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地来说,是中午十二点,倪亦凝为了让他适应计划的不确定性,又把计划扩大成了一个时间段,上下宽裕半个小时。
现在快要十二点了,幸好他们离沈宅不远,应该能在沈念计划本上的截止时间前到达家里。
“好吗?回去就打。” 沈知意说得信誓旦旦,只差没指天发誓了,“哥哥跟你保证。”
沈念看着原平,又比了一个小小的三角形:“啊……”
原平赶紧道:“我也保证,回去就打。”
沈念得了两个人的双重承诺,这才放下了心。
他把画册和笔记本都放进书包里,按之前摆放的顺序整理好,再拉上拉链,最后满意地摸了摸书包。
做完这一切,沈念系好安全带。见原平和沈知意都看着他,沈念伸手,催促性地拍了拍沈知意的座椅。
沈知意失笑,又重新发动了车子,朝沈宅的方向行驶:“知道了知道了……我们这就回家。”
第45章
不一会儿,宾利就开到了沈宅大门口。李管家已经接到电话在门口等着了,看沈知意的车子驶近,立刻命人打开了大门。
他低下头来,鞠躬问好:“二少爷好,沈念少爷好。”
沈知意点点头:“三叔三婶呢?”
李管家道:“在南楼等着呢,说是午餐都已经准备好了,也准备少爷和原平先生的份。您和原平先生要留下来吃午饭吗?”
沈家三兄弟各住老宅的北中南楼,距离不算太近。沈知意碰不上沈明远,也不想现在去找他的麻烦,便只转过头来,征求原平的意见。
原平自然没什么不同意的,点了点头。
沈知意于是道:“那我们就在这儿吃吧,你和三叔那边的人说一声。”
李管家点点头,吩咐去了。沈知意一只手打着方向盘,驶进了南楼的车库。
一下子到了光线昏暗的环境里,沈念有点不适应,叫了一声。
原平立刻打开车顶灯,安慰他道:“没事儿啊,咱们已经到家了。”
也许是“家”这个字眼让沈念觉得熟悉,他渐渐安分下来,抱着书包坐在座位上,不出声了。
不到一会儿沈知意就已经停好了车,沈念和原平也下了车,三人一起乘电梯直接进了南楼。
原平来沈宅的次数不多,上次到南楼来,还是好几年之前的事情了,所以对这房子的结构并不了解。
停车场远比他想象的宽大,还有好几部直接连通房子的电梯……原平简直目瞪口呆,因为沈知意在他面前低调惯了,也不曾炫耀过这些东西,到现在,原平好像才有了点自己真的“嫁入豪门”了的实感。
沈念也是住惯了豪宅的人,轻车熟路地找到电梯,按下了家里的楼层。
倪亦凝和沈明恒已经在门口等着了,电梯门一打开,便看见宝贝儿子的脸,下意识就绽放出了笑容。
“妈妈,” 沈念背着书包,走出电梯,乖乖叫人,“爸爸。”
倪亦凝赶紧走上去把他的书包背带接下来,不着痕迹地打量儿子:“诶宝贝,终于回来了呀!路上有没有累着?没给两个哥哥添麻烦吧?”
她后一句是对着沈知意问的,谁知道沈知意和沈念同步摇了摇头——
沈念是在回答倪亦凝刚刚问题的前一句,不过两个堂兄弟同步摇头的画面有点有趣,让倪亦凝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沈明恒也在悄悄观察儿子,见他神色很兴奋,时不时还会用手掌拍拍大腿,就知道沈念此刻情绪很高涨,甚至少见地可以说是……非常愉悦。
儿子生病以来,情绪很少有这么外露的时候。沈明恒在高兴的同时,又有点疑惑。
“知意,阿平,辛苦你们跑一趟了。” 他对着沈知意和原平点头道谢,后者赶紧推辞。
——毕竟沈明恒是他们的长辈,又一直对他们关照颇多,帮这么一个小忙,实在算不上什么的。
沈明恒又问儿子:“念念路上遇见什么了,这么高兴?也跟爸爸说说。”
沈念低头看着地板,好像在发呆,没有回答沈明恒的话。
倪亦凝道:“儿子刚刚回来,你就问这问那干嘛呀……先都洗手,坐下来吃午饭吧。今天我让厨师特地做了知意和阿平喜欢吃的菜,你们快去看看,是不是合你们的口味?”
沈知意和原平闻言,便走到卫生间洗手去了。
沈念还留在原地,突然开始绕着倪亦凝转圈。他走得慢吞吞,好像有什么话想要说,只是一直在组织语言,不曾开口。
沈明恒经常在儿子这里吃瘪,已经习以为常了:“我这不是看念念高兴嘛……他难得高兴得这么明显。”
这话倒是真的,儿子今天情绪很高涨,肉眼可见地开心,就连旁边站着的佣人都看得出。
沈念继续围着妈妈绕圈,倪亦凝摸了摸他的头发,问:“念念,怎么了?你想要做什么吗?别着急,慢慢跟妈妈说。”
在家这个安全熟悉的环境里,旁边又是他最信赖的爸爸妈妈,从上车开始就沉默的沈念终于开口说话了:“妈妈,包。”
倪亦凝闻言,赶紧把手里的书包还给沈念。沈念接过,拉开拉链,慢慢在里面翻找,最后拿出了他那本速写本。
儿子这本速写本,夫妻俩都很眼熟——沈念的所有美术用具,都是沈明恒给他一手置办的,专挑价钱最贵品质最好的买。
“是有什么画想要给爸爸妈妈看吗?” 沈明恒问。
沈念点点头,翻开他在车上画的那一页,靳忘的背影就这样出现在沈明恒夫妇面前。
“是个小伙子?” 倪亦凝不确定地道,“他怎么了?”
沈念点了点头,慢吞吞地道:“他叫……靳忘。”
这下倪亦凝更惊奇了——儿子很少和陌生人交流,这个靳忘,他们从来都没有听说过……那沈念又是从哪里知道他的名字的?
不管这个人是谁,倪亦凝可以肯定的是,这个靳忘,一定对沈念来说极为特殊——毕竟连沈家人的名字,沈念都花了好长时间才能记住。
看来这就是今天让儿子这么高兴的大功臣了,沈明恒笑了一声,好奇道:“那念念是怎么认识他的呀?”
沈念这下神情有点低落,慢慢摇了摇头,道:“不认识……”
沈明恒&倪亦凝:不认识那你知道人家名字?不认识那你这么开心干什么?
沈念继续道:“靳忘……不认识……”
倪亦凝这下明白了过来:“他是说人家不认识他呢。”
原平和沈知意洗完手出来,沈知意瞟见沈念手里那幅画,忍不住笑了一声:“行了念念,都到家了还想着人家啊,就这么喜欢?先吃饭吧,不是说好了,吃完饭就给他打电话么?”
听到能跟靳忘打电话,沈念赶紧收了本子,放进书包里。
他晃晃沈明恒的手臂:“爸爸,快点,吃饭。”
怕老父亲老母亲的心还不够碎,沈念又坦诚地拍了拍腿:“靳忘……喜欢!我吃完饭……打电话!”
沈明恒还是第一次体会到“儿大不中留”这种感觉,此刻心情非常复杂。
最让他复杂的是……没想到这种感觉会来得这么早!
毕竟他们家念念还不到十八岁啊!!!
沈明恒在餐桌上坐下,忍不住酸溜溜地道:“靳忘,是哪个小子?”
居然在他眼皮子地下就把他儿子给拐走了?!
沈知意在原平身边坐下,给他递了双筷子。
原平伸手接过,听到沈明恒的问话,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该怎么介绍:“是我的一个弟弟,以前认识的,但不是亲的。”
说实话,原平并不太想把靳忘介绍给他们——毕竟靳忘跟他们的生活,实在隔得太远了。
要不是原平和沈知意结婚了,要不是今天沈念看见了他,沈明恒和倪亦凝恐怕一辈子也不会和他打交道……
——既然如此,又何必把这个孩子再牵扯进来呢?
“是阿平以前工作的地方认识的,人还小呢,和念念差不多大。” 沈知意笑着补充道,“今天阿平去医院看他一个叔叔,这个叫靳忘的孩子送阿平下来,被念念看见了……谁知道他就一直从车上念叨到现在。”
“感情是我们念念看上了人家呀?”
倪亦凝调侃地捏了捏沈念的脸,后者正在认真扒饭,没有管妈妈的捣乱。
她并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沈念心性单纯,对那些感情的事显然就还没开窍。喜欢靳忘这件事情,恐怕也只是单纯地对他有好感而已。
而且儿子已经这样了……倪亦凝一切都以他开心为原则,如果沈念真的喜欢那个靳忘的话,她也没什么好反对的,只要对方好好对沈念就行。
沈明恒听到是自己儿子先喜欢上人家的,这个靳忘甚至都还不认识沈念,也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叹气。
他把沈念喜欢吃的菜挪到他跟前,问儿子:“你说说,就见了人家一面,你到底喜欢他哪儿啊?”
沈念对靳忘的好感太过于明显,连最不爱吃的米饭也能眼睛不眨地咽下去,就为了能快点吃完好去给靳忘打电话。
听见爸爸的问题,沈念一时没有说话。
沈明恒不肯放弃,又刨根问底了好几遍,才听见沈念小声说:“靳忘……好看……”
好家伙,感情自己儿子还是个看脸的!
倪亦凝也想不到是因为这么个理由,失笑道:“念念,妈妈居然没发现,你原来是个这么肤浅的!喜欢人家靳忘只是因为人家长得帅!”
沈念没在意他们说了什么,只是点点头,很认真地确认:“喜欢,靳忘。”
他低下头,又开始继续吃自己不喜欢吃的米饭。慢慢地咀嚼,费力地咽下去。
为了见到靳忘,和他说话,沈念愿意忍受所有自己不喜欢的东西。
……全场所有的人里面,都在调侃沈念,却没有一个人考虑过靳忘的感受。
原平这么想着,心里苦笑了一下,也没有表露出来。
——对于他们来说,沈念是儿子、是堂弟、是亲人,而靳忘只是个陌生人,亲疏远近,人人都分得很清楚。书雌
正当原平走神的时候,他的面前出现了一只手。
原平抬起头,正对上沈念漆黑的眼睛。对方的眼睛很澄澈,好像看透了原平所有的想法,让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怎么了念念?” 原平勉强稳定住心神,问道。
沈念把已经吃完的空碗展示给他看,像是为了表现自己已经履行了诺言。
原平点点头:“好,我给靳忘发个短信。”
“靳忘……会愿意吗?” 沈念咬着指尖,有点纠结的样子。
他觉得自己好像搞错了做事情的顺序——起码应该先等靳忘答应了,再把自己不喜欢的饭吃完的。现在饭都已经吃完了,靳忘就算不愿意跟他说话,沈念也没有办法了。
原平听到他的话,神色有一瞬间的怔愣。
——在这一群人里,除了原平自己,最宝贝靳忘,最在意靳忘感受的……恐怕就是眼前这个在许多人眼里不太“正常”的沈念。
他叹了口气,到底还是不愿意看那双单纯眼睛里流露出失落的神色。
原平于是道:“我问问靳忘吧。”
他心里的芥蒂一下少了许多,突然觉得,让靳忘认识一下沈念,似乎……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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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对方还在忙,原平先发了条信息:【靳忘,现在有空吗?】
靳忘那边大概没什么事情,回得很快:【有空,陈叔刚刚做完治疗!怎么了哥?】
原平简短地跟靳忘说了下沈念的情况,最后道:【你就当帮哥一个忙,好吗?】
——他下意识不想让靳忘也和自己一样,所以刻意隐去了沈念对他意味不明的那些话,只让靳忘就当乐于助人一回。
靳忘是个热心肠的,听到沈念和他差不多的年纪,却得了这个病,也有点心疼素未谋面的沈念,立刻就答应下来。
他没接触过自闭症患者,也有点忐忑,小声问原平:“一会儿我见着他了,说什么啊?”
“……就顺着他说吧。” 原平问了倪亦凝和沈明恒,得到的回答都是让靳忘这样说,语气温和一点儿就行。
他心想,反正靳忘和沈念也许就见这么一次面,说这么一次话,索性让沈念开心开心也好。
靳忘点点头,莫名感觉自己有点责任重大:“我会好好努力的!”
两个人说好一切,靳忘从社交软件拨了视频电话过来,原平把电话递给沈念。
沈念看了看周围盯着他的四双眼睛,手指在按键上悬着,没有接通。
那头靳忘等了一会儿,视频请求没有被接起,系统自动挂断了。
他以为还是原平拿着手机,便直接发了个消息:【怎么了?】
沈念拿着电话,看见靳忘发过来的三个字,手差点抖得接不住手机。
他这模样吓了所有人一跳,沈明恒摸摸儿子的头,问道:“念念,怎么不接?”
“不要……看着……” 沈念扣着手机的屏幕边缘,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出这么几个字。
倪亦凝立刻道:“那你不要紧张,自己去房间里打,可以吗?”
沈念看着她,没有说话,像是自己也缺少这个信心。
“念念,你可以的。” 倪亦凝摸着他的头鼓励道,“见到人家先问好知道吗?靳忘比你大,要叫人家哥哥。然后把你想说的话告诉他就行了。”
沈念低着头思索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外面四个人心里都有点忐忑,担心沈念也担心靳忘,于是都站在原地等候着。
为了打视频电话,靳忘挑了个采光好的地方——医院角落太暗,有时候光线不好,人连脸都看不清。
因为阳光照射,靳忘的眼睛被迫微微眯了起来,让他本来就极具侵略性的五官显得更加邪性。
但少年一开口,温暖的感觉立刻就把五官里的邪气冲淡了。
他对着镜头,笑眯眯地跟沈念打招呼:“你好呀,我是靳忘。”
沈念举着手机,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右手,轻轻摸了摸屏幕里他的脸。
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复,靳忘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也不放弃:“听原平哥说,你叫沈念,对吗?”
沈念点了点头,过了很久,才小声地叫他的名字:“靳忘……”
少年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未经人事的稚嫩。靳忘听着,自己声音里不自觉也带了点小心翼翼。
“诶,我在呢。” 他立刻回道。
沈念叫了他一声,又开始半天不说话,靳忘只好自己找话题:“听原平哥说,你今天在医院看见我了,对吗?”
沈念歪着头,像是回想了一下那一幕,突然就撇了撇嘴。
他自从被沈知意接到,一直到回家,都是一副雀跃的样子。现在在靳忘面前却露出了委屈的神色,对方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的问题有哪里冒犯到了他,立刻就想道歉。
“你……不理我……”
沈念戳了戳屏幕里人的脸,心里的委屈倒没有持续太久。
—— 一看见靳忘,他就发自内心地、没来由地高兴,有再多的负面情绪,也可以通过和对方说话来排解。
靳忘松了口气,又觉得哭笑不得,只能捏鼻子被迫认错:“是我不对。”
沈念摇了摇头,缓慢却郑重地说:“……我不怪你。”
如果倪亦凝和沈建恒在这里,恐怕要大吃一惊—公.众号梦.白推.文台—沈念一个月里能说的话,恐怕都在这一个晚上说出来了……而且对方还只是一个他认识了不到二十四小时的陌生人而已。
他们继续聊着天,大部分时候,都是靳忘说得比较多。一般沈念只会眨着眼睛,认真地听他说话,然后时不时小声提点问题而已。
在聊天的过程中,靳忘得知了沈念会画画的事情。
他不由得惊叹道:“那以后你不就是艺术家了?好厉害啊!”
对比他小学美术课就不及格的画技来说,学美术的沈念,简直就是神仙般的人物。
其实沈念比他想象的还要更厉害一些——他小小年纪,就已经在海外办了好几次巡回画展了。要不是沈念有自闭症,这些活动说不定还能有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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