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这个问题。”不见寒摇头,“不是你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会影响到我的通关。而是你的存在本身,对我就是一种干扰。”
苍行衣紧绷的嘴角,轻轻动了一下:“愿闻其详。”
“复苏市几乎没有人不知道,有一个很厉害的高玩叫苍行衣,我对你的能力水平,当然也有切身的认识和体会。”不见寒说,“因此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会和其他玩家不一样。”
“从对外的角度来说,知道我和你是一起的,那些玩家面对我的时候,反应就会异于面对其他人。”
“从我自身的角度出发,我只要想到你在我身边,就会有肆无忌惮的底气。通关剧本最忌惮的是丧失警戒心,但当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很少去深入地思考,也不会时刻警惕。因为我太相信你的实力,笃信即使情况到了最糟糕的时候,你也能替我轻松搞定一切。长期这样下去,我增加的就只有通关过各种各样的剧本的记忆而已,操作水平反而会倒退。”
“你说只要不和我一起通关,就不会影响到我,不是这么简单的。只要我还和你待在一起,剧本里外,遇到任何困难,就会下意识地向你求助,丧失独立解决问题的能力。”
“所以,我必须和你分开一段时间。”不见寒越说语气越笃定,“我希望能认清自己在复苏市的真实水平,以及独立生存能力。同时我需要独处的时间和空间,去思考一些个人问题。”
正如牧糍所说的,他需要离开苍行衣,独自生活一段时间。
苍行衣像一层浓雾,在他身边笼罩得太久。他被困在充斥满苍行衣的空间中,对自己和世界的认识也好,越来越难以控制的感情也好,全部都在这种密封中发酵变质。想要摆脱这种迷茫,最快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暂时的远离。
他想要了解更多关于苍行衣的事情,想知道苍行衣是什么样的人、曾经做过什么事。也想知道自己对苍行衣的感情,究竟要如何处理。
自从他意识到自己喜欢苍行衣开始,他就没办法再用过去那样正常的态度面对苍行衣。他会对苍行衣抱有期待,每次苍行衣说出暧昧的话,他都很想当真,试图笨拙地试探,又觉得自己可笑。
当他觉得苍行衣对他有好感,想要暗示苍行衣自己也对他有意的时候,苍行衣并不拒绝,却会温柔委婉地告诉他你这是错的。当他以为苍行衣这个人就喜欢撩人,从来没有动过真心的时候,苍行衣又会像现在这样,用尽方法挽留他,让他觉得自己还被重视着。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啊。
不见寒从来没有喜欢过什么人,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第一次动心,就遇到这么难搞的家伙。简直就像是前世毁灭世界这辈子要遭的报应,既迷茫又疲惫。
越是这样去想,就感觉空气越沉闷,压得不见寒有些喘不过气。
但是看见苍行衣此时怔然的神色,他又于心不忍。
这可是他喜欢的人啊。
如果不是情非得已,他怎么会愿意离开他,又怎么舍得让他难过?
“我又不是要和你解除搭档关系的意思。”怕苍行衣误会,不见寒终究补充解释了一句,“只是暂时分开一段时间,很快就会回来的。”
“看来你已经想清楚了,并不是打算和我商量,只是告知我这一决定而已。”苍行衣垂下眼帘,低声说,“……如果你这么坚持的话,好吧。”
“说到底,我也不是你的什么人,的确没有过问你决定的资格。”
他这句话语气冷淡,像一根针,刺得不见寒心底很不舒服。不见寒心里不痛快,立刻在脸上表现出来,冷着脸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向门边:“择日不如撞日,我现在就走。你也不用太担心我,都是成年人了,能照顾好自己的生活。”
清透的玻璃窗外,屋外的环境越来越暗沉。
倘若说平时的复苏市气氛是阴郁的,那么此刻,天色已经压抑到了极点。天空已经是如浓夜一般的漆黑,云层层叠叠压下来,似乎要一直砸到人肩头上。昏黄的路灯只能照出一个狭小的街角,还在黑暗的重压下微弱闪烁。
“阿寒。”
苍行衣在他背后轻唤他的名字。
“你要走,可以。但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希望你可以如实回答我。”
不见寒停住脚步,回头:“你问。”
“你想要搬出去,是因为你真的想要测试自己独立通关的真实水平,”苍行衣定定望着不见寒的双眼,“还是,因为牧糍的事情?”
“等等,你怎么……?!”
不见寒的第一反应是,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那天和牧糍在楼上说了什么。
他偷听他们的对话了?!
“被我说中了吗?”苍行衣轻舒一口气,“也难怪。既然是你,会做出这种决定,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我从很久以前就知道,你交朋友,往往喜欢选择那种性格开朗、积极进取的类型。你更欣赏会画画而且画得好的人,喜欢义无反顾地坚持自己的想法、全身心沉迷于创造世界的人,你觉得那样的人跟你志同道合,你们会很有共同语言。”苍行衣扯了扯嘴角,这使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讽刺,“很不凑巧的是,这几种类型,我都不是。”
“在遇到牧糍之后,你终于意识到,你想要与之成为朋友、一起战斗一起玩耍的,是什么样的人了,对吗?比起总是惹你生气的我来,像牧糍那样的人,显然更加有趣,对你更有吸引力吧?甚至于是裴尧,都比我更有活力,不是吗?”
“等等……”不见寒越听表情越古怪,“你这是想到哪里去了?根本就不是这样一回事啊!”
“不是?如果不是,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走?”苍行衣质问道。
“无论牧糍也好,裴尧也好,就算我很欣赏他们,他们对我来说,也只是点头之交的朋友和萍水相逢的路人。对我而言,关系最密切的人,始终是你啊。”不见寒感到好笑地说,“至于要离开的理由,我以为自己刚才已经阐释得非常清楚了。”
“我不相信。”苍行衣冷声说。
不见寒从来没听过他用这种语气对自己说话,一时间也有点火气上头:“你爱信不信。”
“既然你说对你而言,我是你关系最密切的人……那你怎么能轻易对我说出,你要走这种话?”苍行衣说,语气前所未有地生硬,“你知不知道,对我来说,你要离开,这意味着什么?”
不见寒:“你说什么……?”
“我是不是没有告诉过你,你对我来说有多重要?”苍行衣的语速越说越快,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罕见的激动,“我时时刻刻都想要望向你,希望你能一直出现在我的视线范围之内,让我知道你安好地存在,没有受伤。我根本没有办法忍受你离开我太长时间,一旦见不到你,我就会开始焦虑,感到担忧和恐惧。”
“我害怕你在我看不到的地方碰到危险,怕你遭遇意外,怕有人想要对你不利。怕你有高兴的事情没人跟你分享觉得寂寞,又怕你受了伤没人照顾的时候感觉伤心。”
“为了救回你,我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所有事情;为了留住你,我已经找完了能找到的所有理由。我从来没有为了一件事这么拼命过,付出所有努力,想尽所有办法,竭力控制住我自己,在你面前表现出从容可靠的模样……”
他的声音,在轻微颤抖。
“不见寒,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还能怎么办?我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够让你满意?!”
轰隆——
白光一闪而逝,照亮客厅中一坐一立,两道对峙的人影。屋外振聋发聩的惊雷,让整座别墅都为之震颤,他们却仍然在僵持,各自毫不让步。
“不是,苍行衣,你在说什么?”不见寒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什么叫让我满意,我也没说是你做错了什么啊。我刚才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吗,我没有任何说你不好的意思,你是不是误会我了?”
“……行,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我无论做什么都没用,也不需要努力做什么。因为我从根本上,就不是那种跟你合拍的人,对吧。”苍行衣冷笑。
“你给我好好听人话行不行?!还有你那种想包揽我所有事情的发言算怎么回事,我知道我过去曾经救过你,可就算是对救命恩人,有谁是你这个态度?你当自己是我爹妈呢,就算失忆我也是个成年人,有什么生活不能自理的?”
“嗯,现在我连担心你的资格都没有了。”
“苍、行、衣!”不见寒气得七窍生烟,大走到茶几边,双手重重拍在桌面上,“你非要用这种态度跟我讲话?!”
苍行衣面无表情:“话题都是你先挑起来的,现在却怪我态度不好。当你觉得我这个人一文不值的时候,无论我做什么,在你眼中都是错的。”
不见寒简直想揍他。
他忍了又忍,深呼吸,用尽所有的理性,才控制住自己提起拳头的冲动。
这个混账是他喜欢的人。
换了任何一个人,敢这么对他说话,他都能立刻把对方捶进地里,抠都抠不出来。
可这偏偏是苍行衣,他舍不得啊。
“我还是那句话,我只是想知道你下定决心离开我的真正原因。”苍行衣漠然地说,“就算是死,也至少应该让我死个明白吧。当然,你要是不想回答,我也没办法勉强你,毕竟这是你的自由。”
从很早以前开始就是这样。他总是有办法,在不见寒即将收拾好自己情绪的时候,将怒火再次挑拨失控。
“原因就是你这个王八蛋太烦人了!”不见寒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整天当谜语人你不累我累啊,跟你猜来猜去的我不辛苦吗?每天揣度你在想什么,因为不知道我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提心吊胆。你有话为什么不能不直说,就这一件事跟我绕八百里长的弯有意思吗,你能不能给我个准话?”
苍行衣讽笑:“就为这件事?我又不在乎你失忆了没有,你有没有恢复记忆,影响我们一起生活通关了吗?”
“当然影响!”不见寒吼道,“我喜欢你啊!”
不过脑子的话一出口,不见寒才反应过来。
竟然说出去了。
覆水难收,他甚至不敢看苍行衣的反应。但是很快,他听到苍行衣没有任何波澜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就这?”苍行衣反应平淡地说,“我也很喜欢你啊。”
不见寒猛地抬起头,看向苍行衣。
“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就欣赏你对理想的坚持和艺术创作的才华,产生出希望和你成为朋友的想法。”苍行衣说,“所以我才更加不明白——你对我们现在的关系和生活状态,为什么会感到不满?我们难道不默契吗,我对你的创作表达出的喜爱和理解还不够吗?没有记忆让你这么缺乏安全感,以至于我对你的肯定,你一丝一毫,都难以信任吗?”
——不是的。
他说的喜欢,不是这个意思!
不见寒太阳穴胀痛,血管不断地跳动,感觉自己头疼得厉害。
是顺着台阶下了,赶紧结束这次争执,还是要彻底摊牌,和苍行衣说清楚?
万一讲清楚,被拒绝了怎么办?
……应该不会吧。
他想起苍行衣在提到过去的不见寒时,说起“理想的化身”,那温柔又怀念的神情。想起何冬堂说到苍行衣曾经为了救不见寒,拼命去做的所有事情。那只是一个读者对自己喜欢的作者能够有的感情吗?
苍行衣,是爱慕那个不见寒的吧?
事已至此,管不了那么多了。
如果苍行衣真的暗恋过去的不见寒,那么对他的表白,肯定无法拒绝。即使利用了他对过去的不见寒的爱慕,这种行为很卑鄙,也无所谓了,他现在只想要得到苍行衣一个肯定的回答。先把关系敲定下来,至于其他错综复杂的感情,以后再慢慢捋清也来得及!
不见寒决定赌一把。
“你没听懂我的意思。”不见寒低下头,撑在桌上的手,慢慢握成拳,“我说的喜欢,是那种更深层次的喜欢。”
“我说的喜欢,是想要永远和你一起生活,思考我们之间的未来的喜欢。是认真考虑把你当成性幻想的唯一指定对象的喜欢,是想到你会和别人相爱相知,就会嫉妒发疯的喜欢。是每次听到你对我说暧昧的话,就会差点信以为真,心动又失落的喜欢!”
这还不够。
要让他无处逃避,无法狡辩。再明确一点,再说多一点。
“你知道我每次听你说那种话,是什么感觉吗。”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嗓子,不要发出哽咽的声音,“我真的很讨厌暧昧不清的言行,很想叫你别这么做了,可我又舍不得。”
“但是,如果不离开你,每天听到你说喜欢我的话,被你亲密体贴地对待,我得有多清醒,才能让自己坚持住,不对你的温柔动心啊?”
“要我看着自己爱慕的人每天在面前晃来晃去,还要不断地告诉自己,清醒一点,他其实并不爱你。他只是对你好,不会和你在一起……苍行衣,你知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是多残忍的事情?!”
屋外好像起了风,树叶被吹卷得沙沙作响。但是这种沙沙声,好像又不仅仅是风卷动树木,期间又夹杂了其他破碎的声音,仿佛半空中倾倒了一斛玻璃珠,噼里啪啦摔了一地。
硕大的水滴飞溅在窗上,打出一片透明的膜,然后向下坠去。紧接着,数十颗、数百颗,接连不断的水珠打在玻璃上,连成一整片,将远方的街景模糊扭曲。
窗外在下暴雨。
这下说得够清楚了吧。不见寒心想。
除了接受和拒绝,他没有给苍行衣留下任何寰转的余地。
但凡苍行衣对过去的不见寒抱有一丝不可言说的心意,就不可能拒绝他。即使不是立刻答应,说句考虑考虑,他们之间的关系,也算是有一大步进展了。
所以,苍行衣,快答应吧。
只要你表现出一丝动摇,或者是想要挽留的意思……
想到这里,不见寒眼角余光微微向上,偷窥苍行衣的反应。
他瞳孔骤然收缩。
“等等,你那是……”
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嘴角僵住,喉咙干涩,几乎发不出声音。
“什么表情?”
苍行衣优雅从容的虚像,确实如不见寒所期待的那样,被击碎了。
可是——
不敢置信。
此刻出现在他脸上的,根本不是什么忽然听到暗恋已久的人深情表白的惊讶神情。或许应该说,他好像看见天塌下来了一样,震惊又惶恐。
“我……明白了。”
苍行衣脸色苍白,嘴唇动了一下。
“我尊重你的意愿。”他轻声说道,声音在喧嚣的骤雨中,几乎无法被辨认出来,“找好落脚的地方之后,记得给我发消息,报个平安……我不在的时候,你要照顾好自己。什么时候想回来了,提前跟我说,我随时在这里等你。”
苍行衣仍然没有明言拒绝。但他这几句话,比任何拒绝都来的决绝。
不见寒几乎要笑出声,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如此狼狈过。
他赌输了。
败得一塌糊涂。
“谢谢你的理解。”他沙哑地回答,“那我先走了,有机会再见。”
他站直身体,转身走向门口。离开的时候,脚下被沙发脚绊了一下,微微踉跄。
冷静,他不断在心中对自己重复这一个词,冷静,冷静,冷静。
任何事物都不是能一蹴而就的,尤其是涉及到感情的事。
他不见寒从来没有过想要一件东西却抢不到手的时候。他不是放弃了,只是暂时性地撤退,他需要一点时间去调整自己的状态,思考下一步的对策。
走到门边,他把手放在门把手上,思绪漫无边际地游离。
先给牧糍打个电话,告诉她今天跟苍行衣吵架的事情,问问她对这种情况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下一次回来的时候,是装作已经放下的样子不动声色地试探,还是态度坚定地继续逼迫苍行衣表态,也需要仔细设计。
抓住门把的手,缓缓往下按。
“等一下。”
苍行衣忽然再次叫住他。
不见寒手上开门的动作一僵。
他很难说清楚,自己还在期待什么,同时又觉得自己的期待无谓而可笑。
苍行衣是怎样狡猾的人,他莫非还没体会够吗。
“还有什么事?”他问。
“外面下雨了,我去给你拿把伞。”他听见苍行衣起身的动静,衣物摩擦窸窸窣窣,苍行衣的声音似乎有些不稳,“你的病才好,出门的时候,小心别淋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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