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苍离身前的桌案上的锦盒里放着和他从锻神锋那拿来的一模一样的小型变灵器,区别只是一个加入了王骨碎片,一个没有。
“吾可以怀疑你是贪图吾的财产。”元嘉半倚在坐榻上全然不复仪态怎么舒服怎么来,纯白的羽扇斜斜地靠在腿边。微倦的眉眼轻抬,将目光落在默苍离的背影。
默苍离顿了一下将手中狼毫搁上笔山,道:“你可以自己处理。”
“但你可以任他发展,吾并不在乎这点得失。”元嘉说道声音不疾不徐如同一曲清平调信手闲谈,“人大多健忘,不涉及自身利益之事莫不会牢记。”
默苍离眸子一眨瞬间将话题扯到了另一头。大事上:“你的决定再与我说一遍。”
元嘉睁着眸子看他,忽然垂了头一声浅笑,然而笑声在喉间淡去后便是无尽的怅惘:
“这可是最无意义的事。”
默苍离嘴角下压两步走到他面前:“要死也该让我知道,你想怎么死。”
“吾不会死,因为已无法再死,除非…”万卷书都毁了。
“我知道元邪皇真正的目的了。”默苍离弯下腰说道。
“吾……”
“我不认为你没想过回去。”默苍离径直打断他的话,抬手按在元嘉肩上又靠近了一些。
元嘉看着他怔了一会儿别过头去面容晦暗:“吾…怎可能不想。可惜始界非吾故土。”
那是一个很浅的吻,唇瓣几乎一触即离,但对方的气息却融入心底。
“吾看起来很不好吗?”元嘉眨了下眼睛,天青眸子中划过幽怨的惊异。他没想到默苍离会突然动手还顺带着动了口。“还是你……”
“心事重重。”默苍离直起身清冷地说了一句,“还是毫无意义的心事。”
元嘉将手臂垫在侧脑后,眸子微垂纤长的睫羽落下一片阴影:“稍稍怀念一下罢了。”
默苍离瞥了他一眼,便移开了目光落在桌案上标记得密密麻麻的地图上,说道:“夜銮台的地道避开的几处所在那一处是银槐鬼市。”
“你不知道鬼市在何处么?吾怎么记得老矩子留给你的遗产只有有鬼市的一笔呢?”燕风元嘉侧着头挑了下眉,语气慵懒散漫。
“没用。”
是没有用过的没用,还是没有用处的没用?
元嘉轻轻地笑了一声说道:“东都遗迹,夜冥缘市,天明即散。怎么帮杏花君察阎王鬼途查到银槐鬼市上去了。”
默苍离一时没说话,那双注视着他的冷清眼眸流转着不知名的情绪,如一盅茶不同的时候去品滋味不同。
燕风元嘉拈起羽扇敲了敲额头无奈地说道:“好吧,是帮吾察。你本无需如此,归根结底都是俏如来的责任不是么?”
默苍离缓言道:“你又为何在意。”
燕风元嘉:“也许,是太闲了,地门太过死气沉沉。”
“那不正是儒家所求盛世。”
“天下大同可不是用异法造出来的。”
各自大道不同,证道之路亦是殊途。
燕风元嘉眼角一挑,羽扇就那般划过默苍离持镜的手:“你不管管你那两个可怜的徒弟。”
默苍离:“可怜?”
燕风元嘉:“不可怜吗?师尊还活着却不愿见他们。”
“那是你还没见过真正的可怜。”
“吾劝你还是以地门为重,太张扬不好。”活着的九算全都知道你还活着了,如此下去便是注定的腥风血雨。
默苍离微眯着眼看着燕风元嘉,半晌说道:“多余的担心。”
燕风元嘉换了坐姿手肘搁在扶手上撑着脑袋:“吾以为你希望吾多放点注意在你身上。毕竟你都让吾远离缺舟一帆渡了。”
默苍离顿了顿说道:“他是必死的棋子,你放了太多心思在他身上。”
“……”燕风元嘉脸上的笑淡了下来,双唇微抿绷成下弯的弧度,“抱歉吾无法认同。”
默苍离看着他,一字一顿道:“你放了太多心思在他身上。”若非如此为何抱歉。
燕风元嘉轻声说道:“这与交往关系无关。”
“如果没有缺舟一帆渡,那个人会是你。”
“那吾希望你会毫不犹疑牺牲吾。”
默苍离盯着燕风元嘉许久,托着漆镜的手指渐渐收拢,最终只是一句:“随你。”
“抱歉。”担忧只是明了,奈何尚还未解脱,这差最后一步又怎能选择退缩,成败看天,若天愿成人之美便是胜,若天是故意,只能道一声天意
“吾只是想赌一把破碎他踏入人世的第一步。”燕风元嘉说道,从榻上站起,“绝对的力量面前,计谋也无用。”
“因为他们不是我。”默苍离轻声说道,“你只会用最直接的方法。”
“方法只有有用没用,只有邪皇受伤了,才有布局杀他的机会。但要多重的伤,才能让他停下脚步。又或者就像酆都月一样越杀越多,还未开始谁也无法定论。”燕风元嘉将羽扇落在默苍离手中镜面上。
“酆都月。”默苍离闭了下眼睛又猛地挣开。酆都月是元邪皇枯髓咒怨的载体,既然能够承载枯髓咒怨自然也能作为元邪皇的肉身。
燕风元嘉摇头否定:“不可能,酆都月绝不会是承载元邪皇真身的载体,甚至连一般的畸眼族也不行。”
“千年前止戈流就已经存在。”那么元邪皇以酆都月作为肉身又很大可能。
元嘉竖起一指于默苍离唇前,说道:“等吧,等一个从魔世来的客人。”元邪皇复活了,弦主会托魔给他带句话的。
至于这个人选不作他想。
☆、第一百零六章
修罗帝国策君公子开明。
实际上元嘉一点点都不想见到他,不论是在魔世,亦或是人世,见到他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比如说,魔世失陷。
缺舟一帆渡做事可比大智慧聪明多了,借势力扩张控制六绝禁地,直接将中苗的注意力转移了一大部分到失衡的地气上。
虽然也背了黑锅就是了。
神儒玄章的纰漏在他意料之中,百里的范围太广了,难保不会有没有离开的人。只是浪费时间去查这件事,意义却不大,谁让默苍离那手琴虽然难听,却也能奏出玄章呢?
苗疆王族半数失陷地门,只剩下一个隐居的天阙孤鸣,奈何由他出面主持还不如让整个苗疆都失陷。
虽是占着兄弟的名头,却也不曾如兄弟般相处,他到底是活了与普通人而言长久岁月的老怪物了。
他见到过的王,不算多也不算少,雄心壮志也好,黯然收场也罢,苍狼这个王做得太累了。
也不知道是怀着怎样的心思缺舟一帆渡并没有洗去苍狼的记忆,便让这一局更为无言。
那一种有心底而出的惘然,迷惑住的不知是苍狼一个人。所以他明知道无水汪洋怎么走却极少会去。
只是这样让他越发焦灼,日日夜夜。
在这种所有人都遗忘的地方,对着他人的欢乐强颜欢笑,一边是王叔,一边是苗疆。只能选其一。
他甚至想不明白为什么王兄会帮助地门,一瞬恍然,天下大同何其相似,可他却又觉得王兄所求并非他所想。
一杯杯茶下肚,眼眸深处却平静如同死水,宛如隔着数个时代的疏离。尤其是在王叔称呼他大智慧之时,强烈的违和感不由令人不寒而栗。
他就算再怎么不了解王兄的过去,也知道地门大智慧是不可能洗去其记忆从而占据身体。
而地门眼下扩张的方向并不是冲着人去,除了万里边城,月凝湾,落陨之谷,都是人烟罕至之地。
云海过客千里迢迢找上门的时候,自己的下马威还没开头,就先被吓了一跳。
不是说无水汪洋的人是缺舟一帆渡吗?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会是这家伙。
就算是打扮的人模狗样,那张脸,就是那张脸,没错这张脸怎么看都是他们魔世的魔呢?
还有这三杯茶,一点都没变呢?封狼侯。一个魔坐到佛国地门首位,也是,真的是,确实是非常能干。
燕风元嘉挑着眉看他,影形的面具质量不错,这么丰富多彩的表情一点损伤都没有,活灵活现得如同真脸。
“好久不见了,策君。”
“慢,且慢,慢一下,我是不是走错地方了,这里不是无水汪洋对吧,真是抱歉请问无水汪洋哪里走。”公子开明吸了口气,茶也不想喝,人也不想看,直截了当转身就走。
燕风元嘉也不拦他,只是垂下眸幽幽说一句:“吾一点都不想见到你。”
公子开明脚下一顿,捏着扇子转身就扑到了座椅上,扇柄敲得桌面当当响。
“我也不是很想见到你,封狼。”
“六绝禁地地气消失得如此之快,该说策君其实一点用都无嘛?”燕风元嘉脸上没什么表情。
“这还不是因为有魔拖人后腿吗?”公子开明哼唧几声,瞬时严肃起来,“你的徒弟解开了幽灵魔刀的封印你当真毫不知情。”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燕风元嘉动作一顿,缓缓将茶递入口中抿了一口。“魔毕竟慕强。”
“这个句话,这个说法,那就是说你早就想过会这样。那可是元邪皇啊,那个元邪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