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偶尔回来,亦是行色匆匆,待不了两天又消失了,做叔叔的依然想着惦记着,放不下。
哥哥们闹得不愉快,费柯澜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眼瞅着汗都快急下来了。
终于,费惕主动结束了这场插曲,淡淡说:“你要是有时间,最好去看看父亲,毕竟你也算费家的一份子。”
随即,他喊上费柯澜,离开了酒馆。
费慎留在原地,接连问调酒师要了好几杯酒。
白兰地、威士忌、伏加特……不出意外皆是高度的蒸馏酒。
见他一杯一杯,酗酒似的灌进嗓子眼,调酒师没忍住劝了一句。
谁知费慎抿了下唇缝,两根手指拎着杯口晃悠,慢声冲他道——
“你可以辞职了,这酒里加了果汁。”
调酒师一阵窘迫,他担心这位客人喝酒太猛,导致身体出什么问题,便将最后一杯偷偷换成了鸡尾酒,没想到会被对方尝出来,看来是个懂行的。
“抱歉,”调酒师补救道,“我马上为您重做一杯。”
“一杯绿宝石,谢谢。”
身旁多了股热气,有人坐了下来。
费慎背往后靠,右手搭住玻璃吧台,左手手肘撑于椅背边缘,漫不经心侧目。
邵揽余换了一件白衬衫,比先前那件要休闲随意些。
折叠的领口向两侧张开,形成V字,精细的做工很好地修饰了颈部线条,修长又有型。
酒馆里不甚明朗的吊灯,模糊了他柔和的五官,比平常少了些许温润,多出几分笑里藏刀的坏相。
绿宝石和伏加特同时端上,邵揽余率先伸手,袖口的暗纹刺绣一闪,拿走了那杯伏加特,将绿宝石推去费慎跟前。
“不喜欢喝鸡尾酒,或许可以尝尝这杯。”
盯着眼前绿得发慌的液体,费慎回忆起来,自己以前好像听过这酒的大名。
虽然是属于鸡尾酒的一种,但据说后劲很要命,有些几十年老酒鬼都遭不住。
停顿片刻,费慎端起来,直接一口干了。
接着面露嫌弃,扔开杯子,拆台道:“你品味也不怎么样。”
邵揽余但笑不语,浅酌了几口伏加特。
他喝酒的次数极少,几乎滴酒不沾,小半杯伏加特下去,嗓子眼连着胃一块儿烧起来。
斑驳陆离的灯光下,费慎从对方冷静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丝细微变化。
带着幸灾乐祸的意味,他说:“这位先生,原来你不会喝酒?”
邵揽余拿了两颗桌上的薄荷糖,面不改色含进舌根。
喉间烧灼感似乎减轻了点,大脑却变得有些昏沉,他沉心静气,努力保持着清醒。
须臾后,邵揽余说:“明天四楼赌场会开,你去玩玩,输赢不重要,让费惕多为公益做点贡献。”
酒馆音乐逐渐隆重了起来,两人不知不觉挨得很近,说话声也只有对方能听见。
费慎从这句话中,初步判断出了邵揽余的目的。
“你就这么断定,我一定会帮你?”他说。
邵揽余微微侧头,目光一如既往的温和,突然抬手,食指碰了碰他的耳朵。
“你会的,kin。”
费慎并无防备,让对方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整个人愣了愣。
邵揽余握住杯子,问道:“你很喜欢喝酒吗?”
费慎敛神,反手用三棱军刺抵住他腰侧,警告说:“没人告诉过你,最好离陌生人远一点吗?”
邵揽余仿若未闻,向调酒师要了杯新的伏加特,递到他手上。
“这杯酒用来向你赔罪,不好意思,刚才一时冲动,没忍住轻薄了你。”
看见眼前的伏加特与对方异常的表现,费慎醍醐灌顶,心中闪过一个猜测。
邵揽余这浪荡模样,该不会是喝醉了吧?
放下酒杯,邵揽余站了起来,倒不至于晃晃悠悠,走路貌似也和平常没什么区别。
然而平日谨慎沉稳的人,竟然没发现高脚座椅里,悄无声息遗落了一张金色房卡。
费慎心情复杂地确认,这表里不一的东西真的喝醉了。
一杯都不用,三口就倒。
捡起房卡,费慎不紧不慢追了上去。
邵揽余平时走路速度就不快,这会儿却格外的慢,跟老大爷遛弯似的。
费慎落在后面一段距离,与其保持相同的速度。
他双手插进裤兜,目光心不在焉地放在邵揽余身上,偶尔看一眼,确认对方还立着就行。
尽管走得慢,邵揽余仍旧到达了十二层客房,准确无误站在自己的A16房门口。
人生地不熟的,喝醉都能找到路,也算是一种本事。
他垂下脑袋,手往读卡器摸了三次,大门毫无反应。
邵揽余不能理解地皱起眉,敲敲读卡器,低声喊了句:“个人管家——”
金色房卡及时出现在眼前,读卡器震动了两秒,门锁开了。
邵揽余抬起下巴,脸颊不红不热,瞧不出一点喝醉了酒的样子。
他微微一笑,注视替自己开门的人,礼貌说:“谢谢你,芙罗拉。”
费慎抱胸,斜靠在门框边,一张脸快拉到了地上。
“你喊我什么?”
邵揽余仿佛想起了什么,摸出口袋里的钱包,选了两张面值五百K的现金,大方递给他:“你可以走了。”
费慎:“……”
一把抽走现金,费慎正想出言讽刺,却垂眼看见邵揽余摊开的手腕外侧,有道极浅的痕迹,痕迹颜色比皮肤稍白。
定睛细看,是一道类似牙印的伤疤。
久远的记忆猝不及防袭来,费慎蓦地顿声,把原本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单手推开房门,钱塞进邵揽余口袋,他没什么情绪道:“进去。”
邵揽余送了他一个满意的眼神,仿佛在说“你服务真周到”,而后慢吞吞迈步,走进了套房内。
费慎任劳任怨,替心大的雇主插好房卡。
外间大灯亮起,他准备关门走人,邵揽余再次原路返回。
站定在费慎跟前,他双眼微微放大,眼神明显已经不太清醒了。
费慎所剩不多的耐心即将告罄,语气也不太好:“又干什么?”
“费慎,”邵揽余开口喊他,“你的玉玦还戴着吗?”
问题问得毫无征兆,费慎有短暂的恍惚。
这好像还是时隔八年后再次见面,对方第一次这样叫他。
他如实回答:“戴着。”
“能给我看看吗?”
费慎不知道自己哪来的破耐心,居然鬼使神差地,一扯颈间的不起眼的黑绳,拿出了藏在衣服里的玉玦。
自从当初差点掉了后,他一直用特制的绳子贴身挂脖子上,再也没丢过。
邵揽余将玉玦接到手中,好像很爱惜、又很感兴趣的样子,指腹来回摩挲了三遍,动作间袖口晃动,白色旧伤痕若隐若现。
这人恐怕是疤痕体质,咬一口能留到现在。费慎不着边际地想。
“它被你保存得很好。”说话声打断尚未发散的思路,邵揽余指着玉玦背面的纹路,“这是荼蘼花纹。”
费慎一脸“你在说什么”的迷惑,自己戴了二十年的东西,难道还不清楚是什么花纹?
除了正面的麒麟纹,侧面和背面都是蔷薇花纹,哪来什么荼蘼花。
“不识货。”费慎轻嗤。
或许是没听懂,邵揽余没和他争执,自顾自道:“很漂亮。”
费慎回想起旧事,面色不虞:“邵揽余,你那时候就是看中了这块玉,想强抢吧?”
“是啊,”醉酒的人奇异接上了他的话,“看你年龄小,又护得紧,就没要了。”
费慎粗鲁地收走玉玦,放回原位,冷冰冰说:“现在也别想。”
邵揽余没来由笑了一下,转身往里走,还说了句晚安。
费慎没搭理,腿一勾,带上了房门。
时间尚早,刚到吃午餐的点,费慎乘坐电梯,思考着是去楼下吃午饭,还是直接回房间让人送餐。
纠结了三秒,最终决定回房间。
游轮上人多,鱼龙混杂的,再加上费惕等人也在,频繁露面对自己不利。
正要摁下楼层11的数字,升降梯忽然自动下降。
快速掠过11楼,一直降到了负一层,电梯门缓缓打开,门外出现一位年轻女人。
女人似乎没想到电梯里会有人,表情莫名慌乱了几秒,迟疑着要不要上。
没空等她想明白,费慎直接按了个11。
电梯门关上的刹那,女人又灵活地挤了进来。
一进电梯,也没立刻按楼层,她背对费慎,埋头整理脖子上的丝巾,以此遮住自己大半张脸,好像很不希望有人注意到她似的。
貌似无意的动作,在旁人看来却显得过于刻意了。
原本表情漠不关心的费慎,凭借自身警觉,嗅出了一丝不对劲。
女人是从负一层上电梯的,登船后他看过整条轮船的结构图,大致记住了一些。
若换作普通游轮,最下面两层应当也是客房,不过是票价最便宜的那种。
但库珀家将其改造成了娱乐场所,有一所健身房、一座游泳池以及适合小孩玩耍的迷你游乐园。
此刻是饭点,很少人会选择这时候来健身或游泳。
如果进来的是个浑身肌肉的糙汉,如此狂热的健身精神,倒还勉强说得过去。
偏偏眼前的女人不但身材纤弱,而且穿了一件优雅的半身裙套装,脚踩十厘米高跟鞋,手中也没拎运动包,大中午来健身的可能性实在很小。
费慎有意无意打量她,多看几眼后,竟觉得此人十分眼熟。
稍一思索,浅淡的记忆浮现。
若是没看走眼,面前的女人好像就是他那位表哥的妻子,安娴女士。
这艘游轮也不算小,几小时内连续碰见三个费家人,着实有些戏剧化。
十二点,大部分人都在吃午饭,中途没人乘坐电梯。
电梯持续上升,数字变到了10的时候,疑似安娴的女人终于想起来,自己没按楼层。
她一伸手指,按下12层,又赶紧缩了回去,不停摆弄自己的丝巾。
数字涨到了11,电梯门开启,费慎却一动不动。
等待的那几秒过程,他明显能感觉到,安娴更加紧张了起来。
直到用于提示的滴滴声响起,她微微侧过肩膀,闷声说:“你……不下去吗?”
费慎朝前一步,却只是按下了楼层10。
“哦,之前按错了。”他云淡风轻说。
安娴捏住丝巾,没再出声,电梯门终于关闭。
12层很快到达,安娴立马走了出去,很是迫不及待的样子。
她穿着尖细的高跟鞋,动作略显仓促,地板咚咚咚一阵响。
进入前方拐角时,费慎突然一眯眼。
关闭了大半的电梯门缝中,他瞥见形色匆忙的女人,小腿正前方有块指甲盖大小的伤口,鲜血流出,悄悄覆盖了裸露的脚背。
身影一晃而过,安娴消失于拐角后,电梯升降方向变为了箭头朝下。
身体轻微晃动,邵揽余在寒意中苏醒。
睁开眼的瞬间,头疼欲裂,他手指压住太阳穴倏地坐起,一片模糊的目光中,是客房里熟悉的摆设。
心底松了口气,紧接着,一阵冰冷的风吹来,邵揽余身上激起层鸡皮疙瘩。
房间制冷器是自动设置的16摄氏度,窗户也没关全,海风如骤雨般扑打窗沿,不亚于冬季凛冽的寒风。
躺在这样的房间,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若是倒霉点,冻死都有可能。
邵揽余脸色不太好看,表情布满淡淡的厌倦,覆盖了原本像面具一样镶嵌在脸上的温雅。
努力压制住头昏脑涨,他迫使自己清醒,扶着床缓慢站起。
水浪偶尔淌过轮船底,客房随船身一起晃动,身形不太稳地走到窗边,一把拉上窗户,再将制冷器温度调高,总算舒服了点。
邵揽余找出关述之前配好的药,接了杯水,就着凉白开吞进去。
揉了揉胀痛的脑袋,他心生后悔,费慎那小子是个千杯不醉的酒鬼,自己昨天不该喝那杯伏加特,也不知道最后怎么回的房间。
宿醉后直接断片,回想了几秒,什么都记不起来。
没兴趣继续纠结,邵揽余脱掉皱巴巴的衬衫,叫了一小时后的送餐服务,走进浴室。
管家芙罗拉十分周到,得知他昨夜宿醉,不仅准备了营养鸡丝粥,以及几样清爽可口的解腻菜,而且端来了一碗蜂蜜解酒水。
邵揽余洗漱完,顶着一头湿漉漉的短发,先将解酒水喝了。
几口下去似乎还挺管用,酒解没解不清楚,心中反胃感倒是减轻了一些。
简单吃了几口鸡丝粥,几样小菜没动,邵揽余进蒸干室打理好湿发,一件件穿上衬衫和西装套装,往左胸口放了条手帕巾,离开房间。
此刻早上九点多,赌场开设还不到一小时,上座人数却已十分可观,每个区域都是门庭若市的火热。
邵揽余到四楼时,碰巧遇见了库珀先生一行人。
库珀携着妻子,热络地同邵揽余打招呼,关怀备至道:“邵,昨晚休息得好吗?”
对方说的是西语,邵揽余用普通话回答:“多谢关心,个人管家很贴心,让我感到了宾至如归。”
一西一中,倒是不耽误交流。
库珀先生年逾半百,看起来却精神奕奕,比有些十八九的年轻人还有活力,他愉悦一点头,绅士地让邵揽余先行:“请。”
邵揽余微笑回应,先一步迈进了赌场。
邵揽余是独自一人,库珀的阵仗却很大,浩浩汤汤一群人跟在身后,顿时引来了赌场不少关注。
热闹的场面貌似冷却了几秒,人群中传来几声窃窃私语。
邵揽余置若罔闻,目不斜视走向筹码兑换台,掏出一张卡,对工作人员说:“兑换二十万,谢谢。”
二十万换成筹码只有十个,听起来多少有点寒酸了。
不过邵揽余长相斯文,又穿了身温柔干净的白西装,给人的感觉绅士有礼,倒不像贫穷家庭出来的人。
工作人员很有职业素养,并无异样的眼光对待,迅速完成了支付交易,问道:“先生,需要帮您下注吗?”
邵揽余婉言谢绝,拿上十个筹码,去到了场子里最热闹的那一桌。
桌上有两位客人正在对赌,玩法很简单,庄家摇色子,玩家们下注赌大小。
新一轮开始,庄家花里胡哨摇了一遍,放下骰盅,示意桌前两位下注。
费慎单手支着脑袋,很随意地丢去了写着“大”字的赌注区。
他旁边是位头发稀疏的西洋人大叔,不停搓弄自己的酒渣鼻,手握仅剩的两块筹码,面色犹豫不决。
直到庄家又朝他示意了一次,其余围观的人也开始不耐烦催促,大叔终于下定决心,跟随费慎一起往大点数下注。
与此同时,一只白色西装袖口的手伸出人群,朝小点数区域丢了两块筹码。
围观群众们不约而同向后看,人群外一位年轻斯文的男人,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说道:“不好意思,麻烦让让。”
大家自觉让出一条路,邵揽余迈步上前,开口道:“连续三把都是大,这次还是大点数的概率很低了。”
看似在自说自话,内容却又十分有指向性。
酒渣鼻大叔一愣,再次变得犹豫起来,他左看右看,目光迟疑,反复观察费慎与庄家的反应。
费慎侧目,特别认真的模样:“他说得很有道理。”
大叔灵光一现,立刻抢走筹码,放入了另一边。
庄家趁此机会,马上打开骰盅——六五三,十四点,大。
大叔没来得及高兴的表情僵在脸上,桌上筹码全部推去了费慎跟前,加上之前赢的,桌面都快放不下了。
费慎手指夹出一块筹码,扯了下嘴角,将刚才没讲完的话补充完:“他说得很有道理,但我不信。”
大叔一袋子钱输得精光,直接崩溃了,一锤桌子哐地站起身,指着邵揽余:“你不会就闭嘴,瞎发什么言?!赔钱!”
邵揽余神情自若,表示自己很无辜:“我也输了。”
大叔有气发不出来,悔恨交加,面部发抖,最后怒气冲冲走了。
手指夹住的筹码丢去邵揽余跟前,费慎说:“借你一个,再来。”
邵揽余刚要接话,人群外再次响起一阵骚动。
回头看,原来是费惕出现了,他身边带着妻子安娴,同库珀先生友好地寒暄。
费惕身后也跟了好些随从,排场不亚于轮船主人。
大部分人都在留意着那边动静,只有费慎无动于衷,目光放于赌桌上,耐心欠缺道:“玩不玩?不玩别占位置。”
邵揽余收回视线:“你手气挺不错,干脆玩点更大的?”
金碧辉煌的赌场里,赌徒们热情高涨,每桌牌局都进行得火热,除了唯一一张椭圆形桌子。
它位于赌场正中央,周围挡上了一圈绒布链,提示众人此处暂未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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