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须带他们离开!才对得起死去的同伴!
所向披靡的勇者啊!再无数次拔出你手中的剑,突破眼前的迷障吧!
倒数第一日。
我们出不去了。
这是一本摆在面前书桌上的手记,只写了寥寥几页,上面字迹清隽,隐约透着点潦草,往后翻一翻,能看到一些对于古堡的分析。
刚才广播中提到,整座古堡都属于“恶龙”,他们这些人都是“客人”,所以喻闻自然不可能是这件书房的主人,只是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他停留在这间书房,并且留下了大量痕迹。
羽毛笔和墨瓶凌乱地摆在右手侧,桌面堆放着十来本打开的图书,立式书柜半开半合,里面的书册只是简单摆好,并未复原。
——“他”停留在这间书房,翻看藏书,寻找突破魔法的方法。
喻闻犹豫了下,从书桌开始,把房里能装东西的抽屉都快速翻了一遍,对里面的东西大致有数,然后来到书柜前。
翻书前他下意识看了眼手背上的血条——第一格已经见底了。
不对,掉得太快,不正常。
理论来说他们的血条是能维持二十四小时的生命活动的。
喻闻再度回头,扫过屋内的一切。
跟他第一眼见到没什么不同,矮柜、书桌、凌乱桌面、黄铜摆件……
他移开的视线蓦地一凝,凝在那只黄铜雀鸟上。
刚刚他坐在书桌前,这只雀鸟正好对着他的眼睛,怎么他走到书柜前,这只鸟还看着他?
“幽灵注视着你们”。
幽灵是鸟?
喻闻暂且压下思绪,扯下高柜上的防尘布,兜头罩住了这只鸟。
猩红的注视消失,只剩下桌面微微凸起一团,显示它的存在。
书柜里大约有六十本书,加上书桌上摊开的,有七十多本。喻闻决定快速扫一遍。
扫书也有诀窍:先书名,后目录,然后序言,再从目录中挑可能重要的快速浏览,一套流程下来,基本能把所有线索在心里建档,事后找起来也不麻烦,并且补足他匮乏的西幻世界观。
二十分钟后他看了眼血条。
第一格还剩个血皮。
比之前的掉血速度缓慢太多,基本能确定是那只鸟在搞鬼。
这样想着,喻闻抱着书,回头看了眼。
……防尘布掉落在地,书桌上的黄铜摆件,消失了。
喻闻单手抱着书,碍事的十字剑被他扛在肩上,目之所及处梭巡两眼,没见到那只鸟的踪影。
哪儿去了?
后颈处有细微凉风,喻闻似有所感,猛地回头。
砰——咔——
剑身扫到黄铜雀鸟,发出低沉的碰撞,机械生物撞到墙面,一双黄铜翅膀僵硬地扑腾扑腾,最终还是没能抵抗命运——
啪嗒,掉落在地。
没动静了。
喻闻:“……”
损坏道具要赔钱吗?
他悄悄瞥了眼房间角落的摄像头,那里此刻必然坐着执行pd和大量工作人员。喻闻有些心虚地把扛着的剑从肩上挪下来,老实巴交拿在手上。
他看着地上半死不活的黄铜鸟,踟蹰了下,还是尝试抢救。
十字剑的剑尾伸出,试探性地戳了下小黄鸟。
下一秒,吧嗒——
小黄鸟跟剑尾被紧紧磁吸在一起。
喻闻:?
这只鸟都能自己飞,是电子设备不奇怪,电子设备里有磁性元件不奇怪……但这跟你一个皮革剑鞘的剑尾有什么关系?
难不成节目组在十字剑剑尾安装了什么特殊装置?
喻闻把小黄鸟拨开,捏了捏剑尾……硬硬的。
他又把剑尾伸出去,在大约十厘米的地方,小黄鸟被啪嗒地吸过来。
又拨开,又试……来回反复四五次,喻闻终于确定,剑尾里确实有特殊装置,能跟这只小黄鸟发生磁吸效应。
他忽然意识到这是一个bug。
假使这只黄铜雀鸟就是今天的npc,也就是广播里提到的“幽灵”,那么他其实是不必惧怕幽灵的追逐的,只要保证自己不在开阔的空间,幽灵要扫描到他,就需要靠近,而他可以拿这把剑……把幽灵逮捕。
意识到这一点,喻闻缓缓抬眼,朝角落里的摄像头望去。
他扬起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镜头之后,执行导演和工作人员同样意识到这一点。
所有人都沉默了。
简恒摘下眼罩。
他所处的位置明显是城堡一楼的宴会厅,他正坐在大厅中央的长桌上,烛台散发着光晕,映照四周。
窗户似乎被什么蒙上了,大厅内暗沉沉的,像在夜晚。
两侧有楼梯,黄铜色扶手蜿蜒向上,两端各有一只振翅欲飞的雀鸟,宝石红的眼珠子在昏黄烛光下幽暗深邃。
往上看,头顶本该悬挂吊灯,可现在镶嵌在穹顶的,只有一圈琉璃雕成的恶龙,它微阖双眸,凶恶丑陋的模样散发着令人不祥的气息。
简恒想起广播里说的:“这里是恶龙的城堡……”登时一激灵,不敢再看,低下头去整理身边散乱的物件。
鲁特琴一把。
随身挎包一个。
墨笔几只。
诗集一本。
挎包里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物什,他暂时没看出用处。
他翻了翻诗集,里面记录了一些自创的诗歌,前几页的笔迹陈旧模糊,最后几页只到本子的一半,显然这本诗集使用的时间相当悠久。
诗歌大多记录了“他”游历诸国的所见所闻,有历史风貌,也有名人传说,最后几页却是个例外,更像日记。
【我想,他大约是要死了。
应该说,他早已死了。
同伴的离去让他痛苦不堪,最后一位同伴将生的机会让给他,而他找不到出路。
“承载着所有人的祝福活下去”
这是一句难以实现的诺言。
那柄十字长剑威风凛凛,可他只能抱着长剑,平静地等待灵魂终结的时刻。
在消散的最后时刻,他希望我能为他弹奏一首绿袖子。
他说,那是他家乡的歌曲。
【我出不去了。】
最后一页如是写道。
除此之外,他在诗集的硬壳面找到了节目组提供的关键性线索:你是记录者,你是参与者。
记录者?参与者?
简恒纳闷地摇摇头,把这些零碎东西收进挎包,总算想起来自己的血条,反手看了眼——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他血条只剩三分之一了!
怎么呢?!这里的空气有毒吗?!
简恒差点两眼一黑晕过去,回神来连忙提起挎包和鲁特琴,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洗手间。
湿毛巾湿毛巾……湿毛巾救我狗命!
他跑得撒欢儿似的,没留意到扶手上停留的黄铜雀鸟在他离去后极其细微的嗡鸣一声,缓缓扇动了僵硬的翅膀。
简恒冲进洗手间,没找到毛巾,只好脱下外套里的马甲,打湿后捂住口鼻。
过了三分钟,他第二格血条完全清零,掉血速度没有丝毫减缓的迹象。
简恒在心里默念冷静冷静冷静……节目组不至于这么变态来个开局杀,一定有解决的办法……
他站在镜子前,用打湿的五指不断抓前额的发,试图通过让视线清晰来让思路变得明了。
可镜子里,男生的神情已经完全被焦躁充斥。
余光里闪过一道微弱的红光,简恒心神不定,定睛看了一眼,对上一双幽深的红宝石眼眸。
一只黄铜雀鸟。
它立在隔间上方,双臂展开,眼珠子一转不转,望向镜子。
简恒隔着镜子与它目光相接,后背陡然升起一阵寒意。
岑寂的洗手间。
只有水滴滴答声。
在简恒脑子里脏话刷屏的时候,那只雀鸟一卡一卡地歪头,流露出了那么一点很人性化的……好奇。
……妈妈妈妈有鬼鸟啊!!!
即便知道很大可能是节目组设置的npc,简恒还是逃不脱氛围营造和心理压力的双重制裁,一句脏话堪堪压在喉咙里,扭头就想跑!
门没关,迎面撞上来上厕所的喻闻,简恒头脑一片空白,先是懵了会儿,而后脱口而出:“我草我草我草小喻救我!”
他用堪比移形换影的速度蹿到喻闻身后。
喻闻稀里糊涂地被推进去,一抬头就看到蹲在隔间门板上的黄铜雀鸟。
“……”
他跟那双红眼睛对视,沉默片刻,真诚道:“冒犯了。”
旋即剑尖一伸,把“幽灵”吸了下来。
雀鸟没料到他使这手,被抓后还扑腾着翅膀努力挣扎,岂料喻闻刚刚一路走来,拿了少说五只雀鸟试验,如今已万分熟练,堪称幽灵杀手。
他熟练地掏出随身携带的墨瓶,把雀鸟脑袋摁进去,再出来时,红宝石眼珠已经完全被墨汁覆盖,暂时失去目视功能。
他还吹了两下,让墨水快点干。
最后,喻闻把雀鸟带到洗手间外放生,热切地说:“飞吧!”
雀鸟背后的遥控工作人员:“……”
喻闻行了个善心,回过头,见简恒一脸震撼。
简恒:“我有蛮多问题,喻先生你可以一一解答吗……”
喻闻:“问吧小简。”
外面幽灵遍地,不适合随便游荡,而简恒身份未明,喻闻也不打算带他去自己的小书房,两人便干脆在厕所交流起来。
喻闻抱着剑,半靠在洗手台上。
简恒用余光犹犹豫豫地瞥他的剑,欲言又止。
“首先……”
“嗯。”
“你是不是有外挂?”
“……你管这叫首先?”
图穷匕见了都,你们燕国地图也太短了。
简恒换了个问法:“刚刚那鸟是什么?怪吓人的。”
“‘幽灵’啊,广播不是说了嘛,幽灵无处不在。”
“你怎么知道是幽灵?”
“这就说来话长了……总之我是付出了惨痛的血的代价。”
他血条掉了整整三分之一呢!
简恒意识到什么,把露着血条的左手稍微往身后藏了藏。
“莫非今天的NPC,不是人……”他喃喃着。
提前做过节目功课的都知道,《大逃杀》的NPC是无处不在的,会在嘉宾做任务的任何时候冒出来,有些NPC有很强的攻击性,基本不是在抓人就是在抓人的路上。嘉宾的衣物表面有感应涂层,一旦被碰到,血条哗啦啦往下掉。
而这一季录制开始前,制作人在社交软件上预告,宣称第三季全新升级,招商上亿,会给观众带来崭新的视觉体验,也请嘉宾们做好准备……
升级在这儿啊?
不过那群幽灵鸟虽然不如人扮演的npc声势浩大,却悄无声息,自带诡谲阴森气质,而且数目更多,更难发现,综合来说哪个更可怕还真说不准。
喻闻:“发现了?”
简恒古怪地瞥他一眼。
幽灵鸟这种新npc设置就是针对有备而来的嘉宾或者前两季的老人,有经验打底,他们会先入为主地认为需要提防的是随时可能冒出来的人形NPC,而等大家察觉到血条掉得不正常后,再去寻找来源,黄花菜都要凉了。
喻闻反应快成这样才不正常。
简恒:“那你的剑呢?为什么能抓幽灵?”
喻闻张口就来:“因为我今天的身份是幽灵杀手。”
简恒:“……说句人话吧你。”
喻闻叹了口气,“节目组在剑鞘底部做了一个特殊装置,虽然现在不知道有什么用,但肯定跟这座古堡中的某处机关有关,这个装置里怕是有磁性元件,能像磁铁一样把幽灵鸟吸住。”
“幽灵”是本期最大NPC,节目组不可能给他开这样的挂,剑鞘底部的特殊装置想必是隐藏的某些机关的钥匙,本该等到大后期线索给足了才能被挖掘,但喻闻误打误撞,不仅发现了这个特殊装置,还卡了个bug。
要不是怕复原不了,他还真想把底部的装置拆出来看看,找到对应的机关,就能找到节目组想隐藏到最后的重要线索,说不定能无痛通关,创造史上最短逃离记录。
喻闻摩挲着剑鞘,心里有点蠢蠢欲动。
但想到节目效果,他又不得不遗憾地按捺下这个想法。
简恒若有所思地点头,手指抚摸着挎包边缘,“……你是什么身份?”
喻闻看着他,微笑不答。
简恒无奈,“合作才能共赢。虽然你我可能是彼此的直接猎杀对象,但也有可能不是啊……不交换信息,我们连故事线都不知道。”
“你想怎么交换呢?”
简恒:“我这里有一本诗集。你手里有什么?”
“手记。”
简恒:“交换。”
“好啊。”他这时又答得干脆起来,笑眼弯弯,仿佛从没有过怀疑与考虑,全心全意地信任着眼前的人一样。
简恒看过让他小火了一把的那个综艺,知道这位外表单纯的同事有多么会骗人,但到了这一刻,简恒发觉网友说得对,理智是一回事,视觉神经反馈来的信息是另一回事。
真的,很难不被迷惑。
【威廉一世在位第二年,多云。
一名少年找上我,邀请我与他组队,从恶龙手中救出公主。
我拒绝了。
威廉一世在位第二年,晴。
少年又来了,好吧……虽然他夸赞我是人类史上绝无仅有的大魔法使,可我依然对拯救公主这件事不感兴趣。
有这个时间,我应该去钻研魔法。
威廉一世在位第二年,晴。
七天了,我不得不承认,这名少年打动了我,值得我动用一次魔杖。
……并不是因为他的黄油面包烤得好吃。
威廉一世在位第三年,晴。
由我、勇者、精灵、矮人组成的小队成功救出了公主,国王为我们举行了盛大的嘉奖典礼。
勇者征服了恶龙,他们貌似成了了不得的朋友。
嘿,这个少年,竟然与一条恶龙成为了朋友。
威廉一世在位第三年,晴。
公主邀请我们去王宫参加晚宴。
我想她真正要邀请的应该是勇者,而我们勇者小队的其他三人,只是捎带上的。这也不奇怪,毕竟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伟大的魔法使可以谅解他们这一次。
爱可以被宽容。
威廉一世在位第三年,阴。
奇妙,公主邀请我跳了第一支舞。
她与勇者吵架了吗?
威廉一世在位第三年,晴。
今天公主与我说了一些很有趣的话,我想想……
她认为人可以和恶龙做朋友,人也可以和小蚂蚁做朋友,人还可以跟花坛里的花朵做朋友……
她说她跟天上的云,就是好朋友!
是因为她才十五岁吗?
威廉一世在位第四年,多云。
公主是个很可爱的小女孩,她有些活泼好动,喜欢跟勇者争抢黄油面包。他们关系真好啊,看到他们,就觉得身上也冒出了绿油油的新鲜枝丫。
而我是一名半精灵魔法使,我或许比公主的父亲还要年长了。
威廉一世在位第六年,晴。
公主又长大了一些,她不再是一个可爱的小女孩,而是一个美丽的女孩。
国王为她挑选夫婿,她每一个都不满意。
威廉一世在位第九年,晴。
公主送了我一枚鸢尾花戒指,很漂亮。
可为什么不送给勇者?
威廉一世在位第十三年,晴。
公主被魔王掳走了。
勇者又一次组建起了勇者小队,这次不需要他恳求,我愿意去。
毕竟公主说,我也是她的朋友。
大魔法使有写日记的习惯,这或许与他生命漫长而枯燥有关,他担心自己会忘记一些重要的事,总是把记得的写下来。
李丹尼尔和易茗凑在桌前,好不容易把厚厚一本日记看完了。
易茗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捏着酸痛的肩膀,坐直身体,“这么说,我们四个和公主在这次之前就认识?”
李丹尼尔就是大魔法使,也是这本日记的“本人”,他向来多情,代入人设特别快,看完这本日记,俨然已经将自己当做了大魔法使本人,俊朗的眉宇间都是愁绪。
“嗯。”他翻过几页,愁绪不减,“认识了至少九年,关系非常亲厚。”
易茗一看他露出这种表情,立刻警醒起来,“你可不能感情用事,等会儿情绪上头又跑到公主那边去了……”
李丹尼尔哭笑不得地摇摇头,“我不至于这么入戏。”
“……那可说不准。”易茗小声嘀咕。
她记得往期节目李丹尼尔就有因故事设定而突然叛变的先例。而且她跟李丹尼尔合作过,知道这人贼他妈多愁善感。
李丹尼尔:“不会的,我已经答应你了。”
这本厚日记,是他们刚刚合力解开了一间密室的机关获得的,易茗帮忙的前提是互通有无,信息共享,联盟且绝不背叛。
李丹尼尔同意了。
“你看这里。”易茗指着日记最后一页的两个字,“公主被‘魔王’掳走,可这里明明是恶龙的城堡,会不会写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