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顾执挺放松,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里。
“你们两个人急什么,不是说了没事的吗?再说有纪旻在呢!”
“你说的倒轻松,你又没在现场。”沈星卓闷声说。
他看了眼沈星遇,又低声道:
“就算没被车撞,摔那么厉害,谁知道会不会摔出问题来。”
闻言,沈星遇扭头看他:“你什么意思?总比你这个在一旁帮不上忙的好。”
“你!”沈星卓一下站了起来。
看两兄弟这状态,顾执目瞪口呆。
他连忙起身将两人拉住:“这可是在医院呢!你们俩可别打起来。”
这时,陈管家也走了过啦。
他笑着朝三人道:“陆燃少爷没什么事,只是需要再观察一下,几位可以回去了。”
闻言,顾执忙道:“没事能不能让我们见见?我爸不能来,非逼着我给他拍小燃的视频。”
但陈管家只歉意的笑笑,道:“多谢顾老爷子关心。”
顾执常和陈管家打交道,一看他这状态就知道今天是没戏了。
沈星遇也皱了皱眉,低头看了眼时间。
见状,沈星卓道:“你肯定要回去忙工作,我不回,在这等着。”
陈管家也没管他们回不回,传完话,便转身离开了。
顾执往椅子里一坐,念叨道:
“完了完了,搬出我爸都不管用,看来纪旻这小子是无差别记恨了。”
“什么无差别记恨?”沈星卓问。
“那当然是方圆一百米以内的人都给怀疑上了。”顾执说。
在场都是家世复杂的人。
听这话顿时也明白了些。
沈星遇没再说什么,转身就往外走。
陈管家回到病房时,见到凯米勒医生已经到了,正在和纪旻聊着。
凯米勒医生一看到纪旻抱着陆燃睡觉,出于医生的本能便提醒道:“你这样抱着他睡不好。”
“但放在床上,他会醒。”
纪旻下意识紧了紧手臂,又微微放松。
见他这状态,凯米勒医生挑眉,心说这到底是睡觉的人在床上睡不着……
还是抱着人的人不舍得放开啊?
“他打了镇定,暂时不会醒。他肢体疼痛,你这样抱着更不好。”凯米勒医生说。
听到这,纪旻才顿了顿,转身将怀里的少年放回到病床上,又拉上薄被盖好。
用被角遮住陆燃的耳朵,纪旻才转向凯米勒医生,道:
“这次叫你过来,是要通知你,我的手术提前。”
“提前?原本不是安排在半年后吗?”凯米勒医生惊讶。
“现在是最好的时机。”纪旻看着床上熟睡的人说。
刚弄出了一场车祸,正是紧张调查的时候。
背后的人这时只能夹起尾巴。
要是再晚,纪旻便不敢离开了。
“额……”
纪旻突然那么着急,倒是把凯米勒医生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这也不是想提前就提前的啊,你的身体状况要调整好,手术恢复周期很长,而且这个手术的危险性你也知道,你肯定得把工作什么的都安排好……”
纪旻打断他:“这些是我的事,我会安排,你只需要准备手术。”
男人的话不容反抗。
凯米勒医生只能道:“行吧,你要安排在什么时候?两个月内?”
纪旻只扔给他两个字:“尽快。”
凯米勒医生顶着一脑门官司离开了。
等陈管家进来,纪旻又安排了一些事。
凯米勒说的没错,他背后还有一整个公司,要安排的事宜很多。
况且这个时间段,纪旻并不想公开自己手术的事,压力便更大了些。
安排完一切,纪旻又转头看向病床上的人。
他伸出手指,蹭了蹭少年睡得温热的侧脸。
这个手术有一定的死亡概率。
他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陆燃没睡多久。
他醒来的时候,正是傍晚。
天已经放晴了,夕阳很漂亮。
但陆燃睁开眼,注意到的却不是这些好看的光线。
而是医院里的天花板,还有那股萦绕不散的消毒水味。
陆燃怔怔看着天花板半晌。
在迷迷糊糊的幻痛中醒来,睁开眼便看到亘古不变的天花板。
四肢肌肉酸软,仿佛消失了一般。
这种场景,陆燃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就像他上辈子每一次醒来的时刻。
直到身侧传来熟悉的嗓音:“醒了?”
陆燃轻轻转动脖子,侧头看过去。
纪旻合上电脑,放到一边,又遥控轮椅来到床边,问他:“还疼吗?还有没有哪里难受?”
陆燃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半晌才问:“大黄呢?”
纪旻伸手摸摸他的额头,摸到一手冰凉的冷汗。
男人瞬间皱起眉:“大黄在家里,有陈管家照看,我叫医生过来。”
纪旻抬手去按铃,却被陆燃伸手抓住手腕。
少年握着他手腕的手指很凉。
他不说话,只是睁着那双过于黑沉的眸子看着纪旻。
“怎么了?还是疼的厉害?”
纪旻又担忧了起来。
陆燃看了他很久。
眼神疏离得厉害,就像纪旻第一次见到他的那个雨夜。
少年站在跑车前,也是这样又暗又冷的眼神。
他就这样看着纪旻。
忽而沙着嗓子问:“纪旻,你是真实存在的吗?”
纪旻被他问得一愣。
担忧之余,又有些想笑。
他反手拍了拍少年的脑袋:“瞎想什么?”
熟悉的触感传来,让陆燃眼底的冷漠稍散了点。
他伸手握住纪旻的手掌。
声音里又忍不住带了点急切:“可是,可是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我想象出来的?”
少年从被子里爬出来。
根本没给男人拒绝的机会,便爬到纪旻膝上。
他凑上前,认真看着面前的男人。
问他:“老板,你是不是亲我了?你再亲亲我好不好?”
纪旻下意识伸手将人揽住。
他也想起自己失控时的行为,别过眼,低声道:
“别闹,我先让医生过来,等会儿还有检查,检查完我们就回……”
怀里的人却直接吻了上来。
少年的嘴唇有些凉。
吻得很急,浅浅的呼吸着,像小猫小狗一样,用力在他唇上蹭。
丝毫不得章法。
却让纪旻一下收紧了手指。
可僵着不动,已经是他最大的克制。
他甚至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一切的理智、顾虑在缓慢的瓦解。
终于,蹭在他唇边的少年,因为一直得不到回应。
急得轻轻咬了一下。
伴随着痛感袭来的,是一瞬温热柔软的湿意。
纪旻眼睛倏尔闭上。
一切的克制轰然崩塌。
他伸手按上少年的后脑,手指触进软绒绒的发丝里,猛地下压。
原本跪伏在他膝上,居高临下的少年,一下跌坐下来。
无助地跨坐在他身上,被忽而前倾的男人压的后仰。
平静的假象被撕破,粗重而急切的呼吸打在少年鼻尖。
原本静静相贴的唇瓣被噬咬得发红。
可还不够。
男人一步步登堂入室,攻城略地,连人胸腔里的空气都不放过。
先前主动的人终于开始小小地挣扎着,推据着。
可却被身前的人牢牢按在膝上,避无可避。
在一片近乎让人心脏发疼的渴求中。
纪旻朦朦胧胧想起他第二次见到陆燃的场景。
那是在双子楼的另一栋。
是张家约他谈生意。
张家人在准备好的包间里点了些乱七八糟的熏香。
纪旻对这些很敏锐,没等张家送人过来,便离开包厢,到洗手间里躲清静。
熏香的作用让人难熬。
纪旻好不容易压下那股本能的烦躁。
但洗手间的大门打开了。
陆燃走了进来。
少年进门就脱了外套。
掀起里面的T恤下摆,露出一小节线条好看的腰。
他又伸手去解牛仔裤的纽扣。
解开了一颗,手指捏住了拉链。
纪旻认出了来人。
认出是那个冷静地拦在跑车前,被自己帮过一次的少年。
但却误解了少年的来意。
他表面冷沉,如同一片毫无波澜的湖。
只有纪旻知道,那股强压下的冲动又泛了起来。
偏偏少年还睁着那双过于乖巧的眸子,问他:“需要帮忙吗?”
帮什么忙。
帮哪些忙?
纪旻闭上眼,阻隔住自己的视线,语气冷淡地说:“出去。”
声音比平时哑了不少。
可少年却偏偏大着胆子说:“不要。”
即使纪旻一直以长辈自居。
即使他对陆燃一直是爱护居多。
但即使纪旻不愿承认,那股渴求也从一开始便阴差阳错地埋了下来。
像一颗隐秘的种子,藏在崎岖又枯竭的石缝里。
却偏偏在某些不经意的时刻,在昏暗的夜晚里,不受控制的疯长。
所以纪旻从不在晚上去陆燃的房间。
可他又将人“哄骗”回了自己的巢穴,只自欺欺人地设立一个坚固又虚无的界限。
纪旻告诫自己要做一个合格的保护者。
他想将所有缺少的东西,都补给少年。
于是冠冕堂皇地套上了长辈的帽子。
可只有纪旻知道。
他不甘心。
他想要更多、更多。
想占有,想把人彻底锁在身边。
他捧着生命里最闪亮的一点光。
作为一个保护者,努力戒备着妄图监守自盗的自己。
直到现在。
纪旻依旧唾弃自己的卑鄙。
什么长辈?
只是他妄图接近少年的卑劣理由。
或许从一开始,他想要的便不止这些。
纪旻终于放开眼前的人。
说是放开并不准确。
他的手臂还牢牢将人箍着。
仅仅给了人一丝喘息的空隙而已。
“还怀疑我的存在?”纪旻问。
陆燃急促地吸着气。
他眼睛里都笼着一层供氧不足憋出的水光。
闻言答非所问道:“我、我舌头疼。”
“哪儿疼?我看看。”
纪旻的声音很哑。
他拇指指腹一下下摩挲着陆燃的下巴,却偏偏绕开了肿胀的唇。
男人的语气太轻,太温和。
听起来和平日里的担忧语气一般无二。
将那股危险藏得一干二净。
陆燃便下意识依恋着,乖巧地张开嘴巴,给罪魁祸首看自己生疼的舌根。
纪旻眼神一暗。
捏住少年下巴的手指一紧,再次低头吻了上去。
直到病房敲门声响起。
纪旻皱眉回头,看到一脸尴尬的医生和护士。
医生讪讪道:“我估摸着这会儿该醒了,刚开好了检查单。”
“我不检查,我现在就可以出院。”
陆燃闻言,赤着脚就要往地上跳。
跳了一半,又被拉了回来。
“我们这就过去。”纪旻说。
纪旻没把人放下去。
他就这样,抱着少年,遥控着轮椅在医院的走廊里穿行。
陆燃窝在他膝上,头埋得很低。
到了一个检查点,他跳下来,等出了这个检查地点,他又自觉地回到纪旻怀抱里。
“冷?”
纪旻伸手轻触了触少年发丝间的耳朵。
陆燃摇摇头。
“我不想看医院的天花板。”
说道一半,他又抿了抿不怎么舒适的唇。
抿完便更不舒适了。
“嗯。”纪旻应了一声,抬手遮住他的眼睛,“那就不看。”
又走了一会儿。
陆燃换了个姿势窝着。
他皱眉道:“老板,你皮带太硬了,硌到我了。”
“……抱歉。”
纪旻轻声道。
他微微换了个姿势,说:“现在不硌了。”
陆燃点点头:“嗯。”
见陆燃那么讨厌医院,纪旻便没让他多呆。
检查完便把人送到外面,自己进来取检查报告。
出乎纪旻的预料,陆燃的身体很健康。
并没有那些会使他疼痛的暗伤。
医生看完报告,对纪旻道:“看症状,虽然不能完全排除神经性疼痛的可能,但我更倾向于心理性疼痛。”
“纪先生应该听说过幻痛症。”医生说。
纪旻皱起了眉。
“但这不是只会出现在截肢患者的身上吗?”他问。
医生摇摇头:
“疼痛的心理性因素很多,平时正常人避之不及的疼痛,对一些特殊患者来说却是一种安慰。”
医生又说了一些,然后又提供给纪旻一些资料。
纪旻回到车上,却发现刚刚在医院里还半死不活的人,又恢复了活蹦乱跳的状态。
回到家里后,甚至还雷打不动的带大黄出去遛了一个小时。
晚上,纪旻则收到了警方那边传来的消息。
肇事司机被检查出饮酒过量。
司机的亲人朋友都说这人平时有酗酒的习惯。
这次调查只能以酒驾导致的意外结尾。
纪旻听到这个结果时,表情很平静。
他没多说什么,只让陈管家再去查查司机家人的动向。
当晚,沈星遇回到家。
他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起身去了沈鸿源的书房。
刚打开门,他便道:“陆燃出车祸了。”
沈鸿源一惊,忙道:“怎么回事?人现在怎么样?”
“也不通知一声家里。”沈鸿源下意识抱怨,“周围有媒体拍到没有?你要注意一下公关,这个关头了,别闹得风风火火的。”
沈星遇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沈鸿源的表情,才缓慢地、缓慢地松了口气。
“爸,他没事,临时躲开了。”沈星遇道。
沈鸿源拍拍胸口:“还好还好。”
“嗯。”沈星遇点点头。
父子俩并没什么好聊的。
他转身要走出书房。
临踏出门槛时,却又转头看向沈鸿源,用近乎承诺的语气道:
“爸,沈氏会好起来的。”
沈鸿源愣了一下,继而点头:“好、好。”
决定要尽快手术之后,纪旻便忙了起来。
他晚上忙到凌晨才睡,第二天难免气的迟了些。
等他到了餐厅,又朝楼上望了望。
见状,陈管家道:“陆燃少爷已经去上学了。”
“他今天起那么早?”纪旻皱眉。
“嗯,说是昨天睡多了,不困。”陈管家说。
纪旻顿了顿,又模棱两可道:“算了。”
陆燃没再提起那天在病房里那个吻。
纪旻也没再问。
选择权,始终捏在陆燃手里。
永远都是。
陆燃希望他退后,他便退后。
允许他上前,他才会上前。
况且……
手术在即。
万一他没能从手术台上下来……
陆燃的确在忙。
因为出车祸的第二天就是他们专业的期中考,而且期中考还算学分。
他忙活了半学期了,可不能毁于一旦。
期中考的最后一天,早上便考完了最后一门。
中午和下午没课。
陆燃却到下午才回来。
纪旻没去公司,而是在家中的书房里和纪氏的管理团队开会。
陆燃等了一会儿,书房的门才打开。
一众高管鱼贯而出。
朝陆燃打完招呼,才三三两两的聊着,从纪家的大门里走出去。
陆燃探头往书房看了看。
书房的门没关。
陆燃又低头检查了一下手里带来的东西,才主动走进了纪旻的书房。
纪旻还坐在办公桌后。
男人工作时,浑身带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听到声音还以为是之前离开的人对会议内容有异议。
抬眸看过去,看到陆燃,才怔了一下。
“回来了?”纪旻抬手捏了捏眉心。
他又匆忙看了眼时间,道:
“饿了吗?是忙得有点久了,厨房那边晚饭应该准备好了……”
陆燃盯着他眉眼间那点疲惫的痕迹看了一会儿。
而后,拉开他办公桌前的椅子,在纪旻的对面坐下。
少年面色认真,手里还拿着一沓文件,看得纪旻一愣。
很快,纪旻便见陆燃拿出一张信封,朝他推过来。
并认真地说:“这是我的辞呈。”
手指触到信封,看着上面写的“辞呈”两个字。
纪旻如同被兜头泼了一桶冷水。
刚刚工作留下的繁忙余韵尽数褪去。
男人嘴唇动了动,徒劳道:“辞呈?为什么辞职?”
但这些并不是他想问的。
问完,他又匆忙给了回复:“我不同意,你是对薪水不满意,还是住处?还是我做的……”
坐在对面的陆燃没想到他是这个回复,也愣了。
愣了半天,少年苦恼的皱着眉思索好久。
问他:“可是……不辞职的话,你要怎么当我男朋友啊?我又不搞办公室恋情。”
纪旻一呆。
陆燃不满地眯着眼看他:“而且我们都亲过了啊!怎么可以不谈恋爱。”
男朋友,谈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