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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我当卧底都当成掌教了(绯瑟)


这一飘使得苏折忽然闭口、不言。
因为行幽气势冲冲地停步、止声,冷脸厉色地瞅他、凝望,一种莫名可怕而幽深的气势,似乎要从他身上排山倒海地冲出来,把苏折这单薄身躯给团团包围住、裹挟死。
苏折不得不沉气,收声。
又听得行幽接下来冷声道:“你知不知道你说出这些,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原本可以掩埋下去的血淋淋真相,又要再一次被撕开。
意味着他们好不容易才缓和过来的关系,又要再一次失去了。
可是苏折却只是尽力平和道:“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是我忍不住。”
行幽忽的神情微动:“你作为一个优秀的细作,潜伏了这整整十年,应当可以忍得住这一切,怎么才稍稍做出点成就,就耐不住性子了呢?”
苏折抵住心慌,维持从容道:“我潜伏了这十年,也只有在梦里才能记起这一切,我如今在梦外记起了,当然无论如何也忍不住,想要问个明白。”
眼见苏折这一脸的镇定和冷静,行幽目光中的冷锐忽然淡了下来,连一身的气息也随之消减至消失。
“你何须问个明白?那个与你在心中对话的男人,那个和你在梦中私会的人,他们必然已经告诉了你很多,你又来问我做什么?”
“别人说的话,我一句一字都不信。”
苏折不退不让,着力让脚尖踩稳了气势。
“我要听你亲口说出来,我才会信。”
行幽看向他,表情平淡到了近乎空白,目光冷却到了几乎凝滞,身躯投下的影子在一级级的台阶上近乎无限地拉长,仿佛一个孤独的幽灵在这黑色的玉石上留下了底片,他的手掌微微颤抖,揉着什么无形之物,似要抓住一些失而复得、得而复失的东西。
忽的,他看向苏折,薄凉的声音中含着虚弱的嘶哑。
“可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用了性命去逆转,拼尽了所有才让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我为什么还要告诉你?”
一句句一字字说得极缓慢极沉重,像是舌苔含着一把郁郁的刀片,连呼出的气息都是痛的。
苏折一愣,行幽却转过头,看向“墨极殿”上方那个苏折砸出来的大洞,眼神像是只能往天上蹿,往四周看,可唯独不能去看向近在眼前的苏折,仿佛是因为他的背后抵着一把来自过去的剑,刺着他现在的眼睛。
“你若想去问别人,大可随意去问,可你若想来问本尊,想让本尊把用性命抹去的事儿一点点告诉你,那你大概只有做梦了。”
行幽慢慢地说,其语调其神情都像是坠入了一种无法言说的复杂感情。
仿佛因回忆了什么而陷入痛苦,又因为痛苦而陷入了一种罕见的虚弱。
其实苏折瞧见了他的异样,大概也明白了些许。
一件用性命才能抹除的事儿,一桩用惨烈代价去逆转的因果,哪怕是明天天就塌下来,今天地就陷下去,行幽也绝不会说。
因为那些事,无论开头如何正当,过程怎样曲折,一旦结果涉及到了苏折的死,就成为了魔尊行幽这一辈子的禁忌。
心上人爆裂开来所造成的尸山血海,昔日的美好容颜只剩下了模糊可怖的血肉,想起来是压抑绝望的痛,再去看便是灰暗惨淡的阴影,他这一生,恐怕从未有陷入那样的的绝望恐惧,才会想到去使用禁忌多年的法术,才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挽回。
那么这件事,多半已经成为了行幽心口上最狰狞可怖的一道伤疤。
伤疤怎么能撕开来给人看呢?
哪怕是给心爱的人看也不行。
苏折只好话锋一转,道:“你既如此说,那我就不过问这件事了,我就只问别的。”
行幽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看他,仿佛是猜到了他想要说些什么。
“魔尊如今知道了我的身份。”苏折抬起头,一字一句地问,“你打算……如何处置我?”
他前半句说的是魔尊,问的却是“你”,是行幽的处置。
而行幽仿佛预料到了这一刻,却只是目光淡漠地转过来,像一道极缓慢极沉重的雪,落在了苏折的脊背上,叫他凭空就生出了一些凉凉的恐惧。
“处置一个叛徒,一般是千刀万剐,拆骨剥筋,撕肉绞爪,可对于你,便该永囚于“墨极殿”,做个床边伺候的寝奴,即便是念着过去的恩情和功劳,免了这惩罚,至少也该抹了你关于白源师徒和上辈子的记忆,让你收断离心,老老实实做我的妖官。”
苏折忽然抬头,像是被一种异常尖锐的可能性指着心脏,他极惊也极惧地看向行幽。
而行幽只淡淡道:“这些……是我原本的想法。”
苏折松了一口气,却几乎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我都已经与你坦白了,你能不能不要再吓唬人了?”
行幽却道:“我不是在吓唬你,在那件事发生之前,本尊确实是这么想的。”
苏折忽然一愣,像是意识到了一些被抹去的现实,又似是明白了一些紫晏的话。
“既然你的想法已经变化,那你现在究竟要如何处置我……”
行幽不假思索道:“我不知道。”
苏折怔住,像忽然陷入了迷惑的空白。
“什么叫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行幽唇角动了下,一瞬间有了许多摆烂似的随意,与彻底放弃的肆意。
“本尊偶尔疲倦,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一个混账叛徒,也是很正常的事。”
苏折懵了一懵,好像听了个笑话似的。
“你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怎么做?我都已经把性命交托,你何必还要再搪塞我?”
“你也不过就是救了本尊一命,就真放肆到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么!”行幽瞪了他一眼,“本尊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还敢质疑本尊的命令!?”
苏折:“……”
这家伙怎么能这么任性啊!?
他以一种极端无奈的眼神看向魔尊,干脆整理了黑色衣袍的下摆,在黑色大理石打造的光滑地板上盘坐了下来,抬头看向魔尊,正色道:“就是因为我救过魔尊一命,你今日必须给我个答案!”
对方摆了大烂,他也干脆彻底放开风度地摆烂坐下,直接把行幽都看得愣了。
一个细作,一个叛徒,义正严词地要求上司给个处置,放眼全天下都没有这么荒唐古怪、离经叛道的事儿!
行幽真是气得一脸缪然,五官都搐动不已:“你,你再说一遍方才的话?”
苏折气势颇为正经,上半身躯板正如树,浓眉大眼得像个地下党怼上前:“我再说一遍,你给我一个答案,不给我就不走了,赖这儿了!”
行幽一愣,忽然笑出声儿来。
“还有这么好的事儿?你肯赖在本尊的床边不走?”
苏折听得微微一怔,却忽觉肩上一阵巨力牵扯,他整个人被行幽这么一提,再是狠力一甩,直接就毫无防备地被甩过了阶梯,砸到了缺了一个角的墨玉榻上!
他被砸得浑身一痛,刚要站起来,却忽的被一个矫健的身躯压在背上,连手臂都被掰了过去,擒在了背后。
行幽轻松地扭着他的手臂,像扭着一团儿棉花似的冷笑道:“我看在你救过我的份上,不提过去的事儿,你此刻就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把这一切当没发生过就罢了,你还要来问我?还要逼我给出个处置?苏折啊苏折,你当我失了这三十六天魔,就不是魔尊了么?”
苏折头皮一麻,想翻过身来,却被他狠狠压制,一时惊中带急,失声叫道:“行幽!”
行幽冷冷道:“我生气了,现在叫我魔尊!”
苏折一听,八百年不见的脾气又冲上来了。
他干脆伸直脖子,宛如甘愿受死的囚犯,不服道:“你生气我还生气呢!我不叫!”
“你还敢和我气?”行幽又是气切又是震惊道,“我就没见过你这么猖狂的叛徒!”
苏折冷声道:“是啊,就是我这个叛徒,被你杀了一次,还要放弃回家的机会,不顾性命地救了你!”
行幽听得身上一僵。
仿佛被击中了什么似的,他嘴唇搐动,面色近乎惨白地看着苏折,面上十种情绪来回翻走,不同神色如走马灯般变化,他看着苏折那样儿,就像看着一个心爱无比的人,捧在手心里也怕化掉的人,却又像是看着一个令恨极了也痛极了的仇家,看着一个他根本不知如何处置的冤家!
半晌后,苏折似乎也知道自己的话说得有些过于猖狂、过于痛苦了些。
他回过头看向行幽,本想劝他松开手,好好说。
没想到行幽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瞪了他一眼,忽的一言不发,直接就撕扯掉一些,又揉碎了一些,掠夺性、报复性、攻略性地开展起一个个重重的动作。
毫无顾忌的吻。
轻重不分的揉。
下流放肆地捏!
苏折只觉浑身一烫,连坚硬的金乌骨头都酥软了一些,仿佛连蛰伏的羽毛也被揉得炸了起来,整个人又羞又惊,不得不尖声阻止道:“你干什么!”
行幽抬头,收手,气势却依旧可怕,一双眼似泄火似的盯凝着他。
“干你啊,叛徒。”
这样卑鄙的话,却被他说得理直气壮,好像是在讨一种必要的奖赏!
但似乎是因为一些已经被抹去的现实,行幽并没有真的进行下一步,苏折便狼狈地伸直了脖颈,挺上了腰身,深吸一口气,把手撑在行幽的胸膛前,阻止他进一步的动作,终于消减了之前莫名充足的气势,语气近乎讨饶地问了一两句。
“好好好,我不气你了,我也不闹了,行幽,我们好好在床上说会儿话,可以么?”

第59章 我要你为我做三件事
行幽听完,露出一丝儿充满荒诞感的笑:“床上说会儿话?我可从来在床上说过什么正经事儿,又凭什么对你例外呢?”
说罢,他就这么在苏折的上方,一手搭着他的肩,一手落在他的腰,力道轻重有度,十指牢牢地把控住了苏折能动弹的方向,使苏折不能从他下方逃出去,也不能从他的掌心间脱离分寸。
苏折不得不咬牙、冷声道:“你就不好奇,我当初是怎么当了细作的么?”
果然,这一句话几乎退尽了他们之间所存的所有暧昧旖旎。
行幽目光微一冷,掌间一挪,几乎是微微攥住了苏折的脖颈。
“我不必好奇,因为我早就问过了……你是想回上辈子的那个家,你从一开始就是想着抛下我,抛下盗天宗,是不是?”
苏折微微闭眼,任由那只致命而又温柔的手掌覆在自己的脖颈上。
他知道那只手稍一用力,就会有清脆决然的一响,自己的脖子就得分家。
可就算是这样,他也得继续说接下来的话。
“我是想回家……但是你也应该看得出来,我早就已经把这里,把你身边的位置,当做我的第二个家了……”
行幽稍一怔住,那坚硬矫健如老树的身躯此刻僵住了蓄势待发的动作,像是被这动情而又柔软的一句话直接打入了肌理,内心的冲动与愤怒,像是被这一句话一层层缩小了。
他忽的低头,目光中第一次摇曳出最纯粹的渴望与期盼。
“那你对我,可曾动过心?”
苏折一愣。
行幽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那目光热得惊人,纯得骇人,细看之下,那里面似有万分生动璀璨的情绪,如水与气一般交走融合、滚动翻卷。他仿佛是第一次卸开了魔尊那掌握一切的霸道伪装,第一次如此柔软地问苏折。
这么多年的提拔与效命,昨日生死关头的不离不弃,还有那些相知相守的默契……是否从中迸发出了一些别样的、异样的、超乎寻常的情感?
行幽想知道。
他迫切地想明白。
看他如今那纯粹的渴望,似宁愿把天劈作两半,把地裁成无数片,他也要去换一个他想要的答案。
可苏折只是沉默。
沉默中犹豫万分。
犹豫中不忍错负。
倘若负的是行幽,负的是一个可以为了护住他而挖眼,一个为了保护他在最后关头推他走,一个喜欢他到了可以动用禁忌法术,甚至付出性命与魂魄的人,他就会更加痛苦、更加难当。
“我……我不知道……”
苏折的眼睫微微一合,昔日的自信自持自重,如今都只化作了嘴唇上的轻颤,与话语中的困惑。
“我……我上辈子从来没有去喜欢过哪个男人,我……我这辈子也真的不知道……”
行幽眉头微冷,嘴唇慢抬,像在弧度暗暗酝酿了一些讥诮与愤慨,连手上都突兀地捏紧了苏折的腰间肉,直捏得对方惊声一颤,他才如愿以偿地冷笑出声。
“都是一些神魔妖物,又怎会如此在乎男女之别?你的借口也找得太烂了点。”
他忽的伏下了身,距离几乎贴到了与苏折无限近,再近几分就要把整张脸凑上去,要贴上那薄薄微红的嘴唇似的。
“我就用另外一种方式来问你——你可不可以为了我,留下来?”
苏折那姣好如画的眉心微微一颤,这次倒是坚定了许多。
“我要回家。”
他咬着牙,坚定道:“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还是想要回上辈子的家一次,我无论如何都想要去看看我在那边的家人,去那个我阔别已久的时代看看。”
说话之间,他的心神似已飘摇到了那个熟悉而又五光十色的时代,可转瞬之间,又被行幽的眼神给拉了回来。
行幽的眼神很不善。
像是酝酿了愤怒与凶悍。
“可是你昨日,明明愿意放弃一切,甚至放弃回家的机会,为了我留下来。”
“为何今日就变了?”
“你对我来说,早已如同家人兄弟一般。”苏折叹了口气,“你若遇到任何危险,我当然会拼尽一切,哪怕那意味着放弃回家的机会,我也要救你。”
“家人?兄弟?”行幽的面色一扭,像是被这几个字眼给烫到了似的,“你在生死关头想的就是这些?那若不是生死关头,你就不愿意留下来了么?”
苏折沉默。
他若要拒绝自然会说话,他的沉默往往就是默认。
而行幽似乎被这“家人兄弟”之说给刺激到了一番,又瞥见苏折无论如何都要回一次家的心态,心中酝酿的万般柔情,此时立刻冷却了一大半。
“说什么家人兄弟,你却把我的虚弱透露给了那星月道的白源师徒……你可知道倘若那时你阻止不了他们,或者他们再心狠些,他们完全可以在我灵力耗尽的时候趁虚而入,将我封印!?”
“说什么回家一趟,你可知开启两个世界的通道可有多难?一旦你去了那边,那边的灵力稀薄,绝不足以支撑通道的再开启……所以你若回去了,就永远都不能再回来了!”
“这分明是……要抛下信任你的妖族们,抛下你口口声声的第二个家!”
“你这就是叛逃!你明白吗?”
他一句句越说越冷,一声声如雷击电打,气势上死死压着苏折,话语间像是把整整十年的恩情都浓缩在短短的一段里,然后猛地一瞬点燃、炸开!
这种爆炸般的叱责,血淋淋的戳开真相,把苏折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可再喘不过气,也得顶着。
也得沉默。
行幽冷冷道:“我最后问你一句,你是铁了心的要走,是不是?”
苏折不安地别过头,侧着躲开了这火热的注视。
“我会暂时呆在这里,找到一个副宗主或妖官的替代,等到仙门与魔门之间事态平和,我可能就会……”
行幽嗤笑一声:“好,我明白了。”
他忽然伸出手,近乎粗鲁把苏折的脸颊慢慢地掰过来。
“本来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放你走的。”
“但发生了昨日的事儿,又有之前的功劳在,本尊就姑且承你这生死关头的情,我不强扭你这头倔瓜。”
“但是你欠了我这么多的恩惠与资源,至少得还清我的债务再走,对不对?”
苏折点点头,有些想把行幽那只宽大的手掌给掰下去,行幽却不等他说话,只是手指一掂,强行提起了他的下巴,目光中掠过一丝冷烈而算计的精光,像是在昭显某种债主的所有物似的。
“你得替我做三件事,做完以后,本尊会把你正式逐出盗天宗。在那之后,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你的生死去向都与本尊无关。”
“我就当,从来不认识你这人!”
苏折心中一荡,几乎感觉到了不可思议的欣喜,与同等的酸楚。
行幽竟然肯和平地放他走?
这在以前几乎是绝对难以想象的事儿,
可是一想到正式逐出盗天宗,想到行幽从此以后就要与他陌路别行,他心脏又莫名紧缩,一股难言的酸楚与痛苦混杂的滋味,大团大团占据了他的心与肺,使他忍不住就喉咙干涩,眼圈一热,想要为行幽做一些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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