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且在这个过程中因为太投入地在手机备忘录上记录灵感而直接把背着的包和后备箱里的行李全忘在了出租车上。以至于不得不改变计划提前联系他。
很宣扬。
解夕朝觉得这个时候应该出现吐槽,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周遭的一切人和事都太陌生,以至于宣扬出现的时候亲切感压倒了离奇感。抑或是因为他本来就不是个吐槽役。
总之,解夕朝居然没什么吐槽的欲望。
可是他没想到,他都那么给面子地不吐槽宣扬。宣扬反过来没给他什么面子。出租车到了地方,两人下了车。
几乎是出租车扬长而去的第二秒,宣扬就开了口。
“夕朝。”他小心翼翼地说,“你是不是有点不开心啊。”
在解夕朝所有的旅游经历中,他最喜欢的,其实还是爬山。
大多数的山都远离城市,不是名胜的话,淡季的时候走很长的路也看不到一个人。耳边只有风声,抬头只能看到绿荫和绿荫之上的蓝天白云。
他这会儿也能看到山。巍峨的,遥远的。
宣扬重新出现在了门口,左手拎着茶壶,右手拿着一袋子鲜花饼,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
解夕朝替他拿走了茶壶,于是宣扬得以解放了不那么习惯的左手。
两个人在当初TP拍过团综的客栈里坐下来,旅游淡季,又是下午,花园里的露天茶桌静悄悄的,只有他们俩。
宣扬先喝了口茶,他拎东西拎得手有点儿哆嗦,一边哆嗦一边说:“我看热搜,你好多粉丝在底下艾特你。”
他俩出现在K市的事毫不意外地上了热搜第一。除了看热闹玩梗的就是催解夕朝回来拍戏上节目的。粉丝是最敏感的,也就是解夕朝信誉好,换了个人工作室早被爆破了。
解夕朝说:“没事。我现在是失踪人口。他们比较关心我。”
宣扬抿着唇,还是被他逗得乐了一下。
解夕朝犹豫了一瞬:“……其实也没有那么不开心。”
“怎么看出来的?”他问。
他是真的很疑惑。
他对自己的优点很明确。系统有一套量化的评价体系,他在情绪控制这一项得的是满分。即便亲近如方箐箐,也是在他主动说明了之后才知道了他最近出了问题。
宣扬这一句颇有点劈头盖脸的味道。让他开始不自觉地怀疑他是一个人呆久了变态了。
他问得直接,宣扬倒是有点不好意思:
“我也不知道。”
他想了想:“……但是我看来还挺明显的。”
“你其实,一直都还,嗯,挺紧绷的。”宣扬抓了抓头发,“其实拍戏的时候我就想劝你多休息,但是我感觉你能处理好,所以就没说。”
解夕朝的气场太强了。周围人都习惯性地把他当成主心骨。
主心骨是给别人定向的,本身就是坚定、沉稳的代名词。很少有人会去担心他们处理不好自己的事,这是思维的盲区。
宣扬小声问:“可以和我讲讲吗?”
他这个样子很像他家的猫。有种呆呆的耿直。解夕朝一面想果然搞艺术的在情绪这方面都是天赋异禀,一面……又有一种认命的感觉。
他该回去了。
他知道。
他挺想不管不顾的。毕竟这么多天下来,他能感觉到那种不对劲其实只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并不会影响太多。换言之,他其实可以和这种微妙的情绪共存。
但他又有点儿不甘心。
他找不到答案的问题很少。让他在难得遇到时总想着刨根究底。
可是他找不到。
不知道是潜意识侵蚀了他的智商,让他下意识地逃避,还是这个问题本就没有答案。
总之,解夕朝意识到,除非借助外力,他可能短时间内想不通了。
……这是《陶夏》的作者,他想。
解夕朝不太信命。但他信自己的第六感。
他虚无缥缈地想难道是命运让宣扬把包落在车上——他被自己缺德到了,宣扬还在等他,很认真很耐心的样子,于是解夕朝做了决定。
“可以吧。”他说。
系统的事显然是不能说的。解夕朝想,感谢当初医学奇迹的报道,让他能够给那段无人能够证实的昏迷添加各种解释。
任务是梦境,系统结算是生死之间的意识挣扎,梦境催生出野心和欲望,让他走上了这条路。解夕朝觉得这事的玄幻程度已经超越了他在K市捡到宣扬这件事,但是宣扬听得很认真。
解夕朝略略放下了心。
但是他很快发现其实这个故事无足轻重,因为他其实并不知道问题出在故事的哪一部分。
他试图从故事的源头开始,他说:“我……当初,醒来的时候。”
他是在哪里看到《超新》的招募来着?
他回忆的几秒间,宣扬看着他,突然道:
“害怕吗?”
解夕朝停了下来:“什么?”
“啊。”宣扬说,“我问你当时害怕吗。醒来的时候。”
宣扬推了推眼镜,不知道为什么解夕朝从他脸上看出了一种工作状态特有的精明,和平时的迟钝大相径庭,但是眼下这显然不是重点。
“如果有意识的话,会很想醒过来吧。”宣扬看着他,很认真地说,“明明能感觉到希望就在前方,但是却迟迟得不到确定的反馈。真正醒过来的时候,短时间内的情绪应该不会是高兴。”
那是什么呢。
不安,紧张。
闭上眼的时候会担心重新陷入那片虚幻。
无时无刻需要确认自己是否真实地存在。
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确认自己的存在的方式是什么?
解夕朝动了动唇。
宣扬已经说出了那个答案:
“是被需要。”
有很长一段时间,解夕朝都没能说出话。
片刻后,他说:“……我以为,我应该不会为了确认什么,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这两者不冲突吧。”宣扬也没想到上来就碰到了核心问题,他试图替解夕朝分析,“你确实很有天赋,也喜欢这一行。但是,你知道的,生活在聚光灯下被粉丝簇拥确实是感受到‘存在’的最快方式。”
解夕朝看着他,宣扬缩了缩脖子:“其实你也不用太担心,我感觉你问题不是很严重。”
解夕朝只是……
很努力。
努力地让自己忙起来,用曾经最想做的事填满自己的生活。同时在这份事业中汲取让自己能够保持情绪稳定的能量。
和纯粹的努力的区别是,他的努力起始点是逃避,他用快速的忙碌充实时间,给自己人为地设置目标,并且拼尽全力去完成,从而逃避因为曾经经历的死亡威胁带来的后怕和不安。这是一种连解夕朝本人都没意识到的精神逃避。是一种潜意识的保护机制。
可是问题还在。
名利、地位、金钱,把他堆到高高的云端。目标总有全部完成的时候,更遑论是解夕朝这样的人。
时至今日,他不需要再前行了,他从混沌到达金字塔顶,这个金字塔顶纸醉金迷,像是另一个虚幻。但解夕朝本人却从来都不是一个会沉溺于虚幻之中的人。
于是,旁人眼中的万事皆安,在解夕朝这里,却成为了他重新审视自己一路走来经历的地方。
他开始问自己,我当初为什么要开始。我为什么要走到这里。我现在所获得的一切,这些东西真的是我真正需要的吗。
答案无论是否,其实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当初的那份,被压抑在野望和不甘之下的精神沉疴,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解夕朝说:“所以,其实我是在害怕。”
宣扬谨慎地说:“你能意识到,就说明你应该已经不害怕了。”
虽然是沉疴,但解夕朝一路走来的经历是实打实的,收获也是实打实的。只是由于开始的时候动机不那么纯粹,他又是一个非常擅长自省和反思的人,所以才会在一切完满后意识到不对劲,一时之间陷在情绪之中。
换了其他人,要么就是刚刚醒就直接被ptsd打败,接受心理治疗,要么就是迷失在纸醉金迷之中,彻底忘记了起点。
解夕朝纠正了一下自己的说法:“好吧,那我是刚醒的时候很害怕。所以变成了工作狂。工作时间太久了,ptsd被强行治愈了,但我的脑子才反应过来,开始算旧账了。”
宣扬觉得现在笑很不合时宜,于是他忍住了。
他艰难地说:“你可不可以不要在这个严肃的时候讲笑话。”
解夕朝没有笑。
过了一会儿,他说:“宣导。”
宣扬:“嗯?”
解夕朝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其实现在想想,还是挺害怕的。”
宣扬看着他。
“挺恐怖的。”他斟酌了一下言辞,“你不知道,那种感觉。”
他一直觉得他对系统的态度是……复杂的。
感激?挺感激的,系统给了他第二次生命。
但也是真的难熬。
因为家庭幸福,生活顺遂,解夕朝的人格算是很健全的类型。但即便是他,在面对未知的将来,一份又一份虚拟的数据时,他还是会有偶尔感受到崩溃的时刻。
每一次任务的结束都是死亡的倒计时。虽然说不是真死,但他总会想到自己当初车祸的那个刹那,撕心裂肺的疼痛,意识的飘离。这种阴影的反复经历对任何人都是一种折磨。而所谓的任务完成率,又是另一种精神压力。因为他很清楚,如果没有完成系统规定的成绩,他是真的会永远回不来的。
解夕朝始终记得他站在系统出口的那一刻,淡淡的白色光晕背后是他新的人生。
人在回忆的时候总会美化痛苦。
时至今日,他才意识到,当初的经历给他带来了多大的心理阴影。
真正说出口的时候当然是轻松的,但是解夕朝知道,这份阴影并不会随着问题的答案而消失。
宣扬以为他只是意识的抗争,只有他知道,他是真真切切地经历了那纷繁复杂的一切。
怎么办呢。
解夕朝叹了口气。
一点点来吧。
先面对和正视问题,然后再慢慢地学会接纳,这个过程或许还需要一点专业人士的帮助。
他不是个会自怨自艾的人,从头到尾困扰他的,只有没有源头的情绪波动。现在问题找到了,他反而放松了下来。
旅游还是很有用的。
放松和疗愈很大程度上减少了在高压下容易有的焦虑和煎熬。让他现在得以平静地思考。
他说:“我去给我经纪人打个电话。”
宣扬愣了愣,问:“你是打算回去工作了吗?”
“嗯。”解夕朝说,他笑了笑,“总不能有问题就停下来了啊,生活还是要继续的。”
“不过肯定不会像以前那么拼了,回去挑个轻松点的片子拍着,少接点别的活。”他道,“嗯……然后看看能不能找点别的爱好,分散一下注意力。”
他觉得养猫就不错。
须臾间,他就把自己未来的规划都做好了。
宣扬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有些许纠结。
他说:“我行吗?”
解夕朝:“……”
他还沉浸在养猫的念头中没回过神:
“……啊?”
“拍我的本子可以吗,可能不是很轻松,但也没有特别压抑。”宣扬脸上的表情更纠结了,他小声说,“本子可以改的。但我觉得……”
他鼓起勇气,“我本来有点犹豫的,因为杜威说,你才演三部戏,二搭又是转型电影,你工作室可能更谨慎一点。但听了你说的,我觉得这个本子真的很适合你。”
他从包里扒拉了半天,掏出了一个磨了皮的本子。
这个本子解夕朝刚刚就看见了。也就是因此,他才确定了宣扬可能真的没有那么特意来找他。因为他的包里除了剧本,还有一沓厚厚的手稿,还有相机和录音笔。
这段时间,宣扬应该是一直在各地采风。
他接过去,觉得还是要解释一下:“二搭的话其实还好,毕竟已经有成绩了。就是……”
他想说“就是宣导你的片精神状态实在是有点美丽,现在的我可能没办法胜任”,但是这话实在不太委婉,他一边思考一边低头看封面的剧本名:
签字笔写的两个字,周围几个词组被划了好几道,已经看不清字迹。而这个最终确定的版本是:
《玩家》
看上去十分无辜。
解夕朝把原来的话咽了下去,艰难地换成另一句:“……就是我得先看一下剧本。”
说完,他自己感叹了一下。
好一句标准废话。
好在宣扬对他的滤镜已经超越了理性,忙不迭点头:
“那当然。”
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两人简单地吃了个下午茶。宣扬就说要到附近去转转。
他走了,解夕朝回房间翻开了剧本。
饶是看到名字、听到宣扬说那些话的时候心里已经有所准备,但是真正看到剧本里的具体内容,解夕朝还是有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
当然不可能是一样的。
这个剧本依旧还是非常宣扬的风格。宣扬宇宙永远是蒙着一层虚幻华丽的外衣,内里是直接落地的真实。刚刚聊天的时候,宣扬提到了他最近采风的内容,这些,在剧本里也有明显的痕迹。
但还是很像。
看完剧本的时候解夕朝立刻就理解了为什么宣扬能在最短的时间切中他的问题中心。
因为这些日子以来,他也一直在思考类似的精神逻辑。内容不同,但内核是相似的。
剧本不厚,但解夕朝看了挺久。
宣扬饿着肚子回来的时候解夕朝给他开门,手上还拿着本子,宣扬顿时就闻不到手上打包饭菜的香气了。他有点紧张地说:“怎么样?”
解夕朝若有所思地抬起了眼,迎着他期待的目光,他停顿了两秒:“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
宣扬:!
“我之前闲着没事干,就去重新理了一下你当时最开始改的那个剧本的逻辑。”宣扬搓了搓手,“然后我又把我之前的几个本子都改了改。哦对了,我还去找过你推荐我的那几个老师。”
宣扬曾经认真地请教过解夕朝怎么改善表达的问题。解夕朝抽空给他推荐了书和老师。
以宣扬的名气,不会有人拒绝提点他。但她没想到,对方真的把他的意见都放在了心上。
解夕朝真心实意地说:“有被卷到。”
他心里已经有了决定。也不再绕弯子:“我可以拍,但你确定要我吗?”
“其实你的本子很适合调教新人演员。”解夕朝说,“把素人捧出来,你就上神坛了。”
宣扬一定会有更大的成就。他和解夕朝二搭,话题度有了,但逼格低了。简而言之,对文艺片和文艺导演来说,流量反而是扣分项。
宣扬抓了抓头发:“啊。”
“然后?”
上了神坛,然后呢。
解夕朝哑然。
他突然想到了刚刚过去的《超新》4。
其实倦怠有迹可循。
抛开他的心结,在不断前行的路上,他也会偶尔感受到茫然。
他的背景决定了如果要想完成既定的目标,就得不断适应这个圈子的规则。是适应,也是碰撞。原则被坚守,但偶尔,他也无可避免地妥协。比如人情世故,比如一些无伤大雅的默认规则。
这很累,但却无法避免。就像他和殷李说的,到了这个高度,他不再仅仅是他。他的背后是粉丝,是工作伙伴,是合作方,这些都是沉甸甸的期待和责任。
他不后悔,每个人有每个人要走的路,走到这里,他注定无法做到像宣扬这样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但是他想,至少,他们可以再同行一段。
或许在纯粹干净的艺术世界中,那些曾经困扰着他的,让他担忧和恐惧的东西,也会在某个瞬间,变成微不足道的沙砾,随风而散。
确定了要拍,解夕朝和宣扬都没在K市呆久。
两个结束工作交集的人居然在K市溜达了几天还坐同一班飞机回来。思及这俩的前尘往事,解夕朝的粉丝憋了一肚子的吐槽,接机的时候还是得笑靥如花:“欢迎回来哦朝朝!宣导也是,宣导吃了吗,要吃什么,要不先回去吃点儿……”
宣扬还在吃鲜花饼,腮帮子鼓得像仓鼠。他很诚挚地表达了感谢:“谢谢你哦。我们一会儿就一起去吃饭了。”
粉丝:“……”
哈哈:)
解夕朝言简意赅,一句话打消了机场漫天的怨气:“聊合同。”
这两天合同的细节敲定得差不多。回去就能签了,签了就瞒不住了,也不在乎这一两天。
粉丝:!
什么寡了三月寂寞如雪的怨气,什么吐槽,什么嫂……呸,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个瞬间被解夕朝的三个字秒成了渣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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