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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你马甲掉了(秋沉水)


“嗯。”
“除了嗯,你能说点别的么老板,怎么像是在敷衍我呢?”
“嗯。”
沈问津:……
看在齐客借自己浴室还让自己点菜的份上,沈问津决定不和这人计较。
齐客房间的卫生间沈问津来过好几回。有时候早上洗漱的人多,不想和别人挤一块儿的时候,沈问津也会拎着刷牙杯登堂入室。
借卫生间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最近几天更是熟到没边。他天天来霸占卫生间,回回出来时还都能被向之撞见。
“咋了,齐哥卫生间成你御用的了?”向之调侃说。
“没。”沈问津很快地扒拉出了一个理由,“老板卫生间近么这不是。方便。”
沈问津摁灭手机屏幕揣进兜里,站起身,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问:“我借一下你房间里的沐浴露洗头膏?”
这是句废话,齐客肯定会同意,自己不过是礼节性地客套一下。沈问津想。
果不其然,老板点了点头。
老板从来没拒绝过自己的什么物质上的请求,在物质方面一向很大方。松下客除了自己以外的全体成员都提了车,每人过生日时他都会送上些价值不菲的礼品。
而虽说工作一年才给买车,但上周末老板已经来问自己有没有喜欢的汽车品牌了,给自己吓了一跳。
“不是说一年后才能买么?”他问。
老板那时候似乎心情很好,挑着眉说:“我老板,我说了算。算是生日礼物。”
“太贵重了。”沈问津的手摆出了残影,“我能不收。”
齐客倒也没勉强,一径离开了。
沈问津有点被老板的豪气吓到,待齐客走后就给常洛飞微信。
沈问津:woc,老板说我生日送我一辆车。
常洛:??!哥你们那边还缺不缺人?
沈问津:但我没要。
常洛:……你不要给我好不好。
沈问津抿了一下唇,继续打字:我就是想不通,他为啥对我那么好,是真的钱多得没地方花?
常洛:说明他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很看重同学情。
沈问津:有道理,好人啊。
常洛:好人。
沈问津近几天一直在试图领悟剪辑节奏,常在深夜回顾松下客从前的视频,并拿废片练习剪辑。
可是练习的效果常常不那么尽如人意。
这天他在剪自己账号上这周的视频,工作到了凌晨两点,颇有些走火入魔的架势。
剪完一小段,他去厨房倒了点水。出来时脚步一顿,没拐进房间,而是去阳台趴了一会儿。
周遭的灯火基本都熄了,只剩下小区里的路灯散着盈盈暖光,隔一小段路孤零零地站上一个。
深夜的风总会有一点点的潮,一阵阵吹来,吹得沈问津怔忪片刻,终于从满脑子的视频片段里鲜活过来。
他在散着潮气的夜风里眯了一会儿眼,忽听阳台门响了一下。
既而有脚步声蜿蜒至自己身后,停了下来。
沈问津知道是谁。
他没回头。
齐客很少主动开口,沈问津这会儿也不太想说些什么。
不大的阳台就这么陷入了沉寂。
好在它是个半开放的空间,倒没有令人感到很局促。
沈问津的眸光落在路灯下因野猫窜过而微微晃动的树丛里,又飘到对面那栋楼唯一亮着的窗户上。
许是觉得实在太安静了吧,他还是开口,例行问候了一句。
“怎么不睡?”他问。
齐客没回答,而是反问:“你呢?不睡?”
“是我问你呢,你别把皮球踢回给我。”沈问津搭着栏杆,眼睛轻轻眨了一小下。
对面那栋楼醒着的独苗看上去也要睡了,沈问津尾音落下的时候,那灯恰好熄灭。
目光所及之处,只有头顶的星月和最底下的路灯遥相呼应,很容易就给人一种……全世界只有他们俩醒着的错觉。
齐客走上前,在他旁边站定,也把小臂搭上了栏杆。
“在工作。”他说。
夜风把他额前的头发吹开。
沈问津忽就好奇起来,盯着他天天熬夜也没怎么后移的发际线,偏了一下脑袋问:“你每天早上起那么早去锻炼,晚上又睡得那么晚,真的不困么?”
“还好。”齐客没转头,视线低垂着落在楼下夜里停止工作的喷泉上。
“你真的好自律。”沈问津感慨了一声,“我就没遇到过你这样的。”
“其实……也不尽然。”
“什么?”齐客的话没头没尾,沈问津没听明白。
这句问话落下去了很久,也没收到回应。
沈问津早已习惯他说话说一半的风格,安静地等着,没催。
半晌,齐客沉沉开口,声音很低:“我不觉得我自律。”
“是么?”沈问津懒洋洋地问了一声。
“嗯。”齐客应道。
沈问津没继续问下去。
许是因为夜里渐渐转凉,鹰鹃已经许久没有吊过嗓子了。沈问津在大街上偶尔飘来的沉闷的声浪里眯了一下眼,就听齐客破天荒主动找起了话题:
“来这儿一个月了,感觉如何?”
“感觉……”沈问津想了会儿,说,“松下客超级好,所有人都很能干,就我是个废物。”
齐客一时没说话,沈问津继续掰着指头算起了账号上的视频:
“第一支视频反响不太好,第二支第三支虽然挺好,但都是蹭你的流量,况且剪辑也都不是我剪的。”
“这周的这支……我还没剪完呢,感觉剪起来很不顺,出来的效果估计不会太好。”
这周的视频里松下客众人坐一块儿聊天,主题是“小半生里遇到过最社死的事”。
大家说得都挺有趣,但最终出片的质量还得靠剪辑。
齐客搭在栏杆上的手臂抬起,从上边拿了下来,垂在身侧。
“剪不好也没事。”他说,“我来收尾。”
可能是因为周遭太过安静,他说话时声音总是压得很低,里头的颗粒感更明显了。
沈问津听得心头一缩,随即眉心皱了一下。
齐客一直是这样,把什么活都揽过去,从没要求过他们什么,反倒是一直在照顾他们的饮食起居。
作为员工兼好兄弟,自己很努力地想帮衬上一把,但照现在的剪辑成果来看,不添乱都是万幸。
因为齐客很大概率会从头重新剪一遍。
“你不能总是这样。”他说,“你一直大包大揽地把所有活扛过去,那我干什么呢?我白吃白喝白住白拿工资么?”
这句话的语气不太好,音量一开始没控制住,被他自己察觉到后,赶紧压低了一点。
齐客的“我来收尾”或许是想给自己一种有人兜底的安全感吧……但他听得有点烦躁。
因为他不可能一辈子靠别人给自己擦屁股。没有人能照顾自己一辈子的。
可能自己还是有点太急于求成了。他想。
身侧人的手在栏杆下边的钢化玻璃上轻轻敲了两下。
“别急。”齐客的眸光轻轻瞥过来,“我只是想说……你做得已经很好了。”
“一个视频,最重要的不是剪辑,而是选题。”他的语速很慢,语气四平八稳,“你在选题方面……很有灵气。我找不到更合适的形容词。木子之前说得没错,你确实天生吃得了这碗饭。”
“剪辑只能令视频锦上添花,但无法雪中送炭。至于剪辑能力……慢慢练,总能锻炼出来。”
“我不是想抢你的活,只是想告诉你,不用因为剪不出满意的效果而过于沮丧。前方路还长,你只管往前走,最终成长成什么样都是你说了算,总有一天我什么也教不了你,你看我剪的视频反而会觉得错漏百出。”
“只希望那个时候你能积点口德,别喷得太厉害。”
他讲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可能是被自己的说辞逗乐了,喉结滚了一下,从里边闷出一声笑。
声音极轻,轻到甚至不能被称之为笑。但由于周遭过于沉寂,这一声就显得格外清晰而鲜明。
这回沉默的轮到了沈问津。
他有很久都没有接话,直到有一辆车远远驶过去,他才轻轻眨了一下眼,转过头对上了齐客颜色极深的眼眸。
“有没有人说过。”沈问津顿了一下,接着问,“其实你……很会安慰人。”
“是么?”齐客又笑了一小声,“我话很少,安慰人的次数更少。”
“所以……?”
“所以没人说过。你是第一个。高兴么?”
沈问津怔了一下。不仅是因为齐客话的内容,更是因为齐客现在的状态。
他之前能看见的,一直都是沉默着的、浑身冒着凛然冷气的齐客。相较而言,现在的齐客话太多,太鲜活了,笑起来的时候,周遭的冷恹感一扫而空。
令他想起来了从前某天夜里令人哭笑不得的境况。
而且说起来……熟悉的木制香里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别的气味。
“高兴不高兴我说不太来,但是……”沈问津偏头看过去,挑了一下眉,“你是不是喝酒了?”

齐客确实喝了点酒。
今天晚上,他终于完成了“在齐津超话里发十条帖子的任务”,递交了小主持人申请。
一时有点高兴,他开了瓶葡萄酒,小酌了一番。
但没喝多,喝了几小口,剩余的被他放进冰箱了。
“嗯。”齐客薄薄的眼皮垂下去,又掀起来,低声问,“酒气很大么?”
沈问津摇摇头说:“没什么气味。”
月光沉默着在栏杆上薄薄地镀了一层冷色。
沈问津看着自己露在袖子外边的指尖沾染上了银辉,变成了没什么生气的惨白,忽然开口问:
“为什么喝酒?是借酒消愁么?还是有点……高兴?”
齐客“嗯”了一下。
齐客已读乱回的能力沈问津是很服气的,他偏过头笑着问:“我问你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你说‘嗯’。‘嗯’是什么意思?”
齐客不应声,片刻后说:“还行。”
“还行?”沈问津问。
齐客不回答,视线撞过来,月光在他的瞳底铺上了一层极浅的亮色,衬得他整个人很鲜活。
鲜活得……不像齐客。
或者说,不像惯常的齐客,而像是偶尔在梦里看到的,已经有些失真的影子。
“可我看你不是还行。”沈问津眨了一下眼,“分明是很高兴,跟中了八百万似的。”
“噢。”齐客慢半拍地点了一下头,又说,“差不多。”
“啥事儿能和中八百万差不多?”沈问津拍了一下他的肩,“讲给兄弟听听?”
齐客的视线慢慢下移,转到搭着自己肩的那只手上。
他的眼微微眯了一下,眼睫处投下的阴影闪了闪。
“没什么。”他说。
“你又是这样,把人的胃口都吊起来,却又啥也不说。”
沈问津有点忿然。
但他即刻又想到了那晚齐客的承诺,于是那点忿然走马似的即刻散去了。
“诶。”他把手从齐客肩上拿下来,“你说过的,春节前全告诉我,说话算话。”
“嗯。”齐客的眼很轻地眨了一下,应了一声。
“你工作做完了?”沈问津转过身,背靠着栏杆。
“没。”齐客沉声道,“还差一点。”
“别太拼。”沈问津抱着胳膊说,“身体要紧。”
“嗯。”齐客惯常应着。
不大的空间重新安静下来。
沈问津没摸出手机看时间,估摸着已接近两点半。
但莫名地,他有点不太想走。
或许是过于鲜活的齐客给了他一点新鲜感,让他产生了一点难以言喻的好奇;抑或是今夜的聊天还算愉快,于是他得以在日复一日的枯燥剪辑练习中喘口气。
他忽然偏过头,问:“你困么?”
“我?”齐客握着栏杆吹风,说,“还行。”
“你那酒喝完了么?”沈问津抬了一下下巴,“没喝完的话,给我来点?”
“怎么?”齐客的眸光顺着风瞥过来,“你不睡了?”
沈问津笑起来了。
“你一个晚上只睡四五个小时的工作狂还问我睡不睡?”他说,“放心,我不喝多。适量饮酒有利于睡眠。”
齐客似是轻轻笑了一下,这回没出声,只是肩膀颤了颤。
“走吧。”他说。
齐客去冰箱里拿葡萄酒和酒具,沈问津就跟在他后边走。拿完酒,俩人进了房间,齐客坐上了飘窗,把椅子让给了沈问津。
飘窗上放着一张透明的小茶几,齐客把酒杯搁在上边。他没开大灯,只开了两盏床头灯,灯光从他身后轻轻打过来,给他镶了一圈暖融融的边。
“明天周五。”沈问津掰着手指算日子,“后天周末休息。说实话我现在都没啥周末不周末的概念,反正也都是在工作。”
齐客听着他碎碎念,顺手端起酒瓶给他倒了一个杯底。沈问津端起来抿了一小口,问:“诶,我这算加班不?有加班费不?”
齐客瞥他一眼,表情看起来有点一言难尽。过了会儿,他才说:“我从不提倡加班,但耐不住某人硬要加班。加班费,呵。”
这一声“呵”很有灵性,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万般情绪尽在不言中。
沈问津端着酒杯一饮而尽,被涩到了,蹙着眉咂了一下嘴说:“你怎么总是嘲讽我。”
“没。”齐客矢口否认。
“放屁。”沈问津扒着酒瓶给玻璃杯里倒了一点,言之凿凿,“你就有,好像我做的事说的话很好笑一样。你这样子很容易没朋友的,知道么齐老板?”
齐客又“呵”了一声。
沈问津:……
沈问津不打算和这人一般见识。
可能因为喝了酒,思绪有点止不住地跳跃,他忽就想到了高中时的那一帮朋友,手指遂在玻璃案台上敲了敲,问:
“说起来,你和高中同学还有联系么?”
齐客的眸光落在他持着高脚杯的手上:“很少。”
“我都没啥联系了。”沈问津叹了口气,“唉,大学后联系就少,工作后更是基本没有。噢,除了周景汀,不过最近聊得也少了。”
齐客“嗯”了一下。
“你还记得咱班上的黑爷不?”见齐客并没有要讲点什么的意思,沈问津便接着往下说了,“他不是父母开厂,家里在上海有五套房么?我听周景汀说,他毕业了没回去继承家产,而是自己创业,搞了个科技公司,在研发一款app,最近准备发布,让周景汀帮忙宣传一下。”
齐客点点头,喝光了杯子里的酒,听沈问津继续念叨:“说到周景汀,这人是真行,班里所有人的动向他都门清,兄弟之情有一大半都还好好维系着,啥事他都知道。”
这回齐客没吝啬言语,轻轻开了口:“包括你妈让你相亲那事?”
沈问津笑起来了:“你咋还挂念着那事儿?”
“好奇。”齐客给了个理由,接着问,“后边怎么样了?”
“我骗我妈说我有对象了,过年带回去给她看。”沈问津懒洋洋地瘫上了椅背。
“那过年时怎么办?”齐客问,“真带人回去?”
“到时候就和她说,不合适,已经分了。”沈问津把自己说笑了,拽着扶手坐起来,又给自己倒了小半杯。
——然后那杯酒没到自己手里,被齐客迅速捻过去了。
“你喝多少了?”齐客举着杯子问。
“没喝多少。”沈问津伸手想把杯子抢回来,“我心里有数。你这人怎么还管人喝酒呢?就算是老板也不带这样的。”
“喝多了头疼。”齐客轻轻把酒杯往旁边一让,躲过了沈问津横伸过来的手,“我没收了。”
“那这倒起来的岂不是浪费?”沈问津嘟囔着。
他还想伸手去抢,爪子刚伸出去,便看见齐客一仰脖,持着杯柄举起来,形状了然的喉结微动,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不浪费。”沈问津听见他说。
而后把酒杯不轻不重地搁上了小茶几,发出“砰”的一声。
身后床头灯射过来的光给他松开酒杯的手打上了半面暖白,另一半隐在阴影里,显得骨节更加分明了些。
沈问津缩进袖子里的手蜷了一小下。
他忽然就有点渴。
可能确实喝多了,烧胃。他想。
他舔了一下有点发干的嘴唇,从椅子上站起来,拖着声音懒洋洋地说:
“谢谢你的款待,酒很好喝。”
齐客没应声,他接着道:“另外,借一下你的卫生间,刷个牙,我就回去睡觉了。”
齐客坐在位置上没动,片刻后,轻轻点了点头。
齐客赶在周五晚上把沈问津交上去的粗稿返工了一下,沈问津一看,最终成品和自己剪的居然相差不大,只是某些无关紧要的片段被删掉了,另有某些时刻的人物表情被放大突出了一下。
“这几段。”齐客拖着沈问津粗稿的进度条说,“没什么信息和亮点,加在里边反而会拖慢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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