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都说到这儿了,再藏拙那也过分装逼了。
苏折只拱手道:“多谢仙师提点,我再不敢藏拙了。”
“现在还叫我仙师?”
“额……额……师尊?”
徐云麒笑道:“叫老师便可,不必用此俗称。”
“师尊”二字,竟被他认为是戏文里的俗称一般。
苏折犹豫几分,便依言一笑:“老师。”
徐云麒似是听得十分欢喜,忍不住多留他说了一会儿话,才放他去用膳。
可苏折刚走了几步,就瞅见前面台阶上有一位紫衣仙人端坐于星体之上。
是紫晏。
他垂衣安坐,闭目养神,好似雕塑一般,连风过了也吹不动他的衣角,更别提过往人群之声,更是一点儿也惊不到这位星仙的存在。
苏折眉间一折,干脆前去一看,却见紫晏忽的睁眼看他。
“星星呢?”
他这一问,苏折这才恍然想起,对方似乎确实是送了个星星给他。
但那是在梦里发生的事儿。
昨日行幽一来,紫晏又险些与他冲突,他自己都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
瞧紫晏如今只有三颗命星的模样,那星星莫非也遗留在了梦里,不曾再带出来?
他只能咳嗽一声,道:“倒是……不曾带出来……”
紫晏容色淡淡道:“不怕,心中念咒,它自会出现在你掌中,再念几句,就能把一颗星星放大数十百倍,砸人够用了。”
苏折疑道:“砸人?”
紫晏的星眸中一阵杀气翻涌,只冷声道:“他若是对你再动手动脚,砸他!”
……他是谁?
行幽还是徐云麒?
苏折还未来得及问,就眼见着几个新生朝着这边走来,也不能再与紫晏单独说得太多了,只能匆匆行礼别过。
倒是紫晏这番,似乎是只为了苏折而来,一旦见了他,嘱咐过,便二话不说,驭星而飞,直接越过重重山阁庭楼,飞回自己的客居了。
而苏折这才前往膳间。
画轴山一到三阶的弟子不过是修士半仙,因此还得用药膳,膳中含的药,是仙草灵木的根骨皮囊,或是有助于修行的兽肉宝菜,凡人吃了是大补,修士吃了则是身上轻盈。
苏折借机观察,发现在膳间对他奉承逢迎的学生还是有几个,但也有许多去了叶清敏与冯灵犀那边,想来今日的风头,还是他俩出得最足。
甚至他故意躲到角落后,还真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像柳絮似的满地乱飘。
“我瞧这林宿也不算什么清奇人才,不过是考场上的性情稳重了些,讨了徐仙师的喜欢罢了……”
“性情稳重又如何?修画仙也不能只看性情,若是画得像他方才那般乌七八糟,呆板沉重,如何能让画中生灵蕴意含情,活转过来?”
“还金乌图呢,我瞧他画得和只普通乌鸦也没甚区别,不过多了几抹涂金罢了。”
“照这样看,我看那叶清敏或是冯灵犀,迟早是要越过这林宿,得到更多仙师的宠眷欣赏的。”
“你小声儿点,别说得人尽皆知啊。”
苏折无奈一笑,眼瞅着冯灵犀搁下了膳食,就要教训那几个碎嘴的新生弟子,他赶紧上前把人拦了,又带着他往别处行走。
冯灵犀不住叹道:“你今日这是怎么了?是因为昨日没睡好的缘故么?”
苏折眼皮一跳,问道:“什么昨日没睡好?”
冯灵犀左看右看了一会儿,眼见无人,这才对着苏折道:“你昨日睡下后,就开始不住地动弹,还时不时有几句梦中呓语,是不是这连番变故,你太紧张了啊?”
苏折心中暗道不妙,脸上却故作发笑道:“什么梦中呓语?”
“好像是……是什么 ‘不要碰我’,还有什么‘别这样’……”
这么经典的床铺动作片专有的话都能说得出来!?
苏折一想到昨晚上种种模糊旖旎,心都跟着颤了一颤,脚下走在平地上像走在八面藏针的险地,赶忙问:“你有没有告诉别人?”
冯灵犀摇头:“没有啊。”
苏折赶紧嘱咐对方保密,又解释说是自己不安于仙门上下如此厚待,所以心态有些失衡,就生了些梦魇。
冯灵犀见他如此,忍不住道:“我原以为以你这般稳重冷静的心性,是怎么也不会紧张的,原来也会因为上下关注而不安……”
苏折一阵苦笑,冯灵犀这才意识到,对方看似老成,也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孤苦至此,骤然受仙师宠眷,再稳重又能稳重到哪儿去呢?不过是少年人强装冷静,努力维持罢了。
他一阵叹息,又安慰道:“你也别怕,该怎样便怎样,总归有徐仙师护着你,有什么心事想说,也不妨来找我诉诉,我虽别的地方靠不住,守口如瓶这点还是靠得住的。”
苏折破苦为笑,道:“哪儿有人这么说自己靠不住的啊?”
他二人也不管别人,只是携手同游,在仙山的阳光沐浴之下,宛如一对临山而走的璧人,而他们在这单纯而美好的友情里谈天说地,好似真回到了少年时光似的,一路走山看亭,等到了下午,便去第二节课了。
这节课,便不止是考教观察画技风格,而是正经修习身为承笔郎的仙法了。
众人先是服下一些凝神的仙药,打坐些许时辰,在身上周转运气,等气海丹田处稍有热度,便要接着快速描绘一些简单画作,如山石草木,又如飞禽走兽,还有寻常物件,兵刃器具之类,接着在心中默念口诀,集中精神,试图让画中的物件活转过来。
这个过程,就叫“作画唤影”。
打坐提气倒是不难,可近七成的新生念完口诀,对画掐了指诀之后,那画上却是纹丝不动。
栩栩如生的山兽飞禽,却也终是一个动静都没有。
这就有亿点点尴尬了。
还有两成新生做了口诀指诀,那画上的物件儿倒是动了一动,仿佛是晃了个虚影,变了点儿颜色,接着就寂静无声了。
这就是功败垂成了。
苏折观察完大部分人的表现,知道这第一次作画唤影,大部分人都是不会成功的,至少得多几日的练习才能有一次成功,结果一抬头,却瞥见叶清敏手下一动,他画上的五只蝴蝶里,竟有一只咬在花骨朵儿上的蓝鳞蝶活转过来,从画中一飞而出,安安静静地停在叶清敏的掌心,震颤翅尖、抖擞蓝鳞。
众人大喜,赶紧围上前去查看,连声赞叹不止,连徐云麒也是既惊且喜,笑道:“第一次就能成功,果真人才!”
饶是叶清敏这等冷清性情,此刻也是难掩笑容。
可紧接着,他的笑容就跟着一淡。
因为冯灵犀一口气画了七只山鸟,等他掐完指诀,竟有三只五彩斑斓的山鸟都跟着从画中飞了出来,停在冯灵犀的肩膀上,不住地磨蹭他的脖子和脸蛋,直逗得他咯咯直笑,欢喜道:“我的鸟儿活了!活了!”
众人更是惊诧,忍不住赶了过去查看,有几个还忍不住去摸摸那画鸟的,连徐云麒亦是称赞道:“第一次尝试就能让七只山鸟中的三只活转,实在高才!”
不过山鸟停留的时间没有蓝蝶久远,就已经消失于了无形。
叶清敏的笑容重新回转,似乎又捡起了几分“新生中第一人”的自信。
可转瞬间,又是一阵惊呼声扬起。
众人看去,他也跟着一道转头,却见苏折迟迟画完了十只毛团似的山猫,刚掐了指诀,这十只憨态可掬的猫儿就从画中一跃而出,迫不及待地围着苏折的脚磨蹭、攀抓、伸懒腰,要吃的了。
十只画中的山猫里活转了十只!
不过是第一次尝试而已,成功率居然是百分之百!
苏折也有些惊诧之际,叶清敏的笑容瞬间消失,冯灵犀看着几乎狂喜,和众人一道儿过来摸猫抱猫的时候,徐云麒已是不顾高人姿态,忍不住拍手笑道。
“十只里活了十只!全才!”
被猫猫包围的苏折顶着众人叽叽喳喳的的叹声,还有叶清敏那含着微妙妒意的目光,心中忍不住想了一个稀奇古怪的念头。
如果他用画轴山的这仙法画一只魔尊猫猫,能把它召唤出来么?
苏折这次本来打定主意,想要强压风头,让点锋芒给冯叶二人。
可没想到随手一画,十只蝴蝶活了十只,高达百分百的成功率几乎是又一次把他推到了新生中的舆论顶峰。
回寝舍的路上,他就被一群人团团围住,四处询问,连冯灵犀都几乎插不上话,叶清敏更是远远跟着,以一种分外微妙的眼神看来,倒似含了些复杂难明的疑虑之心,与争胜之意。
而回到画舍后,苏折只能与他们闲说几分,谦称自己天资不过尔尔,不过是画了平日最爱画的猫猫,当一个人的爱宠之心胜过一切,这猫儿自然比其它生物更容易活过来。
于是乎,“爱宠说”在不大的画舍里流传迅速开来,几十个新生这一夜都不能入眠,一个个都开始了盛大的表演,或者说是整活儿。
有的学生,如诗书世家出来的富贵公子顾将欢,学叶清敏一般画蝴蝶的,一口气用完了分配的颜料,画了五光十色的蝶群,密密匝匝布满了全图,最后竟真有几只蝶活了过来。
还有几个,学冯灵犀一般画山鸟的,从麻雀山鸡到孔雀都画了个遍儿,反复描绘,抛稿弃稿十几回,还真有一两只展翅腾飞了出来。
更过分的,还有一些人,比如梅洛洛,学苏折画猫,却又不专心于画猫,而是画了猫捉老鼠图,猫戏彩蝶图,猫抓鱼儿图,在反复描绘的猫猫图下,终于有那么三四只猫从她的画中走了出来,在画舍里到处地捉老鼠、追彩蝶。
整活儿的后果,就是导致整个画舍一夜间成了禽鸟动物的笼舍、蝶飞雀舞的天堂,众人追着跑出来的画灵,可画灵时隐时现,因画画的人灵力不同,用料厚度不均,有些维持不到几秒钟就消失,有些却可以维持得久一些。
因此,乱象频出时,冯灵犀笑得捧肚子乱颤,叶清敏气得摔笔而出,倒是苏折看见此番热闹的景象,心中忍不住想——猫猫魔尊若是从画中出,他能不能把紫晏的星星召出来给对方玩玩?
不过,想想便罢了。
若是真这么做,不是猫猫魔尊一爪子把星星拍扁,就是紫晏恼羞成怒,召了星星把猫猫魔尊给拍碎。
想到这荒唐念头,苏折笑得也有些累,就干脆睡了过去。
好歹这一晚上没有入梦,而是结结实实地睡到了第二日。
第二日就不是徐云麒的授课,而是轮到了“晴雨居士”王明朗。
他为人板正正经,说话一丝不苟,却与温和爱笑的徐云麒不同,因此无人敢多问他一句,他也不多话,只让他的三个徒弟一条条吩咐下去。
这学课过程也是类似,先服药、再打坐,接着绘画召影。
只是徐云麒爱画山禽走兽,王明朗却教授众人描画天象。
山禽走兽倒容易捕捉于笔下,可是天象?
风云雷雪、阳光雨露,如何能精确表达?
若是个西洋画的画法,或许还可以捕捉得精确一些,可偏偏用的都是传统古画画风,画风晦涩抽象,如何画得准天象?
接下来的事儿,也应了他的推测。
第一轮下来,大伙儿用了各种画风,可竟是无一成功。
王明朗对着这帮新生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便大笔一挥,取了新鲜的雨水为料,又蘸着了灵力的墨,在特制的画纸上画出了一道乌云。
片刻间,教室的上顶居然就凭空出现了一道硕大如墨的乌云!
而且不过瞬间,云层一鼓二动,就往新生们的头顶上泼下了倾盆大雨!
冯灵犀瞬间被淋成了落汤鸡,吓得哇哇叫唤,叶清敏却不顾自身,率先收了分配好的画纸与颜料,生怕受到波及,苏折则不紧不慢地淋了一会儿雨,直到雨水下落变缓,他才慢慢抬头,发现那乌云已经褪去了。
众人都晓得躲雨的,怎就林宿这般不知忌讳?
王明朗有些异样地瞥了他一眼,嘱咐众人道:“你们便学着我方才的样式,画一道最简单的乌云吧。”
有了示范自然更好,一群学生这便摩拳擦掌,有样学样。
结果第二轮。
依然没有一道云出现。
苏折也不知为何失败,只好和所有人一样重新开始了第三轮。
而这一次,他倒不再着急动笔,而是先细细回忆方才受雨侵袭的湿润样儿,再不断去忆起过去淋过的每一场或大或小的雨。
最后是想象。
这次再动笔,在他的头顶,忽然出现了一小道滚如泼墨的乌云。
冯灵犀惊得张大嘴巴,指着那片还有些透明虚幻的云,道:“成功了!”
苏折刚抬起头的功夫,乌云就吐出了几点雨丝儿。
紧接着,就是呼啦啦的雨点和密针似的洒在他头顶,浇在画纸上,泼了一些在旁边的冯灵犀身上,还溅射了几点到了叶清敏身上。
这一次,一向刻板严肃的王明朗,竟也露了几分松快之色。
“第三次就成功了,你是如何做到的?”
苏折想了想,道:“回忆,加上想象。”
“什么回忆与想象?”
“回忆方才受的雨,之前遇的雨,想象画中的雨是这世上第一场春雨,能滋润万物,可养护众生。”
王明朗目露赞赏,但语气仍是淡淡。
“重点不是回忆,是想象。”
“你得想象下雨后的结果,雨在你身上的润意,才能真正把它召出来。”
这番诗意哲学的教导一出,苏折微微点头,叶清敏却已经开始进入了冥思沉想,连兴奋过了头的冯灵犀也开始逼着自己进入沉静状态。
果不其然,叶清敏再一下笔,他的头顶也冒出了一大片乌云,竟比苏折方才画的那朵乌云更浓厚扎实,连下的雨水也更丰润持久。
这本是足以自豪的事儿。
虽晚了一步。
可胜在量。
胜在形。
就连速来以飘逸画风自持的冯灵犀,进入冥想期也花了许久,之后有样学样画了一朵乌云,也是不如叶清敏的乌云形大量多的。
可等他们抬起头准备看苏折的时候,却发现一缕阳光突入而来。
叶清敏目光一颤,似乎被这抹光所刺到。
原来是苏折不知冥想了什么,自取了一点黄白色颜料,在那乌云之上又增添了一抹亮色。
这抹亮色在他的冥想加持之下,居然变成了一道穿透乌云的亮光!
瞧见这抹亮光后,王明朗才终于露了今日授课来的第一抹笑。
“我好像有些明白,老五为何如此青睐于你。”
徐云麒与紫晏仙君为一个徒弟争得险些两派不和,闹出笑话,王明朗心中大是不悦,本欲在这课上出道天象的难题,冷待林宿,打压威风,不叫他生出太多骄狂来。
但如今一看,这林宿倒是个妥帖人,不骄不躁,也确有些可欣赏之处。
徐云麒喜欢他,倒也不那么奇怪。
可为何偏偏丹希大居士,也青睐这一个寂寂无名的新生呢?
这个疑问似乎也不止他有。
到了第三日的授课,便轮到了“百相居士”李墨花。
徐云麒让他们画走兽飞禽,王明朗叫他们画晴雨天象,可是李墨花,他居然让他们画人物画!
作画召影这个过程,越是简单的生物现象越是容易成功,可一旦画了人物,那是一百个人物画里也未必有一个成功的。只因人本就是这世上心思最奇巧、动作最复杂的生物。
这些新生不过第一次画人,如何就能召得出来?
因此接到题目时,苏折就已经觉出了不对劲。
可等他抬头看向李墨花的时候,却发现对方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端秀眉目里含着打量与观察,似乎是想看自己在出了这几日的风头后,还能闹出什么花样。
这是因为他……而提高了题目难度么?
苏折暗暗咬了咬牙,认为自己之前出的风头已经足够让徐云麒满意,再出就有些过了。
也幸好,他确实不擅长人物画,而更擅长于花鸟山水,所以这次的表现不至于太好。
他还在细想,那冯灵犀已经大胆问道:“敢问居士,我们这第一次作人物画,该画什么人才更容易成功?”
李墨花笑道:“按道理,该画你们最熟悉最喜欢的人……不过这些人大多远在天边,有些甚至已经不在人世,故此这回,就画你们身边的人吧。”
身边的人?
众人面面相觑,心道这不就是身边的新生么?
果不其然,所有新生被分为三人一组,三人互相描摹对方,力求画到尽善尽美、一般无二,然后再打坐凝气、掐诀召影。
毫不意外的是,苏折与叶清敏冯灵犀分到了一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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