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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不堪大任(长尔鲨)


兰微霜闭上了眼:“……丧心病狂。”
“不,陛下,臣这叫厚颜无耻。”谢淮清轻轻握着兰微霜的手。
兰微霜一时间思绪纷乱。
他甚至忍不住问小苟系统:【你有没有读档功能?能倒回昨天,让我不要干蠢事刺激他?】
系统表示遗憾:【抱歉哦,宿主,我没有这个功能呢~不过,我觉得谢淮清的提议很好啊,宿主要是舍不得杀他,就再弄个人进后宫嘛,不如就把谢缘君这个主角人物弄进宫吧!既能让谢淮清知难而退,又能折辱主角促进主线任务呢!超棒哒!】
兰微霜:【……不行。】
小苟不解:【为什么呢?】
兰微霜抿了抿唇:【就是不行。】
小苟系统根据人类心理学数据库哐哐分析,得出结论:【所以,谢淮清说的是真的,宿主舍不得让他难堪,对吗?】
兰微霜:【……】
系统也感到发愁:【可是宿主,这样对您的任务不好的呀,谢淮清要是一直在您身边,谢缘君弑君篡位成功的几率会低很多的。而且,根据这个发展倾向,如果宿主您完成了主线任务,那和您有亲密关系的谢淮清要么死在您前面,要么紧跟您后面,可您在这个世界死了就可以去其他世界了,谢淮清却不行的,那样宿主您不是会更伤心吗?】
兰微霜头疼得很。
他想,还是得赶谢淮清走。
谢淮清不走,那就看看到底是谢大将军强硬,还是一国之君的手段强硬。
谢淮清说的没错,兰微霜的确狠不下心给他难堪、叫他难受,但反之亦然,他谢淮清难道又当真舍得跟他兰微霜叫板、让兰微霜这个帝王威仪扫地吗?
然而,意料之外,兰微霜还没来得及行使一国之君的权利,第二天南边便来了战报。
大夏东至东南都沿海,北境接金国,西南边陲靠姜国。
金国尚武又缺物资,去岁以前时常侵扰大夏北境的城镇,直到被谢淮清彻底打服才消停了。
而姜国一直都很消停,虽然和大夏没有来往协定,却默认互不侵犯、两国接壤的城镇有民间自发的小型贸易往来,算是友好。
然而十日前,姜国的一小支军队扮做行商进入大夏边镇,接着不过几日,竟顺利潜进了镇中官衙、杀了值守的校尉,还将校尉头颅悬于城门外、公然开战。
镇守大夏西南的是位老将,当即点兵策马迎战,同时送战报回国都。
然而这第一封说明开战情况、请求朝廷调粮草的战报还未送达,前线又来新报,那老将军竟在战场上不慎坠马,虽未伤及性命,却人事不省,便是醒了也腿伤上不了战场了,此时西南边陲风云变幻,却没有真正敢拍板做主的将领!
兰微霜看着战报,不禁紧蹙眉头。
这件事,原书剧情里并没有提及,所以就连系统都表示意料之外,又说:【原书剧情毕竟只是几十万字,不可能方方面面都涉及,而且世界线的发展并不绝对按原书剧情变动,不然也不用宿主您来完成任务了嘛。】
兰微霜没有和系统多交流,只是转手把战报给了谢淮清,神色凝重。
谢淮清当即领命,作揖道:“臣去,陛下放心。”

西南边陲需要将领, 陛下派谢淮清去,大臣们并不意外。
虽然陛下前几日不知为何,突然把堂堂定国公、镇北大将军调去做御前贴身侍卫——有人合理揣测, 是陛下寿宴上, 陛下前脚刚走, 谢淮清后脚也溜了的缘故。
陛下吃完就走,那是因为他是陛下,无人有资格置喙。
但你谢淮清是真不拿自己当臣子啊, 寻常宫宴都不应当如此, 何况是陛下寿宴, 还有金国使团的人在场, 你都敢不作声提前退场,难怪第二天就被免了招待使团的差事、拎着简陋的包袱进宫做侍卫去了。
总而言之, 陛下行事, 当然有其缘由, 虽然教训谢淮清的方式有些儿戏, 但眼下西南需要人, 陛下不就正经想起谢淮清了吗,不耽误正事!
谢淮清赋闲在国都, 有丰富的沙场经验、从无败绩,而且他还年轻力壮, 经得起馥城到西南边陲的长途疾驰、到了马上上战场,再合适不过了。
朝臣们感慨:陛下圣明!
点兵和征调粮草,再如何催赶也需要至少三日的时间。
虽然之前才借给了金国一些物资, 但好在大夏富足, 今年各地秋收的收成也都已送入了国都,如今倒不至于捉襟见肘。
谢淮清忙得脚不沾地, 正想着不知道离开前还有没有机会再单独见见兰微霜,就听下属来报,说陛下过来了。
陛下亲临,对鼓舞士气很有用。
对鼓舞谢大将军更有用。
“今日馥城开始下雪了,陛下小心受凉。”谢淮清把兰微霜迎进屋里。
仗着兰微霜身后只跟了九思这个知情、巴不得眼耳口鼻都紧闭的大太监,谢淮清很放肆地直接握住了兰微霜的手。
兰微霜笑了下,回过头对九思说:“盒子放下,你先出去吧。”
九思忙不迭应是。
待九思退出去了,谢淮清才看向被带来的那个小盒子,问:“这是什么?陛下送臣的临别礼?”
兰微霜轻轻颔首:“算是吧。”
谢淮清意外了下:“还真是?”
兰微霜示意他打开来看看,谢淮清只好松开握着兰微霜的手,去开盒子。
一个并不大的木盒,里面放着看起来像是金丝编织而成、但从重量来看又不似的一件软甲。
谢淮清将软甲拿在手里,看向兰微霜:“陛下,这是?”
“金丝软甲,据说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拿你佩剑来试试?”兰微霜莞尔。
谢淮清一愣:“臣还以为,这东西只是谣传,竟真的存在?”
兰微霜:“试试就知道了。”
谢淮清不想试,虽然不知兰微霜从何得来,但兰微霜说了这软甲能刀枪水火不犯,就必然没有弄虚作假的。与其浪费时间试这个,不如抓紧多和兰微霜说几句话。
“不用试,陛下给的必然是好东西。”谢淮清将金丝软甲收起来,又说,“臣出征时,必时刻穿着。但这么好的东西,陛下给了臣,臣无以为报,想来只能以身相许了,陛下觉得如何?”
兰微霜挑了下眉:“看来将军是眼下还不够忙。”
“忙的,所以这以身相许的债,只能回来后再兑现给陛下了。”谢淮清一本正经道,“陛下,您不会届时不许臣回来吧?”
兰微霜顿了顿。
“臣怕是住不惯西南,陛下便是真想打发臣,也得让臣回来一趟再做定夺吧。”谢淮清说。
兰微霜只好叹了声气:“好。”
谢淮清一笑,将装金丝软甲的盒子放好的同时,他另拿了一个锦袋过来。
“本来想着,若是出发前没机会再单独见陛下,就托人把这个交给陛下。”谢淮清说着,从锦袋里取了根新的玉簪出来,“这是此前几天在承恩殿做出来的,幸好没托大,只重新做了根簪子,倒是比先前手熟许多,如今已经做好了。”
说着他自己忍不住笑起来。
兰微霜困惑:“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到,臣生辰时,陛下送了漫天的烟火,臣在陛下生辰回送了一根粗糙的玉簪,今日陛下送臣一件罕得的金丝软甲,臣又回送了根稍好一点的玉簪……难怪陛下不愿给臣名分,臣着实没有诚意。”谢淮清笑说。
兰微霜:“……”
谢淮清见他不说话,又自己接上:“陛下不宽慰臣一句,说臣送的玉簪好歹是亲手做的,陛下对这份心意很满意吗?”
兰微霜哑然,片刻后忍俊不禁。
“谢淮清,你平安回来,我们再说旁的。”兰微霜道。
谢淮清也正色了几分,对兰微霜平身作了一揖:“别担心,我会的。”
谢淮清带兵离开馥城那日,兰微霜立于城楼之上目送。
谢淮清回头仰望,无声启唇。
离得有点远,兰微霜看不太清,但系统帮他分辨了,说谢淮清也没说什么,就是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微霜……”
之后馥城的雪势更大,兰微霜待在宫中鲜少走动。
转眼,除夕又要到了。
除夕前几日,谢云闲交接好了她在馥城的差事,准备出发去往新的地方、找石拨筠等人汇合,新的天下学堂和纺织局将会在下一座城池办起来。
兰微霜走过场地问了句:“怎么不在馥城过完年再走?”
谢云闲笑了笑:“差事要紧。”
回到丞相府,谢云闲收拾好了行囊,便去主院同嫡母陆琼瑰辞行。
陆琼瑰没提及年节的事,颔首说:“安心去吧,不用担心家里,照顾好自己便是。出门前,别忘了给你娘上炷香。”
“是,母亲。”
谢云闲坐下来,陪陆琼瑰抄了几页佛经。
陆琼瑰看着她,突然说:“你娘生下你哥哥的时候,正差不多是你现在这个年纪,你们母女相貌神似,性情却迥异。”
谢云闲微微一怔。
陆琼瑰自言自语般,接着温声细语地说:“你娘胆子小,觉得是别人的东西,她是半点不敢冒犯的,便是她自己的东西,别人想要也都能给,凡事只求和气,自己委屈点也不觉委屈。便是真连她自己都觉得委屈了,她也只会寻没人的地方哭完再回来。”
“她喜欢待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觉得安全、自在,稍微跨出去了,就胆战心惊。我起初虽不为难她,但也的确不喜她,不是因为她做了我夫君的妾室,只是因为她那性情,我觉得不够大气。”
“可后来,瞧着她事事小心的模样,我又觉得她可怜……一个年幼时差点成为路边饿殍的小姑娘,又在戏楼那样须得察言观色的地方长大,成亲后夫君不是自己一个人的,还要担忧主母不喜,她有了自己的院子、也算是个主子了,却半点拿不起主子的乔。”
“后来她日日来陪我抄佛经,她虽识字,但也只是在戏楼时囫囵学了些,连成句子许多都不懂,更别提是聱牙的经文,她怕我不喜,便回了自己院子也继续悄悄看佛经研习。”
“但你娘她不信佛,抄了再多经文也不信,她以为我信,便不敢声张,唯有我故意绕她时,她才会不慎吐露些真言出来。她年幼时受饿受冻挨打,住过破庙,求过佛祖菩萨道祖,最后却是一个普通人救的她,她虽总说是老天保佑、运气好,却不信所谓的老天。”
“再后来……我时常想,你娘的死,我也是有责任的。都知道她性情如何,明知府上多了个嫡长子,她会难做,但你父亲和我还是没对她解释过,都把她当能让自己高兴的玩意儿罢了……”
这是谢云闲第一次,听陆琼瑰说这么多有关她生母的事。
陆琼瑰说完了,也不要谢云闲的回应,便让她走了。
谢云闲离开主院,来到了许久没有住人的另一处院子——她和哥哥谢淮清的生母、府上曾经的妾室石雁回的院落。
谢府足够大、人又不多,石雁回死后,她的院子依旧没动,时常有下人洒扫。以至于不少人都说,谢照古对石雁回这个红颜薄命的妾室倒是颇有情谊。
但谢云闲知道,下人洒扫只是职责所在。这么多年,反正自她有记忆起,就没看到过父亲来这院子,母亲倒是每年定期来几趟,在她娘生辰时、忌日时、清明时节时。
谢云闲年少时也不常来,随着年纪渐长,反倒来得勤了。
她娘去世时,她的确年纪还太小,甚至还不怎么记事,以至于后来察觉哥哥谢淮清待自己不够亲热时,谢云闲还懵懂茫然、甚至委屈过——他们兄妹一母同胞,哥哥怎么不亲近她呢?
就因为她小时候不懂事,没有相信哥哥说娘亲是意外落水吗?可是那么多人,除了哥哥之外的所有人,都说娘亲是轻生跳湖,她小时候不够明事、听信了长辈的话,也算是大错吗?她后来都信哥哥了,可哥哥为什么还是那么别扭?
大抵是十岁左右,谢云闲才意识到,是的,就因为这件事,就该因为这件事。
而且,谢淮清也不是当真不亲近她了,他那时候也不过才七岁,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所以干脆谁也不理了,乃至于后来即便还想,也无法同她这个妹妹再回到亲近时的状态罢了。
十岁那年,谢云闲和陆琼瑰一起,把石雁回院子里的书搬到太阳底下晒。收拾的过程中,谢云闲碰到了一个木盒。
她知道木盒里是什么,据说是她娘生前的手札,既是为了记下特别的经历,也是为了能在记录的过程中练练字。手札属于私隐,盒子上挂了锁,便是谢照古和陆琼瑰,也出于非礼勿视没有打开过。
谢云闲知道,自己作为女儿,偷看娘亲的手札不合适,但不知为何,她那时候就是特别想要看看——她都快记不清娘亲是什么样的人了。
于是谢云闲便偷看了。
她看到了一个活生生的娘亲,活生生的石雁回,性格温柔、总是含羞带怯,的确不够英勇,没有远大的志向、坚毅的手段,但她对未来充满希冀,甚至已经想到了谢淮清和谢云闲长大成人。
石雁回很感激谢照古和陆琼瑰,庆幸自己的孩子不像自己年幼时那样为衣食发愁、要害怕被丢石头、害怕被人发现自己长得好看所以总往脸上抹泥水。
但此外,石雁回也有担忧的事,谢云闲还小,但她已经忧心起了她往后婚事怎么办,看在谢照古的官位权势上,她的女儿应该能堂堂正正嫁人做正室、而不是期盼着主母仁慈吧?
十岁的谢云闲隔着光阴看到了生母往日的喜怒哀乐,突然就明白了谢淮清当年的坚持——黑是黑、白是白,虽然都是让人神伤悲痛的离世,但意外落水就是意外落水,娘亲没有选择轻生跳湖,就不该连死因都不让她自己做主、等着别人“赏赐”一个死因。
然后谢云闲开始怕了。
她的生母是妾室,她的养母是正室,可她们都过得不快乐啊。
陆琼瑰出身好,是太傅嫡女,嫁给了家中清静、前途无量、脾气也过得去的谢照古,比较起来,她的境遇已经能超越世间绝大多数女子,但陆琼瑰明明不信佛,却只能凭托信佛的借口才得以“自由”一些。
陆琼瑰对谢缘君这个亲生儿子感情寡淡,还不如对谢云闲和谢淮清亲近,谢云闲想,会不会是因为,谢缘君这个儿子并非嫡母自愿想要呢?
谢云闲想要自愿的自由,所以她开始给自己添“筹码”,她勤学苦读、时常往外跑参加公子小姐们的集会,打出了自己的名声,成了第一才女、第一美人。
然后,有人上门求娶了。
谢云闲在凄惶中意识到,她以为的“筹码”的确有用,但却是嫁人的筹码,她以为有了学识、名声就能掌控自己的人生,然而只是为自己添了“嫁妆”。
谢云闲不想嫁人,不想成为“陆琼瑰”和“石雁回”,但谢照古不听她的意愿。谢云闲求助于嫡母,陆琼瑰沉默良久,让她写信向北境的谢淮清求助。
谢云闲写信时心里没底,她其实不担心哥哥不帮她说话,但只怕哥哥说了也没用,就算哥哥如今有了些功绩,但在父亲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
信寄出前,陆琼瑰也拿了一封信给她,让她同寄去北境。
再后来,哥哥回了信,父亲当真就没再安排她的婚事了。谢云闲至今不知道谢淮清在给谢照古的信里写了什么,但那之后,她就不再爱出门了。
她把自己“藏”起来,免得再让人看见她,再在亲事上起波澜。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索性什么也不再做,想着拖一日算一日,若是拖不了了,就看她对自己能否狠得下心……
如今,谢云闲在石雁回的院子里,对石雁回的牌位上香,又跪坐下来同牌位说话。
“娘,我曾觉得往日勤学苦读都成笑话,但今年方知……是有用的,很有用的,娘。”谢云闲说。
谢云闲这行人离开馥城后,又过了几日,便到了除夕。
兰微霜和去年一样,张口便是天要下雨不宜祭祀,连理由都不舍得换一个,总之不出门冒雪折腾自己参与祭礼。
晚上宫宴,兰微霜吃完又要走,正好西南前线最新的战报送上来,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展开,说的是谢淮清已经到了西南边镇,而且碰巧一到就开打,如今战事未平,但当前这场大胜。
有朝臣大喜,起身饮酒恭贺,又说谢大将军这除夕年礼送得极为贴心。
兰微霜把战报拿在手里看了两遍,发现上面没写谢淮清是否受伤,只得作罢,往好的方面想。
回到承恩殿,兰微霜看着院子里的雪,又回想起去年罚谢淮清在这院子里堆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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