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才那么问向边庭, 主要是想知道向边庭的态度——
对于他们现在的关系, 他认知清晰吗,能正视吗,有勇气让外人知道吗。
他想要向边庭一个确定的态度, 不希望他稀里糊涂的。
贺宣举着手机坐到了床边,抬手抓了抓向边庭的头发,问电话那头的李云牧:“打我电话干什么?”
“我刚坐诊, 碰着宁远了,他眼睛伤了你知不知道啊?”
贺宣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就猜你不知道, 他妈带着来的,眼睛上边儿摔破皮了, 缝了两针, 不过没伤到眼睛。”
“确定没伤到眼睛?”
“确定。”
李云牧是眼科大夫, 动的都是大手术, 这种缝合外伤的小手术用不着他操刀, 他在走廊碰上宁远和他妈的时候,宁远已经缝好伤口了,眼睛上盖了一块小纱布,把他吓了一跳。他那伤口离眼睛实在是近,纱布只能将伤口连着眼睛一块包上了,李云牧当时还以为他是伤了眼睛。
“我问过给他动手术的大夫了,伤得不严重,皮外伤,眼睛没问题,就是以后可能会留疤。”李云牧嘶了一声,“他妈说是踢足球磕的,这孩子怎么大早上的去踢足球啊?”
“他睁眼就是足球,没事干就是足球。”贺宣很轻地叹了口气,“现在人还在医院吗?”
“缝完针就走了。”李云牧边说边往诊室走,“估计你不知道,跟你说一声,行了,我忙去了,挂了啊。”
“怎么了?”向边庭一听到足球就猜到这通电话应该跟宁远有关,“宁远出什么事了吗?”
贺宣看了他一眼:“你知道他的名字?”
向边庭点点头:“他跟我说过。”
“踢球摔了,脸上磕破了,缝了两针。”
“磕着眼睛了吗?”
“眼睛上边。”贺宣说着拨通了宁远妈妈的电话,“我给他妈打个电话。”
“嗯。”
宁远每天起得都很早,去咖啡店上班前都会去小区附近的一个小足球场踢会儿球,很久以前就养成的习惯,他在那边还有球友,有人的时候就一块踢,没人就一个人踢。
他没法跟人正常交流,也不需要跟人交流,只要有球踢就很开心。
踢球受伤是难免的,宁远腿上深的浅的、大的小的疤痕也不少,都是以前踢球摔的,脸上也摔过,但没摔得这么严重过。
“喂?宁姨。”贺宣走到了窗边。
“小宣?怎么了有事啊?”
“阿远受伤了?”
宁姨叹了口气:“李大夫跟你说的?”
“嗯,他怎么样了?”
“没事儿,小伤,养几天就好了,一礼拜就能拆线。你别太担心了。”
“是踢球摔的么?”
“是啊,撞球门上了,要不是楼下小周来找我,他还在那儿踢呢。眼睛上都是血,把我魂都吓没了。”
“他现在在家吗?”
“不肯回家,要去上班,我把他送回咖啡店了。”
宁远虽然心理上有缺陷,但从小是糙养长大的,因为担心是永无止境的,唯一能做的就是看开点,把心放肚子里。
“行,等会儿我去看看他。”
贺宣挂了电话,向边庭问他:“他怎么样了?”
贺宣走了过来:“应该没大碍,已经回店里上班了。”
向边庭一愣:“他还去上班啊?”
“不让他做每天固定要做的事,他会焦虑。”贺宣走到了向边庭面前,“还睡吗?”
向边庭看了眼床头柜上的电子钟,一看都九点了。
“我睡了这么久?”他转头看向贺宣,对上贺宣目光的那一秒,心境有点微妙。
刚才脑子还有点迷糊,现在已经彻底醒神了,昨晚上发生的一切也像录像带回放一样在他脑子里过了一遍。
昨天那状态……感觉跟喝酒了似的,头晕脑热。
不能多回忆,越想越耳热,都不太敢正视贺宣的眼睛了。
向边庭移开了视线,心里莫名有些感慨。
眼前的一切居然都是真实的,他居然真的跟贺宣在一起了。
不仅在一起了,刚确立关系第一天就在一张床上睡觉了。
向边庭啊,你果然不是什么矜持的人。
“又想什么。”贺宣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来,向边庭抬起头来,仰脸看着他。
“想昨晚的事。”向边庭直言。
“昨晚什么事?”
向边庭笑了声:“明知故问啊你。”
“昨晚发生那么多事,你说哪一件?”
向边庭撑着床沿坐到了床边,并不看贺宣的眼睛:“么么哒的事。”
他说这话的时候耳朵还是红的,坐在床边动了动脚踝,说:“这膏药效果还挺好的。”
“不疼了?”
“没前两天那么疼了。”
贺宣弯腰手搭上他的腰,想抱他去洗漱:“洗漱完可以继续么么哒。”
向边庭笑了声,感觉“么么哒”这三个字从贺宣嘴里说出来格外的萌。
“你别抱我了,扶一下我就成。”向边庭说,“我单脚蹦没问题。”
“才刚好点又想折腾。”
“没折腾。”向边庭看着自己的右脚,“其实前两天也不用你抱的,完全没那么严重。”
他抬头看了贺宣一眼,笑了笑说:“我娇弱得也够够的了,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为什么不能。”贺宣扶他站了起来,“昨天能娇弱,今天就不能了?”
“因为没必要了啊。”向边庭压低了声音,小声说:“之前是想跟你亲近点儿才那样的,现在你不是我男朋友了么,想亲近随时都能亲近。”
贺宣脚步一停,垂眸盯着他。
向边庭有什么说什么,之前那点小心思不怕让贺宣知道。
虽然不怕他知道,但这话说出来还是挺让人不好意思的,就差明说“我之前就是想跟你贴贴抱抱才那么娇弱的”了。
昨晚上他还跟贺宣说自己脸皮薄,现在看来这话很没信服力,他这脸皮明明挺厚的。
贺宣搂着向边庭的腰一捞,把人搂进了怀里,面对面抱着他。
“怎么了……吗?”向边庭两只手垂在身侧,直挺挺地杵在贺宣怀里。
“不是说随时可以亲近吗,现在就实践一下。”贺宣在他耳边说。
气流吹进耳朵,向边庭痒得缩了缩脖子,手轻轻扶住贺宣的腰。
“抱着我。”贺宣说。
向边庭搭在贺宣腰间的手微微一动,手臂往后一伸,从扶改为搂,两条胳膊环住了贺宣的腰,跟他抱了一会儿。
进卫生间一眼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向边庭看得一愣,在原地呆站了几秒。
一夜过去,嘴唇肿得更明显了,像生吃了几斤辣椒。
向边庭微微抬起下巴,眯着眼睛“观赏”自己的嘴唇,叹了口气说:“早知道昨晚拿冰敷一下了。”
向边庭迅速洗漱完,刚把脸擦干,贺宣就揽住他的肩头脸凑了过来,想吻他。
向边庭往后躲了一下:“么么哒可以稍微暂停一下,再继续么么我这嘴唇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了。”
贺宣被逗笑了,带着笑意的眸子倒映着向边庭的脸庞,笑起来的样子太迷人眼了。
向边庭心想么就么一下吧,主动凑过去亲了他一下。
带着牙膏味儿的一个吻,没有深入,一个很浅的么么哒。
向边庭的嘴唇确实肿得有点夸张,贺宣点到为止,没再跟昨天似的那么放肆。
洗漱完,两个人一起在餐厅吃早饭,向边庭起晚了,这顿早饭都可以当早午饭了。
“中午想吃什么?”贺宣问他,“我回不来,给你订个餐。”
向边庭扫了一眼桌上的早饭,说:“不用给我订,这些都吃完我估计能撑一天。”
贺宣嗯了声:“随你。”
正吃着,门铃响了,两人对视了一眼。
向边庭心头倏地一跳。
这个点谁会过来?
能进这栋楼就那么几个人,每个都是他的至亲,万一来的真是其中的一个,他爸他妈,或者他姥姥……哪个进来,都不太好解释现在的情况。
他穿着睡衣,嘴唇是肿的,贺宣就在他面前坐着。
向边庭还在愣神,贺宣已经起身往玄关那儿走了,他往墙上的监视器里看了一眼。
“谁啊?”向边庭问了一声。
“楼里的管家,应该是来送快递的。”贺宣说,“在网上买东西了?”
向边庭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自己昨天在网上买了两根拐杖。
贺宣把门打开,门外的管家微微笑了一下:“您好向先生,您的快递我帮你拿上来了。”
“谢谢。”
“我给您拿屋里去吧,挺大一个东西。”
贺宣往门外看了一眼,一个很长的包裹,包得看不出个形状,只能看出来这东西很长。
“给我吧。”贺宣伸手。
“哎,行。”管家把包裹提到了他手里。
贺宣关上门,拎在手里颠了颠,不重。
“买的什么?”贺宣把包裹拿到客厅,问向边庭。
向边庭蹭了下鼻子,说:“拐杖。”
很明显,这拐杖刚到货就已经失去了它的使用价值。
贺宣愣了一下,把包裹往墙上一靠,估计对他买拐杖的行为也挺匪夷所思的,走过来说:“你怎么不买两根甘蔗,能拄着走,渴了还能啃啃。”
向边庭低着头笑个不停。
第56章
临走前贺宣帮向边庭把快递拆了, 向边庭坐在沙发上,看着贺宣费劲吧啦地撕开外包装,撕到一半直接用蛮力把拐杖从防震袋里抽了出来。
向边庭买的是医用拐杖, 还买了一对, 看到贺宣面无表情地从包裹里拆出两个拐杖, 他忽然挺想笑的。
这拐杖再晚两天到,他脚都能下地了。
贺宣把拐杖拿给了向边庭, 向边庭拄着拐杖在客厅走了一圈。
也不是全无使用价值,有个支点撑着,比蹬着一条腿蹦来蹦去的轻松多了, 这下一个人行动也方便。
“挺好使的。”向边庭拄着拐杖走到了贺宣面前。
贺宣嗯了声:“用不着我了。”
向边庭靠近他, 凑到他眼前, 轻声说:“要不我现在拿去丢了?”
贺宣捏捏他的耳垂:“留着吧, 给它们留点尊严。”
向边庭被逗乐了,正笑呢,贺宣忽然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 说:“我走了。”
向边庭抿了下嘴唇:“嗯。”
“在家少动弹,别拄着个拐杖到处走。”
向边庭点点头,忽然说:“你回来的时候帮我带两根甘蔗吧。”
贺宣看着他不作声, 直觉这小孩儿没憋什么正经话。
“我跟这拐杖对比一下,看看哪个更趁手。”向边庭已经绷不住了, 话里带上了笑音,“甘蔗要更趁手的话我就拄甘蔗吧, 听你的, 渴了还能啃啃。”
贺宣眼底带笑, 接了他的话茬:“嗯, 晚上我带两根回来, 要哪种,青皮的还是紫皮的?”
向边庭笑了一会儿才说:“我以前一直以为你挺正经呢。”
“什么样才算正经?”贺宣弯着食指用指节抵了抵他的脸蛋,“我觉得我跟你比应该还是挺正经的。”
向边庭低着头直笑。
其实他也就在贺宣面前这样,在别人跟前不这样,总的来说还是挺正经一人。
“所以甘蔗要紫的还是青的?”贺宣问。
“紫的吧。”向边庭说,“买一根就行了,削皮切段,我不拄了,主要是想啃。”
贺宣嗤笑一声:“行。”
贺宣走后,向边庭拄着拐杖回卧室穿了件外套,然后去阳台的沙发上躺了一会儿。这两天一直闷在房里,好久没呼吸过室外的空气了。他把Peter也从蛇箱里放了出来,一人一蛇躺在沙发上晒太阳。
贺宣进咖啡店的时候,宁远就在柜台的角落里打包咖啡,右眼蒙了一块纱布,弓着背低着头往咖啡杯上套杯套,动作比平时更慢。
客人在柜台前边站着,看着他神色挺复杂。
“那什么,还是我自己来吧。”客人忍不住说。
宁远没反应,仍旧低着头干自己的活。
“你都这样了还来打工呀?”客人小声问宁远,“你们老板不给你放假?”
宁远没说话,把咖啡仔仔细细地装进纸袋,往客人面前一推。
“谢……谢谢。”客人拎起咖啡袋子,“麻烦了。”
没活干的时候宁远就站在那儿发愣,贺宣走了过去,食指指节在柜台上敲了两下。
宁远抬了下眼皮,眼神在贺宣身上飘了一下,又立刻看向别处。
“晚点我让萧易阳给你发个锦旗,表彰一下你这个劳模。”贺宣看着他说。
萧易阳拿着一个小花铲从储物间里走了出来。
“哎,你可算是来了。”萧易阳走了过来,拍了一下贺宣的肩膀,“赶紧想想办法,让这小破孩回去休息。”
宁远站在一旁玩手指。
“小破孩说你呢。”萧易阳拿花铲敲敲柜台,看着宁远,“眼睛都这样了还给我干活呢。”
宁远不看他,也不理他。
萧易阳叹了口气,有点无奈地看了眼贺宣:“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虐待员工,你赶紧劝劝。”
“劝不了,他属驴的。”
“那就直接敲晕带走吧。”
“敲吧。”贺宣看了看萧易阳手里的小花铲,“就拿这个。”
萧易阳笑了声,纳闷道:“你今天是什么情况,心情好像挺好的?”
贺宣看了他一眼。
“三句话开俩玩笑了。”萧易阳说,“少见。”
贺宣没说话,萧易阳看了眼宁远,微微皱眉,跟贺宣说:“你真打算让他今天就待在这啊。”
一只眼睛都包成这样了,肯定不可能让他一直待在这。
“走吧,我送你回去。”贺宣对宁远说。
宁远梗着脖子看着旁边的花架,没应声。
贺宣又在桌上敲了两下:“阿远,听我说话。”
宁远目光往这边晃了一下。
“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但前提是不要给其他人添麻烦。”
宁远垂下眼皮。
“你现在这样已经是在给别人添麻烦了,知道吗。”贺宣说,“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要总让你妈妈担心。”
很多话宁远并不一定完全能理解,但他能感知到贺宣的情绪。
贺宣跟他妈妈不一样,他有时候不那么温和,心不软,说话直。
“能回家了吗?”贺宣问他。
宁远看着手指点了点头。
“还是你说话管用。”萧易阳笑了笑,拿着小花铲往后院走,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转头对贺宣说:“晚上去我家吃烤肉,白钦新买了个烤盘。”
“不去了,我回家吃饭。”
“有现成的吃还回家做啊……”萧易阳顿了一下,立马反应过来了,“你是要回家跟小向一起吃饭?”
贺宣嗯了声。
“什么情况啊。”萧易阳幽幽道,“你连他一日三餐都管啊。”
“不然谁管。”
萧易阳嗤笑:“没治了你。”
今天上午只有两节课,向边庭在阳台躺到十点多才回屋,拄着拐杖去书房拿了个撑书的支架。
花瓶里的向日葵是整间屋子最亮眼的一抹颜色,花色明媚,看得人心情也很明媚。
向边庭撑着桌沿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拿出手机找了个合适的角度给花拍了张照。他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本来只是想拍张照留个纪念,然后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点开微信把很久没换的头像换掉了,换成了这张向日葵。
这行为跟谈了恋爱换情侣头像差不多,看着暗戳戳的,其实又明晃晃的。
向边庭在书桌前坐了一会儿,不免又回想起昨晚在这发生的一切。
不管回忆多少遍,只要想起来就会有点心跳加速。
想了一会儿又臊起来了,他“哎”了一声,闭眼往桌上一趴,几秒钟后抬起眼来,出神地看着花瓶里的向日葵。
头像往往代表一个人阶段性的状态,对于不经常换头像的人是这样,向边庭之前的头像是熊熊小时候的照片,一张怼脸的大头照,用了两三年了,忽然换了个头像,换上还没五分钟,沈泽的消息就发来了。
沈泽:你怎么换头像了
向边庭:想换就换了
沈泽:点进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谁
沈泽:你怎么换了这么个头像
向边庭:怎么了
沈泽:不像你风格
向边庭:目前就喜欢这种风格
沈泽没往深处想,谈恋爱换新头像,这种事在他眼里根本不可能发生在向边庭身上。
没过几分钟,沈泽又发了条没头没尾的消息过来。
沈泽:有人来问我了
向边庭:?
沈泽:问我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沈泽:美术班那个班花还记得吗,追过你的
向边庭:不记得
沈泽:都毕业小半年了还这么关注你呢,换个头像分分钟就知道了
沈泽:向少爷魅力不减当年
向边庭:向少爷魅力碾压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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