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美人他不干了(甘洄)

他先没说话，抬眼去看叶知秋。
叶知秋含笑坐着，正垂眼从玻璃果盘里挑着车厘子吃，听到陶若晴这样说，也笑着抬起眼来。
他换了身米色的运动套装，乌黑的发柔软蓬松，衬得皮肤新雪一般白润，更显得唇红齿白，美不胜收。
整个人看起来又干净又漂亮。
而那双浅棕色的眼眸含着笑意，更是格外柔和温暖。
这种柔和与温暖，是他之前从未在叶知秋身上看到过的。
反倒是现在，他和叶知夏坐在了一起，他却对他开始大方了起来。
对高文烨来说，这未免有点残忍。
高文烨看着叶知秋，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有一瞬间，他甚至忍不住想，为了叶家的这点家产做出这样的牺牲，究竟值不值得？
只是，理性终究战胜感性，好一会儿后，高文烨笑了笑。
“小秋 ，”他说，“我公司有个新人最近刚参加了‘八号楼’的试镜，我知道赵老很是青睐欣赏你，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帮我……帮他在赵老面前美言几句？“
“年轻人嘛，刚出道都不容易，”高文烨努力让自己的笑容自然一些，“如果有人能帮他们一把，可能比他们拼了命在外面打拼好几年都管用。”
闻言，叶知秋笑了笑，慢慢将唇齿间那颗鲜红的车厘子嚼碎，随后低头吐出果核来。
高文烨说得冠冕堂皇，但受益人却永远都是他自己。
无论是最终因为家产选择叶知夏，还是现在让他帮忙说服赵云庄。
可是，他受益，自然就有人利益受到损害。
如果真的因为他做说客，导致赵云庄拍板，将机会给了新烨娱乐那位新人的话，那么其他来试镜的演员，自然会再次被埋没下去。
帮一人，同时害一人，他叶知秋功德全无，好处却全落到他高文烨头上。
想的真美。
好在，叶知秋早就知道，八号楼剧组最终选择的，也是新烨传媒的这位新人。
现成的人情，不拿白不拿。
“不好意思，这两天忙，对你公司的事情还不太了解，”叶知秋问，“你说的这个新人叫什么名字？”
“崔宣。”高文烨立刻说，“他叫崔宣。”
上一世，齐鑫带着崔宣回家取东西。
因为怕叶知秋看到，所以特意让崔宣在楼下等着。
结果冤家路窄，叶知秋从菜市场买菜回来，两个人在楼下撞了个正着，并发生了冲突。
也是那时候，叶知秋才知道了崔宣的存在，进而知道对方是个小演员。
那时候他早已被叶洪宪赶了出来，对叶家的事情就更是知之甚少。
还是在网络上查询这人之后，才知道他是高文烨公司的艺人。
也是那时候，他在他的作品列表中看到了“八号楼”这部电影的名字。
这部电影在当年很火，还是上映那年的票房冠军。
但叶知秋却没有看过。
因为电影上映的时候，正是齐韵飞速发展的时候，他连觉都睡不够，哪有时间看电影？
而后面，他的抑郁情绪越来越严重，注意力也越来越难集中。
就算偶尔一个人在家太过无聊想要尝试打开电影电视剧，但大部分时候，几分钟后也就开始走神。
所以，“八号楼”这部电影，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名字，从来都没有具化过。
“好，”叶知秋微笑，“我可以帮你说两句，但成不成，我不敢保证。”
见状，高文烨立刻双手合十，做感谢状。
“小秋，”陶若晴也说，“我这两天牌桌上也听人讲，说这个赵老很厉害的，投资用人组班底，只要他想，完全可以将话语权握在自己手里的。”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叶知秋笑得含蓄，“我只是和赵克棋有过几面之缘，连熟悉都算不上，这次也是机缘巧合。”
“所以说嘛，”陶若晴拉他的手，“机缘来了就得好好利用，你看咱们家里，你弟弟和你高大哥都是艺人，将来公司组项目什么的，哪里能离得开投资？如果能有机会，你就多向赵老介绍介绍他们，或者哪天，让你高大哥组个局，介绍他们也认识认识。”
闻言，叶知秋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没有说话。
陶若晴还想说什么，门外雨声中忽然传来了车子的声音。
叶铮和叶洪宪一起回来了。
虽然下着大雨，天气又湿又冷，但两人脸上却有着掩都掩不掉的喜色。
可见，他们倒腾的那套旧设备，确实还是给叶鼎带来了转机。
房门打开的同时，叶知秋站起身来：“爸，大哥。”
“小秋回来了。”叶洪宪心情好，难得对叶知秋露出个笑脸来，“在外面表现的不错，最近爸爸出门脸上都有面子。”
叶知秋没说话，但一双好看的眼睛却弯出了好看的弧度来。
陶若晴也趁机起身，“小秋说房子找好了，周末就要搬过去呢。”
闻言，叶洪宪眼底的笑意淡了些：“这么快？”
随后，他又去看叶知夏。
叶知夏脸上的表情虽然很淡，但至少不再像之前那样，对他哥哥喊打喊杀的了。
叶洪宪心里便有点活动。
说实话，他是不想叶知秋出去住的。
这个孩子的母亲不在了，如果再搬出去，倒像是家里人容不下他一样。
叶洪宪自己想想也觉得可怜得慌。
这么多年没尽过父亲的责任，直到现在，叶洪宪看着叶知秋，心底才升起一缕难以言说的亲情来。
大约也不仅仅是叶知秋就要搬出去，还有可能是因为，他现在真的比以前懂事儿了许多。
这样乖巧地弯着眉眼的样子，让叶洪宪不自觉就想起了蓝月。
这辈子，他唯一真正爱过的一个女人。
叶洪宪的心软了软。
刚要说话，他的视线又停在了叶知夏旁边高文烨的身上。
想起兄弟俩为了这么个东西翻脸的事情，他心里就烦躁的慌。
“算了，”叶洪宪最终说，“搬出去也好。”
“周末我正好在家，”叶铮说，“我来帮小秋搬。”
“好。”叶知秋微笑。
推来让去的没什么意义不说，而且，叶铮帮忙的话，还可以一次多搬一点，这样，他就可以少回几趟叶家。
“回头，你也帮你哥哥收拾收拾行李。”见叶知夏毫无表示，叶洪宪不悦地皱了皱眉。
“不用。”叶知秋微笑，“他也不知道我的东西放在哪里，我自己来就好。”
叶洪宪这才点了点头。
除了他们进门的时候打了个招呼，全程，高文烨没有参与进来，
而叶洪宪虽然没和他说上一句话，但也没有赶人就是了。
用过餐，叶洪宪和叶铮还有正事儿要谈，率先上楼。
叶知秋中午吃得多，且午餐结束的晚，本就不太饿，见他们上楼，他也放下了餐具。
“叶知秋。”正要上楼，一直都没和他说话的叶知夏忽然叫了他一声。
叶知秋回过身来。
“好好和哥哥说话。”见状，陶若晴提醒叶知夏。
局势刚刚稳定，她可不想再出什么大乱子了。
“放心。”叶知夏说，“我只是和他说两句话而已。”
随后，他再次向叶知秋看来。
原本叶知秋说要搬走，他还以为他是在欲擒故纵，装乖卖可怜。
现在，见叶知秋真的要搬，他心里不由地悄悄舒了口气。
至少以后，高文烨再过来，就不会再看到叶知秋了。
对谁来说，这都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
“我和高文烨要结婚了。”叶知夏说，“下个周就要去领证。”
闻言，高文烨捏着筷子的手一僵，飞速抬眼来看叶知秋。
但叶知秋没看他，只向叶知夏微笑：恭喜你们。“
没有意外，没有震惊，没有吃醋，更没有叶知夏盼望中的扭曲与痛苦……
像是听人说了一句今天的天气怎样一样自然。
莫名地，叶知夏心底的恨意蒸腾起来。
从小到大，他几乎样样比不过叶知秋。
只有这一次，他几乎拼了命才好不容易扳回一局，偏偏叶知秋却毫无波澜。
犹如一拳打在棉花上，那种没有回馈的感觉，只会让人觉得无比空虚。
见叶知秋转身上楼，叶知夏本能地想要追上去，可追了两步，他又停了下来，眼眶泛起红意来。
这就是为什么，他永远会觉得叶知秋可恨。
因为，即便是在他人生中最重要的大事上，他都不给他哪怕一点点的存在感。
他是没对他恶言相向，更没有打他骂他，可这种被无视的感觉，却远比那些都更加要让他难以接受。
像是不屑，更像是无声的羞辱与嘲讽。
“小夏。”察觉到他的情绪，陶若晴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过来吃饭。”
随后悄声低语：“高文烨看着呢，既然已经决定和他在一起，以后就要处处给人留下好印象，知道了吗？”
叶知夏咬了咬牙，重新坐了回去。
这是高文烨第一次上叶家的门，虽然没有受到所有人的欢迎，但至少，这个家里也没有人再反对他和叶知夏的事情。
原来心情还算不错，他终于求仁得仁。
可叶知秋回来后，他的心情却迅速下滑。
用过晚餐，外面的雨下的更大了些，高文烨起身，礼貌地和陶若晴道别。
他驾车驶出叶家大门，拐过前面的路口，却又忽然停了下来。
点了支烟，高文烨重重地抽了几口，随即，他拨通了叶知秋的电话。
叶知秋接的并不慢，但雨声中，高文烨还是觉得时间被拉得很漫长。
“你好。”对面年轻人的声音清朗悦耳，“哪位？”
只一句话，高文烨心底就已经冰凉。
叶知秋将他的电话号码删了。
“咳，”高文烨尽量将声音放得平缓，“我是高文烨。”
“哦。”叶知秋说，听不出情绪来。
高文烨握着电话沉默了片刻。
“刚才不方便说，所以才打电话过来，”高文烨说，“这次时装周这么成功，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另外，还要谢谢你，肯帮崔宣在赵老面前说话。”
对面像是笑了一声，很轻。
“你以为，”片刻后，叶知秋的声音传过来，“我是为了那个崔宣，还是为了叶知夏？”
下意识地，高文烨心头一跳，一时说不出话来。
不是为了崔宣，不是为了叶知夏，那么，就只剩下了一个答案了。
叶知秋是为了他。
“不过，既然选择了叶知夏，”叶知秋的声音缓缓地传过来，在雨夜里犹如清澈的泉水一般涤荡着高文烨的心，“就好好过日子吧。”
一颗石子就足以扰乱整个湖心，叶知秋并不贪多。
只要有人不好过，他就会好过的多。
“小秋，”高文烨问，难掩激动和渴求，“以后，我还能单独见你吗？或者，你搬到了哪里住，有机会的话，我可以过去看你吗？”
“好像不太行。”叶知秋的声音淡了下来，“高文烨，不是每个人都要围着你转的，我也有自己的生活。”
雨声哗啦啦地砸在挡风玻璃上，高文烨只觉浑身冰冷。
好像前路都被这场雨泡得格外泥泞。
他想要说话，却听叶知秋那边说。
“那就这样吧，高文烨。”他叫他的名字，每一个字都好像很重，随后又笑一下，“我学生来电话了。”
学生？什么学生？
高文烨一时没反应过来。
不过，也不用他反应过来，因为叶知秋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
而另一边，叶知秋正垂眸坐在书桌前。
他刚收拾了自己的专业书籍，此刻正在翻看蓝月生前的那几张照片。
外面的风雨声，让他情不自禁想起了上一世，那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大雨天。
那天，他站在冰冷的雨水里，想要取回这本相册，却不被允许进入。
还是赵姨偷偷上来帮他寻找，却发现这本相册早已没了踪迹。
他自幼就没见过自己的亲生母亲，因此，即便偷偷收集了蓝月的照片，却也并没有那么真切的失去感。
她更像是他幼儿期就幻想出来的保护神。
没有安全感的时候，就把她的照片压在心口，幻想妈妈无所不能，正陪在自己身边。
直到那一天，滂沱冰冷的大雨中，连这几张照片也彻底丢失时，他才对失去母亲这件事，有了十分真实的感觉。
痛苦如天上倾盆的雨水一样，铺天盖地地将他彻底包围。
高文烨的电话进来时，叶知秋刚刚把照片翻到最后一张，还未及收进行李箱中。
不过他并不着急。
一是，他早已反锁了房门，二是，他还想再看一遍。
不过，他也确实没有骗高文烨。
因为，他的手机确实进来了另一通电话。
看到电话上那个名字，刚刚和高文烨讲话时，那种仿似重回上一世那个冰冷雨天的绝望无助，以及因此而起的冷漠锋锐的攻击性，终于开始一点点从他身上褪去。
他正坐在温暖的房间里，手下压着的，是蓝月的照片。
照片中，年轻女人美得像天上的月亮，正温温柔柔对着他笑。
他没有在雨里，照片也没有丢，而且，屏幕上那个名字不停地在跳动……
叶知秋恍惚觉得，或许，这就是上天让他重新再来一遍的意义所在。
那双漂亮的眼睛极缓慢地弯了弯，叶知秋接起电话来。
“喂，”他说，“秦见鶴。”

对面有一瞬的安静，叶知秋只能听到哗啦啦的雨声。
比此刻坐在房间里隔着玻璃听到的声音要更大，也要更直接。
“你在外面？”叶知秋问，下意识地抬腕看了看时间。
“嗯。”秦见鶴低低地应了一声。
他的嗓音低而沉，虽然只是很淡的一声，却瞬间便将外面杂乱的风雨声隔了开去。
像是就在耳边一样，那道声音不轻不重地敲在了叶知秋的耳膜上。
叶知秋微微怔了一下，一时没有说话。
“刚从公司出来，”秦见鶴又说，“正等李叔开车过来。”
“哦。”叶知秋应了一声。
这段时间，他其实也有注意到，秦见鶴平时出行并不总让李叔接送的。
大部分时候，如果李叔出现，要么是他工作量极大需要休息的时候，要么是需要外出应酬的时候。
虽然也并不全是如此，但叶知秋还是开口问道：“晚上有应酬吗？”
说完他又有点后悔。
不说这个时间，早过了正规应酬的点了，而且，还好像他格外关注了解秦见鹤一般。
下意识地，叶知秋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脸颊，缓解掉自己那一点轻微的尴尬。
果然，秦见鶴那边笑了一声。
“不算应酬，”他说，“任之他们约着出去喝一杯。”
“嗯。”不自觉地，叶知秋眼底浮起点笑意来，随即，他听到对面开关车门的声音，紧接着，秦见鶴身边的环境安静了下来。
“我上车了。”他对他说，听起来倒像是小朋友在向家长报备一样。
不自觉地，叶知秋再次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脸颊。
“那你去吧。”他说，“我也在收拾东西。”
“后天就在新居住了吗？”秦见鶴说，“给你准备了点乔迁礼物，看什么时候方便送过去。”
不等叶知秋说话，他又补充了句，“都不贵，很日常的东西。”
他这样说，叶知秋倒真没有了拒绝的理由。
“嗯。”他笑着说，“不过你要晚点过来，我朋友们可能都会在。”
“好。”秦见鶴也笑，“等他们都走了，我偷偷过来。”
叶知秋：“……”
他抿了抿唇，片刻后还是不自觉笑了一声，随后，电话两侧便安静了下来。
风雨声隐隐约约，让人一时分不清究竟是从哪里传过来的，敲在耳畔，也像洒在了心里。
细细密密的，无孔不入。
“那你收拾东西。”秦见鶴说，“后天晚上见。”
挂了电话，叶知秋安静片刻，才又重新垂眼，从头开始翻蓝月的相册。
只有几张而已。
大概年份久了，翻得次数又多，所以大都已经发黄褪色。
是时候该去找人去翻新一下了，叶知秋想。
随后，他的思绪再次回到了蓝月的死因上去。
是单纯的产后抑郁，还是有人在这个基础上又加了一把火，偷偷推了她一把？
有过上一世的经历，叶知秋比谁都清楚，对任何人来说，即便是最艰难的时候，死都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即便上一世，他已经深度抑郁，每天活得行尸走肉一般，每每躲去阳台抽烟时都会难以克制地生出一种一跃而下的冲动……
可最终，却也没有一次真的跳下去过。
更不用说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