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传来刻意压抑着的抽泣声。
翁一帆停下脚步,抬头看过去,见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老人坐在人行道边的路牙石上,手中拿着只空荡荡的蛇皮袋,衣衫破旧,沾满灰尘。
翁一帆眉头拧起来。
K校是个管理非常严格的学校,这样的拾荒老人,怎么会出现在校园里?
造修院手工课的实验室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哄笑声。
“啊,”章守长在笑声中挠了挠后脑勺,“现在的驾驶舱都做得这么精致,居然连厕所都配了?”
学生们笑得前仰后合,又是跺脚又是捶桌子的。
只有大毛笑嘻嘻探出半边身体,凑到章守长身边,说:“老大,我也觉得应该选厕所!”
章守长是没意识到那个那么含蓄的标志牌居然是厕所的标志,但大毛显然是知道那是厕所之后依然头铁觉得厕所才是整个驾驶舱的精髓所在。
章守长朝自己的傻兄弟笑起来,并向他比了个赞,“英雄所见略同!”
张国栋黑着一张脸,盯着章守长:“你既然觉得厕所最重要,以后的课就在那里上吧。”
章守长一时愣住了。
他自认为自己在上课的座位这件事上身经百战,从教室第一排到最后一排,从讲台边到走廊上,从黑板前到后门外,哪里他没坐过,可厕所……他是真没坐过。
就那个逼仄的小房间,很难说到底能不能让章守长这样高大的身材舒展开,还有那个味道,章守长想想已经有些反胃了……
只是一个开课前的背景调查的问题答错了而已,倒也不必做到这一步吧?
张国栋院长这明显是在针对他。
章守长有点困惑。
他和这位院长,在这节课上课前根本没讲过话,什么时候得罪了这尊大佛了?
“老师。”
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
章守长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古玉。
看到是古玉提问,张国栋原本充满戾气的脸色舒缓了许多,声音也柔和下来,“你说。”
“我和章章同学在同一个组,”古玉声音平缓,“以后的大作业也要合作完成,如果章章之后的手工课需要在厕所完成,我申请和他一起去厕所坐。”
章守长嘴巴张开成一个圈,傻愣愣看着古玉,反应了许久,才想起来慌张说了句“不行”。
但他反驳的话还没能说出口,就被张国栋打断了。
张国栋断然拒绝了古玉的申请,“你是我的课代表,坐在厕所,像个什么样子。”
说到这里,他又看向章守长,神情瞬间冷下来,“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再答一次,答对了就坐下,再说错,以后我的课你就不用来上了。”
章守长茫然转头,再次求助地看向古玉。
“我问你问题,你看古玉干什么?”张国栋声音更冷了,“他脸上写了答案了?”
古玉此时微微垂下头,修长的手指迅速在手机屏幕上敲打着。
“古玉,”张国栋冷冷喊了声,“把手放到实验台上面来,不要在下面玩手机。”
古玉手上动作僵住,只能将手机收起来,双手老老实实放在了实验台上。
“快点,不要耽误大家的时间。”张国栋催促道。
没有了最重要的场下援助,章守长将头埋得很低。
从其他人的角度看,他像是正在焦头烂额地思考。
而实际上,章守长现在却是默默地打开了自己的物品箱,然后小小声地唤醒了自己的“大师球”,然后把物品箱的购买提示声调成静音模式。
“不要查手机,”张国栋见章守长低着头偷偷摸摸不知道在做什么,合理地怀疑他在现场上网搜索答案,“把手机放到实验台上面。”
章守长应了声,满不在乎地将手机丢在了面前的台子上。
“不知道就直接说不知道,现在可以直接收拾东西出去了。”张国栋不耐烦地又催促了一句。
“我知道!”章守长这时突然举起手臂,高声道,“是头盔!”
学生们的视线在章守长和张国栋之间来回游移,等待着老师给章守长一个最后的判决结果。
但和学生们的困惑表情不同,章守长脸上写满自信。
他知道自己的答案肯定是对的。
因为他刚才悄悄拿物品箱把这驾驶舱里所有零部件都买下来了……
那看似不起眼的小小一个驾驶员头盔,竟然比其他所有零部件加起来还贵。
张国栋没有直接说章守长答得对不对,而是冷着脸反问一句:“为什么觉得是头盔?”
章守长愣了一下。
他当然不可能把自己乱买实验室零部件这事告诉张国栋,他也不可能知道为什么头盔会是驾驶舱里最重要的部件。
这个时候万一答错了,肯定又被张国栋揪住小辫子,借题发挥赶出去。
所以章守长没有直接回答张国栋的问题,而是一屁股坐回座位上,然后问:“老师,这算第二个问题了吧?”
张国栋满脸震惊,“谁让你坐下的?”
章守长:“你啊。”
张国栋懵住。
有坐在前排的学生小声提醒:“院长,您刚才确实说了,答对他就直接坐下。”
张国栋脸色更差了,他刚才确实随口说了这么一句,那是因为他认准了会讲出“厕所”这种答案的傻子不可能讲得出正确答案。
没想到现在竟然能让这么个吊儿郎当的学生钻了他话里的空子,可话刚才是他说出来的,他也不可能收回去,只能认了。
可章章在入学仪式上怎么把他的学院当公厕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可是记得一清二楚,绝不会轻易放过。
手工实验课是他教的课,他还能在自己的课堂反过来被学生拿捏住不成?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你再重新站起来,”张国栋又说,“把我刚才的问题回答了。”
章守长慢悠悠站起来,问:“老师,我如果答上来了,有什么好处吗?”
张国栋两根眉毛气得竖起来,“学生上课回答老师的问题,天经地义,你还跟我在这讨价还价?你当这是菜市场吗?你想要什么好处?我不把你赶出去就是给你最大的好处!”
张国栋声如洪钟,讲话的时候唾沫星子横飞,惊得章守长把身体整个朝后仰过去才勉强不被喷射到。
如果不是怕继续拉仇恨后面不好收场,章守长现在恨不能直接从物品箱里掏出一把小伞撑起来抵挡院长的飞沫攻击。
章守长有点头大。
这位院长,对他的仇恨值,也太大了吧。
怎么感觉像以前打游戏的时候被小怪恶意针对了一样。
“老师。”
这时候,古玉清亮好听的声音再次在章守长耳边响起,“关于仿生丝的介绍,我们的理论课还没有讲到,所以……”
古玉这话,显然是在暗示张国栋问的问题超纲了,算是恶意为难学生。
但张国栋无所谓地摆摆手,“理论课没有讲到,学生就不会提前预习吗?一点对知识的渴望都没有,怎么做我们学院的学生?”
说到这里,张国栋重新盯住章守长,像是在等着他自觉离开自己的课堂。
而章守长这时却怡然自得地回了一句:“驾驶员头盔之所以是最关键的部件,是因为它主要由仿生丝构成的。”
张国栋不可置信地盯着章守长看了一阵。
章守长无所畏惧地和他对视,看起来自信满满。
最终张国栋败下阵来,朝章守长摆摆手,“行你坐下吧,我们继续上课。”
章守长坐下来,长长舒出一口气。
蒙对了。
刚才古玉那句话,表面上听起来是在提醒张国栋他的问题超纲了,其实是在间接给章守长递答案呢。
这种传答案的小伎俩,张国栋可能不了解,章守长这种小抄大师当然是一清二楚。
而显然实验室里其他学生也很清楚。
看着并肩坐着的古玉和章守长两人,学生们不禁长吁短叹地小声感慨起来。
“人家夫夫两个打配合,院长怎么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就是,刚才那一出不就是夫唱夫随的戏码?简直猝不及防被塞一嘴狗粮。”
“饱了,谢谢,晚饭都不用吃了。”
议论声此起彼伏,最后在张国栋的一声干咳中消停下来。
章守长手肘支在桌上,掌心撑住半边脸,侧着身子,坐没坐相地盯着古玉看:
“刚才谢谢你帮我。”
古玉只淡淡地说:“我不是帮你,只是不想以后大作业一个人做。”
“哦。”
章守长随口应了一句,笑得春光满面。
古玉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信。
呵,刚才张国栋让他以后都去厕所上课的时候,古玉拿出自己课代表的身份,奋勇发言,表示要跟章守长一起蹲厕所。
这是多么伟大的革命友谊?
不,这显然已经不是单纯的友谊了。
在章守长看来,这跟杰克向肉丝说的那句“you jump, I jump”简直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章守长单方面宣布,这就是古玉对他的含蓄却感情充沛的告白了!
作者有话说:
问:章章今天carry全场了吗?
问:他在做什么?
他依然沉迷爱情攻略游戏,在追老婆…
翁一帆站在路边,盯着路牙石上坐着的老人看了一会。
老人身材瘦削,皮肤黝黑,脸上的皱纹形成很深的沟壑,嘴唇泛白,因为缺水而干裂开。
此时老人双目失神看向正前方的空地,眼眶泛红,有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涌出,顺着面颊上纵横的纹路流下来。
老人抬起皮包骨的手,拿手掌心擦去眼角的泪,喉头滚了滚,将呜咽声咽下去。
翁一帆注意到,老人攥着蛇皮袋的那只手中,有粉色纸钞的一角露出来。
翁一帆朝老人走近过去,老人周围有非常浓郁的食物腐烂的臭气,类似垃圾车的味道。
翁一帆屏住呼吸,在离老人一步远的地方蹲下来,然后轻声问:“老人家,我们学校不让非本校的人进来的,您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老人将一双无神的眼珠转回来,落在翁一帆身上,咂了咂干裂的双唇,“啊……”
老人想了想,低下头,看到自己掌心攥的纸币,又抹了抹眼泪,然后把纸币颤巍巍递到翁一帆面前去。
“我……我捡了快半个月垃圾,就攒了这么多……全没了……没了啊……”
老人断断续续说着令人费解的话,翁一帆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翁一帆依然不太能接受老人身上垃圾车的臭味,把整个身体朝后仰,避免和老人出现身体接触,但他伸出手,用两根手指将老人递过来的纸钞捻住,小心翼翼抽出来。
翁一帆将纸钞展开,立刻意识到,这是张假|钞。
所以,老人家辛辛苦苦捡垃圾,一分一角挣来的钱,被学校里不知哪个良心被狗吃的给掉了包,用以整换零的方式,拿假|钞把老人的血汗钱骗走了。
“老人家,是谁跟你换的钱?”翁一帆问。
老人只是摇头,继续抹眼泪,然后作势上前要抽回自己的钱。
翁一帆这时突然收回手,将老人的钱藏到自己身后去。
老人惊得双眼睁圆了些,慌张看向翁一帆,以为他要落井下石,把这张仅剩的假|钞也从自己这里抢去。
但翁一帆却笑着重新把手举起来,将纸钞送还到老人面前,然后说:“老人家,你的钱没有问题,你再看看?”
老人半张着嘴,茫然接下纸钞,翻来覆去看了看,确定真的是真钱,他抬头看向翁一帆的目光中写满困惑。
翁一帆朝他笑,“这就是你的钱,不是假|钞,您刚才一定是眼花看错了。”
老人捏着纸钞“啊”了两声,像是想问什么,但问题还没问出口,翁一帆已经站起来,笑着说:“老人家,早点回家吧。”
说罢,翁一帆悄悄将那张被自己调换的假|钞塞进口袋里,继续往宿舍方向走去。
赶去便利店的龚昊没有找到翁一帆,却意外收到自己系统的提示:
【绑定目标,翁一帆,异常概率值已降至,86%】
龚昊眉头紧锁,怎么回事?为什么概率值还会降低的?
机甲制造手工课第一堂课结束后,学生们迫不及待逃离课堂,驾驶舱改造的实验室里,瞬间只剩下了古玉、章守长和大毛。
古玉作为课代表,需要留下来收拾场地,章守长狗尾巴一样跟着他,帮他一起收拾。
大毛则是闲得无聊,坐在桌边看他俩收拾,中途被老大骂了,只好不情不愿帮着一起收拾。
“老大,有新消息!”
大毛兴匆匆举着手机,往章守长脸上怼。
章守长接下手机,见是二毛发的消息:【有发现!速来!】
章守长趁着跟古玉一起上手工课的时候,把自己寝室的临时权限开通给了二毛,让他去410室检查下自己跟古玉床铺下面的暗道,看看有没有异常。
现在看来,那暗道里是有东西的。
大毛兴奋地拉着章守长手臂往回冲。
章守长看一眼依旧在做打扫工作的古玉,最终决定跟着大毛先回宿舍去。
刚进410室,就看到二毛躺在章守长床上,脸上写满得意,手中正把玩着一块扇形的金属片。
“这是什么?!”
大毛把金属片抢过来,翻来覆去的看。
那扇形金属片呈一定弧度弯曲着,有点像铠甲上放在肩头的那片护甲,周围有一排像是用来固定的螺丝孔。
“机甲的肩部甲片。”
章守长回了句。
大毛跟二毛同时看向章守长,“老大你连这个都知道?”
章守长点头,“老张的理论课上不是讲了。”
大毛一脸的不可置信,“老张的理论课,老大你不是一直在外边走廊上看风景?!”
“啧,看风景就不能顺带听听课了?”章守长说着,拍了拍大毛脑门,“我看风景都比你听得多。”
章守长买了这整栋男生宿舍的监控系统,确定宿舍楼里大半的寝室都空下来之后,又隔空把空寝室的临时刷脸开门权限租下来,让二毛趁着大家都外出上课的时候,尽可能多的把其他房间的情况都查探一遍。
“那几个空寝室我都搜过了,可以确定所有寝室的床底下都有一个这样的暗道,但只有老大你的床下的暗道里有东西。”二毛把情况简单说给两人听。
大毛问:“会不会是其他人也发现了自己床底下的暗道,把里面的东西拿走了?”
二毛摇头,“不会,老大的这片甲片,是扣在墙壁里的,墙壁上专门形成了一个和这甲片完美嵌合的凹陷。”
“我们床下的暗道,还有其他人的暗道,里面的墙壁都非常平整,完全不像是曾经放过甲片的。”
大毛认真地想了想,“所以,就是说,每个床铺下面一定会有暗道,但暗道里会不会有甲片,却是随机的?”
二毛附和地点点头,把新发现的信息分享到群里去,这时候抬头看向两人,问:“老大,你说这甲片是做什么用的?”
章守长心里早有了猜测,脱口而出:“跟隐藏任务有关。”
二毛跟大毛茫然对视一眼,又看向章守长,“什么隐藏任务?”
看来郑觅在讲解规则的时候,真的只和章守长一个人透露了那几个额外的信息。
章守长快速把“隐藏任务”和“兜售装备的NPC”的两个信息同步给四个毛。
大毛苦着脸说:“可我们没有系统,就算搜到了重要线索,也没办法问系统这是不是跟隐藏任务有关啊。”
二毛听大毛这么说,也跟着泄气地躺回床上去。
章守长这时却说:“我有办法。”
大毛和二毛满脸诧异地看向章守长。
“我先出去一趟,”章守长说着起身快步往外走,“你们把我房间收拾好赶紧撤,别被古玉发现了。”
天已经彻底黑下来,月色混着灯光,透过疏密错落的树梢,洒在通往机甲驾驶学院男生宿舍的一条羊肠小径上,形成斑驳的暗影。
一位拾荒老人坐在路牙石上,衣衫破旧,满身灰尘,一手提着蛇皮袋,另一只手中紧紧攥着张纸钞,神情呆傻地怔怔望着前方。
一个高大的身影靠近过来,挡住了老人头顶的光线。
感觉到那带着些压迫感的暗影将自己笼罩住,老人收回有些浑浊的眼珠,缓缓往上滚动,看向靠近过来的男生。
老人咂了咂干燥的双唇,抬起手,将手中的粉色纸钞颤巍巍递到男生面前去,“我——”
“——哎,还没过年呢,这么急着给压岁钱做甚?”
男生一把将老人拿着钱的手推回去,大咧咧地紧紧挨着老人坐下来。
老人:?
这个画风怎么有点不太一样?
老人身上充满了食物腐烂后的酸臭味道,加上身上满是灰尘,所以哪怕有人因为好奇而在他面前驻足,也从来没有人像面前的男生这样,紧紧挨着他坐在路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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