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们虞老师的朋友。”李如屈膝蹲下，与她视线齐平，“我叫李如，你呢，叫什么名字？”
“我叫梁玥。”
“梁玥你好，”李如朝她颇为郑重地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
小女孩眨巴眨巴眼睛，瞳眸中似乎有光闪烁，突然一声不吭地掉头跑开了。
李如目送她跑回教室，身影转瞬间消失不见，笑了笑，拍拍裤子站起身，也不知虞杞川那边什么时候结束，他等得有点无聊了。
就在李如犹豫着要不要直接去楼上教室找人时，裤腿突然被拽了一下，他低头，对上刚才那个小女孩黑亮的眼，不待反应，手心就被塞进来个东西，定睛一看，是只青皮桔子，小小的，一看就很酸。
“给你吃，”小女孩仰面看着他，嗓音脆生生的：“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虞杞川忙完一阵儿下楼找李如，一通寻觅后，在树荫下的操场双杠上发现了对方的身影，他轻手轻脚地靠近，原本是想吓人一跳，结果看见李如垂眸盯着手里的什么东西状似发呆，又不忍心吓了，走过去问：“在想什么？”
李如转过脸，“你忙完了？”
“忙完了。”虞杞川低头看清他手里那只青皮桔子，笑道：“哪儿来的？”
“一个叫梁玥的小女孩给的。”
“哦，她呀，”虞杞川脑子里跟装了本花名册般，立马就定位到他说的小女孩是谁：“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勤奋刻苦进步飞快，目前是他们班上作文写的最好的，你能想象半年多前她甚至连拼音都不会吗？当初为了让她爷爷同意她来上学，我跟刘老师十顾茅庐都有了，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么，”对于过往的艰辛虞杞川不想讲太多，话锋一转笑着问：“你们俩是怎么搭上话的？”
李如把桔子抛起又接住，卖着关子：“不告诉你。”
虞杞川抬头想去揉他头发，很快意识到场合不适宜，又堪堪收回去，改为拍拍他的后背：“走吧，我这边没什么事了，带你出去逛逛。”
“去哪儿啊这么热的天……”这样说着，李如还是老老实实从双杠上跳了下来，虞杞川虚虚地扶着他的腰，生怕他落地的时候腿软一不小心摔了。
两人沿着操场边沿的步道往回走，撞上令然带着她的团队从教学楼里出来，旁边还跟着虞杞川的师兄以及刘老师，看见虞杞川，师兄扬了扬手里的保温杯：“杞川，今晚去村长家吃饭，给令导他们践行，你得来啊。”
虞杞川：“我这边也有客人。”
“那就把你弟也带上嘛，多一双筷子的事，再说，你弟人家大老远跑来看你，总不能顿顿清汤面吧？”
虞杞川笑了笑，扭脸看向李如，请示他的意见：“去吗？”
李如原本想拒绝，他舟车劳顿换来的二人世界，后天就要回去，不想白白浪费掉一晚光阴，但又实在找不出不去的理由，好像显得虞杞川不合群一般，内心纠结一番后才勉为其难道：“那就去呗……”
虞杞川注视着他的神态变化，回头扬声冲那边道：“你们吃吧，我晚上看情况，能去就去，去不了你们也别刻意等我。”
直到走出学校大门，李如才憋不住嘀咕：“我刚刚明明说的是去……”
“但你的表情是不想去。”四下无人，虞杞川终于牵起他的手，“明明就不愿意，却非要勉强自己答应，我要是连这个都看不出来，还怎么当人男朋友？”
第86章 “真好养活。”
纪录片《我们脚下的路》在九月底完成制作后送审，耗时一个月拿到龙标，于十一月末悄无声息地在内地院线上映，排片率不高，但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影片口碑却在一周后莫名其妙地爆了。
说爆其实也不恰当，纪录片本身的受众面就小，会为这部片子买单的观众，很大一部分都是冲着导演令然的名号去的，影片官微与当地政府扶贫办的蓝V账号释出预告片宣传的时候，评论区基本无人问津，一周后却被蜂拥而来的流量攻陷，简而言之就是，大出圈。
这里面其实还有个机缘巧合，某部同样是乡村支教题材并以真人真事改编的商业片与《我们脚下的路》撞档，宣传期噱头吹得很大，预告片剪得极其催泪，实际却是挂羊头卖狗肉，剧情和人设全部魔改，上映两三天就被各大影评人争相痛批，某视频网站上关于此片的吐槽剪辑源源不断，而在琳琅满目的差评中，慢慢地开始出现一批对比拉踩视频，素材来源正是同题材的纪录片《我们脚下的路》。
这部由新锐女导演令然亲自操刀的纪录片延续了她以往的风格，无论是色彩运用、场景构图以及音乐表达，都凸显了独树一帜的令然式镜头美学，影片质量总体来讲是很高的，经得起这一大批闻风而至的观众们挑剔目光的审视，要么说，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呢。
随着影片热度的逐步攀升，虞杞川作为纪录片镜头下的主角之一，破天荒地上了热搜，还是前排高位，话题也很直白，叫#我们脚下的路 男老师颜值好高#。令然是很会拍人的，很擅长把优点放大再放大，她那部拿奖的影片里，男主也就是新晋影帝魏之宁自不必说，女主叶珍简直被拍出了演员生涯里的高光镜头，三十多岁，空有一身演技却只能在一茬儿又一茬儿新人光芒的掩盖下渐渐走向过气，自从出演了令然的片子，咖位直接升上一个台阶，开始片约不断。
「这脸，这身材，绝了，请问现在辞掉工作去报名支教还来得及吗？」
「新来的吗，朕怎么从未见过你？（甄嬛传胖橘花痴脸表情包.jpg）」
「我说你们别太离谱，这男的长得有什么特别的，值得你们大惊小怪，不就是脸帅了点，身材好了点，个个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到底是小家子气，都坐下，换我上！」
「这算盘打得我在撒哈拉沙漠都听见了。」
「顺手点进来的，该说不说，这张脸确定很顶啊，身材也不错，放内娱也是杀疯了的存在吧，真的是支教老师吗，不会是令然下部片的主角吧？」
「[图片][图片][图片]这胸肌，这小腿跟腱，这若隐若现的人鱼线，这小麦色皮肤，简直长在我xp上，老师，今晚可以去你房间单独补课吗？」
「评论区不是无人区……」
「一分钟，我要这个男人的全部资料！」
「扒出来了，热乎的，这人叫虞杞川，S城一中任教老师，现已离职，二十九岁，划重点——未婚！」
「我擦，S城一中？超级难进的市重点，他居然离职了？？任性啊，不会真要转行进娱乐圈吧？」
「笑鼠，娱乐圈是什么香饽饽么，当谁都乐意进，看看人家的学历吧，去你圈对着一群九漏鱼进行降维打击吗？」
「啊？是在高贵什么，现在歧视明星学历成一种zzzq了吗，208万来钱快谁不知道啊，老师累死累活就那么点死工资，话可别说那么早，当心啪啪打脸」
「只有我关注到未婚吗！！！！太好了，这么优质的男人，居然还能在婚恋市场上流通！老师，请看看我有机会吗？」
当然，舆论爆炸后，慢慢地也开始涌现出不好的声音，包括那部被拉踩的影片的利益相关方以及片中演员的粉丝团体，都气势汹汹地加入进来质疑起这波热度是否存在营销。
「好莫名其妙的热度，背后有团队的吧，是不是过几天就要开始直播带货了？（抠鼻）」
「宣传自家电影没问题，拉踩同行属实有点吃相难看了，等着舆论反噬吧」
「这男的绝对整过，山根那里明显很假啊……还有我说，评论区不少饭圈女孩，真别陪着玩什么素人吊打内娱的梗，现在夸成天仙，等真进圈跟你们哥哥抢资源的时候，就变臭狗屎了。
「卧槽，我老师上热搜了？」
「真是老师啊？楼上学生妹妹留步，你老师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
「那个说整容的别秀智商了，医美行业内部人士现身说法，这五官绝对都是天生的，因为人造的做不出那么完美，而且动一个地方，其他地方都要跟着动，才能达到整体协调的效果。比如前几天因为整容上热搜的某男明星，他那是真动了，动的地方还挺多。粉丝别来，私信已关」
「楼上真敢说啊，我信了」
「回楼上姐姐，我今年已经大二了哈，高三那年在虞老师班里，他在我们一中人气就很高，公开课座无虚席，离职走的时候，据说学弟学妹们哭倒一大片。
「学妹哭倒一大片可以理解，怎么学弟也跟着掺和？」
「楼上多少有点性别歧视了，有句歌词怎么唱，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去S城一中学校网站上扒拉出一些信息，特来造福姐妹[图片] [图片] [图片]……」
「我擦，证件照也能帅成这样？还有天理吗？？」
「且慢，我想起来了，白礼生是不是也这个学校毕业的？你们一中盛产帅哥吗？（该评论已由发布者删除）」
「谁、提、白、礼、生、了！叉出去！不想评论区被那两家淹没就住嘴！」
「抱歉，忘记了，已自删！」
「怎么感觉这位虞老师不直啊？」
「是谁的gay达又响了？」
网络上炒得沸沸扬扬，还在西南偏远山村信息不甚发达的虞杞川对此一无所知，说一无所知不太准确，应该是漠不关心，因为其实令然头天晚上给他打过电话知会，那些圈内人士对舆论的敏感度往往比吃瓜群众要高，早在视频网站以及微博上开始出现类似拉踩对比言论苗头的时候，自家公关的舆情监管团队就已经收到了风声，要说推波助澜，其实也是有的，都在一个圈子里混，谁也不是小白花，轻易不打无准备之仗，否则，当初令然也没必要征求虞杞川对影片热度的看法。
可虞杞川一个连微博APP都没有的人，热搜什么的对他来说还不如关心关心今晚吃什么来得重要，彼时已入秋，山区气温低，而且五点出头天就已经黑透了，学生们早早放了学，虞杞川骑着自行车回家，二期校舍在建，已经快要竣工，他住的那间平房也经过了一轮升级改造，还是李如提的意见，自从来过一次亲眼目睹这艰苦卓绝的住宿环境后，说什么也要让他住得舒服些。
于是李如出资，找来附近村民帮忙，砌了个小院，建了厕所，西边院墙下还种着大片的三角梅，是上次李如来看他的时候俩人联手种下的，如今正是花开时节，一簇簇花朵像热烈的火，他每次进门一眼看到，就好像看见了李如。
这边正想着，自行车刚靠墙放稳，兜里手机震动，虞杞川拿出来看眼屏幕，笑了，边抬脚往屋里走边划开接通：“喂？你下班了？”
“没呢，待会儿跟海外客户有个视频会议，你看热搜了吗？”
虞杞川无奈：“怎么你也在看这个？”
李如振振有词：“我刷两个小时了，看见有说你坏话的就点举报。”
虞杞川笑起来：“有用吗？”
“没用，但是心里爽了。”
虞杞川被他的幼稚行径逗乐，随即又问：“晚饭吃了吗？”
“没呢。”李如小孩告状般地说：“柳霏最近给我点的餐越来越难吃，安澜上个月调去事业部当总经理了，柳霏现在是董秘，这丫头自从升了职后，干活就开始敷衍老板了。”
虞杞川没有给未来弟媳伸冤，只偏心眼地顺毛：“是吧，看来得好好敲打敲打。”
李如很是受用地哼了一声，问：“你后天回来？”
“嗯。”虞杞川语调温柔：“回去给你做好吃的。”
李如恃宠而骄地点起菜来：“那我要吃你上次炖的那个海鲜豆腐煲。”
“就这么点要求啊？”虞杞川笑：“真好养活。”
【📢作者有话说】
快完结了哈~
第87章 分分钟需要你
虞杞川回去那天，临上飞机又接到了令然的电话，其实挺突然的，他以为片子拍完后双方就不会再有交集，即便最近《我们脚下的路》几次三番火上热搜，他的大名也连带着屡屡被提及，更有不少媒体记者几经辗转拿到他的联系方式，试图争取到独家采访，都被他一一拒绝了。
用虞杞川自己的话说，电影是令然拍的，支教活动是F大牵头和十几名老师一起参与的，校舍建成由政府拨款，还有当地村民出力，他一个人不能把功劳全都揽去，这并非什么英雄主义的题材片子，更没必要神化某一个人。
然而他回复记者的这句话，很快也被公开出来，#不是个人英雄主义，没必要神化我#的话题又一次冲上热搜，一时间各类溢美之词再度扑面而来，夸他认知清醒，不愧是高学历人士，又顺道拉踩了一波那部商业片电影的导演前阵子接受采访时说的话，讲他的团队在拍这部片子时下了多大的血本，长达三年之久的实地拍摄，经历了无数个酷暑严寒，呕心沥血打造出来的一部影片，观众不买账并不能证明它真的很差，判断一部电影的好坏，不能只有一种评价体系，简而言之就是说，观众们不懂欣赏。
诚然，那名导演作为盛名已久的前辈，作品自然也有可取之处，但或许是高位坐久了，姿态难免傲慢，甚至有女性主义者解读他回答记者提问的关于《我们脚下的路》那部纪录片看法的时候，他的神态表情，是有点歧视女导演的作品的。
很明显，令然方也有意要跟对方较量较量的，但又不想做得太明显，于是虞杞川就顺理成章被当做了趁手的武器，但后来热度愈演愈烈，大到官媒都开始陆续宣传起《我们脚下的路》来，单靠令然方的努力是不可能的，也有虞杞川本身的影响力在里面，而且扶贫、支教这些议题，能以如此大的热度被关注和讨论，也是官方乐见其成的效果，更是拍这部片子的初衷。
一则正面新闻，到官媒都出来盖章定论的时候，力度就大了许多，令然的电话打过来，是有个央媒的独家采访在筹备，她只是先得到消息，说是通知，不如说叫提前恭喜。
“其他野鸡媒体可以不搭理，但央媒的影响面不一样，”令然最早是独立电影人，拍了一两部边缘题材的片子在国外电影节拿过奖，但到底曲高和寡，最后还是转战国内市场，思维也开始本土化起来，“你接受了这个采访，对以后的发展是有好处的，据我所知，你当初从一中离职，是因为性取向暴露才被迫走的吧？信不信到时候你的采访一出，你原来的校领导能把肠子都悔青了？”
“难道我接受了采访，校领导就能把我是个同性恋这事从脑海中遗忘掉？”被令然当枪使的事虞杞川看出来了，所以多少有点情绪。
令然又哪里听不出，笑了笑说：“你很像之前的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哪怕知道是铜墙铁壁也要坚持用脑袋碰一碰，碰得头破血流，但又有什么用呢？这个世界该怎样还怎样，反而让你的敌人你的对手畅快不少。”
都是聪明人，虞杞川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机场广播通知乘客登机，他来不及多说，只最后道：“我考虑考虑吧。”他这样讲也不算撒谎，这事本来就不是他一个人能决定的，还要问过李如的意见。
飞机落地S城，是个晴好的艳阳天，万里无云秋高气爽。虞杞川拎着行李出来，一眼就望见了人群中过来接机的李如，穿驼色风衣，高瘦挺拔，大概是觉得旁边那一撮叽叽喳喳的女孩子太吵闹，冷着一张俊脸，在看到虞杞川出现后，才露出些许笑意。
“虞——”声音到了嘴边又忽然戛然而止，李如像是想起什么，抿了抿唇有所顾忌地朝远处招手：“我在这里！”
不出所料，旁边那群女孩们中的一两个目光跟雷达一样，刷地看向走来的虞杞川，又马上开始头对着头窃窃私语着什么，李如余光瞥见，忙快步迎过去，劈手接过行李，又抬臂勾住他肩膀，带着人迅速离开。
一直到走出好远，李如回头瞟了眼，方才安心地慢下脚步。
虞杞川好笑地问：“你在躲什么？”
“你说躲什么？”李如道：“你现在那么出名，刚那几个女孩估计都认出你了，要不跑快点，说不定会被缠上。”
“哪儿有那么严重，我又不是明星。”
“怎么没有？你最近人气高得很，跟明星也差不了多少。”李如露出往事不堪回首的表情，“之前有一次我约小白那家伙吃饭，出来后在餐厅门外不小心喊了声他名字，你都不知道，瞬间从四面八方扑过来一群人，给我吓得心脏骤停，和小白一起狂奔出好几条街才把人甩开，真是百米冲刺都没这么卖力过，太他妈吓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