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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我当卧底都当成掌教了(绯瑟)


“你怎就讲了我收服‘倒像天魔’那一段?收服其它天魔的经历呢?”
听魔尊这样说,苏折居然还笑得出来。
笑得还有些漫不经心,当真不怕被打。
“不是我偷懒,您收服‘倒像天魔’都是七百多年前的事儿了,我只知这么多。”
小妖们口口相传着魔尊年轻时的经历,讲他如何收服第一只天魔,又如何从一个“小魔头”变成魔尊,他才能编纂整理起这段传说。
“你讲这七百多年前的陈年旧事,是想让我回忆起年轻时的好脾气?”
魔尊目光微冷,语气如刀锋般一折。
“你这妖官,是觉得本尊如今脾气喜怒无常,想以这故事劝谏我?”
苏折轻摇头:“我不是想让魔尊记起年轻时的样子。”
坦白说,您年轻时脾气也不是特别好。
魔尊冷笑:“你又在心里骂我了,说,到底为什么?”
“我只是想让您记起——七百年前,您还喜欢凡人的时候。”
在魔尊莫测的目光中,苏折的笑蔓得像一杯放久了的茶,慢慢就冷了。
“这些年发生了太多事,您不再像年轻时那样,心里想到什么道理,就一遍遍地讲给人们听,也不会再像从前那般,不顾一切地从天魔手下去救人。那么七百年前的旧日模样,我想您也想不起来了吧。”
魔尊道:“世事变迁,性情挪移,本该如此的。”
苏折静止片刻,忽双眉一折:“我只是好奇,您曾对人族有极大好感,您拼上过性命、耗损过修为,去从天魔手下救过许多人,如今七百年过去,您对这一代的人族,就当真没有半点喜欢了么?”
魔尊忽沉默。
他一沉默,就像在天地之间发了一道无声的敕令,万事万物仿佛停歇动静,风静凝于树影形成的断崖中,月凝固在云层隆出的凹凸间。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叹息像落了地,停歇的万物似幼儿般重新在床上蠕动,月光冷静地清扫暗沉,树叶沉着地保持摇曳,似在收拢着上古而来的风声与今朝才起的呼吸。
“本尊依旧喜欢人族。”魔尊慢慢地,极有力地说,“只是没从前那么喜欢。”
苏折听到答案,心头像被一根又钝又粗的针一路扎下去,慢慢才觉隐疼。
魔尊转过头:“不过你今日讲了这个故事,倒让我想起了许多过去的事。”
“所以?”
他浅笑一声:“如你所愿,本尊没料理这些愚夫蠢人的兴致了,你传下群妖令,叫妖将们不必去杀人了。”
苏折心头大喜,笑道:“好。”
他的故事起了作用!魔尊听得进去劝谏了!
“别以为我什么都能听进去。”魔尊话锋一转,“你今日既提起往事,本尊不妨再告诉你个秘密,省的你过于得意了。”
苏折处变不惊,只是仰首观望:“何等大密?需这样警告我?“
“本尊确实没有年轻时那样喜欢人类。”魔尊一本正经道,“但是,我郑重警告你,我一直都很喜欢你。”
苏折正要下意识点头称是,却忽然意识到他说的话意味着什么。
然后他整个人开始愣住。
不但愣住,整张脸都开始发白、发灰、发出一种恐惧的颜色,像一张彩纸泡久了褪色,如一道墙壁震久了退漆。
他僵态毕露,魔尊却从虚空中翻身下来,云雾衣衫若隐若现出身躯,面容在阴影下如雾里花,不真又不切,只有看向苏折时,他唇角的笑容才真实了些。
“夜路走多了是会遇到鬼的,你惹本尊这么多回,如今本尊就是兴致一起,想与你诉诉衷情。”
“这情话就是——本尊喜欢你很久了,我想提你为本尊的妖妃、魔后,你愿不愿意?”

第2章 二五仔是如何炼成的
苏折呆了不知多久,忽的回过几分神来,深吸了一口气,无奈道:“您……您这一说也太突然了,没预兆没警告的,我……我不知道怎么办。”
魔尊正经地坏笑道:“谁说本尊没预兆了?表白之前,可是郑重警告过你了。”
……这能算警告?警告完前一句后一句就紧跟着表白啊!谁表白是这样的!?
魔尊皱着眉:“本尊耳朵里封印着‘万听天魔’,我可是听得到你腹诽的。”
苏折清理了一些思绪,正声道:“妖妃魔后这等话……还请魔尊收回吧。”
魔尊笑容微微淡下去:“妖妃魔后就不提了,本就是玩笑,可是本尊喜欢你这件事——可不能当玩笑话一样略过,你得给本尊一个答复。”
您得容我想想,我想的这段时间,麻烦您别读心,让我安静会儿。”
这是在认真考虑了?
好嘛,考虑就考虑,不读心就不读心。
魔尊揉了揉耳朵,不再让耳道中的“万听天魔”说话,他自己盘坐在虚空中,心想这番诉衷情来得如此突然,以苏折这和稀泥的软和性子,必不敢拒绝,也不敢答应,肯定得考虑很久才能想出个折中法子。
没想到才过了一会儿,苏折就考虑好了,抬起头了。
“怎么样?”魔尊的唇角几乎要抑不住勾成一弦月,“想好答复了么?”
苏折点点头:“想好了。”
“这么快就想好了?”魔尊的笑是前所未有地放肆,“那么接下来……”
“——接下来我什么都不会做,我希望您也能一样。”
魔尊眉目一呆,像愣成了木的铁的石的像:“什么一样?”
苏折苦笑道:“您如此深情厚爱,我实在不敢拿言语直接拒绝您,不如您读读我的心吧?”
这不是魔尊第一次突兀行事。他本就无法无天,几百年下来也没学会“规矩”两字,兴致一到,意气上头,就像一波无法收拾的银涛白浪在体内,倒出话来,能把人的下巴惊得咔吧响。
可是他这次去读了苏折的心里话,却陷入了极端浓重的恼怒。
因为苏折的心里话是——他不敢喜欢魔尊,也不敢亲近魔尊!
这话就闹不明白了。
站在四大妖官的位置,魔尊之下万妖之上,他苏折都劝了魔尊这么多回,惹了魔尊这么多次,什么胆大妄为的话都说遍了,怎么再进一步就不敢了?
他在害怕什么?
魔尊眼神变了味儿,目光像箭一样刺得苏折的面庞开始发疼。
他只站树下一处,却像站住了全天下的阴影。
怒把四面八方堵得结结实实,空气紧迫凝滞得像要塌了,树叶拍打摩擦得宛如被什么东西撞震着。
吓死人的冷寂里,人连步都迈不出去。
可苏折毕竟是苏折。
“说实话,我很担心您。”
魔尊一愣,被这软刀子一样的话激得整个人都困惑了。
苏折在担心魔尊?
难道他看不出魔尊的怒?
他现在不应该多担心担心他自己吗?
苏折继续温和而坚定地指出:“您最近的脾气越来越怪异,说话做事乱得像一本没有顺序的书,从前能包容的事儿,如今半点包容不下,从前拥有的兴趣,如今一样样都搁下了。如此变化,我实在担心。”
什么叫反客为主?
什么叫温柔刀化了指尖怒?
魔尊一沉默,责难的话不出,周围万物似也屏息敛声,鸦声停水声歇,夜色越缩越紧俏。
半晌后,他沉声,口气依然不爽利:“你在瞎担心什么?”
苏折从座位上起身靠近,月光似跟着他的心思挪动,似揉似捏地落在他肩头,而他只一力前进,主动站进了魔尊身前看似无边的黑暗里,他一走近,立刻觉得魔尊身上那阴冷的气息正将自己包拢。
可是他仍旧无畏。
依然决然地走到魔尊身边。
并肩直视、柔中带刚般的沉着坚定。
“再利的刀子也会有被磨钝的一日,您体内封印天魔整整七百余年,我担心的是——它们是否已经开始侵蚀您的性情?”
魔尊也曾把一两只天魔封印在一些妖将的体内,可日子久了,妖怪们难免会沾上天魔那阴森诡异的气息,变得越发孤僻、冷漠,或暴躁、嗜血,甚至思维诡异、麻木不仁,最后完全失去理智,被侵蚀污染得无法回头。
而这样阴邪之物,魔尊体内至少有几十个!
苏折诚恳道:“若您信我,放几只天魔在我体内,让我帮您分担一部分镇压天魔的责任。”
魔尊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似酝酿些狠话,可一张口,像把周围的冷风都吃了进去,又吐了出来,过滤出来的就只有中性的言语了。
“我倒是头一回见着,主动要求往身上放天魔的。”
“您同意了?”
“本尊不同意。”
“……您还在生气被拒绝么?”
魔尊瞪他一眼,目光摇曳着狠辣,像一把浸透了月色的刀,直戳可入骨三分。
“我恼你,不过这一时一刻想打死你,可天魔会永久侵蚀一个人的性情与志向,你若身负天魔,从此变了性情,再回不到从前!”
“倘若我变了。”苏折笑道,“您会不要我吗?”
他五官端然婉秀,眉是千峰一挺,唇是薄挥一笔,因此月下坚定一笑,能让人想起白练般的江川,虽刀切剑刺,然水流不断,可滴石落海,一寸一朝夕地流入心底,再坚冷也能被绕进去,再愤怒也被抛出来,颠来倒去,方寸都大乱。
魔尊的眉头微微一动。
几乎快要被打动、去相信苏折,去同意把体内天魔拱手交出几只的一瞬间。
他忽然沉下来。
怎么遇到苏折这等说话特别好听、性格柔中带刚的妖官,他总会无端端地改变心意?
多年的冷静锋锐,还是占了上风,他几乎把神情收敛得一丝不苟。
“既已拒绝,你不必说这些软刀子的话,今日当我从未说过,你也未听到。”
魔尊负手背对,冷淡吩咐。
“妖官苏折,明日你召三大妖官过来,本尊有要事商议,不许迟了或少谁。”
一番话,似又把公事儿归公事儿,私情都抛却,仿佛刚才一时心迷、情动、凡欲、挣扎,终只是月色茫茫下一种偶然,流过去就当没有了。
苏折迟疑一瞬,便后退躬身,继续回到之前那般小心劝谏的模样:“敢问魔尊,有何要事需聚四大妖官?他们三个此刻都有事务缠身,只怕是……”
魔尊沉声道:“有件事,极重要,比他们手头在办的所有事加起来,都重要!”
苏折眉心一蹙:“这件事是……”
魔尊沉默片刻,又道:“提前告诉你也无妨,我们围剿修仙门派,虽说总能杀灭九成敌人,可总有一成的漏网之鱼逃了出去,一次便罢,许多次都如此。有时去偷盗灵宝,也偶有失败,有些行动,也提前漏了风声。本尊一直觉得,是有仙门在暗中窥视,可如今一想,或许他们已在我们之中安插了细作,也未可知?”
苏折疑道:“消息泄露了几次?”
“二十三次了。”魔尊皱眉极深,“这很不对劲。”
苏折不以为意道:“您耳中有‘万听天魔’,能读万人的心,要真有细作,您把妖兵妖将和妖官都召过来,一读不就知道了?”
魔尊淡淡道:“‘万听天魔’确能洞察人心,但奇怪就奇怪在这点。”
“怎么说?”
“那些妖兵妖将我也听过,并没有十分不忠的,即便偶尔有几个,也不可能探查到这些机密,那么,消息是如何泄露?”
“也许对方有精于卜算之辈?或是用摄魂之术法,迷了那些妖将的心智?”
魔尊冷笑:“若如此,当真是比魔门还下作了。”
说完,他看向苏折,目光沉锐难当。
苏折道:“您这么看我……是疑我不忠么?”
“要不是我每日都听你的小心思,我真要疑你。”
魔尊淡淡道,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可惜,你每日都想些乱七八糟的蠢事儿,连我穿什么衣服都评头论足,实在败坏你在我心中的好印象,还有其他三个妖官,心思更是庸俗不堪,要是细作像你们四个这么蠢,我就真放心了。”
苏折无奈苦笑。
魔尊又道:“不过,有没有这个细作,也是难说。倘若真有,我不知他究竟如何能把消息传递给同伴,这方圆万里都能被“万听天魔”所听取,他心里有异样,我必然能发现。可时至今日,我没有听到一句奇怪的心里话。”
苏折疑惑:“没有一句心思是异样的,那细作难不成根本不会思考?”
魔尊听到以后:“倒是个思路。”
苏折想了想,又谨慎分析:“也许对方知道‘万听天魔’的存在,特意设了一些特殊的机关,机关没有心思,自然无法窥测。”
魔尊道:“也算有理。”
苏折只拱手道:“我明日一定把他们三个都召来,好好商量这件事。”
魔尊点点头,便在虚空之中一个小幅度的转身,转瞬不见。
苏折等他气息消失,眼神温柔渐隐,叹了最后一口忧郁淡然的气。
然后毫无风度地往地上一坐。
揉了揉脸。
拉了拉嘴巴。
接着伸大长腿、压小蛮腰。
然后伸腿瞪眼,吐了口气,骂骂咧咧!
这魔尊,脾气大得比皇帝都厉害,还天天读心,谁敢在他面前想正经事儿!?每次苏折过去,都须准备一堆有的没的庸俗心思,来装满自己的脑袋,没想到这都能被魔尊给看上,这是什么垃圾眼光?怎么能看上他呢?
好不容易把人哄走,他才敢粗声抱怨起来,此刻卸了面具,把温柔都抛了,妖仙气质也不管了,脑袋挠得像毛团,抠脚抠得像在与人战斗,把小情绪化动作发泄一通,他才算出了口气儿,一路飞到自己的小木屋里,在粗糙的草床上睡了一觉。
月光倾倒在苏折身上的时候,他眼皮微微一动,却沉入更深的睡眠中。
他知道自己会迎来一场梦。
梦对凡人来说是一种偶然。
可这梦对他来说却是必然。
这是他用法术为自己制造的一场梦,没有惊喜,但是安全,他每次心情不佳,必然要回到这个他为自己创造的梦里,然后他才能感觉到,自己终于可以做一回真实的自己。
因为梦境里藏着秘密。
藏着他永远不想让魔尊,或者让别人知晓的身世大秘!
睁开眼,苏折在梦中的床上起来。
环视四周,他终于被熟悉的事物所包围。
皮质沙发、软座高椅、电脑桌、靠垫椅、玻璃的茶几、电视的柜子,马赛克的杯子,印着卡通图案的被褥、枕头,墙壁上的电影海报,堆叠着满满漫画的抽屉,没有被喝完的奶茶,还留有余香的炒菜……
没有魔尊,没有四大妖官,没有群起并立的修仙门派,没有诡异阴森的天魔。
只有寻常而温馨的现代之家,还有一个还是人类的苏折。
在穿越到这个诡异的仙界之前,他的确就是一个普通人类。
如果没有那场离奇的穿越,没有成为妖官,这里大概会是他一辈子的家,是他曾经习以为常的温暖环境,是他偶尔过腻了的稳定闲暇的日常。
如今只能在梦里面构建了。
苏折眼眶微热,心中发酸,走下床来,四处踩踏,力求在梦里重温那种感觉。
那种还身为人类,并非妖官的感觉。
可下一瞬,他忽然敏锐地察觉到,原本空空荡荡的沙发上,坐了一个人。
这里本来不该有人的。
这是他一个人的梦境。
苏折瞬间面色一白,惊而冷的心像绑了石头似的迅速沉下去,他防备着靠近,却看见那沙发坐着一个仙风道骨的白胡子老道……正在把玩遥控器,结果还拿倒了。
他见苏折看过来,故作镇定地把遥控器给放了回去,苏折却眼含戒备。
“阁下何方神圣,何故入我梦中?”
那白胡子老道士捉了一缕胡子,颇为尴尬地回答这个问题:“这是你第二十三次问贫道同样的问题了……小苏……”
二十三次?
这个数字怎么这么熟悉?哪儿听到的?
苏折赫然想起,魔尊说的情报泄露,也是二十三次?
心头一突,一些陌生的记忆如不可抑制的蛇,蹿到胸口、直接涌上,轰隆隆地炸响在他脑海里,许多没听过的声音,把四面八方塞得满满当当,把还算茫然的苏折一下子就震倒在地,他跌缩、抽动,身体剧烈疼痛,像有什么东西从双耳钻进去,又钻破脑袋冲出来,简直快要晕死在自己的梦里了。
白胡子老道似想伸手去扶着,又觉得不合适,干脆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直到苏折从地上踉踉跄跄的爬了起来,直到他看见了苏折那双陡然明亮的眼神,白胡子老道才问道:“你记起来了么?”
苏折喘着不够的气儿,顶着复杂的面色道:“我记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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