在?”
那帐前的少年抬起头,转头道:“阿善,有人寻你。”
拓拔璨顿时一惊,那少年单薄的身子裹在厚厚的披风里,露出的脸颊精致无比,恬静又温柔,那眉眼纯净得像是两泓秋水,他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这时,魏知善从帐中走了出来,行了稽首礼:“小道便是魏知善,号存真道人,不知将军有何……”
拓拔璨这才回过神来,立刻打断道:“先前徐御医向我引荐,说你有医术高明,这便随我去为父王诊治吧。”
魏知善谦卑地点头:“是,还请将军引路。”
拓拔璨带她走了,走之前,他还忍不住多看了那门前少年一眼,那少年像只白兔般无辜地回望了他一眼,便怯生生地低下头去。
拓拔璨回过头,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却见那少年已经躲回了帐里,不由有些遗憾。
但父亲为重,他快速地走了,没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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