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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航行(甜梅星)


浴袍很衬他。我睡在床上打量杨舟的背影,他个子高,肩宽腿长,底子很好。再过几年,当他变得更加成熟一点,他会比现在还耀眼。
他和我是两个世界的人。
杨舟收拾好了他的衣服,看着我四仰八叉地躺着,笑着说:“你头发我顺便给你吹吹?”
“也行。”我没考虑很久。
我在床上挪动了一下,把头悬了出来,倒着看他,说:“你吹吧。”
杨舟说:“我找插座。”
床边就有一个插座,杨舟把吹风机拿在手上,坐在酒店房间的地毯上,然后给我吹头发。理发店里都必须坐着吹,我现在能躺着吹,看来还是我更舒服一点。
“烫吗?”
“还好。”
吹风机的声音很大,两人之间要靠吼着说话,即使是这样,有时候我也听不见杨舟在说什么。
他给我仔仔细细地吹着头发,手指代替了梳子,轻柔地插进我的发里。热风吹得我鼻子痒痒的,我伸手一下子推开杨舟凑近的脸,然后猛烈地打了个喷嚏。
他把吹风机关掉了一瞬,我又接着打了个喷嚏。
“感冒了?”杨舟笑着抽了张纸巾给我。
我接过去擦了擦鼻子,说:“没。”
“差不多了,不吹了吧。”杨舟从地上站了起来,“刚刚谢谢你反应迅速啊,不然那个喷嚏就打我脸上了。”
“还不是你离我太近。”
“哎,我在给你吹头发嘛。”他的解释一点儿也不像是解释。
我忽然有很多问题想问他,但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只要一旦我主动开口,也许我和杨舟之间这种奇妙的平衡便被打破了。
那之后呢?又会发生什么?
杨舟关掉了灯,他也坐到了床上,我还横躺着,霸占了很大一块地方。然后,他学着我的样子躺了下来,我俩的脚都悬在外面一大截。今晚谁也没提“三八线”的事。
他安静了好一阵子,蹭到了我的身边,才有些不确定地说:“我会让你觉得讨厌吗?”

第22章 帅哥怎么喜欢倒贴
还没有等我回答,杨舟又像是自我安慰一般说道:“你绝对不讨厌我。”
话全都被他说完了,我也不好拆台:“嗯,我不讨厌你。”
他又傻笑了起来。
“嘿嘿。”
“傻帽,别这么笑,你这样我就会忘记你是个帅哥了。”
“原来我在你眼里是个帅哥吗?”
“帅哥是一种客观事实。”
“帅哥有时候是很主观的,谢然。”杨舟来了点精神,“你看世界,其实很多时候都是很主观的。你喜欢的事情,很多时候也都是你自己的投影。”
“听不懂。”
“我觉得其实我也就一般吧,长相这种东西……是看到’我’的你决定的。”
我给他鼓掌:“帅哥好谦虚。”
我当然不讨厌他。
我觉得我甚至都有点儿喜欢他了。
但这话不能告诉杨舟,因为他会上天。
况且……我实在是分不清这“喜欢”到底是哪一种“喜欢”,我担心是我自己误会了。
我误会的概率是很高的。
舒悦和我看过“吊桥效应”的解释,此时此刻我和杨舟虽然没有经历什么刺激的事情,但旅行带有脱离生活的游离感,也会滋生出一些奇妙的感觉。
“所以……你是觉得我长得还不错,符合你的审美?”他又说。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说:“明天我们打算回去了,你还想去哪里转转?”
他尖锐地说:“你转移话题。”
我笑道:“你有时候也别学我那样固执。”
我们躺在床上,一起像表盘上的时针一样旋转起来,努力恢复到了正常的睡觉姿势,脚终于不用悬在外边儿了。我很快又有些想睡觉,也许是到了一个安静的环境,也许是胃里有了食物。
在海边的最后一个晚上,我睡着前杨舟认真地对我说:“等回去了,我想再问你一个问题。”
“你现在问?”我迷迷糊糊地说。
杨舟说:“现在不问,回去再说吧。”
“好吧。”我背过身,不想再跟他说话,即使他是个帅哥也不能打扰我睡觉。
翌日我是被浴室的水声吵醒的,但是睡得很好,所以心情还算可以。杨舟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脸上还有些未擦干的水珠,见到我已经起来了,冲我笑道:“早啊,谢然。”
“嗯。”我点点头。
“要收拾东西吗?”他说。
“收拾一下,等下去退房,然后把东西拿到张尘涵的车上。”我说。
“行。”他说,“你去洗脸吧,我来弄。”
等我出来的时候,杨舟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妥当,连同我的那份一起。他坐在沙发上,昨天穿过的浴袍被他挂了起来,而那件T恤也被吹风机吹干,今天又穿上了。
“走吧。”他一人拿两人的东西。
我看了他一眼,说:“我没使唤你啊。”
杨舟跟在我后面,说:“嗯,我知道,我主动帮你拿的,我想帮你拿。”
“什么怪癖。”我也忍不住笑。
出了房间后我又逗他:“能不倒贴吗?帅哥。”
杨舟一本正经地回答:“那帅哥也不是谁都倒贴的,分人。”
我们在楼下和舒悦两人汇合,看见杨舟,舒悦终于想起自己消失的墨镜还在他那儿,一把拿了过来,警告着说:“小杨啊小杨,爱上耍帅了是吧。”
杨舟无辜地道:“哪有啊,明明是你自己忘了,不戴在我脸上容易丢。”
舒悦张牙舞爪地道:“学会狡辩了!坏小孩。”
杨舟说:“说不定我比你大呢,你得叫我哥。”
舒悦说:“才没有,我比谢然大,你都叫他哥了,那我不是你的哥之姐吗?”
张尘涵在停车场里找他的车,“哥之姐”差点把他笑倒在地,整个停车场都回荡着他有些炸裂的笑声。我们三个人停住脚步在后边看他,张尘涵笑了一会儿,上气不接下气地问我:“很好笑啊……谢然……你怎么不笑?”
我说:“我觉得你比’哥之姐’好笑。”
“……”
东西放在了车上,我们决定再去玩会儿,然后吃个中饭就可以出发回家。
去哪儿玩变成了另外一个问题。舒悦让张尘涵想,张尘涵让杨舟想,杨舟又看着我。我说,等一下。
我在街上随便问了个路人,这附近有什么好玩儿的地方。
他看上去也是个游客,但比我们准备的充分多了,我跟他说我们去过的地方,他想了想说,这附近还有一个灯塔,你们去看过了吗?我说没,谢谢,会考虑这个的。
回来后我对他们说,要不就去找一下这个灯塔吧。他们都没什么意见。
灯塔在另一个方向。
我们曾在凌晨的海边偶遇过它,但是却一直没把它当做目的地。
它的光亮在夜里闪烁,等我们回来的时候便很快看不见了。
这次我们再见到它,才发现它是一座白色的灯塔。
“合影吗?”张尘涵这几天已经形成了主动拍照的反应能力。
舒悦笑了起来:“好啊好啊,帮我和谢然拍一张。谢然……你离我这么远是要干什么?”
我很少拍照,不怎么会摆姿势,舒悦让我公主抱她,我说你做梦。张尘涵拿着舒悦的手机把我们日常斗嘴的样子拍了下来,背景就是那座白色的灯塔。
然后,我又和杨舟拍了一张,是舒悦拍的,她拍了很久,说拍的很好。
杨舟问她:“那之后如果我买手机了,能发给我吗?”
舒悦说:“好,我回家拷在u盘里……哎不对,我发你qq邮箱里好了。”
杨舟笑道:“那太好了。”
我们排队上了白色的灯塔,是走上去的,大概走了有十层楼那么高。上去之后,其实灯塔本身便看不见了,但是能眺望海。
好像怎么都看不腻大海。
我只来了短短几天,它似乎也变成了我不愿割舍的朋友。
但不管怎样,我们最终还是得回去了。
“好多船。”我眯起眼睛。
“那边……”杨舟站我旁边,跟我一起看向海,“那边的那一艘好像掉队了。”
“嗯,它可能……”我说,“它可能只是想自己待着吧。”
“它跟所有人的方向都不一样。”
“我们要允许不一样的船长存在。”
张尘涵在车上备了红牛,但其实他开回去的时候精力还是很好。舒悦说等寒假的时候我也去考驾照吧,这样我们就有两个司机了。张尘涵说暑假考的话也行,舒悦说暑假不行,太热了,练车容易晒黑。
我们又在车上听起了周杰伦,感觉都快把他的专辑听完了。舒悦后来说,听蔡依林的也行,有好几首也是周杰伦写的。
杨舟倒是在回去的路上睡着了,我们都没睡,就他一个人在睡觉。
他睡着睡着身体就往我这边倒了过来,我伸手把他的脑袋搁我肩膀上,他安稳了一会儿,然后整个斜着倒了下来,蜷缩着睡在我腿上。
很没有礼貌啊!
我不给他一巴掌算我人好。
我悄悄地捏了一下他的耳朵,他还是没醒,我没辙了,就这么睡着吧。
“哎。”过了一会儿,舒悦叹了口气,“夏天结束了呢,我们什么时候开学来着?”
“还能再玩儿几天。”我说。
舒悦说:“那就等于开学了,开学前要么再出来吃一次火锅吧,想吃了,这几天吃的东西都不辣。”
张尘涵一边开车一边说:“那我不去了,我吃辣不行。”
舒悦说:“啊,行。”
“那我们……”张尘涵犹豫着说,“那我们开学有机会再聚?”
舒悦笑了笑,说道:“好,没问题。”
空气里海的味道越来越稀薄了,我们在不断地远离。
一趟旅行的结束总是这样令人怅然若失吗?这对我来说还是第一次。晚上六点钟,我们停在了休息区。
舒悦指了指还在睡觉的杨舟,对我道:“把他喊醒?你要上洗手间吗?”
“算了,我不去。”我笑了笑,“你们去吧,帮我买瓶水就行。”
“你别。”舒悦叹了口气,“你别惯着他了。”
舒悦和张尘涵下了车,车里就剩我们两个人。我又伸手捏了捏杨舟的脸颊,他下巴有些胡茬长出来了,我低头说:“你真不醒吗?”
他不怎么情愿地睁开眼睛,嘟囔着说:“我就想躺着。我晕车。”
“我腿都没知觉了,你个猪头好重。”我说。
杨舟顿时笑了起来,他说:“你不知道我这样努力躺下来,我的腰也快断了。”
“哎,你还是起来吧。”
“好。”
杨舟慢慢地坐了起来,看他的表情不像是在装,因为刚刚那个姿势真的挺别扭的。
他厚着脸皮说:“腿酸吗?我给你揉揉。”
我嗤笑道:“滚啊你。”
舒悦和张尘涵买了点东西回来,分了两个红豆面包给我和杨舟,这玩意儿好甜,我吃完了之后又很想吃咸的,杨舟便又下车给买了烤肠回来。
他一下车,前面坐着的舒悦和张尘涵就开始一唱一和。
“指哪打哪!”舒悦十分感慨,“好用的小杨!”
张尘涵说:“那不得看看是谁想吃!你想吃肯定没戏。”
我干咳了好几声。
一直到晚上九点,我们才回到市区,熟悉的街道和地名出现在我的眼前时,真实感才终于让我落了地。
“你就把我放在地铁口吧,张尘涵。”舒悦看了看窗外。
张尘涵说:“不好吧,我送你回去?”
“坐地铁更快啊!”舒悦很坚持,“快放我下去。”
“好吧,随你。”张尘涵停了车,回头对我们说,“那我把你俩送回去。”
“行。”我和杨舟异口同声道,“谢谢。”
“……”
我猜张尘涵一定很郁闷,变成了番茄的舒悦没有跟他藕断丝连,估计从此以后只能做朋友了。
他一脚油门开的飞快,把我和杨舟火速送到城中村附近,里面全是小路不好开,我让他就停在这儿。
“那我走了啊。”张尘涵有些丧气地跟我们说再见。
“啊。”杨舟拿着包,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懊恼。
“怎么了?”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他把包递给我,让我先回去,说自己忘了要去取东西,现在去应该还来得及。
“什么啊?”我更好奇了。
“你先回去。”杨舟微微笑着,然后推了推我。
我走了两步,回过头他还在看我。
“你如果很晚回来的话我不会开门的。”我说。
“很快就回来。”他对我挥了挥手。
我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只好一个人沿着熟悉的道路走回家。这里才是真实,海边不是。杨舟在这里待了几个月,似乎比我还熟悉这里破败的大街小巷。我为什么总是想到他?
走到家门口我掏出钥匙开门,开了一半时从我身后有人接近了我,我警惕地回过头,却再一次看见了我那个喝得醉醺醺的老爸。
“臭小子。”我爸嘟囔着,“你跑哪儿鬼混去了。”
我还没说话,他便一下子暴躁地把我推进了屋子里。
这一刻,我忽然有点儿庆幸刚刚杨舟没有和我一起走回来。
我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这一点毋容置疑。
“什么事?”我进了屋,把东西放下,然后看向我爸,“要喝点水吗?”
为什么偏偏是今天。我的夏天还是被毁了。
作者有话说:
渣爹会很快下线,也捞不着任何便宜,希望能保住大家的乳腺:)
但原生家庭其实是谢然和杨舟都要面对的课题~所以难免还是要花点笔墨

快乐似乎是一种犯罪。
当你感到快乐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再小心,不要让某个喜欢恶作剧的神看见了,它就会夺走你的快乐。
神啊,命啊,规则啊,这些都是不讲道理的,人在这些犯贱的东西面前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我忘记了小心。
人生中的第一次旅行像是一个太过美好的肥皂泡,轻飘飘的飞得太高,以为自己会一直这么飞下去,但很快“啪”的一声,便在阳光中碎裂开来。
但我仍旧很冷静。
我开了灯,然后给我爸倒了一杯水。客人来,连杯水都没有,那是不对的。
“喝点水,爸。”我说,“你喝了多少?”
我爸说:“老子……老子没喝酒。”
我说:“嗯,那你喝点水吧。”
我爸说:“我不喝。”
“那算了。”我有点儿遗憾地把水放在桌子上。
“你……陈志宪是不是给你留钱了。”我爸大摇大摆地在沙发上一屁股坐下,两只眼睛通红的,说话也颠三倒四,“陈丽丽……不对……陈志宪是不是给你留钱了。”
我没有说话。
我爸开始咆哮起来:“你他妈是哑巴吗?!啊?!老子问你!陈志宪的钱呢!”
“钱呢!”我爸试着站起来,“钱呢!”
我皱着眉头看他:“爸,你坐吧。”
“陈志宪没给我留钱,陈志宪已经死了。”我跟他之间还留着一点距离。
“放屁,他肯定给你钱了!”
“你不相信我?”
“你小子没一句实话。”我爸的情绪依然在最高点,“你从来没对我说过实话!!”
我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讥讽道:“但你不是自己来找过了吗?没找到吧?我说的是不是实话……你不是,最清楚了吗?”
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我爸和我对视着,我眼里的憎恶一定准确地传达给了他。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又一脚踢翻了我的塑料凳。
这凳子得亏是塑料的,不然就他这么踢来踢去的,我早就要骂人了。
“谢然。”我爸怒吼道,“你姓什么?你姓谢!你跟我是一家的!你不姓陈!”
“那我去改名吧,我姓陈也可以。”
“老子打死你!”
我爸的血缘论自有一套万能的逻辑和科学道理,仿佛只要我身体流着他的血,那么终有一天,我还是会像只乖狗一样向他靠近。
“嗷呜——”外面的某处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一声拖长的狗叫,在这一刻倒是挺应景的。
我时刻提防着我爸的动作,他是个很有力量的男人,虽然喝酒喝多了,但还是很有力气。
年轻的时候,他做过工人,跑过出租车,开过卡车,到处卖过菜……这些都是体力活,他从不虚弱。他的虚弱都留给了比他社会地位更高的外人面前,对我和我妈,他从来都只有拳头。
当他对我冲过来的时候,我莫名感觉到了一股牙齿的酸胀感。他的动作在我眼里其实很慢,我下意识地躲了一下,却给他抓住机会揪住了我的衣领。
我反手握住他的手腕,怒喝道:“你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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