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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种诱饵(鸦无渡)


只可惜,现下费兆兴在场,哪怕他再生气,却仍旧得保持谦逊的态度。
“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你不要信口雌黄,如果有什么怀疑的地方,那就拿出证据来。”
费慎付之一笑,吊儿郎当道:“我就开个玩笑,随口一说而已,堂哥这么紧张干嘛?”
一句堂哥,顿时让费惕心里更膈应了,恨不得立马翻脸。
“好了,小慎你少说两句。”费兆兴适当出来制止,又望向费惕,下达最后通牒,“安家既是你岳家,避嫌是应该的,调查审讯的事你就不要参与了。但穆家那边还有其他中毒的客人,你必须负起责来,为你那些所谓的“失误”买单,要怎么做不用我教你吧?”
费惕深吸一口气,敛眉垂目,一副顺从听命的模样。
“明白,我会把事情办好的,请父亲放心。”
费兆兴冷哼了声,扔下一句“好自为之”,甩手出去了。
费慎也跟着不疾不徐起身,抛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迈出休息室。
而独自留下的费惕,面色一点点变得晦暗,摸着自己发疼的左脸,冷郁的眼神沉到了极致。
没同费兆兴一起,费慎避开工作人员,重新上楼,返回锁住邵揽余的那间房。
然而打开门后,房内空无一人,对方不知用什么办法离开了。
浮在半空的心情陡然冷却,费慎拉开房间窗户,视野投向大厦外的街道。
这会儿夜晚九点多,不算太晚,不远处川流不息的商业街发生了一起车祸。
追尾的两辆车横亘在路中间,引起了后方长龙一般的塞车。
街上人声鼎沸,声音混杂在一起糊糟糟的,车灯不停闪烁着,与马路两边的商场大楼交相辉映,形成一副五光十色的摩登画面。
清爽的晚风徐徐吹来,撩动头顶黑色碎发,费慎目光平直穿过街景,来回扫视着,好像在寻找什么。
本以为希望渺茫,他也没抱什么期待,不料在拥堵的车流里,还真就让他找到了。
凭借极佳的视力,费慎清晰看见,邵揽余坐在一辆低调的银灰轿车中。
两扇车窗打开,车内除了司机,只有他一个人。
费慎目光凝了一瞬,掉头就走。
结果等他跑下楼,发生事故的车辆已被巡警挪走,拥堵的街道逐渐疏通,邵揽余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

费慎形单影只回到家,住宅里空荡荡的,费兆兴竟然还没回。
心头掠过少许疑惑,往对方房间扫了两眼,费慎没多想,上楼洗了个热水澡。
热水褪去身上的疲惫,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时,他不经意间瞥了眼镜子,发现自己颈脖上有圈很明显的掐痕。
站住脚步,费慎手心抹开镜面的雾珠,凑近了看。
之前被邵揽余那么一掐,原本只有些很浅的印记,结果被热水冲了冲,加快皮下出血,导致皮肤表面的红痕直接略过淤青,变为了扎眼的淤紫。
完整一圈环绕在颈间,跟遭受了什么非人的虐待似的,让人忍不住想入非非。
费慎大拇指触碰那道掐痕,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指腹一遍遍摩挲表皮。
浴室关了灯,仅有外间的光隐隐约约洒进来,脸庞模糊地映在镜子中,费慎脸上没有表情,镜子里那双漂亮的眼却缓缓浮出了一抹愉悦。
宛如初次尝到甜头的猎手,内心不断回味着,蓄势待发。
热水余留的雾气再次袭来,不可阻挡地覆盖掉镜中画面。
费慎走出浴室,眼底情绪消失得一干二净,愉悦停留在了刚才那一刻。
头发短干得快,费慎将毛巾扔去旁边,一屁股坐进柔软的床垫,扯开了床头柜门。
柜子里干净整洁,东西很少,只放了一支银蓝色钢笔和一叠便利贴。
钢笔是许多年以前,费兆兴送给他的礼物。
那天他在二叔书房玩,偶然间看见了这支钢笔,觉得颜色很特别,就开口要了。
费兆兴片刻没犹豫,拿起来放他手心,并说:“小慎还想要什么?二叔都给你。”
彼时的叔侄二人,是如同父子般亲近的关系,有时候父亲费霄太忙,顾不上陪伴,费慎就会跑去找二叔,对方从来都是不厌其烦陪着他,没有过半句抱怨。
后来费霄意外身亡,费兆兴当选科谟首领,叔侄间产生了嫌隙。
这些年来更是渐行渐远,双方冷淡疏离,一直没机会好好坐下来敞开心扉聊过。
然而自打上个月费慎回家,去疗养院看望了费兆兴后,两人之间的关系无形中发生了某些细微变化,好似不再像前几年那样僵硬。
亦或是说,费慎单方面愿意尝试着去接受,费兆兴自始至终没有回应的示好了。
他在家待了一个多月,期间总共去了疗养院十几趟,算下来几乎隔天就会去一次,比费惕那个养子还要频繁些。
两人也从最开始的话不投机半句多,到后面相处下来,渐渐能说一些心里话了。
尽管还是没法恢复到从前那样深的信任,可至少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其中最明显的转变,就是今晚的寿宴。
费兆兴寸步不离将费慎带在身边,介绍给到场的每一位宾客,让他能够充分结交更多对自身有助益的人脉。
他代替着去世的费霄,扮演一位合格父亲的角色。
尽管对方没明说,但费慎心知肚明,费兆兴是在用这种方式补偿他,补偿这么多年的亏欠。
包括今晚安向投毒一事,其实明眼人一看便知,此事有诸多疑点。
站在利弊的角度,安向堂堂一个世家家主,不至于蠢到如厮地步,冒着巨大的风险去给寿宴上这么多人投毒。
哪怕真要干什么居心不良的事,也不会选择亲自动手,更遑论那样明目张胆。
而且就算他利用给宾客下毒这一行径,陷害费兆兴成功了,往深处想想,对安向来说也是坏处大于好处。
因为此事直接获利的不是他,而是那些没来参加寿宴的敌对家族。
但很遗憾,安向时运不济,没撞对时候。
寿宴上的人大多是些与安家不对付的,别说帮忙了,没当场落井下石都算品格高尚的,饶是心中有所怀疑,也绝不会站出来替他说一句公道话。
凶手是谁不重要,案发过程的漏洞再多也不重要,安家逃不开干系就行了。
因此今晚的“投毒”事件,费慎猜测,极有可能就是费兆兴下的第一步棋而已。
下一步,就是整个安
安向短时间内必然不会被放出来,安家其他人很难做到无动于衷,而这个关键时期,也没谁会愿意以身涉险出来帮他们。
一旦被逼到极限,安家人很可能会因为一时冲动,犯下无法弥补的大错。
到那一日,便是瓮中捉鳖的时刻了。
只是不知道,身为安家女婿又是安向曾经养子的费惕,届时少了安家如此大的助力,会是作何反应?
费慎撕下一张便利贴,拎起那支钢笔,在上面写了个“S”。
钢笔许久没用过了,里面残留的墨汁干涸,那一笔S只有些不太清晰的划痕。
便利贴贴在床头,费慎合上笔帽,慢慢转动钢笔,口中自言自语。
“二叔,如果我想要的是费家和整个科谟,你给不给呢?”
翌日,有消息传出费惕已动身前往医院,给副首领和穆老先生等人赔罪了。
穆家人情绪尚算稳定,至少保留了明面上的客气,没驳费惕的脸面。
只道希望费首领能说到做到,尽快惩治凶手,还穆老先生一个公道。
安向作为嫌疑最大的人,刚被带去刑事科调查,自然不会这么快有进展。
那晚安夫人回去后气急攻心,连夜病倒在床,听说连吃饭都需要人喂到嘴边了。
两位主心骨一个接一个倒下,安家其他人登时撂了挑子。
前阵子的憋屈已经让他们耐心耗尽,安向平白无故被带走调查一事,成了究极燃烧的导火索,直接噼里啪啦爆发了。
安向的大儿子安同坤,暗中指使了一些混混,跑去中央政府和刑事科外撒泼发疯,干起了拉横幅泼油漆等胡搅蛮缠的事。
政府军和城警们抓了一批又一批,可还是有源源不断的人三天两头来找麻烦,颇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但不管他们如何闹,审讯该有的程序一个都没落下。
安向被关在看守所里,始终杳无音讯。
时机尚未成熟,费兆兴暂时没打算动安家,便丢在一边放任不管。
前阵子的风波还未完全平息,一个寿宴又闹出了新的事,热都一夜间风声鹤唳,几乎人人自危,没谁再有心思去琢磨别的了。
费慎只多待了几日,等到颈部淤痕完全消退,便立刻返回了清丰城。
没在清丰的时候,公司运作平稳顺利,蛇牙身为得力助手之一,每天尽职尽责地向他汇报工作。
谁料刚一回去,办公室椅子都没坐热,麻烦事就找上门了。
先前从卢通手里将毒刺抢过来后,费慎便吩咐了几位信得过的员工们,安排了一场内部清算,其主要内容包括公司资金流动、人员变化以及对外合作等等。
清算的过程当中,费慎发现,由于卢通这几年放肆的花天酒地,公司已经开始出现亏损的情况,甚至在一年前资金链还断过一次。
后面卢通不知道从哪诓来了一个合伙人,拿着大笔注入的投资金,才勉强将亏空的部分补齐。
不过两人也因此闹掰,卢通心眼小,坑完钱还不罢休,以权谋私让公司的雇佣兵对其实施报复。
得亏那位倒霉到家的合伙人运气好,才得以保住了一条命。
时至今日,里里外外一清算,尽管公司目前没欠外债,可仓库亏空已久,储存的军火早已所剩无几。
哪怕加上从邵揽余手里夺来的那些,也不足以支撑每月庞大的消耗量。
这大概也是当初,费慎能够轻松夺下毒刺的原因之一。
弹药不足,士兵们再勇猛也无济于事。
不得已的情况下,费慎只好自掏腰包,从私人账户里划了一大笔钱出来,充作公款,向太平洋洲际各个军火商购买武器填充仓库。
由于要赶着回科谟,所以他将这事交给了自己信赖的队友们去办。
蛇牙和赵林木也确实不负所托,每日兢兢业业做着详细计划,列出一张张完整的表格,四处奔波和不同的商人洽谈,经常不是在考察就是在考察的路上。
经过几轮的专业评估,他们选择了其中两家较为靠谱的,武器质量也更上乘一些的军火商合作。
然而就在谈妥后,连订金都交付了的情况下,两边生意居然同时出现了问题。
先是其中一个在运输武器进城时,被科谟政府军以通行证不合格的理由,当场进行扣押。
等蛇牙带着费慎的通行证赶过去解决,几大车厢的武器中,有三把枪械凭空丢失,怎么也找不到了。
他们的老板听说后大发雷霆,将人痛斥一番,城也不进了,命令负责运输的手下带货原路返回,并终止与毒刺的交易。
若说这边出问题还情有可原,那另一边则过于离谱。
离约定好交易的日子还剩两天,商家忽然莫名其妙说要毁约,给出的理由是科谟最近太乱,运输军火风险太大,所以他们不干了。
对方老板甚至愿意赔偿双倍违约金,也不肯再和毒刺进行合作。
蛇牙和赵林木不甘心,又一次带人上门,希望能再认真谈谈,有什么难处一块儿解决。
可惜这次连对方老板的面都没见上,就直接被拒之门外了。
费慎下意识感觉不对劲,派人暗中蹲守了好几天,终于挖出了点内幕消息。
原来在此之前,有位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匿名买家,放出比毒刺高四倍的价格,要一次性全部购下那两位军火商目前现有的货。
这可不是个小数目,没哪个生意人的会放着现成的高利益不要,反倒去做那不值钱的买卖,总归就算陪了违约金,也还是能够多赚一倍。
两个老板收了那位匿名买家的订金,于是才有了后面那一出。
军火不足的缘故,又间接导致了近日某次任务中,毒刺损失了三名优秀雇佣兵。
这对急需盈利的公司来说,着实是个不小的打击。
费慎坐在办公室,手里握着几沓下属打探而来的消息资料,盯着看了好半晌,脸上头一次有了被气到想笑的表情。
他咬牙切齿念出那个滚瓜烂熟的名字。
“邵、揽、”

第54章 交锋
如今这个节骨眼,能有实力一次性花这么高价钱收购大量军火,且针对性和目的性都如此强的,除了邵揽余,太平洋洲际里费慎想不出第二个。
对方摆明了冲着毒刺来,就算查到了背后主使人是谁,也不能把他和那两个军火商怎么样,顶多谴责一句生意场上没诚信不地道。
可那又如何,这个世界不缺买卖,想要军火的大有人在。
对方不稀罕与毒刺的合作,少一个生意伙伴也没什么大不了,费慎更不可能直接带人上门将他们一锅端了。
然而毒刺却不行,军火武器对于每位雇佣兵来说,是和性命一样重要的存在。
连最基本的武器都无法到位,谁还愿意跟着干下去?
再说了,现在重新再去找其他商家谈合作,也多半来不及了,哪怕最后真的谈成,保不齐又会像这次一样被中途截胡。
光论做生意这件事,费慎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不熟悉也不擅长。
别说邵揽余那个老奸巨猾的无良黑商,就是看起来十分不靠谱的卢通,各方面相较之下,他仍是有许多欠缺的地方。
故此这一局,注定会比较棘手。
盯着眼前几叠详细的资料,费慎陷入了沉思。
一天一夜,毒刺公司里每一位员工,同时收到了新上任那位老总下发的指令。
即日起,公司暂停一切对外业务,全员带薪休假,若有需要的也可以提前预支部分薪水。
唯一的要求是,严禁任何人私接业务,一经发现开除处理,具体收假时间则会另行通知。
此消息一出,顿时引来了办公室里阵阵激动的欢呼声。
几位主管对着通知看了又看,来来回回琢磨,生怕自己出现了幻觉,还私下跑去秘书办公室询问了好几次。
证实消息确真无疑后,才放下心来和大家一起买零食庆祝。
公司很久没出现过这么活泼的氛围了,以前卢通担任老板时,几年下来,从未有过主动给大家放假的时候。
甚至有些人一年休息时间都不到半个月,还经常需要没日没夜地加班。
若非看在工资不菲的份上,可能早就一大批人辞职跑路了。
后勤办公人员尚且苦不堪言,那些经常出任务的雇佣兵们就更不用说了。
公司主要的经济来源靠他们,没达到一定的业务水平和身价,连休息的资格都没有。
这条来之不易的放假通知,不仅造福了公司全上下,并且瞬间拉拢了一大片人心。
只不过蛇牙身为费慎如今的左右手,就没那么开心了。
他敲开费慎办公室门,单刀直入说:“两桩生意刚谈失败,军火库亏空,公司账目入不敷出,我们还损失了三名队员,你现在不想着怎么解决这个烂摊子,反倒给大家带薪休假,你脑子里怎么想的?”
蛇牙当了费慎快两年队长,心直口快惯了,有什么说什么,言语间从不避讳。
如今对方成了自己顶头上司,他还是照训不误。
费慎没在意蛇牙的无礼,知道对方是真替他和公司着想才会如此,云淡风轻道:“大家累了这么久,是该休息一段时间了,你也是,趁着放假多出去走走,旅游也好回去陪家人也行,别整天待在公司,老大不小了还是光棍一个,你家里人不催?”
蛇牙:“……”
“少他妈给老子来这套!”蛇牙没好气道,“这说着公司的事呢,你扯东扯西的干什么,光棍怎么了,你不是光棍?”
费慎无所谓笑笑,从老板椅里站起来。
“对,我是光棍,所以我现在要去找女朋友了,没事别打扰我。”
他拎起外套,反手拍了拍蛇牙肩膀,留下这么一句不明不白的话,离开了。
晨色裹着朦胧,一幢幢富有特色的建筑坐立于白昼中,柳树石桥,青砖老街,处处皆具独特的江南韵味。
费慎虽然以前来过柏苏,但从未好好留意过这个地方,更没有欣赏过街景。
今天坐在露天巴士上,婉约优美的景致如同一副古画,缓缓展开呈现于眼前。
饶是身为科谟人,他也必须得承认,哪怕柏苏整体实力不如科谟,可在城市建设与生态修复方面,还是胜过科谟许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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