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配(易玄)

王江平扭过头去，看沈知意还穿着在公司穿的灰色条纹西装，打的是配套的同色系领带，整个人散发着股禁欲气息，气质和外面的空气是一样的冷，感觉冷气能渗到骨头缝里去。
看王江平又在盯着他发愣，沈知意嫌弃地看他一眼，开口提醒道：“不是说要去接人？走吧。我真的搞不懂你，开始火急火燎的，现在又不着急了。”
祖宗啊，你哪儿知道我为了当这个红娘想了多少主意！现在全被你这公开的结婚对象给搅糊了！沈知意就在旁边，王江平也不好跟徐少康互通消息，告诉他这个惊天秘密，只好暗暗在心里叫苦。
走进到达大厅，两人在透明玻璃挡板前等候。过了一会儿，头顶的航班信息开始更新，徐少康那班航班落地了。沈知意懒懒靠着挡板，百无聊赖地给原平发消息，只是一条回复都没收到，让他有点不开心。
他们这个角度已经能看见徐少康的头顶了，对方却还没能看见他们。王江平手里握着捧大鲜花，心里十分纠结。
本来按照计划，这花束该是由沈知意递过去的。依王江平的想法，徐少康人家刚从国外回来，两人之间可能会有点尴尬。但这花束一递一接，话茬子不就打开了吗？那到时候，自然就是天雷勾地火，一发不可收拾……
可这干柴烈火的白日梦还没烧起来，就被沈知意一句“原平是我老公”给浇灭了。王江平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可怜的计划像被水突然浇灭的篝火，上面甚至还冒了点负隅顽抗的黑烟。
不过这花，送还是得送啊。王江平咽了咽口水，还是决定硬着头皮开口：“那啥，知意啊，你能帮我个忙么？”
沈知意询问地看向他，后者继续结结巴巴地硬编：“这花我不是准备送给少康嘛，但我觉得买的不太好看，怕他训我……你能不能帮我送出去？你和他关系好，他一定不会训你。”
嫌不好看，你当初干嘛买啊？沈知意腹诽，但还是伸手接过了花。
他们站的位置很显眼，徐少康出来，一眼就看见了，目光停留在沈知意脸上舍不得挪开。眼前的人比高中的时候还要耀眼，收敛的锋芒完全显露出来，只是气质也更加凛冽。不过徐少康知道他的性格，对亲近的人，沈知意从来不吝啬热情。
“欢迎回国。” 沈知意也看见了他，顺手把刚接过的花塞到他怀里。
“你准备的？多谢，费心了。” 徐少康没想到一回国就能接到他给的鲜花，看来沈知意并没有忘记自己。这真可谓是意外之喜，心里自然很开心。“很好闻，我很喜欢。”
谁知道沈知意下一秒就开口，打碎了他的自作多情：“不是，王江平买的。可他就是不肯给你，他自己嫌这花丑，怕你骂他。”
徐少康被眼前人的直率逗得哈哈大笑，拉过想蹦起来抗议的王江平，三个人朝门口停着的车走去。
三人坐在车上，没人开口说话，车厢里只有导航的机械女声。
和来的时候一样，王江平还是坐在副驾驶，徐少康和沈知意并排坐在后面。除了原平，沈知意并不喜欢和别人挨得太近。幸好王江平今天开出来的车是家里的那台大车，空间够宽敞，两个人坐在后座也能隔得很远，沈知意就忍耐了下来。
酒桌上觥筹交错，大家很久没见，今天借着徐少康回国这个由头一块儿聚聚。虽然今天是个特殊日子，但同学们里也有挺多还单着的，所以聚会来的人也不少。
以前勾肩搭背的兄弟，现在或许已经渐行渐远，又或许还保持着联系。但大家坐在饭桌上，一起聊上学时候那些年少轻狂的糗事，曾经缺失的岁月好像一下子就被补全，隔阂都消失不见了。
沈知意坐在王江平旁边，后者另一边是徐少康。本来王江平的安排是让两人坐在一起，但有沈知意之前在车上坦白的这么一出，他都不好意思再把两人凑一块儿，于是自己充当这个障碍，把他们俩隔开。
大家聊得热火朝天，饭桌上时不时爆发出一阵哄笑。沈知意安静地吃着菜，微笑听着。他和班里大部分人联系都不多，最熟的可能就是王江平和徐少康了。所以他此刻只是安静听着，没开口插过一句话。
“少康，你这次回国，是打算就回来看看伯父伯母，还是准备在国内定下来了？”
“看吧。” 被提问的人笑了笑，没给出一个确切的答复，好像还在想应该怎么措辞。犹豫片刻，他坦承道：“其实我这次回国，就是为了一个人。”
为了一个人？一个怎么样的人？为了谁？
“为了我喜欢的人。”
有几个同学和徐少康关系不错，周围爆发出一阵起哄：“谁呀？你们认识吗？我们大家都认识吗？”
大家七嘴八舌地问着，毕竟徐少康自己的条件也很优秀，所以大家都挺好奇他喜欢的人会是谁。
沈知意没仔细听，继续低头吃着菜。也许是因为上车的时候淋了点雨，他的头开始疼了起来。他对别人的情感状况向来没兴趣，再加上现在身体不舒服，就更没心思去关注这些。
徐少康回答道：“都认识的，以前的同学。”
“喔唷，亏王江平打电话的时候还跟我说，少康回国了，想和大家一起吃个饭聚聚。来来来，少康你自己老实交代，回国是为了跟我们叙旧，还是为了跟心上人续旧情啊？”
徐少康喜欢沈知意这件事，同学里有知情的，也有全然不知的。知情的把眼睛悄悄瞟向了沈知意，后者神色如常，没什么反应。大家揣摩不出他的心情，也不敢乱起哄，只好彼此交换个你知我知的眼神。
徐少康看他没有反应，失望地垂下眼睛，也没再说话。气氛骤然有点僵硬，有个云里雾里的同学开始没话找话：“那，沈知意你怎么样？你有没有对象啊？”
大家都喝醉了，他说这话的时候也没经过大脑，手里端着个酒杯，手伸出去话也就说出了口。但其实仔细一想，他和沈知意并不熟，要是对方不接他的话，那可就尴尬了。
不过沈知意也不是故意给人找难堪的人，他站起来，跟对面碰了一杯，算给了他这个面子。咽下殷红的酒液，淡色的唇被酒液湿润，带了点光泽，这画面实在太好看，又有几个人盯着他看愣了。
沈知意没注意到周围变化莫测的表情，每次一提起那个人，他就没有工夫去想别的事情了。此刻也是一样，他喝完一杯，回答刚才的问题：公.众号梦.白推.文台“我高中毕业就结婚了，现在正好五年。”
话音刚落，全场都静了一瞬。虽然法律规定确实是规定十八岁就可以结婚，但那是针对男性同性情侣的，也就是说——
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全场都安静了，提问的那个同学也咽了咽口水。十几双眼睛盯着沈知意，好像在等待着他的下文，一个解释，或者……大家其实更希望他否认。
被注视着的人倒是没什么反应。他之所以不说，不过是因为原平不太愿意公开他们的关系。但如果这种沉默已经快要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他也并不介意站出来，把一切都说开说清楚。
徐少康瞟了一眼沈知意，见他没什么表情，垂下眼睛看着酒杯里紫红的酒液，笑了笑：“看来知意是我们里面最早有喜讯的啊。只不过今天是七夕，你就把他一个人扔家里？看起来，你也没那么喜欢他吧。”
徐少康今天说话少有地刺人，让沈知意感觉很不舒服。他突然意识到，这场同学聚会的目的，或许并不像他想的那么单纯。
进门之后包厢的门就紧闭着，里面空气不流通，还有酒菜的气味堆积着，让他感觉很不适。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喝了点酒的缘故，他感觉头疼得厉害，于是打算先起身告辞一会儿：“我去一趟洗手间。”
上完厕所，沈知意来到洗手台前。他抬眼打量镜子里的人，眼睛有点红，脖子也是。他不知道自己此刻有多么好看，因为喝了酒，整个人都透着一种漂亮的脆弱感。
掬了一捧冷水洒在脸上，冰冷的温度让他混沌的头脑有了短暂的片刻清醒。只是头痛还是没有缓解，感觉整个人热得慌。他看着镜子，突然就有点想原平，不知道他在家一个人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好好吃饭。
有没有……想他？
这样想着，他整个人忽然就有点委屈。他搞不懂自己在七夕节抛下原平，一个人来这儿参加莫名其妙的同学聚会到底是为了什么。
突然洗手间里又进来个人，就站在他旁边的洗手台前。沈知意不太喜欢和人靠得太近，下意识和来人拉开了点距离。对方却不依不饶，又向他走进了一步。
沈知意皱了皱眉头，看了眼镜子，才发现是徐少康。后者正盯着他，眼神晦暗不明，似乎带着些他读不懂的想法和情绪。
“少康，怎么了？”
徐少康盯着镜子里的他。沈知意长得很好看，但是并不是女气的那种漂亮，而是完完全全正统的帅。只是此刻，或许是因为他喝了点酒，整个人透着红，眉宇间的冷气终于被冲散，倒是有种莫名的诱人。
“你之前在饭桌上说的……是真的么？” 他沉沉开口，盯紧镜子里人的每一个表情。
沈知意失笑：“我还能骗你们？你们一个个的，都是怎么回事。你也是，王江平也是，我都说了我结婚了，可都不信我。”
怕沈知意看出自己的表情不对劲，徐少康赶紧低下去。他拧开水龙头，泡沫擦在手掌上，漫不经心地开口：“哪儿能啊，就是……感觉从来没听你提起过这么个人，有点突然啊。”
其实并不突然。
沈知意在心里反驳，差点就要脱口而出：我早就认识他、爱上他了，比认识你们任何一个人都要早！
不过他所剩无几的理智还是把话压了回去，他和原平之间的事情，特别是这段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回忆，他并不想告诉任何人。
“没什么突然的，他和我们一个高中的啊。只是他不在咱们这个圈子，你们不认识罢了。”
“那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徐少康脱口而出，语气里带了点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和不满。然而沈知意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丝不满，再结合他之前在酒桌上说的话，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徐少康自己问完之后就察觉到了不妥。沈知意一向不喜欢别人窥探他的生活，何况是这样的刨根问底。他刚想开口再解释点什么，沈知意明显已经没有任何要再聊下去的意思了：“麻烦让让。”
徐少康没办法，只好侧身拉开了他们的距离。走到门口，沈知意忽然又回头，看着他问道：“所以你之前被问的那个问题——究竟是想叙旧，还是想续旧情，你的回答是什么？”
徐少康盯着他好看的眼睛，喉咙紧了紧：“如果我两个都想呢？只要那个人愿意的话，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无情打断。“如果你指的那个人是我，那不好意思了。” 沈知意人还醉着，脸颊带点酡红，说出的话却丝毫不拖泥带水。
“叙旧可以，所谓的什么续旧情就不必了。我们之间，本来就不存在什么旧情。”
沈知意撂下这一句，没再看身后的人的表情，径直离开。

沈知意从洗手间回来，神色如常，在原来的位置上落座。
王江平有点纳闷他怎么去了这么久——他出去一会儿，徐少康也说要去上厕所，两人说不定还在洗手间打了个照面。
这一个个的，都是什么奇怪的德行？上个厕所也能上这么久。
王江平在心里吐槽，低下头抿了口面前的西瓜汁。他算是同学里面少数几个没喝一滴酒的人，徐少康今天是主人公，被拉着左一个叙旧右一个攀交情，酒喝了不少。
沈知意心里烦，酒杯摆在他面前也没沾多少，只在刚刚那个同学提到原平的时候礼貌性地稍微喝了点。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喝完一杯就觉得头晕得很。沈知意觉得奇怪，按理来说，自己的酒量不至于那么差。
刚才冷水带来的凉意彻底散了个干净，他的脸颊又开始发烫，头一阵一阵地疼。饭桌上大家都在闲聊，没人注意到他的不对劲。还是王江平正坐在他旁边玩手机，刷了一阵手机软件，不经意间抬起头来，才发现身边的人脸红得不正常。
“知意，你怎么了？！你该不会是酒精过敏吧？” 王江平下意识要把手放他额头上，对上沈知意的一双眼睛，里面没有任何温度，吓得他立刻把手缩了回去。
王江平嗓门一向大，徐少康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笑了笑走了过来。
“这是怎么了？”
他刚想把手放在沈知意额头试试温度，对面的人察觉到他的动作，微微往后靠了靠，避开了他的手指。
徐少康愣了一下。沈知意拒绝王江平的触碰，他能理解。可他一直以为，自己在沈知意心里，还是比王江平的地位要高许多的。
此刻同学们都把视线投向了他们仨，徐少康面子上有点挂不住，勉强微笑道：“知意好像有点不舒服，要不，我先把你送回去吧。”
沈知意直觉意识到什么不对劲，下意识摇了摇头。
饭桌上交谈的几个同学注意到他们之间气氛的变化，看了看彼此，也都不敢说话了。
刚刚还热闹的场面一下子就安静下来，同学们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大家也没放在心上，很快又随便扯了个话头，重新把场子聊热了起来。
被沈知意当众驳了面子，徐少康脸上有点挂不住，走到饭桌另一边聊天。王江平忙着跟新弄到手的漂亮女友聊天谈情，也没工夫关注他。
沈知意终于有时间安静下来，脑袋里什么都没有，就剩下“想原平”这个念头在脑子里疯狂地转。
从小到大被宠坏的人做事一向随心，沈知意就是这样。此刻他喝了酒，更是没有了七七八八的顾虑。他想原平了，想他的一切，就算人现在不在这儿，哪怕听听他的声音也是好的。
沈知意这么想着，手下意识就拨通了通讯录里置顶的那个电话。原平正好到家，看到来电提示，立刻接了起来：“是我，怎么了？”
又没有叫我宝贝！沈知意闷闷不乐地想，又觉得原平兴许只是正好忘了，于是大人不计小人量，原谅了他。
喝了酒，电话那头的人声音变得慢吞吞。又带了点黏糊糊的撒娇意味，亲昵的称呼自然而然就脱口而出：“老公。”
“你能来接我吗，我在，嗝，景豪吃饭……？” 沈知意在这头迷迷糊糊地提要求，已经忘了自己想要把原平藏着掖着的初心——他一直觉得原平太招人喜欢，就想把他藏在家里，哪儿也不让人去。
原平在那头没说话，不知道是答应还是不答应。被他冷了一个晚上，沈知意突然就有点委屈，一字一句道：“老公，我难受……”
他都这么说了，原平还能说什么不答应的话。问了饭店的名字和地址，说他很快就到，就挂了电话。
虽然亲耳听见沈知意说自己有个同性情侣，但亲眼看见他甜甜地叫对方老公，那又是另一种视觉冲击了。
王江平已经吓得呆滞，伸出个食指颤颤巍巍地指着他，似乎不敢相信眼前他看到的一切。沈知意看着他这幅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从鼻孔里哼了声，好像在嘲笑他这个未婚人士，把王江平气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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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江平出来溜达放水，瞥见饭店前台站了个人。第一印象就是那人还挺高，肩膀也宽实。之所以注意到他，是因为王江平发觉，他和徐少康的侧脸似乎有点像，于是不由得看了一会儿。
男人穿着件黑色的运动服外套，神情很着急，连额头都出了点汗。他正在向前台经理询问些什么，但不知道是不是没表述清楚，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被经理挥挥手，不耐烦地拒绝了。
这人看起来挺老实的，王江平不着边际地想着。这种高级饭店的经理，都有点看人下菜的毛病。来人穿得普普通通，经理对着他自然不会有好脸色。要是自己来问，人家态度说不定会好一百倍。
王江平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刚要抬脚走人，突然耳朵捕捉到个“沈先生”。
他心想，该不会这么巧吧。
王江平不信邪，重新倒回去，直接走到了前台。这下能够直接看清来人的外貌，王江平微微松了一口气，来人和徐少康最多只有两三分相像。
两人乍一看侧脸非常像，然而仔细一看，从五官到身形都能看出点不同。徐少康的五官明显长得更精致一些，从小又接受的是精英教育，整个人气质犹如出鞘的剑，连头发丝都透着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