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哈哈，误会，误会啊！”他快步往里走，按下某个颇有科技感的按钮过后，床铺下陷，魔药材料处理台升起。
“我想，你应该知道，圣药的作用，绝不仅仅是作用在那可笑的蘑菇身上。”杰夫嘴上说着，手上动作也未停。
他将淡紫色的药水倾倒在玻璃器皿中，随后，不详的绿烟升起，顺着管道，被小鼠尽数吸入。
瞬息之间，小鼠身体膨胀至狸猫大小，原本纤细的四肢肌肉胀满，双目赤红，犹如失去神智般地疯狂撞击玻璃，直至头皮露骨，力竭而亡。
杰夫痴迷地看着这一切，没有注意到身后江逐浪漠然的眼神。他喃喃道：“看啊，多么奇妙。我始终认为，魔药的最终用途，应该是帮助人们突破身体的桎梏，达到神明的阶层。”
“这只小鼠，前一秒，还是如此柔弱，连三岁稚童都能将它轻易捏死，可吸入圣药后，却能在瞬间力量暴涨，数倍强于从前。”
江逐浪冷冷tຊ地打断他：“你所谓的圣药，功效到底是什么我和马丁再清楚不过，只怕真正起作用的，是那股绿烟吧。”
杰夫回神：“噢，当然、当然。但不可否认，圣药能帮助这个娇弱的小东西加快传播速度。你可能不知道这是什么。这是凝聚了我们圣灵实验室几代人的心血，将炼金术与魔药学相结合，研制出的，足以打破神人禁制的工具！”
“这个娇贵的小东西，在圣药未出现之前，它几乎无法被小鼠主动吸入，便消弭在了空气之中。可是，有了圣药，一切都不一样了。”
“只要持续地改进药效，终有一天，整个尼多斯大陆，将不会再有术士与普通人之分，所有人都能掌握强大的力量，我们整个种族都会进化。”
“兰诺，加入我们伟大的光明大业吧！”
与杰夫激昂的神情不同，江逐浪表现得异常平静。
“为什么是我，而不是马丁。你所谓的光明大业，是指在人身上进行实验么？”
“噢兰诺，你或许还不知道，你在我们药剂会以及实验室内部，都相当出名。长得好看，于魔药一道上天赋还如此地高。马丁在药剂会待了这么多年，他的水平如何我再清楚不过了。若非你的加入，他永远也做不出圣药，只是这个想法的提供者罢了。”
“至于实验，当然是要确认动物服用后不会爆体，我们才会作用于人的身上。魔药的诞生，总是离不开人体实验的不是么？我想，你不会如那些愚蠢的人一样，认为这种行为是邪恶的吧？”
不，实际上，你口中的圣药，原本就是马丁做出来的。
江逐浪摇了摇头：“我对此很感兴趣，但没有我的同伴，仅靠我一个人，是做不出来的。既然他们也被受邀加入实验室，为何不叫上他们一起呢？”
“马丁和……洛希亚？如果你想的话，当然可以，要知道，天才，总是有特权的。”
江逐浪没有接话，心道：
他算什么天才，不过是仗着熟知剧情罢了。
告别杰夫，江逐浪独自走在回房的路上，停留在小蜘蛛上的意识尽职地记录着发生的一切。
“孩子，为什么不要伯克来为你炼药呢，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他负责你的身体的。”
“父亲……伯克先生这些年来确实尽职尽责，可他只是一个魔药学徒，他真的能完美地发挥这株药草的功效吗？普斯先生说，他与圣灵药剂会的人有些交情，能为我找到合适的人选，淬炼魔药。”
“普斯？他不是术士学院的副院长吗？而且只是个管后勤的，我提亚德家族都搭不上话的人，他能有什么办法？还有，你什么时候和他这么熟的？”
“父亲忘了吗，他曾来家里参加过几次宴会，我们都很喜欢音乐，一来二去就成了朋友。”
“哈哈哈，好好好！不愧是我的雷尔。如果不是因为你的身体……你比你哥哥更适合成为家族的掌权者，可惜了……”
雷尔垂下头，露出半截细弱的脖颈，江逐浪透过大咧咧趴在他和提亚德家主正中的小蜘蛛的眼睛，将他不满与嫌恶的神情尽收眼底。
雷尔小心翼翼地，期待而祈求地看着家主：“可是，普斯先生说，为了更好地发挥药效，需要接我前去药剂会驻地……父亲，我可以吗？”
“这……你的身体……雷尔，你离开家族去那么远的地方，我和你母亲都会担心的，即使是最顶级的马车，也难免颠簸劳累，我担心你会受不住的。不能让他们来家里吗？”
雷尔摇摇头：“普思先生说，药剂会驻地的器材更全。”
提亚德家主沉吟片刻，相当纠结，但最终还是同意了他的请求。
“既然我的雷尔想要的话。不过，我会叫克洛斯陪着你，路上有什么不妥他也好照顾你。”
“可，这样会不会太麻烦哥哥了？他本来为了我的身体，四处奔波就已经很累了……”
“哼，那是他应该的！”
“听说你们又招揽了一批人,进行实验？”
作为延绵上百年的家族，提亚德古堡内，有许多空置无人的房间。
小蜘蛛顺着雷尔的衣摆一路攀爬至领口褶皱处,隐藏起来,被他带入一间分外昏暗、布满灰尘的房间。
从陈设来看,它约莫曾被充作画室。
“这我可不知道,人员也不归我管。毕竟我不是药剂会的人。”身披斗篷背对站立在窗边的人淡淡道。
“哼……那株药，真的可以治好我吗？万一它不行呢？”
“由至亲之人的鲜血浇灌，于无月之夜服下,或可治愈。只要至亲之人对你有百分百的爱。”
“如果这样还是不行,你就等吧，研究已大有进展，大业将成。”
“或可？不行,我要绝对的保障！那个研究,这么多年的实验品,没有一个活下来了,我不敢赌。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是吗？你真的觉得你的时间还很长吗？是什么给了你这种愚蠢的错觉？你那愚蠢的、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哥哥？”
斗篷人终于转身,露出了与他阴冷声线截然不同的样貌——敦厚、和善、老实。
“普斯先生……”雷尔低头垂眸，顿了顿，继续道：“我能感受到，我的身体有好转。从前我下床尚且费力，现如今淋了冰水也不过是虚弱几天。”
“或许，我在一天天地好起来。”
普斯意味不明地冷笑：“是是是，好起来。成为一个碌碌无为的普通人，过完这碌碌无为的一生,向你的哥哥摇尾乞怜，指望他掌权后从指缝里漏几枚金币？”
雷尔猛地反驳,音量拔高：“绝无可能！”
“呵，我还以为你退缩了呢。放心好了，新加入的那几人研制出的魔药，对研究帮助很大，等买的那批下等人到了，就可以进入新的实验阶段了。”
“还有，你说的那个炼金师……我们的人跟丢了，目前下落不明。不过你也无需执着于他，他的那项发明，还是拙劣了些。就算用在你的身上，也不过是继承’御物’或者你母亲那方’植物亲和’的能力，不堪大用。”
雷尔：“好吧……”他踌躇几息，缓缓道：“其实完美的实验人选，就在眼前，不是吗？——我的哥哥，克洛斯。”
“路上多安排几波人骚扰，进入药剂会之前再活捉他。我想，术士，应该比普通人更能承受圣药的洗礼吧？”
普斯神情微妙地上下打量他：“不愧是你。”
雷尔笑了笑：“反正，那株药也需要至亲之人的鲜血浇灌，既然如此，何不捉住他放完血后，再进行实验呢？或许由他身上得出的实验数据，更适合我呢？”
两人相视一笑。
将意识收回，江逐浪专注地勾兑着手中的两管半成品药液。身前的实验台上，正盛放着一只被绑住了手脚的小鼠。
“唉，你说，这玩意到底是什么孢子？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吸入之后能增强数十倍的力量呢？”
江逐浪对面的马丁见四周无人，神神秘秘地凑近他耳边，小声叨叨。
“——我总觉得，这项实验，不安好心。靠外力来突破，获得力量？每一只实验的动物都死了，他们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洛希亚适时为江逐浪地上搅拌棍，说：“你可以大声说出来，这里就我们三个人。”
马丁：“噢，对哈，我都忘了，他们都出去吃饭了。”
江逐浪淡淡道：“历史上数次试图突破这项极限的尝试，都失败了。不管是炼金手段还是魔药手段。但依然有人，对此执着。”
他话锋一转，说：“走吧，我们也去吃饭。反正他们的实验进行了这么久，也不差这一时。”
闻言，马丁立刻放下器皿，冲在前面，江逐浪则和洛希亚落后几步，悄声交谈。
“会是他们吗？杰夫，以及……术士学院的。”
“——为了突破。”
江逐浪点点头：“八九不离十了。”
“但我不懂，他们原本就是术士，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力量还不够强大吧，你看出来杰夫的天赋是什么了吗？”
洛希亚不确定地猜测：“智脑？”
江逐浪摇了摇头：“谁知道呢，但总归不会是特别强大的那一卦，否则他和他们背后的那一群人，只会是坚定的‘术士至上’的拥护者，而不会想要制造出人人都有力量的新世界。”
洛希亚不屑地撇嘴：“愚蠢的想tຊ法，人之所以强大，在心不在力，我无法使用奥术也依然能制造出令人胆寒的武器，他们那些圣灵药剂会的精英，也应如此。根据我的观察，每一个被吸纳入这个隐秘组织的人，都不再醉心于魔药，反而魔怔地投入了对那个不明孢子和如何加强圣药吸收的研究。”
“他们早就忘记，自己最初加入药剂会的初心了。”
江逐浪视线转向颇为忿忿的洛希亚：“不是每个人都如你这般坚定。他们在加入药剂会之前，或许是天子骄子，在魔药一道上有不菲的成就，可进入这里后，却发现，自己只是百分之一。甚至连自己一直隐隐自傲的血脉天赋，都总有人比他们更强。”
闻言，洛希亚抿唇轻笑，他一向严肃的脸上难得染上抹薄红：“这是自然，金石炼金之道，是我永生的追求。偏离了自己道路的人，总有一天会被欲望吞噬。不过，——这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要做的，只是找到证据，然后报仇。”
江逐浪点头附和。
从漫画世界脱离，江逐浪将这段时间的经历一一画下，保存在电脑上，却并未发表。
手机上，他的新编辑，才入职的大学生“苹果”，又开始了每日一问：“（猫猫冒头）宝，今天有画吗？什么时候更新呀~期待ing~”
江逐浪挑了个表情包回复。
苹果：“漫画又登上首页排行榜啦，好多读者都在留言评论欸o.o”
江逐浪回复：“过段时间，最近卡剧情了。”
“好哦好哦，那你慢慢想哦，有啥想法也可以戳我交流呀。”
江逐浪已经许久没有更新漫画了，他每次画完后，都只是将其保存在文件夹里。
他就是突然的，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可能会出现的各种评论。
事实上，自直播澄清过后，他的评论区里多了许多小作文式的安慰与道歉，以及许多从前眼熟的id发出的喜爱言论。
但江逐浪看着看着，就总是不由自主地回忆起那些刺眼的谩骂，即使那些谩骂并非由他们发出。
他想，应该没有人在遭遇厌恶与喜爱瞬息转变的双重天过后，还能若无其事地像个正常人一样，按时更新吧。
理智上，他知道，他应该趁着这波流量，大量更新，但情感上，莫名地就是有些堪称矫情的抵触。
他想要缓缓。
如是想着，他心安理得地关闭电脑，在沙发上咸鱼瘫。
江逐浪发现，他越来越沉迷在尼多斯大陆的生活了。当他撇去在现实中发表漫画——逛论坛这一项动作后，他惊觉他的生活竟是如此的空乏，想要找人说说话都不知道应该找谁。
同时，熟练掌握了自由往返于漫画和现实的能力后，他待在尼多斯大陆上的时间，越来越多，待在现实的时间，则越发地少了。
这种状态，是不对的。
可或许是从前他总将自己的所有行动纳入了严谨计划中，按部就班地度过每一天，如今乍然打破计划懒散下来，竟也觉得还不错。
——明知状态不对，却不愿意去改变。
小蜘蛛跳上克洛斯的身,心安理得地搭上这一趟不怀好意的顺风车。
尚且不知自己的幼弟对他怀着怎样恶毒的心思，克洛斯忙前忙后地为雷尔张罗着，一路上走走停停,生怕颠簸太过。
等雷尔吃完饭,克洛斯就着锅,刚准备清完剩下的土豆糊糊,一队山贼冒出来，直直地冲他攻去。
“雷尔，别怕,躲起来。”克洛斯转头招呼一声瑟缩的雷尔,随即便投入战斗。
专注的他没有发现自己本该害怕的弟弟，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战斗。
自从二人上路以来，他们前前后后已经经历了三波袭击,每次都恰好是在休整的时候,就好像冥冥之中,有股力量在阻拦他歇息。
江逐浪摇了摇头,心道：
难道克洛斯就没察觉出有什么问题吗？
说起来,虽然有设定使然，但克洛斯弟弟的心狠还是令他有些惊讶。看他这架势，是一点都看不得克洛斯休息，恨不得他就这么被累死或者饿死。
江逐浪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克洛斯这家伙，坑他的时候劲劲的，怎么在家人身边，就智商出走跟个二傻子一样呢？
数把飞刀出动,干脆利落地解决掉敌人，习惯性地搜身拿走钱物,克洛斯抹了把溅在脸上的血迹，温柔带笑地回望弟弟，“没事了，雷尔。”
“哥哥……饭，被打翻了。”雷尔歉意地指了指翻倒在地一片狼藉的锅，担忧地道。
克洛斯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没事，哥哥吃饼子。今晚要委屈雷尔在野外露营了，天色太晚，距离下个村子的路程还远，再这么赶路，你身体会受不住的。”
说完，他疲惫地揉了揉额角，抱住还有些懵懂与后怕的弟弟，安抚地拍了怕：“乖，去睡吧，哥哥晚上守夜就好。”
猝不及防被抱入怀中的雷尔有些怔愣，随即面上带了几分抗拒与厌恶，他偏了偏头，恰巧与爬到克洛斯耳侧细链上的小蜘蛛对上了眼。
雷尔：“！”
他蹭地一下往后退，声音尖锐得像打鸣的尖叫鸡，“啊啊啊啊啊有虫！蜘蛛！！”
江逐浪：……
他翻个白眼，火速跳至地面，几下便隐藏在了夜色之中。
克洛斯：“嗯？不怕不怕，野外有这些很正常。”
雷尔：“……昂。你快撒点驱虫粉在营地周围，我讨厌虫子！”
“好好好。”
时间就在江逐浪一面操控蜘蛛，一面参与实验中过去。他凭借着对设定的熟知，轻而易举便与实验室里的人打好了关系，一跃成为其中最受欢迎的人。
这天中午，他照常与洛希亚在餐厅里的固定位置落座，一名有着雀斑和小鹿眼的青年在他左侧落座，“嗨，兰诺，你有见到独眼他们吗？”
实验室内，每一组人所负责的内容都不一样。独眼及他的同伴是最忙碌的——他们负责照顾和提供实验所需的各种动物。
江逐浪摇了摇头，看向洛希亚：“你有看到吗？”
洛希亚沉思一会，回答：“有两三天没看着了。”
小雀斑：“是啊！我正奇怪呢，小鼠死完了想去拿几只，结果到处都没找到他们的人，我仔细一想啊，好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看到他们了。他们这是去哪逍遥了？”
“或许是有事？既然小鼠用完了，不如干脆歇一歇？我看你也连续实验许多天了。”
他点点头：“唉，也只好这样了。等我见到他们，非得狠狠踢他们的屁股不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