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灵运愣了下,果然看到杯口位置有嘴唇抿过的痕迹。但他最终摇摇头,淡淡地对女同事说:“没关系,你去忙你的吧。”
女同事走开后,李灵运盯着那处痕迹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在无人关注的角落里,他又喝了一口茶水。
这一次,他轻轻啃咬那一小块杯沿,用舌尖勾勒那处痕迹……最终就着茶水,送进食道里。
“你们有谁喜欢吃糕点的?”
方何拎着那个礼盒,找到四个实习生的时候,他们已经围在一起吃上了。
扎着高马尾的女生,急忙把马头糕咽下肚。她咳嗽两声,笑眯眯地说:“谢谢方总监,李总监也买了我们的份。”
方何愣了下。
也是,像李灵运这种心思缜密的人,不可能会忘了四个学生。那怎么办呢,干脆把礼盒送给阮姐算了。
他这边还正在思量,乔建宁已经把手高高举了起来。
“我喜欢吃甜食,多给我一份呗。”乔建宁拖腔带调地笑着说。
方何刚想回话,就看到其他三人意味深长的眼神。他们的眼神像是加密电报,在方何解读不出的情况下,能噼里啪啦聊上几千字。
方何老脸一红,感觉面上烧得慌。这种窘迫,和学生时代有隔壁班女生来找自己,同学们集体起哄如出一辙。
于是他攥紧礼盒的提手,故意板着脸说:“一人一份,不能多拿,我去问问还有谁没有的。”
说罢,落荒而逃。
最后,方何还是把礼盒给了阮清黎。对方很是惊喜,连连道谢。
了却一桩心事,他脚步轻盈地回到办公室。却发现乔建宁插着兜倚在墙上,在门口堵他。
“送出去了?”乔建宁见他回来了,便站直身子,戏谑地挑起眉。
“嗯。”
方何没理他,自顾自上前拧开把手。
“你刚才为什么不送给我?”乔建宁追问。
“没有为什么。我说了,一人一份。”
背后突然沉默了,方何也不放在心上。推开门后,他半只脚刚刚踏进去,就听见乔建宁说:“我真喜欢你,不开玩笑。”
声音比刚才近很多,仿佛是贴着他耳朵根子在说话。方何的动作顿了顿,把门重新关上,却没有转身。
“我和你没可能,我也不开玩笑。”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没心情。”
为什么,为什么,这小孩哪来这么多为什么。
“我知道,你喜欢李灵运。”
听到这轻飘飘的话,方何微微睁大眼睛,浑身的肌肉绷紧战栗了下。他猛地转过头,看到乔建宁似笑非笑的表情,近在咫尺。
“我还知道,你对此很困扰。”乔建宁耸耸肩,“你想摆脱这段感情,我想得到一个机会,这不是双赢的事情吗?”
方何总算开始直视乔建宁。
但他紧接着叹了口气,“你还太小了,之前又不是gay,别这么草率就……”
“年龄大的就可以?”乔建宁往前走了两步,两人的距离迅速缩近。乔建宁比他高一头,蓬松的卷发挡住了头顶的灯光,给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青色的光晕。
方何抵着门板,感觉空气变得粘稠。
“说白了方何,你心里装着人,跟谁谈恋爱都是利用人家。难道年纪大的,就活该被你利用?”
乔建宁的话太尖锐,赌得方何哑口无言。他张了张嘴,还没想好吐出怎样的借口,就听见乔建宁继续说:
“但我说过,就算偷情我都愿意的。你总觉得我的喜欢草率,你的喜欢不草率?那你这么多年想明白了吗?”
方何感觉,他现在就像被剥光了衣服游街,在乔建宁面前无处遁形。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一个学生质问得想逃跑。
“我……”
“方何,选我。”方何被乔建宁抓住肩头,用力钉在门板上。
当他看进方何眼底,又突然像是被烫到一样,飞快缩回了手。然后下颌微微鼓动两下,强压着欲望移开了视线。
如果说方何一点都没有被说动,那是假的。他迫切需要一个人,把他从名为李灵运的感情泥潭中拉出来。
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这种负罪感几乎要将方何压垮。但越是知道不该和李灵运接触,李灵运触碰自己的时候,身体的反应就越强烈。像是被压到极致的弹簧,一旦松手就会狠狠跳起来。
如果和乔建宁发展一段阳光健康的感情,他是否就可以摆脱过去的阴霾,开始全新的生活?
再不找到救命稻草,他就要淹死了。
方何慢慢抬眼看乔建宁,“……我回去会慎重考虑。”
这一次,他没有直接拒绝乔建宁。
乔建宁愣了下,慢慢睁大眼睛,然后突然扑过来。方何踉跄两步,差点被压倒。
乔建宁像只大老虎似的,满足地抱着方何晃了晃。方何则无奈地叹了口气,笑着拍了拍小孩的后背。
“这么高兴?我还没答应呢。”
然而在方何脑后,他看不见的地方,乔建宁兴奋的笑容持续了好一会,然后慢慢收敛起来。
虽然已经取得了阶段性胜利,但乔建宁知道时间已经所剩无几。如果在实习结束前,他还没能得到方何,那么回到学校后,他也就彻底丧失了和李灵运掰手腕的机会。
他现在还需要一剂猛药。
“喂,你看,那小子又在外面等方总监了。”某位男同事捣了捣冯峰。
冯峰朝门外一瞧,果然看到了拎着奶茶的乔建宁。
不得不承认,这小子私服品味是真的好。他把条纹衬衫,裘皮绒马甲和巴尔马肯风衣叠穿,妥妥的美式工装风。在他们这帮只会穿格子衫和牛仔裤的社畜里,简直鹤立鸡群。
“方总监也不避讳着点儿,这也太过分了。”同事撇撇嘴,压低声音说。
“小乔又不是公司的人,用不着担心他抱上领导大腿,以权谋私吧?”冯峰替方何辩解。
同事痛心疾首地说:“不是以权谋私的问题,而是方总监的性取向问题!而且还包养男大学生!这不是道德败坏是什么?”
要说包养,以小乔平时的吃穿用度,谁包养谁还不一定呢。冯峰至今忘不了,他那块八十万的表和两百万的车。
但冯峰其实也觉得奇怪。
因为这段时间,方何有点太不避讳他和乔建宁的关系了。他这么好面子的人,居然任由乔建宁在部门外面等他,不顾其他人的流言蜚语和恶意评价。
这不是方何的风格。
“哎。”冯峰最后只能叹了口气,“可能这就叫真爱无敌。”
“没想到方总监遇到真爱,也能这么奋不顾身。”同事嘴里啧啧称奇,“这么一看,之前方总监和李总监的绯闻,就不攻自破喽!”
与此同时,正在办公室里批阅文件的李灵运收到了一条好友申请。
居然来自乔建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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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灵运和乔建宁,尽管在公司维持着点头之交,但对彼此的目的早已心知肚明。
尽管如此,李宁运其实并没有把乔建宁放在眼里。方何看他的眼神,与看自己不同,是李灵运最大的底气。更何况,不管学生再怎么闹腾,半年后终究要乖乖回归校园。
他随手点下忽略,然后继续埋头在文件上签字。
然而没一会,手机又提示有新的好友请求,仍旧是乔建宁。这么反反复复几次后,李灵运好奇他有什么事,于是通过了申请。
“李总监好,HR让我发给您几个企划,问问您准备选哪一个。”
说着,乔建宁传过来几个pdf文件。
HR为什么会让实习生给他发企划?李灵运微微皱眉,觉得莫名其妙。
不一会,乔建宁又发来一句话:“我是产品部乔建宁,辛苦您备注下。”
乔建宁把话说到这份上,李灵运也不至于耍孩子脾气,故意不照做。他点开乔建宁的头像,刚准备修改备注,却忽然从下面的朋友圈栏,看到了他新发的照片。
乔建宁都算好了,备注栏的下面,正好有朋友圈照片的缩略图,想忽视都困难。
虽然照片不大,但依稀能看到是两个人依偎在一起,背后有一颗灯光闪闪的圣诞树——
只有李灵运一人能看到的朋友圈。
李灵运果然觉得照片里的人眼熟,于是点开一看,赫然发现是乔建宁和方何。
方何望向镜头,露出微笑来。与乔建宁张开双臂不同,他只是尴尬地在胸前比了个“耶”。
而方何又多久没对自己笑过了?
李灵运万万没有料到,方何真的去赴了乔建宁的约!乔建宁的心思路人皆知,方何更心知肚明。这时候一起出去过平安夜,明摆着是接受对方的意思。
李灵运的表情有一瞬间空白,眼神木木的,好像对这张照片的真实性产生怀疑。但很快,他又捏紧了手机,骨节都捏得泛白。
为什么要去?
为什么接受他的邀请?
方何这是要移情别恋?他对自己的喜欢就是这种廉价的东西?
这两人进展到哪一步了?
那天晚上,除了拍照还干了什么?
上过……床吗?
愤怒和酸涩像是两个正在决斗的奴隶,最终以一方把另一方砍掉脑袋为结局——愤怒仿佛一路燃过去的火焰,牢牢占据理智的高地。
李灵运从没觉得他的血这么热,把五脏六腑都烤扭曲了,最终只剩下空荡荡的灰烬。
中午的时候,方何在公司餐厅吃饭。今天的主菜是柠檬白切鸡,他正咀嚼着酸辣的鸡肉,突然有个人一屁股坐在了他对面。
他一抬头,发现是冯峰。
冯峰刚离开家的那段时间,或许是由于愧疚,总有意避开他。但时间一长,冯峰发现方何真的没有记恨自己,于是两人的关系又逐渐恢复如初。
“你和那富二代的事,你是一点不在乎啊?你知道外面都怎么传吗?”冯峰恨铁不成钢地说。
“大家都知道了?”
“对呀!”
“好。”方何满意地点点头,“你再去添把火。”
冯峰差点被一口鸡肉噎死,他咳嗽两声,狐疑地盯着方何,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似的。
“你什么时候变成同性恋了?”
“我一直都是。硬要说从什么时候……高一吧。”
“那你之前邀请我和你一起住,不会是……”冯峰突然意识到什么,惊悚地抱着胸口。
“不可能。”方何嫌弃地说。
“为什么?!”
“你挫。”
“呜呜呜呜居然这么说人家!”
两人正在这插科打诨呢,方何突然打了个激灵——他感觉到了视线。
方何立刻望过去,发现是李灵运在盯着他。两人隔着几张桌子,隔着熙熙攘攘的人流,无声地对视。
然而视线对上了,李灵运也没有避开。方何能拒绝与他对话,却不能拒绝他看向哪里,只能任由李灵运凝视。
李灵运的眼神,就像一条带着冰凉鳞片的蛇。从脚踝,沿着腿肉,爬上方何紧扎着皮带的腰,到胸口,最后缠绕在脖子上。
方何毛骨悚然。
今天午餐配发的水果是柑橘,李灵运一边盯着方何,一边把一瓣柑橘塞进嘴里。舌尖挑拨着果肉,掀开筋络,吞咽汁水。过于丰沛的果汁溢了出来,流进李灵运指缝里,黏糊糊的。
两人的距离仿佛突然缩小,李灵运就像没有和他相隔甚远,而是坐在他的正对面似的,他嘴里抿着的也不再仅仅是橘子,变成了方何的一部分。
李灵运这种死死压抑的情绪,让方何恐惧,他没法不想起洗手间里那一次,李灵运始终是这种不满足的眼神。
仿佛要将他吞吃入腹,骨头都不吐出来。
方何不忍再看,手被抵着前额,红着耳尖,呼吸急促地低下了头。
冯峰察觉到方何不对劲,先是愣了下,然后也转过头去。
然而那时李灵运已经离开了,刚才的位置上空空如也。
当天晚上,方何回到家连澡都没洗,直接栽在床上。柔软的床垫弹了两下,最终包裹住他整个脸颊。
无论是工作,还是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突然困意袭来,他的脑袋就像是布满雪花的老式电视机,意识逐渐模糊……
然而下一秒,方何却突然弹坐起来,瞬间清醒了。他立刻蜷缩起双腿,裸露的脚踝浮起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
等等,等一下。
是他的错觉吗?
怎么感觉……刚才有只手,在摸他的脚踝?
大晚上的,对于一个独居人士来说,这简直太过惊悚。方何几乎是从床上跳起来,扑过去把房间的灯打开了。
然而等房间一瞬间亮起来,他环顾四周,却发现空空如也。悬着的心放下一半,他心里直嘀咕,难道只是皮肤痒?
下一秒,事实就打破了他的侥幸心理。
这次是他的两条大腿被一双手握住。
草拟马!房子闹鬼!
方何的尖叫堵在喉咙里,竟一时发不出声音。但很快,他发现这双鬼手并不是想杀了他,而是在一点一点摩挲着?!
方何被激得弓起腰,捂紧了嘴,堵住不像样的声音。他居然发现这个触感不陌生,这个力道,手掌的大小,若即若离让人焦躁的方式……这像极了李灵运的手。
他是不是真疯了?!
方何接受不了,他捂着嘴,摇着头往后退。最后被床脚撞了下,失去平衡倒在床上。
但不管他往哪爬,这双手都在不停地折磨他,折磨他,哪怕是他已经抖着腰泄出来。
时间被无限拉长,夜晚仿佛没有尽头。
“停下来,已经……没有了……”方何哭着说。他又羞又惧,最后被硬生生侵犯到昏迷。
第二天方何是弹坐起来的。
他没有忘记睡前的一切,心脏吊在嗓子眼,速度快的像要从喉咙里冲出来。明明刚才睡了一觉,却感觉自己下一秒就会猝死。
做噩梦了?
还是自己精神出问题了?
方何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清晨的阳光普照在里面,空气中飞舞着细小的灰尘颗粒。一时间,他分不清现实与做梦,清醒与幻觉。
他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一切。
方何失魂落魄地来到公司,站在电梯前,盯着紧闭的轿门发呆。
为什么会幻想李灵运的手?他欲求不满吗?
开什么玩笑,为什么偏偏是李灵运!李灵运对他做出那种事,他居然还会对李灵运有欲望?!
方何无法接受自己的卑贱!
从失明,到幻听,嗅觉障碍,最后竟然发展到一双无形的手,自己能不能要点脸!
就这么喜欢?!离开李灵运难道活不了了?!
就在这时,他肩膀一沉,有双手搭在了上面。
方何吓得差点叫出声,转身狠狠挥开对方。他无意识后退两步,眼睛瞪得像铜铃。
冯峰捂着被抽红的手背,匪夷所思地看着方何,怯生生地问:“你没事吧?你都把我吓着了。”
“抱歉。”方何觉得自己简直要神经衰弱,他捏了捏眉心,长叹一口气。他脑子里全是被拧成麻花的细丝,不断延伸拉扯,几乎在崩断的边缘。
“家里出了点事。”
“什么事?”冯峰的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
方何顿了顿,觉得自己确实迫切需要倾诉,否则胸口就要挤炸了。他俩走进电梯的时候,他把事情隐去前因后果告诉冯峰,当然没说被猥亵的事情,只是说感觉有鬼手在摸自己。
冯峰震惊不已,“你……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是从昨天才开始的,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方何脸色阴沉地叹气。
“你有没有想过做做法,或者是找个风水先生,你这也太邪乎了!”
“因为是第一次,我还没来得及。你说得对,我得托人找个靠谱的道士驱驱邪。”
冯峰听罢欲言又止,他张了张嘴又闭上,为难地摸摸后颈。
方何不耐烦地咋舌,“你有话直说。”
但冯峰还在犹豫,他小心翼翼看向方何,嗫嚅着低声说:“又或者,去精神科住院看看呢?”
狭小的电梯间突然变得安静,只能听到齿轮咯吱咯吱运作的声音。
冯峰以为方何要大发雷霆,赶紧堆笑着辩解说:“我开完笑……”
“是个思路。”方何面色冷硬,目不斜视得盯着前方,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如果道士也不管用,那看样子只有精神病院管用了。”
楼层到了,电梯门打开,两人气氛沉重地走出来。
还不等冯峰说点什么缓解下气氛,好巧不巧,撞见李灵运带着助理迎面走来。他立刻松了口气,笑着打招呼:“李总监,王助理,早上好!”
“早上好。”
“早上好~哎哟喂,你们俩居然一起来公司,感情好的勒!”助理夸张地调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