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当你多抗冻呢,”虞杞川就着系围巾的动作在他冰凉的脸颊上轻轻掐了一把,英挺的眉峰稍抬,好看的眼睛弯成月牙状:“结果就这点能耐?”
路边车来人往,李如到底脸皮儿薄,乖得像个鹌鹑,也有可能是冻懵了,一声不吭地掏出车钥匙塞给他。
虞杞川接过,两人沿着街边慢步往餐厅停车场走,他又问:“晚上跟谁一起喝的酒?”
李如偏头瞪看过来,眸心跟着透出灵动神采:“你真查岗啊?”
虞杞川努力压下上扬的嘴角:“你不愿意说就不说,没关系,我又不在意。”
“别把自己讲得那么委屈。”
说话间已经到了车前,兰博基尼车头灯亮起,虞杞川先一步走上前拉开副驾门,“我哪儿委屈了?”
李如矮身坐进去,“是是是,虞老师心宽,虞老师大度,虞老师一点儿都不委屈。”
虞杞川闻言失笑,俯身欺近,伸手使劲撸了一把他的脑袋,“你啊你……”
车汇入主干道车流,下雪路面湿滑,大家都开得慢,沿途街景穿插着节日气息浓烈的大红灯笼,中心商场巨幕LED屏上的广告也开始主打辞旧迎新的红,转眼间又到了岁末年初的时节。
虞杞川将车开出最拥堵的那段路,在十字路口等红绿灯时,抽出空问李如:“回哪个家?”
“虞老师还有几个家?”
虞杞川好脾气道:“我是问你,想回自己家,还是去我那儿?”
李如撇了下嘴,等前方红灯倒计时最后一秒跳过,才道:“去你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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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那就加个钟吧?”
后半程李如也没说话,一直低着头在给人发信息,虞杞川趁等红绿灯的空当儿朝副驾瞥了几眼,见他表情始终凝着,嘴角抿成一条平直的线,像是被什么复杂难解的问题困扰着。
进了小区,几个减速带一颠,李如顿觉胃里又开始翻腾,收起手机抬头,虞杞川始终注意着旁边的动静,觑他一眼道:“你怎么了?”
李如想了想,说:“你觉得林墨予这个人怎么样?”
虞杞川调转方向盘拐弯,好笑道:“他不是你表哥吗,我拢共也没跟他说上几句话,还真不好评价。”
“他是不是跟你那个同事在谈恋爱来着?”
“早分了。”
李如并不惊讶,这事放在林墨予身上太正常不过,但还是问道:“怎么分的?”
“孟雨提的,觉得俩人的社会阶层太过悬殊。”虞杞川云淡风气道:“林先生动辄就送成千上万的奢侈品给她,用孟雨的话说,感觉自己像是被包养了,她更喜欢平等的不受约束的关系。”
李如回忆起之前在火锅店跟孟雨有过一面之缘,是个长相甜美性格活泼的妹子,没想到林墨予那样万花丛中过的居然能在这位女中豪杰那里踢到铁板,不由对她生出几分敬意。
虞杞川将车停稳熄火,扭过脸来,藉着车内昏暗的光线看向他:“你突然提林墨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李如沉默片刻,不怎么高明地岔开话题:“你怎么知道我晚上在哪儿吃饭的?”
虞杞川笑了一下,给他摁开安全带扣,“进屋说。”
进门屁股还没沾上沙发,李如就被虞杞川推去浴室洗热水澡,大概是怕他感冒,空调温度调得很高,等他慢悠悠洗好顶着一头湿发出来,虞杞川放下刚从厨房里端出来的醒酒汤,又把人拽进卧室给他吹头发,饶是李如这种被伺候习惯了的大少爷都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嗡嗡的吹风机运作声戛然而止,李如仰起头凝望着面前人的双眸,眨了下眼卖乖:“虞老师,服务太周到了。”
虞杞川捏着下巴低头吻住两片莹润的淡色唇瓣,鼻息喷薄在颈间:“那就加个钟吧?”
肩膀被握着仰面压倒在床上,床垫带起震颤,舌尖随即顶开齿缝长驱直入,李如呼吸的节奏渐而紊乱,半推半就间一步步沉入意乱情迷的深渊,却在临门一脚时突然灵台清明,一把将虞杞川从身上推起,迎着对方困惑又灼热的眼,急中生智道:“我……醒酒汤还没喝。”
也是虞杞川好脾气,喉结上下滚动一个来回,撑身坐起,去客厅端了醒酒汤回来,递到他面前,“喝吧。”
李如骑虎难下,盯着尚且冒着热气的汤碗,“太烫了。”
虞杞川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笑,把碗往床头柜上一搁,曲起一条腿坐上床沿,“你是不是怕了?”
其实自打那次之后,俩人除了亲亲抱抱再没有真刀实枪地做过,加上这段时间事情又多,李如母亲谢雯茜的离世,与父亲李满国的反目成仇,令人措手不及又心力交瘁,更无暇去想这些。
思及此,虞杞川又心软下来,索性放过他,“算了,我们来盖棉被纯聊天吧,聊到你什么时候困了就睡觉。”
李如逃过一劫,不露声色地松了口气,他明天下午又约了季冰谈事,那货眼尖嘴又毒,万一被看出什么端倪,他这张脸还要不要了?
虞杞川倒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被李如发呆愣神的模样逗乐,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问:“醒酒汤还喝不喝?我喂你?”
李如:“那倒不用,我自己有手。”言罢端起汤碗拿勺子搅了搅,他想起方才车上没聊完的话,道:“说吧,你是怎么做到对我的动向了如指掌的?”
虞杞川料想避不开,便从实招来:“我弟就在你公司上班。”
李如一愣,“这么巧?”
“可不吗,我也觉得很巧,还有更巧呢。”虞杞川笑着说:“他前阵子交了个女朋友,叫柳霏。”
“……!”李如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是我助理?”转瞬间回过味来,他咣当将勺子丢回碗里,愤愤道:“好啊,你这不就相当于在我身上安监控吗?柳霏是吧,我给她开工资,她背着我泄密,简直吃里扒外。”
虞杞川摁住他的腿,“你先别激动,我本来不想说的,就怕影响人家姑娘工作,你这么一弄,等于我把人给得罪了。”
李如冷哼一声,但其实心里也没有多生气,不过装腔作势罢了:“你怕得罪别人,倒是不怕得罪我。”
虞杞川怎么会不知道他,笑一笑这话题也算是暂且揭过,也亏得他长得好看,笑起来连头顶天花板的灯都愈加明亮了几分,说是持靓行凶也不为过,李如整个人整副魂儿都心甘情愿自投罗网,这辈子怕是认栽了。
醒酒汤喝完李如就开始犯困,往被窝里一骨碌,头沾着枕头眼睛就闭上了,也不知是为了躲避即将展开的关于林墨予的话题装睡还是真的困,等虞杞川洗完澡出来,人早就梦会周公去了。
第二天清晨被闹钟叫醒,虞杞川已经去学校了,李如在自己家里睡觉从来都没这么沉过,连对方什么时候起床都无知无觉,洗漱完去餐桌寻觅一圈,桌上有给他留好的早餐,豆奶跟小笼包子都还是温热的,旁边贴着标签纸叮嘱他一定要吃。
李如坐在餐桌前老老实实吃了顿早餐,微信上秘书安澜发来消息问今天他几点到公司,需不需要准备早餐,李如铿锵有力地回了俩字,不用。
吃完饭,素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甚至还勉为其难地把碗洗了,虽然不过是拿到水龙头下冲一冲便罢。
到公司,在地下车库又跟林墨予狭路相逢,俩人上次见面还是在谢雯茜的葬礼上,后者永远一副文质彬彬的笑模样,然而面具之下包藏着怎样的祸心,不到一定时候,还真是看不出来。
“早啊。”林墨予拎着早餐袋子,三两步追上李如的步伐,熟稔地勾住他的肩膀,“吃了吗?刚出炉的杏仁可颂,要不要分你一点。”
“不用。”李如淡淡地瞥他一眼,脑海中浮现出的是季冰邮件里与秦月面对面坐着谈笑风生的那张脸,勾了下嘴角,笑意却未达眼底:“这玩意吃多了容易腻,再者,我最近明白了一个道理,本应独享的东西,切勿跟别人分而食之。”
林墨予闻言只怔了一瞬,而后更加灿烂地笑起来:“说得好,共勉。”
俩人一同乘电梯上楼,轿厢内俩人都未置一言,快抵达楼层时,林墨予才又开腔:“舅妈这一走,舅舅常年出差在外,保姆刘姨也辞职了,你那儿空空荡荡难免冷清,我妈让你没事多去我家走动走动,别总是一个人待着。”
攀升中的电梯停在林墨予要去的那层,双侧门徐徐开启,他向前迈出一只脚,侧过身回头等待着李如的答复。
后者面无波澜,只道:“谢谢姑姑关心,只是我妈在的时候两家就极少来往,如今她走了,更不必多此一举。”
门缓缓合上,截断两人对视间短暂的交锋。
谢雯茜过世的消息已经在青森内部传开,都知道大老板还在守丧期,大家规规矩矩坐在各自工位上井然有序地忙碌,少了平日里的插科打诨,气氛严肃又沉闷,李如感觉出来了,所以待在办公室一上午没挪地儿,文件都是由秘书安澜送进去的。他并不是生来的粗神经,只是很多事情懒得分神去思虑去在意,说到底,还是少爷心性。
中午是柳霏敲门进来问李如午餐吃什么,从虞杞川口中听说这姑娘在跟对方弟弟谈恋爱时李如看着不依不饶,其实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下属的私生活他无意干涉,换作林墨予可能还会开开玩笑,他却只字不提权当不知道。
柳霏刚大学毕业没几年,比不上秘书安澜工作经验丰富,胜在勤奋好学心思活泛,做事也井井有条,跟安澜一样,是唯二两个没经过副总林墨予,直接由总裁面试进来的,算是心腹,安澜职位高要忙的事情多,所以李如平时有什么需要下属协助处理的私事都会丢给柳霏。
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里徘徊了一上午,柳霏转身欲走之际又被叫住,“我有套房子想处理掉,你联系下置业顾问,尽快把这件事给办了。”
柳霏点点头:“好的李总,具体是哪套?”
“春野别墅那套。”
其实林墨予有一点说对了,谢雯茜一走,刘阿姨跟着辞职,偌大的别墅小楼空荡冷清,确实让人住不下去,那套房子还是李如刚上幼儿园那年李满国买下来的,挂在谢雯茜名下,当时俩人的夫妻感情还很好,或者说只是表面上看起来还算不错,毕竟根据李燚的年纪推算,那会儿李满国大概率已经在跟秦月暗度陈仓了,也许正是出于愧疚,才想着买套房子送给正妻以冲刷内心的罪恶感。
现在想想挺好笑的,李满国那样的人,居然还会有良知。
快下班的时候虞杞川打来电话问李如晚上什么时候回家,他话里的“家”已经默认了是自己那儿,他总能轻而易举地把李如的心抚慰熨帖。
但李如却道:“今晚我要先回趟春野别墅那边。”
他没说为什么回,但虞杞川好像能明白,只嘱咐他:“好,那你开车注意安全,晚饭记得吃。”
李如笑着答应,挂断电话时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着,心口蕴着一团暖意。
下班后李如驱车往春野别墅,谢雯茜过世后他就没回过这里,住了一阵子酒店,后来又去了虞杞川家,刘阿姨也走了半个多月,偌大的别墅小楼无人看顾打扫,想必十分惨淡冷清,结果等他把车开进院子前庭,抬头往主屋一瞧,发现一楼竟灯火通明,显然是有人在的。
李如心沉了沉,不用猜也知道是谁,上次父子俩的争吵已经足够撕破脸,他想不通李满国一声不响地突然回来到底意欲何为。
推门进去,玄关装饰屏风前的端景柜上摆着一只插了新鲜洋牡丹的花瓶,朵朵饱满开得正好,继续往里走,地步纤尘不染家具擦拭一新,很明显被人精心打扫并布置过。
想到一种可能性,李如眼神瞬间冷到极点,客厅空无一人,但茶几上泡着新茶,往前走几步,厨房隐约传出动静,他脱掉西装随手往路过的椅背上一搭,循声往里走。
“你还知道回来。”
冷不丁楼上响起一道声音,李如收住脚步仰头望去,看见李满国沿着楼梯台阶缓步往下走,面目同样冷肃。倒打一耙向来是他的拿手伎俩,李如连气都懒得生,置若罔闻地继续往厨房走。
原以为会捉个现行,结果厨房里的人却不是他想的那位,而是个四五十岁的矮胖女人,生面孔,穿着朴素戴着围裙,正在煮什么东西,锅在灶台上坐着,她拿着汤勺搅动,转头看见突然出现的李如,有些被吓到,反应过来后意识到他的身份,毕恭毕敬地说了声小李先生好。
李如面无表情地回转身,那边李满国已经走到沙发前坐下,他大步流星冲到跟前,冷冷道:“你在搞什么?”
李满国端起茶杯送到嘴边,闻言顿住动作,偏头扫他一眼:“家里保姆辞职了,找一个新的回来,你觉得在搞什么?”
李如冷笑:“保姆有了,还差个新的女主人,打算什么时候把你养在外面的姘头领回来?”
“你不用激我。”李满国抿了口茶放下杯子,“这房子是你母亲的,她在还是不在,都不会有人来跟她抢。”
“是吗?”李如无动于衷道:“既然是我妈的,现在她人走了,按照遗嘱里写的,这房子由她儿子继承,我呢,打算把它卖掉。”
李满国拧眉,像是听错了似地重复一遍:“卖掉?”
“没错。”李如轻描淡写道:“已经挂出去了,这一带这样好的户型向来紧俏,估计很快就能出手。”
“胡闹。”李满国终于怒了:“这房子住了二十多年,好好的干吗要卖,你有那么缺钱?”
“对啊,我就是缺钱。”李如道:“你觉得我不缺,是因为你轻视我轻视惯了,只当给点甜头就能打发,但其实我胃口大着呢,鸿泰我要,青森我也要,没人能从我手里抢走任何一样。”
李满国像是被镇住,目光复杂地盯着儿子看了片刻,嘴角肌肉抖了抖,喟然长叹道:“好好好,果然是长大了翅膀硬了,可放狠话谁都会,别到最后是个哑炮就好。”
“放心,不会让你失望的。”
父子俩同时沉默,空气安静数秒,李满国面色却缓和下来,声音也不再冷硬,道:“既然回来了,又难得遇上,待会儿李燚也过来,你们兄弟俩感情不是挺好的吗,一家人坐在一起好好吃顿饭吧。”
“这算哪门子一家人?”李如勾唇讽笑:“我妈要是看见这场面不得呕死,这不孝子我可当不了。”
李满国大概从未见识过他如此唇枪舌剑的一面,脸刷地又沉下:“我就算有对不起你妈的地方,吃穿用度方面却从来没有让你受一丁点苦,跟李燚比起来,你童年幸福物质优渥,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抱怨什么。”
“不愧是您,诡辩高手,偷换概念这套玩得溜,李燚童年的不幸又不是我造成的,也自然不需要我来买单,你是给了我物质优渥的童年,但不代表可以弥补对我妈造成的伤害,事情总要一码归一码的,不好混为一谈。”
他说完不再看李满国的脸色,转身上了楼。
李如晚上不过去,虞杞川就答应了几位同事一起聚餐吃火锅的邀约,年底了,学生陆陆续续放假,等这周五期末考结束后,一中高三全体学生也开始解禁,人逢假期精神爽,饭局也就接二连三地攒了起来。
地点选在了学校附近的一处商场里,据说是S城榜上有名的重庆火锅店,原汁原味口碑响当当,包厢位置紧俏,需要提前几天预订,因此局也是好几天就定好的,就虞杞川不好请,临了临了才答应一起去,被其他老师打趣他是不是新交了女朋友管得很严。除了姐夫何春城跟同事孟雨,学校里再没人知道虞杞川的真实性取向,现如今社会风气虽然越来越开放,但同性恋的话题依旧敏感,所以虞杞川再怎么随和不在意,该瞒的还是要瞒。
火锅店给的包厢只预留了半小时等待时间,过后就释放给其他客人,好在临近放假和期末考晚自习取消,一伙人下了第四节课后就浩浩荡荡从学校出发,孟雨跟另外两名男老师坐虞杞川的车,几个人年纪相仿,开起玩笑来也不知道收着,路上还在就虞杞川交女朋友的话题展开。
主驾驶后面坐的是那个教语文的罗新罗老师,从背后拿出一只压扁的礼品袋,惶恐道:“我说什么东西一直硌着我,川啊,这是谁送谁的礼物,我没给压坏吧?”
虞杞川从后视镜里瞥了眼,是上回李如送他的礼物,当时气氛太好,东西落在车里忘记拿,转眼过去一个多月,期间事情多,加上车他也不常用,竟然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