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正是有着这样的顾虑,所以他的亲事才一直没有着落吧。
顾安宁半梦半醒,不像之前昏迷时那么听话,他嘴巴闭的很紧,而且总是将脑袋撇到一边,一点药都灌不进去。若是寻常人还可以刮痧针灸祛除湿热,顾安宁却不行,他的身体太弱了,根本受不住。
顾大公子没办法,只能一点点向他身体中送入内力,就像四年前,顾安宁十五岁时那样。
他让秋棠和其他下人都出去,自己一个人守着顾安宁,心里升起了一股惶恐,那天在花家遇到疟疾鬼时,他也是这样惶恐。
顾大公子对迷迷糊糊的顾安宁道,“他们都以为我是你的依靠,其实你又何尝不是我的依靠呢?若是没有你,我定不会将顾家庄撑起来……我或许酗酒、赌博,败光家业,浑浑噩噩地度过一生,甚至恨不得生命早日终结吧。
“外人总说我头脑聪明,是经商的一把好手,也是习武的料子,却从来没有人问过我愿不愿意。就算是父母,也没有问过……幸好你一生下来就体弱,要是你健健康康的,大概我早就离开,换你来顶起顾家庄了。”
他也曾无数次去想一些可能发生的事情,每每想到如果是顾安宁,他会选择怎么做,顾大公子都觉得好笑。
顾安宁哪里懂这些呢?
“这次你也撑过来吧。”顾大公子望着他,“若是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走了。”
如果顾安宁活着,他会想办法掩盖他的踪迹,会想办法解决幽灵山庄的烂摊子,也会想办法求医问药,让他的下半生顺遂。
顾大公子避开顾安宁额头上的伤,触碰他的皮肤,发现比起刚才好了一点。
他用冷水沾湿帕子,放到顾安宁的头上。
额上的一小块伤口似乎被顾安宁动了一下,又流了点血。淤血凝塞在四周,让它变成了黑紫色。位置也不太好,湿帕子不能碰到伤,一放上去就会向一边滑落,顾大公子只好保持着姿势,将帕子固定住。
顾安宁醒来时,外面天已经亮了。
他看到顾大公子,心里很惊讶,“大哥?”
顾大公子听到他发出的细弱声音就觉得心疼,他把帕子拿开,试了试顾安宁额上的温度,“还是有些发热。”
“昨天夜里……?”
“昨夜你病得厉害,现在好多了。”顾大公子若无其事道,好像陪了顾安宁一整夜的不是他似的。
顾安宁道,“我觉得头有点痛。”
“你昨日拆下布条时碰到了额头上的伤,已经上过药了,还未包扎,不要乱动。”
顾安宁点头。
顾大公子带着点小心翼翼,“你想不想到外面走一走,散散心?我指的是,顾家庄外面。”
他觉得顾安宁病了这么久都没好,与心情也是有关的。
昨日看到顾安宁那么开心,顾大公子真的以为他想明白了,可是后面顾安宁又说了那番话,顾大公子不得不思考他表现出的情绪有几分是真实的。
孩子大了,学会骗人了。
顾大公子忧愁地想。
第70章 ( 安宁(15)
马车慢悠悠行走在小路上,两边守卫持着刀剑神情严肃,若不是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色制服,倒像是哪个皇子皇孙在外面出行。
顾安宁倒是不知道自己出门有这么大排场,明明前往花家时,一路都低调的很。
不过他也没什么心情问,他刚退烧没多久,身体却没变好。这次生病仿佛将他身上本来就不多的元气又带走了一半。他肺里难受,见不得风,总是忍不住咳嗽,身上也没什么力气。
顾安宁大部分时间都在马车上裹得严严实实,不清楚被顾大公子带到了哪里,也没有精力去关心。
顾大公子起先问过他想去什么地方,顾安宁自己也说不上来。除了任务之外,他只和陆小凤一起去过长安,在长安的日子也没有去外面逛过,约定于整天呆在客栈和梁府。
顾安宁说不出去哪里好,顾大公子只能自己做决定。
他收拾好东西就带着顾安宁出发了。
马车很宽敞,就算是两个人并排躺下也很宽敞。里面还放了顾安宁的药包,还有足够的被子、毯子银两和食物。
大概是他的身体真的不太好了,系统没有出现,给顾安宁留了调养的时间。顾安宁等了两天没等来任务,不再惦记着离开,安心等待马车停下来好出去玩。
顾安宁迷迷糊糊睡了一下午,天色见黑时被顾大公子叫起来。
顾大公子问他,“想不想试试在郊外过夜?”
顾安宁咳嗽了两声,向外看去,“郊外?”
顾大公子撩起车帘,天色已经变暗,顾安宁闻到了外面刮进来的带有青草香味的凉风,他忍不住咳嗽几下,向外探了下头。
“你若是不想,现在赶车进城也来得及。”
顾安宁犹豫了一会儿,到处都是树和土,实在想象不出来晚上直接躺在地上会是什么体验。而且荒郊野外的,要是有不干净的东西,真的很可怕。
他问:“在外面过夜,晚上睡在哪里?”
“当然是睡在马车里。”顾大公子道,“其余人扎帐篷,地上太凉,你病还没好,恐怕受不住。”
听到“帐篷”,顾安宁有了兴致。这实在是难得的体验,错过了可能以后都不会再有。
顾安宁应下,加了件外衣,被顾大公子扶着从马车中下来。
秋棠在地上铺好了毯子,不必担心与土壤和地面直接接触。
三十几个护卫分成几伙儿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完全不似平日的严肃沉默,热闹的人声让顾安宁安心不少。
顾安宁看到有人从远处带来了柴火堆成了几个小堆,还有人拿出了干粮、新鲜的鱼、野鸡和兔子。
一个穿着侍卫拎着兔子耳朵过来,向顾大公子行了一礼,“公子,属下在野林中捉到一只小兔。”
大公子淡淡,“放在这里吧。”
侍卫将兔子放下转身离开。
顾安宁目光放在兔子身上。是只毛发纯正的白兔,它身上毛才刚长全,看起来小小一只。它畏惧地缩成一团,两只长耳朵警觉地向后折起。
“大哥,你要养兔子吗?”顾安宁问。
顾大公子看着他,见顾安宁没有什么兴致,有点失望。
顾安宁从来没养过动物,他以为弟弟会喜欢。
不过也是,再怎么说他都是个成年男人,不会像个女孩子似的,喜欢这些又小又软的生命。
“我不养。”顾大公子盯着兔子,道,“一会儿秋棠将它处理干净,炙烤之后给安宁吃吧。”
顾安宁眼前一亮,“整只都是我的吗?”
顾大公子:“……最多一条兔腿。”
顾安宁闻言也没有太失落,他咳嗽了几声,慢慢蹲到兔子跟前。
小兔子牙都还没长齐,不用担心被它咬伤。顾安宁碰了它一下,白兔突然往前一跳,像是要逃跑。顾安宁连忙按住它,把它抱在了怀里,扯出一条腿来捏了捏,瞬间垮了脸。
“这么小一只兔子,腿上根本没有几两肉。”
顾大公子:“……那你说怎么办?”
顾安宁含着笑意道,“不如先不要吃它,等养胖一点再吃。”
顾大公子终于明白,顾安宁看起来纯质湛然,竟然学会说谎了。
顾安宁收下他的一番心意,不再理会兄长,专心逗弄兔子玩。
入了夜,侍卫们将杂草除开,避免引起火灾,将柴火堆点燃,又处理好食材,用随身带的盐巴、胡椒、醴酒腌制。
顾安宁凑热闹想去烤东西,在火堆旁边坐了不到一刻钟,就被柴火燃烧后产生的飞灰熏得咳嗽不停。等他好不容易止了咳,身上的力气也去了大半。
顾大公子怕夜晚风凉加重他的风寒,直接把人哄进了马车,东西烤好后才给他递进去。
顾安宁吃了秋棠片好的鱼肉和兔肉,顾大公子又端来一碗热腾腾的白粥。
顾安宁好奇道,“哪里来的粥?”
顾大公子,“架起锅来现煮的。”
顾安宁:“没有肉汤吗?”
顾大公子:“有也不给你。”
顾安宁:“……”
说完他转身出了马车。
秋棠憋着笑,替顾安宁抱着兔子,“奴婢还从来没有见过大公子这样。”
“我也没见过。”顾安宁摇头,故作老成,“年轻人啊……就是这么幼稚。”
在郊外宿了一夜,一大早顾家庄车队就在城门口等待,城门大开之后直接进了里面。
虽然没有在家安养,顾安宁的精神却好了不少,他从车帘缝隙中看了看外面,发现分辨不出来究竟到了哪里。于是向秋棠问了一声。
“是济南府。”秋棠道,“大公子想带您过来看泉水呢。”
于是顾安宁看了一上午泉水,还喝了泉水泡出的茉莉花茶。
中午去吃了糖醋鲤鱼,下午又去了灵岩寺拜佛。
寺中金光很盛,比早前他扮演厉鬼时见过的破败道观不知好了多少倍。
顾安宁在寺里抽了一签,中凶,签文却说有转危为安之势。
顾大公子皱眉,没有多说什么。
一天的行程结束,他们在客栈住了一夜,像来时那样晃晃悠悠往回走,将沿途的景观又看了一圈才回到顾家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