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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谓迷恋(赋予青山)


廖奶奶起了兴致,“你们快吃,吃完去放。”
一群人火急火燎吃着饭,饭后慕宁去前门拿烟花鞭炮,廖松琴和陆端跟去帮忙。陆隅在桌边和廖奶奶说话,不时把人逗得哈哈大笑。
慕稚坐着听了会儿,起身上楼。
他带了包,此时放在书桌上。
慕稚拉开拉链,翻出个小盒子,捏在手里,良久没有下一步动作。
盒子里是个领带夹。
往年除夕,廖松琴都会给慕稚准备礼物,第一年是小提琴,第二年是腕表,由于太贵重,慕稚收起来一次都还没戴过。
至于今年,这礼物是什么还犹未可知,但慕稚觉得没有礼物的概率不大,毕竟对方是事事周到的廖松琴。
被强吻了都会开车来找他的廖松琴。
慕稚蓦地有些想笑,这么好脾气的家伙,今年被逼得不敢回家,还要找借口让人陪着过年,真是狼狈不堪。
他笑出了声,随后突然意识到,被廖松琴拒绝这件事好像没有那么让人痛苦了。
过去不小心想起来都会使慕稚被强烈的悔恨与羞耻淹没的事,现在威力减弱,不再那么具有冲击性,甚至带上几分暖色。
你看,不管怎么样廖松琴都会包容他。
慕稚眼眶渐渐热了,他眉眼间还残存着笑意,低头盯着手里那个小小的盒子,想起自己去年攒钱送廖松琴的手表。不算多好的一块表,廖松琴每天都戴着,相亲那日来捉自己,廖松琴也是戴着那块表替慕稚系的安全带,就好像他全然不懂那块表的意义。
慕稚想,自己本应知足。
廖松琴第一次戴上自己送的礼物时,慕稚心底那种纯然的喜悦,是应当被永久珍藏、小心掩埋的,是一旦暴露在天光下,就会灰飞烟灭的。
最终慕稚还是决定不当面给出这份礼物,他趁着几人还在搬烟花,进了廖松琴的书房,把盒子放到鼠标旁。
不至于一眼就看到,又足够明显。
其实慕稚在选礼物之初考虑过别的东西,领带有些暧昧,剃须刀又太奇怪,好像廖松琴真是年长他很多岁的长辈似的。
最终慕稚还是打算跟随本心,再任性一回。
反正这领带夹又不是他亲手夹上去,再暧昧也和自己无关。
楼下,几人已经回到屋里,正在拍身上的雪。
“今年真给力。”慕宁冻得鼻头发红,“知道我要回国过年了,又是下雪又是烟花,这是在迎接我呢。”
陆端笑他,“是是,你一回国,天王老子都得欢迎你。”
他们都有些工作要忙,于是三个当兄长的决定先处理会儿工作,半小时后庭院里集合。
说是要忙工作,真正忙碌的只有慕宁与陆端,廖松琴坐在沙发上,不时用手机发些消息,看动作还挺闲适,也不知是在忙什么。
等一行人到了雪地里,明月高悬,月光照得庭院里白莹莹的,路灯照不到的地方也隐约可见,是难得的好天气。
慕宁长叹一声,“老天爷别太爱我。”
他挑了根冷焰火给慕稚,“先玩玩这个。”
陆隅显然想起了元旦那日,凑过来自觉地拿了一根,冲着慕稚笑。
这个年太热闹了,比两人时火热,又比满是廖家亲戚的聚会自在,慕稚晚间喝了点酒,现在酒劲反上来,脸颊红通通的,也冲陆隅笑。
“松琴,发什么呆呢?”慕宁和陆端准备点火了,廖松琴还傻站在原地,不知在看哪里,急得他蹲下身在冷风中护住火苗。
廖松琴回过神,退到了安全地带。
慕宁松了口气,把引线点燃,快速后退,“喔——都把耳朵捂住。”
在场的人没一个照做。
伴随着清亮的啸鸣,绚烂的烟火在夜幕中炸开,星星点点下坠着,拖出长长的尾。
慕稚眼眸里倒映着烟火,不时眨两下。
他觉得自己有些醉了,这个时刻,亲人,朋友,依然让自己迷恋的人,全都在身侧。他不该有什么不知足了,老天爷真的对他们很好,过去猝然收回的一切,现在又回到了他们身边,只要自己不贪心,那就每一年都能获得。
只是慕稚没想到,这次贪心的另有其人。
慕宁带来的烟火全都放完了,鞭炮也奉廖奶奶旨意放了,庭院里落满残红。
那群小孩在二楼阳台眼巴巴看着,不时鼓掌欢呼,吵得人脑袋都疼。
慕宁摸着慕稚的脑袋,感慨,“还好你从小安静,不然我还真懒得养你。”
慕稚踩他,“那我现在开始要做世界上最吵的人。”
“吓死了,”慕宁拍着胸口,“把你扔给松琴哥哥,我不要了。”
松琴哥哥就站在一旁,闻言说了声“好”。
慕稚只当自己听不到。
几人进屋去取暖,慕稚不觉得冷,大概是酒意还没散完,他独自留在庭院里,弯下腰捡红色的纸屑。
纸屑摊在掌心,皱巴巴的,像某种被摧折的花朵。
慕稚又捡了几片,手冻的有些冷了,他吸了吸鼻子,打算往回走。
屋檐下走出个人。
先前回了屋的廖松琴折返,拎着条围巾,走过来圈在慕稚脖颈间。
“好了,”他垂着眼睫,认真把围巾系好,“手冷不冷?”
慕稚下颌藏在毛茸茸的布料里,小幅度点头。
廖松琴就从外套口袋里掏出副手套,给慕稚戴上。
动作间,那块手表从袖子里露出一点,闪烁着冷硬的金属光泽,晃着慕稚的眼。他知道那块表其实早就被廖松琴的体温浸透了,一点都不冰冷。
慕稚一改这段时间的僵硬,难得乖顺起来。
“之前说要带你去烟火大会,被工作冲掉了,今年夏天还想去吗?”廖松琴没有回屋,和慕稚在雪地里散着步。
大概是不久前刚放过鞭炮的原因,空气里有股淡淡的硫磺味,风一吹,鼻尖嗅到的气味就又变得沁凉。
慕稚吹着风,回,“想去啊。”
廖松琴点了点头,“好。”
“你要安排吗?”慕稚微侧了点身,没被围巾遮住的眼望着廖松琴,明亮极了。
见他不抗拒这个话题,廖松琴表情柔和下来,“嗯。”
“那我不要住旅馆。”慕稚踩过一片火红的碎屑,提着要求,“我要住民宿,很有烟火气的那种。”
廖松琴自然会把关,但他嘴上说,“好,你来选。”
“我还要吃最正宗的白巧克力。”
“是什么牌子的?”
“忘了,你去找。”
廖松琴没有意见,“好。”
慕稚突然长长地出了口气,接着轻笑几声,眼角笑出点泪花。
“真好。”他轻声说,“没别的要求了。”
廖松琴心里生出些不妙的预感,他看着慕稚轻巧地在雪地里走了几步,来到一丛灌木旁,跳转回身盯着自己,眸子水润润的,但看起来又不像在哭,反而心情不错的样子。
慕稚对他说,“我要和陆隅去音乐节了,有演奏《越过山丘》片尾曲的乐队,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廖松琴往前走了两步,“我们元旦时一起看的,你还让我找了谱子。”
现在还留在他的手机里。
慕稚并不意外,廖松琴总是什么都记得。
他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似乎能开口了。
在过去,对着廖松琴开口讲自己和相亲对象要做的事,这简直不像样,是慕稚发了疯才干得出的事情。
但今天慕稚发现它一点都不难,听的人不觉得有问题,他这个说的人也终于醒悟过来,原来一直心存别扭的只有自己,心里坦荡的人又怎么会因此而变得奇怪呢?
慕稚笑起来,用力地点了点头,“嗯!等我看完现场回来,再给你演奏一次。”
他说得率真又坦然,像一个急于把校园里发生的趣事告诉家长的小孩,月光把他照得极亮,眼里有一泓清泉在流淌。
这一刻,廖松琴彻底确信,慕稚在新洲那一夜诉说的别离跨越时空,在半个月后的今日画上了一个完整的句号,彻底完结。
他心脏颤了颤,僵立原地。
【📢作者有话说】
廖松琴:吓晕。

第22章 不要见他,阿稚
廖松琴短暂地失去了声音,只能站在原地,听慕稚絮絮叨叨地说乐队,说演出,说主办方一点都不专业,把好好的活动弄得一团糟。
他想说别生气,我去联络主办方,你想看的都能看到。
但嘴唇像被牢牢缝合住了,别说发声,就连弯一弯唇角,冲慕稚露出个笑都成了徒劳。
喋喋不休的小孩终于停下了,慕稚迟疑着,问廖松琴,“你还好吗?”
他看起来下一秒就会上手摸廖松琴额头,好看一看这个木桩子一样的人是否突然发了高烧,所以才会失去语言能力。
不过慕稚没有这样做,他只是走近了些,用那双好看的眼睛担忧地看着廖松琴。
“……我没事。”一开口,廖松琴就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慕稚果然吓了一跳,“你晚饭喝了多少酒?怎么嗓子都成这样了,快回去喝温水。”
温水没用。
廖松琴摇了摇头,制止他,“阿稚。”
慕稚听话地停下脚步,不太认同地看着他。
想说的话全都消失无踪。廖松琴无言,胸腔里静默燃烧的情绪哑了火,变成一堆无力的黑灰,把心脏压得很沉,几乎要喘不上气。
在出来放烟火前,廖松琴把自己的相亲搅黄了。
说是搅黄,称之为合作更准确些。对方女孩本就不打算回国发展,她和同性情侣约好了在国外考研定居,只不过父亲从中搅局,这才一直没能考上。
现在廖松琴提供了帮助,她能安心备考,不必再看父亲脸色。
解决得十分完美。
半小时前廖松琴还坐在沙发上,用一种事情尽在掌握的闲适姿态,等着和慕稚一起放烟火。
他记得慕稚最喜欢水母烟花,每次绚丽的焰火团蹿上天际时,都能听到对方畅快的笑声,廖松琴今年也想听。
可是真的到了那一刻,慕稚和陆隅拿着燃烧的冷焰火相视而笑,他站在角落,看到慕稚笑得脸颊都红了,夜色也遮不住那抹绚烂,可那不是向着他的。
慕稚还住在廖松琴家中时,有一晚,他听到慕稚在睡梦中喊一个人的名字,陈令。
他五内俱焚,不小心在慕稚身上留下了痕迹,第二天想问慕稚,又唯恐问题一说出口就被慕稚觉察出不对,只能缄口不语,实际上无数次都想捉住慕稚问个清楚,又在一次次强行克制中熄了念头。
直到某天,慕稚提起了心理互助协会的新任部长,他是慕稚的学弟,粗心,做事欠考虑,不懂得变通,好在满腔热忱,调教过后能把协会治理好,他的名字叫陈令。
廖松琴看到慕稚那一脸又爱又恨的表情,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那晚是乌龙。
廖松琴活了二十七年,第一次发现自己根本就不能算什么正人君子,他卑劣且嫉妒成性,为一个乌龙,一个脑中出现的画面而辗转难眠,最后终于迈出了绝对不被允许的步子,现在又因为一个笑容而睚眦欲裂,恨不得取而代之,让慕稚眼里只有自己,只看得见自己。
雪地里,慕稚还在担忧地看着廖松琴,试图把人劝进屋。
“我去弄蜂蜜水。”
“不用,”廖松琴缓慢地开口,“陪我走走吧。”
庭院不大,两人绕着墙根走了两圈,慕稚因今夜极好的氛围而松软下来的神经又开始紧绷,他频频侧头,打量廖松琴的脸色。
廖松琴好像……很不开心。
为什么?以前廖松琴不开心是因为慕稚喜欢他,现在慕稚真真切切开始放下了,廖松琴却还是不开心。
慕稚过去从来没发现过廖松琴是个这么难弄的人。
又走了几步,廖松琴出声,“那个乐队,我给你的黑胶唱片里面有他们的单曲。”
“嗯?”慕稚惊异地睁大眼,“有吗?我没看到。”
“是一张古典合集。”廖松琴情绪逐渐平缓,他拉了拉衣领,遮住自己的下颌,“那是乐队早期跟别人合作的专辑,曲目不多,大概只有两三首。”
“这样啊……”慕稚有些干巴巴地回应。
“你还想听他们演奏的什么曲子,我都可以弄来。”
“基本都收集齐了。”慕稚回忆着,他的唱片大都放在廖松琴家中,现在应该陈列在书房。
“我只是想去现场听一听,用我的眼睛和耳朵,全部体验一遍。”
廖松琴很久没说话,过了会儿,声音闷闷地透过衣料传来,“一定要去吗?”
“嗯。”他已经答应陆隅了。
头顶有一根树枝,慕稚偏了偏头躲过,谁知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他一时反应不及,一下摔倒在松软的雪地里。
他摔得不疼,翻身坐起来。今夜穿的是短筒靴,筒沿沾了些雪,慕稚怕浸湿袜子,正要伸手拂去,面前投下一片阴影,他的脚踝被人握住了。
廖松琴不看他,低头细致地拍掉雪粒,手一直没松开,松垮地抓着慕稚。
慕稚不太自在,试着挣了挣,发觉自己挣不开。
“我有新年愿望。”廖松琴突兀地开口。
天上不知何时又开始飘雪,柔软的绒羽似的片片下落,在寂静的庭院里簌簌作响,冻僵了慕稚的五感。
他怔愣地张着嘴,直觉接下来的话不该听,也不能听。
廖松琴低垂着乌黑的眼,慕稚只能看到他英挺的鼻梁,往下是开合的唇。
“不要见他,阿稚。”
除夕落满残红的雪地里,慕稚跌坐着,撕下温柔伪装的男人握着他的脚踝,黑沉的眸子终于抬起来,直勾勾注视着面前的人。
廖松琴问,“好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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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雪越下越大,廖松琴和慕稚回到屋里时几乎成了雪人。
廖奶奶笑骂,“一个两个都没玩过雪吗?快上楼换衣服去!”
慕稚领头,闻言一言不发地走上楼梯,门“砰”地合上,在楼下也听得清晰。
廖奶奶看着窗外的雪色,抿了口热饮,“雪那么大,今晚别走了。”
慕宁也正在犯难,雪夜行车本就困难,现在又积得这么厚,就算今晚住下了,明早也要清理过后才能走。
他侧身问陆端,“你能变个挖掘机来吗?”
陆端白了他一眼,“你现在开始挖,挖到明早,不需要挖掘机也能走。”
其实他们对于是否住下没什么想法,老宅客房多,又是过年,自然整理了床铺。反倒是陆隅坐在沙发上神游太虚,半点没参与对话。
廖奶奶拍板,“住下吧。”
“不过只剩一间收拾过的客房了。”客房是单人床,她沉思一会儿,分配道,“陆端住那间客房,慕宁跟松琴挤一下,阿稚的床大,和陆隅挤一挤。”
正在下楼的慕稚:“?”
慕宁抢先出声,“不行!”
老太太疑惑地看过来,“为什么?”
因为……他们是正在相亲中的黄花大闺男!
慕宁汗都要下来了,老太太不了解慕稚的取向,他又不好明说,只能迂回道,“不能再收拾一间出来吗?阿稚睡相差,到时候两个人都睡不好。”
廖奶奶瞪他,“你去开库房再拿床被子来,管家今晚回家了,也怪我,没看好天气……你们这一个个都什么脸色?两个大小伙子挤一晚上怎么了,我们阿稚没有这么娇贵!”
她说着,还问慕稚,“对不对?”
慕稚一个头两个大。
再看陆隅,两手紧紧攥在身前,眉头紧锁,一副想反驳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架势。
“陆端和陆隅睡我房里。”廖松琴骤然出声,“我今晚要办公,睡在书房。”
老宅人声逐渐沉寂,廖辛等人在二楼最里侧的房间呼呼大睡,老太太也早早歇下了,徒留三位客人和廖松琴大眼瞪小眼。
“那……”慕宁慢吞吞站起来,“我一个人一间,先去洗漱了?”
“嗯。”廖松琴跟着起身,“我去拿一次性毛巾。”
几人都动了起来,慕稚关上房门,背抵着门板,无力地长出口气,过了许久才有力气进浴室洗漱。
热水澡在某种程度上舒缓了慕稚的身心,他穿着料子软糯的睡衣,一头扎进床里,觉得短时间内除非地球爆炸,不然没有事情能让自己爬起来。
走廊里很安静,慕稚在黑暗中睁着眼,想到陆家兄弟正在廖松琴的房里睡着,而房间的主人要在书房睡一整晚。
书房的沙发又小又硬,廖松琴睡得惯吗?
房内窗帘没有拉紧,透过狭小的缝隙,慕稚看到雪依旧在下,带着能摧折万物的力道堆叠在枝头,只等着最后一片雪将它们压折。
廖松琴在雪地里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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