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白焰对战场局势的未卜先知,以及北图塔义无反顾地支援,除了计划泄露,费慎想不到第二种可能。
遥迦藏在衣袖里的手握拳,指甲掐疼了掌心。
“我不知道……”
“不想回答没关系,我们先来说其他事,”费慎打断她,淡淡道,“忏摩在三瑞里毒.品工厂研制出来的药,除了对付维冈军,还用到了什么途径?那种药一共研制出了三代,分别都有什么作用?”
遥迦面色紧绷,嘴唇微微翕动,却始终不肯开口。
费慎冷不丁抬起眼皮,直勾勾看着她,出口的话语像一柄利剑:“你其实什么都知道,对吗?”
他撑起上半身,胸口骤然掀起一阵撕裂痛,眼眶发红,就快要呼吸不上来。
“遥迦你听着,邵揽余失踪了,那个曾经救过你的命,重新给了你一个家,原谅了你的背叛却被你恨之入骨的人,现在终于如你的愿,生死未卜落进了席未渊手里。”
费慎仿佛没有感情,几乎用着自我摧毁的方式,字字珠玑:“席未渊做出来的那种药,你猜他们会不会用在他身上?忏摩的人对我用了数十种刑具,每一种都能让人生不如死,你觉得他们会不会像折磨我一样,去折磨邵揽余?还有邵家那些军火,你深恶痛绝的军火,等到被忏摩抢走了后,整个太平洋洲际,就会变成第二个郁南镇——”
“别说了!不要再说了!”遥迦捂住了耳朵,颤抖着身体,崩溃大喊,“我没有!我不想害他,我不想害他的!我不知道会变成这样,我只想救阿景,只想救阿景……”
费慎看着蹲下去放声大哭的女孩,身体每一处都叫嚣着疼痛,面容却毫无波澜。
他说:“你有想救的人,我也有,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现在还来得及……”
遥迦在房间待了两个小时,没人知道他们具体说了什么。
只是女孩重新露面时,仿佛丢了三魂七魄,整个人筋疲力尽,宛若经历了一场浩劫。
秦一舟面容严峻不已,将遥迦送走安顿好后,又回过头去找费慎。
“你俩聊了些什么?”
费慎避而不答,只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初郁南镇里闯进了一个叫孟不凡的男人。”
“记得,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秦一舟云里雾里,却莫名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费慎说:“他胃里藏了一小瓶药,被邵揽余拿走了,你知不知道在哪?”
秦一舟突然警惕起来:“你问这个干什么?”
那小瓶药经过成分检验后,就被密封保存好运送回了柏苏,至今还锁在邵家私人实验室里,一直没人动用,邵揽余也未再提起过。
看见对方的反应,费慎就知道他肯定清楚,立即说:“给我,我有用。”
秦一舟愣了愣,终于忍不住露出了恼火的表情。
刚才两人神神秘秘在房间密谈两个多小时,出来问谁也不肯说,现在费慎一上来就问自己拿药,却又半句真相都不愿意透露,换谁都得有点火气。
“抱歉,那药是邵先生让我保管的,没经过他同意,谁都不能拿走。”秦一舟冷冰冰说。
费慎换上了命令的语气,一字一句重复:“给我。”
对视片刻,秦一舟气笑了。
“费慎,这里不是科谟,我也不是你的佣人,最好收起你的少爷脾气,你现在唯一该做的,就是把自己的伤养好,其余不该插手的别管。”
尽管不清楚内幕,可秦一舟知道那药就是个成瘾性极强的毒.品,对脏器的损害巨大且不可逆,一旦沾染基本没救。
无论费慎想拿去做什么,他都不能轻易松口,否则以对方此刻心理和身体状态,极有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然而费慎一句话不说,就那样盯着秦一舟看了很久,久到秦一舟以为对方哪里不舒服,刚想叫医生才终于听见费慎开口。
“我比任何人都想活着见他。”
费慎神情极度平静,平静得不正常,可正是因为这份平静,能让人清晰感受到表面之下那份坚不可摧的执拗。
“我必须去找他,只有找到他,我才能救我自己。”
那个瞬间,秦一舟心头仿佛被人重敲一记,突然咯噔了下。
如此冷静又执拗的神情,他曾经只在邵揽余脸上看见过。
哪怕还站在病房,但秦一舟已经预见到,自己阻止不了了。
他们任何一个,他都阻止不了。
会客室雅间门打开,遥迦在士兵的护送下,缓步迈入其中。
少女的脊背笔直,几不可察地向主位上的人微微颔首,不冷不热道:“先生。”
席未渊眼神和善地看着女孩,含笑嘉奖:“遥迦,这段时间辛苦了,你做得很好,欢迎回到忏摩。”
遥迦面色并无变化:“这些都是我该做的。”
席未渊笑意加深几分,像是颇为满意。
“来,我为你介绍一位新成员。”他将手搭上坐在旁边的邵揽余肩膀,轻轻一拍,“邵氏集团董事长、太平洋洲际最年轻的军火商,邵揽余邵先生,你们算起来也是老熟人了,应该不用我多介绍。”
从进门那一刻起,邵揽余的目光便落在遥迦身上,表情几乎称得上亲切随和。
“遥迦以前倒是没和我说过,和席先生也有一番交情。”
席未渊道:“倒不是和我有交情,而是我那位下属易绛福气不浅,机缘巧合下结识了遥姑娘,我看遥姑娘聪明伶俐,便没忍住请过来做了忏摩的小谋士,阿时不会介意吧?”
邵揽余淡笑着:“这孩子文静内敛,性格不争不抢,现在进了你们忏摩,还得劳烦席先生多看顾着点,别让人欺负了去。”
席未渊从善如流:“有阿时在,谁敢欺负这小姑娘。”
遥迦静静听着他二人唇枪舌战,少顷过后,她向邵揽余打了声招呼以示礼节,接着面向席未渊道——
“先生,我想见见阿景,这么多天没陪在身边,她会害怕。”
听见“阿景”俩字,邵揽余眼底闪过一丝暗涌,又不动声色掩饰过去。
席未渊却没回答,只道:“去找易绛吧,他在等你。”
遥迦敛眉垂目,收下了这条提议,转身走了出去。
待人离开,席未渊对邵揽余道:“阿时,你跟我来,我们去一个地方。”
邵揽余本以为又会是监控室或刑讯室之类的,这些天对方已经带他在基地里转悠了好几个地方,明面介绍实则警告威慑,让他断绝从基地重重守卫下逃出去的念头。
今天却有些出人意料,席未渊带他来到了一座小仓库附近。
小仓库上了锁,应该许久没人来过了,灰扑扑的色调显得十分老旧,门锁也是最普通的钥匙锁,与基地里其他恢弘奢华的建筑有些格格不入。
席未渊叫了个手下,用钥匙把小仓库的门打开。
一股陈旧枯乏的气息钻进鼻孔,仓库外观与内饰风格迥异,室内并未存放货物,而是放了几张简单朴素的家具。
尽管家具很干净,里面环境也很整洁,但邵揽余仍是一眼能感觉到,这房间很久没住过人了。
勉强能称之为房间的仓库,里面没有一扇窗户,席未渊踏进去,身影没入黑暗当中,很快模糊起来。
邵揽余伫立在门口,步履不动,身后那些士兵往外退了几米。
房间里的席未渊说起了话,声音不高不低传来。
“这是我小时候住的地方,住了很多年,十八岁之前,我没有看见过的白天的太阳。”
他像是在与邵揽余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离开柏苏后,我父亲为了活命,不得不带着我加入忏摩,只不过那时候忏摩还不是忏摩,它叫叛乱组织血刃,一个你不杀人别人就会杀你的地方。”
“我是父亲的弱点,父亲想要我好好活着,所以他只能一切听从组织的安排,用自己毕生所学去换我这条命,他没日没夜地待在实验室里,熬坏了自己的身体,生病最严重的时候,血刃头领终于答应让我和他见一面,他告诉我,他做错了,他不该背叛邵家,不该亲手将自己所有退路堵死。”
脚步声缓慢挪动,席未渊似乎坐了椅子上,口吻释怀却又遗憾。
“我被软禁了十年,那十年里我总是在想,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事,我是不是能一直陪在阿时身边,替你挡去所有痛苦和灾难……可我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连父亲都保护不了,我要怎么去保护你?”
模糊的身影沉寂在黑暗里,他带着一身黑暗靠近,分明近在眼前,却如何也看不清轮廓,好像他生来就是复杂难辨的。
“阿时,我没有想过背叛邵家,以前不是,现在也不是。我无法带着一个臭名昭著的血刃来见你,我只能将它清理干净,这样我才能确保你不会受到伤害。”
席未渊说:“我知道,我做错过事情,但你不能将那些错都算在我一个人头上,我没那么神通广大,可以预料到所有发展,我自始至终想的,就是要守在你身边。所以这一次,就这一次,让我保护你好吗?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站在我身边,等我送一个最干净的世界给你。”
邵揽余始终立于原地,外头有阳光照过来,却被那一道门槛隔开,形成了影子。
阳光断在两人之间,一明一暗,界限分明,似乎永远都无法交融。
邵揽余噙着淡淡的笑,在席未渊说完那一刻,他转过头,看见了不远处正迎面走来的斑鬣。
斑鬣大约是有什么事,脚步略微急促,当对方视线扫来时,邵揽余的声音跟着响起。
“他让我觉得危险,杀了他。”
语气淡然随意,仿佛在点评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距离越来越近,斑鬣的脸清晰出现在眼前,他不怀好意地瞟了眼邵揽余,移开视线的瞬间,表情霎时定格——
斑鬣额头悄无声息多出一个血洞,睁大双眼,直挺挺向后倒了下去。
黑暗划开一条缝,席未渊走出来,反手将消音枪收回腰间,脸上表情并无半分变化。
“还想杀谁?一起告诉我。”
“……遥迦,站久了腿疼,坐着吧。”
基地医疗区单人病房里,易绛嗓音略显沙哑,酝酿了许久才讲出这句话。
然而病床对面的女孩无动于衷,波澜不惊盯着重伤卧床的他,眼里没有丝毫担忧或心疼,甚至连意外都没有。
易绛心底叹了口无奈的气,面上却还是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话:“这段时间在外面有没有受委屈?有没有谁欺负你?在临定的时候,他们除了不让你出门,还对你做什么了吗?”
好半晌,遥迦像是沉默够了,硬邦邦开口:“你们让我做的我都做了,我要见阿景。”
易绛下半身不太方便活动,只能微微直起上半身,抬了抬手。
“你过来,我好好看看你,在外面这段时间是不是瘦了?”
“我要见阿景。”遥迦机械地重复一遍。
“想见她就过来。”
易绛温良的神色不变,语气沉了几分。
遥迦的双眼直愣愣盯着他,倔犟的眼神里,藏着痛苦的隐忍。
许久过后,她终究是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了病床旁。
易绛一只手搭上她肩膀,指尖替她整理有些凌乱的发梢,发丝夹去耳后,露出只剩下半边的右耳。
“小耳朵,”易绛压低嗓音,悠声说,“你这么及时地回来,不怕被怀疑吗?”
听见这个称呼的遥迦,整个人忽然抖了一下,随后触电般迅速向后退开,手忙脚乱将耳后的头发拨到前边,挡住了那只有缺陷的右耳。
易绛镇定地看着对方慌乱的动作,说:“你的助听器呢,没戴吗?”
遥迦又抓了两下头发,调整好呼吸,兀自说道:“席先生让你带我去见阿景。”
易绛一眼识破她的谎话,却没拆穿,只是说:“遥归景不在基地,过几天等我伤好一些,再带你去见她。”
遥迦忽地掀起眼,又立刻放下去,眼底的恨意稍纵即逝,她转身想走。
可背过去那一刻,手腕突然被人拽住。
“你就没什么话想对我说吗,这么不想看见我——”
易绛的话没说完,遥迦反射性将手甩开,前者不小心撞上了病床边的栏杆,波及到腰侧伤口,疼地没忍住嘶了一声。
他抬起头,却只看见了女孩匆匆离开的背影,别说回头,甚至连脚步都没停顿一下。
毫无预兆地,易绛忽然回想起曾经某一天,小女孩因为看见自己的旧伤,偷偷湿了眼眶的景象。
他不由苦笑了一下。
也好,至少她以后不会再哭了。
遥迦的步伐很仓促,仓促中透着不易察觉的慌乱,她不明白自己在逃避什么,可就是想赶紧离开。
遥迦深深低着脑袋,几乎动了想跑的念头,只是双腿还没迈起来,肩膀先撞上了一个坚硬的物体。
惯性令她连连后退,在身体不稳即将摔倒时,胳膊被人轻巧地扶住了。
遥迦站直身体,下意识抬眼看去,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深如大海的眼睛。
遥迦心头猛然一跳,低下头颅。
“邵先生。”她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稳。
邵揽余好像嗯了一声,又好像没说话。
几十秒过去,对方一直没动静,遥迦脑袋更低了几分,心跳乱如麻,她一语不发,索性直接越过邵揽余离开。
邵揽余并未阻止,待遥迦身影消失后,他静静望着前方,忽然摸了下左小臂。
须臾,很隐秘的一点震动,从小臂处散发开来。
忏摩基地四处都是屏蔽仪,被屏蔽了多日的芯片,在此时此刻,悄无声息有了反应。
邵揽余若无其事,放下双手,在几位士兵的周到的“护送”下,走往自己房间方向。
降了几日的大雪,在昨天终于有了消停的迹象,开始一点点融化。
寂冷的山林万物萧条,无生无死,连经过的时间都是凝固的。
一个黑色物体划破暗沉的天空,扑腾着穿过稀疏的山林间,眨眼间便从这座山头飞到另一座山头。
少顷,它的速度慢下来,精准落在了一只苍老的掌心之中。
李奉青握住机械鸟,从它的储存仓内取出一个微型通讯设备。
他看着那个监听器一样的小东西,看了许久,摁动上面的开关,戴进耳内。
又站了片刻,李奉青摘下通讯器,放进口袋里,深深望了一眼枯败的山树与春雪,浑浊的双目里有什么流动着。
他拄着拐杖,一步一步离开这辽阔的寂静之地。
山野间的春雪,需要依靠日光一点点融化,城市里的污雪却能在一天之间,清理得干干净净,好像从未到来过。
洁净的街道、井然有序的车流、匆忙的行人……每一个画面都彰显着这座城市的繁华与安稳。
然而手握所有城市命运的中央政府,此刻却是暗流涌动,无一不透露着杀机。
政府大楼的会堂里,正举行着一场重大决策会议,包括首领在内的等多位重要官员,无一人缺席。
只是会议刚进行到一半,气氛却越来越剑拔弩张,大部分人都是一脸凝重,没谁敢随便出声。
毕竟公然与首领叫板的场景,在场诸位官员活了几十年,还是头一次经历如此抓马的画面。
城防部部长穆竟,多次打断首领发话不说,甚至当场否决首领支持的提议,故意制造难堪,只差没站起来对首领本人说“你出去,这位置让我来坐”了。
大部分人对于穆部长作死的行为,选择眼观鼻鼻观心明哲保身,却还是有一小部分人,直接站在了穆竟同一阵营,公开分裂政府势力。
大会堂久久沉默着,费兆兴坐在台上的主位,身前话筒发出一阵刺耳杂音,他碰了碰话筒棉。
“穆竟部长,今天这是对于科谟政策变更的提议,与此无关的事情,你可以通过其他渠道向我汇报,而不是在这个会堂里。”
穆竟冷笑一声,撕开了最后一点表面的客套。
“很抱歉今天在这里打扰各位的工作,可有些话我不得不说,首领迟迟不肯公布关于科谟间谍毒刺等人的判决书,很难不让人怀疑,是不是有人徇私枉法、假公济私了——”
嘭——刺啦——!
话筒被人一把拍开,倒在桌上,发出更刺耳的噪音。
费兆兴脸色铁青,唰地站起了身,会场一时极为安静,众人噤若寒蝉,没人敢发出半点声音。
大家努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余光却仍在有意无意瞟向主位。
费兆兴一直站在那儿,面无表情,眼神像钩子般盯着下方的穆竞。
穆竟毫无畏惧,也跟着站起来,迎面回视那颇具压迫感的视线,一张年轻的脸上满是傲慢。
相似小说推荐
-
炮灰美人他不干了(甘洄) [穿越重生] 《炮灰美人他不干了[重生]》全集 作者:甘洄【完结】晋江VIP2024-3-24完结总书评数:5152当前被收藏...
-
室友他想当我男朋友很久了(茶白秋) [近代现代] 《室友他想当我男朋友很久了》全集 作者:茶白秋【完结】晋江VIP2022-01-24完结总书评数:129 当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