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的感觉，像是一瞬间将他从冰窖当中带回了现实。
抱着他的人的身体依旧还在颤抖，闷闷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忘掉，我刚刚说的话吧……忘掉。对不起，我以为这几天下来可以足够冷静，但是……你别露出这样的表情……我，这一次，我是不是，又搞砸了？”
哪样的，表情？
池淮一时之间也有些恍惚，心头翻涌的情绪依旧在冲撞不堪，心头一软，也反手将人紧紧地抱住：“不……你没有搞砸，也永远都不会搞砸。不管有什么话，你都可以随时跟我说，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林遂唐哽咽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只是心疼你，不想看到你那个样子，可是每次一看到你我就……就……其实我就是接受不了，接受不了你为了我们……不应该是你，本来就不应该是你一个人承受的，池淮，不应该……我就是想你有的时候能不能，多考虑一下你自己。”
随着心底深处的话语落下，宣泄之后的情绪带来的是，是彻底呼啸而出的泪水。
林遂唐是真没想到，做过无数次思想准备之后展开的对话，依旧还能让情绪崩溃成这个样子。
可能是刚刚池淮那瞬间恍惚的神色扎到了他，他从来没有在这人脸上看到过这样分明的破碎感，也可能是因为，两世所有的压抑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地得到了发泄。
这一刻，林遂唐只想紧紧地抱着跟前的这个人，这个让他终于可以直面地说出所有话的人，就这样永远地，不再放手。
“知道，我都知道的。”
池淮也将他抱得很近，依稀间，可以听到很轻的声音从耳边擦过，像是说给他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对不起……真的，以后，都不会了。”
彻底冷静下来是在整整一个多小时之后。
这期间池淮回过神之后一直都在轻轻地安抚他，等到这波情绪过去了，连林遂唐都依稀感到了有些不好意思。
又断断续续地哭了好多次。
这哭得，也未免太惨了。
两个人这样面对面地坐着，一个在床边，一个在椅子上，一时之间的气氛多少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准确来说，也确实隔了一个过分漫长的世纪。
终于，林遂唐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车子撞过来的时候，疼吗？”
话说出口，他就隐隐地想要咬掉自己的舌头。
千言万语，怎么最后憋出来这么一句？
然后他就果然听到池淮叹了口气：“要听真话吗？”
林遂唐：“嗯……”
池淮：“不疼。”
林遂唐嘴角紧抿：“怎么可能。”
“真的不疼。”池淮定定地看着他，“那时候的注意力全到你身上了，等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完全没有了感觉，真的，不疼。”
低低的声音，心头像是又被什么给撞击了一下似的。
几秒钟之后林遂唐才再次开口：“所以说，我去训练室找你的时候，你就已经，注意到了。”
池淮：“嗯。”
林遂唐：“那么，之后跟我一起去医院去检查手部也是……”
池淮坦然承认：“为了不让你担心。”
林遂唐的手指暗暗地蜷缩了起来：“那你的手？”
池淮将手指展开送到他的跟前：“之前留下的下意识习惯，就有时候会去揉上一下，不过真的没有任何问题，不信的话，你可以随时再带我去检查。”
林遂唐：“……嗯。”
想了一下，他还是又问道：“那之前双排的时候遇到Starry，你也是故意配合我的？”
池淮终于笑了一声：“怎么纠结这个……咳，嗯，就是看着你当时的样子，下意识地就想满足你一下。”
“满足我？”林遂唐捕捉到用词，暗暗咬牙，“你自己不想狙他吗。”
“嗯，我说错了。”池淮回答，“应该说，是你给了机会，满足了我一下。”
周围的氛围不知不觉间终于彻底地松落了下来，林遂唐听着池淮这样的话语，暗暗磨牙，但是一时之间偏偏又彻底生不起气。
就这样一个人问着，一个人回答，不知不觉间就已经事无巨细地将重生之后的细节一一地回顾了一遍。
之前没有发觉，不知不觉间重来一次，他们居然已经又有了那么多的回忆。
跟前视野一暗，林遂唐抬头，发现池淮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身忽然间走了过来。
一片生涩的眼睛随着这人背后披着的光线刺得一酸，本想要再说什么，就看到池淮缓缓地在他的跟前蹲了下来。
下一秒，指尖就被轻轻地捏在了手里。
池淮没有抬头，就像是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了林遂唐的手指上，无声地轻轻抚摸着。
分明的触感，在这一刻，像是十分清晰地在让两人感受到彼此的存在。
池淮问：“所以现在我算是，坦白从宽了吗？”
“算吧。”
林遂唐这样的回答听起来似乎并不算太过情愿，但是很多情绪在彻底发泄过后，也算是终于稳定了下来。
池淮感到悬起的心算是终于彻底落了下来。
这是一种在高空中无处漂泊许久之后，重新回归到地面上的安顿感觉。
但是紧接着他又听林遂唐说：“但是——”
池淮捏着指尖的动作微微一紧：“……嗯？”
林遂唐可以感受到这种明显的小动作，眼底的眸色晃了一下，才紧着声音继续说道：“以前那样的事情，再也不许发生了？”
池淮缓缓地吁气了一口气：“我保证。”
两个人就这样久久地陷入了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遂唐终于伸出手去，将池淮扶了起来：“一直这么蹲着，脚不麻吗？”
听起来像是恢复了一贯恶狠狠的语调，让池淮微微一愣，但当抬起头看到露馅的猩红眼眶时，忍不住心情复杂地失笑了一下：“是已经麻了。”
说着，他作势做了一个崴脚的动作。
林遂唐确实想板起表情，这一会儿一贯的臭脸却也有些撑不住了。
心疼，一想到以前的事情就止不住的心疼，但是……更多的还是突然有了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真当确认之后，他忽然觉得，现在能够这个样子真的太好了。
过去发生的一切虽然已经没办法改变，但是池淮跟他一样，也获得了重新开始一次的机会，去彻底抹掉当初留下来的所有遗憾。
这一次，一定！
林遂唐暗暗地握了握拳，也站起身来：“刚坐了那么久的车，回去休息吧，我送你。”
池淮：“但我不累。”
林遂唐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这人还在担心他的情绪，嘴角抿紧几分道：“但我累，而且也，心疼我的男朋友。”
这样的一句说完，他也不管池淮的反应，直接拉起了他的手。
然后，林遂唐听到池淮终于轻轻地笑了一声：“那你也好好休息，不然，我也心疼我的男朋友。”
林遂唐送了池淮到门口，两人又大眼瞪小眼地站了一会儿。
“那我，回去了？”池淮还是不确定地多看了林遂唐一眼。
“嗯……”林遂唐应着，就打算要回去关门，忽然间听到一串脚步声。
依稀觉察到有人过来，他当即就像快速回去，就听到刘凉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行啊，直接不回复我是吧！有用吗，还不是被我给……”
刘凉的话戛然而止。
落入他眼中的，是对视瞬间林遂唐那猩红的一双眼。
刘凉一时之间也终于感受到了气氛的微妙，看看池淮又看看林遂唐，不太确定地问：“……怎么了这是？”
林遂唐刚要张嘴，就听到池淮已经贴心地帮忙解释道：“没什么凉哥，就是刚刚在官博下面乱回复的事，我多说了他几句。”
林遂唐：“。”淦！
“啊？”刘凉彻底拿捏不准了，“这个……其实也不是这么重要，你至于把人给说成这样吗？微博下面回复几句而已，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处理就好，别把队友关系给闹僵了。”
池淮：“好。”
林遂唐实在是忍着，才没有一脚给直接踹过去。
从他这个角度依稀间可以感受到这人隐隐抖动的背影，显然是在分明憋笑。
果然刚才还是太轻易原谅隐瞒的事了吧，这会儿看起来倒是心情很好的样子了！
就当林遂唐在心里腹诽的时候，刘凉已经到了他的身边，轻轻地拍着肩膀安慰道：“行了，Lustre，这事就算过去了。一条评论而已，删不删都无所谓了，别跟Embers生气。”
林遂唐：“……没跟他生气。”
“没生气就好，马上就要打职业联赛了，千万别真的整出一点队内矛盾来。”刘凉观察了一下林遂唐的表情确认不像是说谎，这才放下心来。
然后就听到池淮开口问了一句：“凉哥，你过来就是为了这个事吗？”
“哦对了。”经过提醒，刘凉终于记起来了要事，“前面你们群里没有冒头，就过来特地提醒一下。之前一直准备比赛都没有开过直播，现在好不容易拿到职业资格了，也需要好好开播营业一下了。这下可是正式的职业战队了，成绩固然重要，平常时候的粉丝维护多少也需要配合一下，多累积一些人气后面我也正好可以去跟直播平台好好地聊一下整个战队的直播合同。毕竟后面的话，可不能再像之前那样，继续走私人合约了。”
林遂唐点头：“嗯，知道了。”
池淮：“没问题。”
刘凉愉快拍板：“时间定的是明天下午，你们准备一下！”
必须承认，在运营方面刘凉确实是相当的专业。
次日下午，四个人集体出现在了训练室里，这边还没开播，在之前十分完备的提前预热之下，等待已久的弹幕已经迅速地滚动了起来。
林遂唐确实已经很久没有开播了，老粉们早就已经嗷嗷待哺，再加上这段时间累积下来的新粉，弹幕一度刷得飞起。
他调整了一下设备，并没有打开摄像头。
这边刚“喂”了两声确认音量，刚好旁边的夏冰戈回头看来，先开了口：“小Lustre你怎么回事，大白天的，在房间里还戴个墨镜，装酷给谁看呢？”
这一声之后，房间里的其他人包括在旁边监工的刘凉也都看了过来。
其中，也夹杂着池淮的视线。
昨天哭得太狠以至于今天不好见人的林遂唐：“…………”
片刻后，他暗暗咬了咬牙：“我、乐、意。”
刘凉一脸怜悯，又责备地看了池淮一眼，拍手：“行了，开始吧，好好播自己的。”
夏冰戈没再继续说话，但是等林遂唐回过头的时候，却是看到了弹幕上铺天盖地的内容。
[啊？戴墨镜，Lustre你的个人爱好不错啊！]
[墨镜，什么墨镜？开个摄像头给我们看看啊！！！]
[对啊，这么久没见，为什么连摄像头都不开了，都是职业战队了，不发点福利吗？]
[求开摄像头+1]
[求开摄像头+2]
[求开摄像头+3]
林遂唐：“……”
林遂唐：“开不了，摄像头坏了，改天再开。”
说着他直接屏蔽了弹幕上的消息，进入了游戏队列。
林遂唐接连单排了好几把团队赛，把把都拿到了最后的枪魂。
如之前一样，等到一局结束之后退出来，才去看一眼弹幕上的内容。
但这一次，一眼扫过之后稍微愣了一下。
[啊啊啊啊啊Lustre你终于看弹幕了，快去双排，去双排！]
什么双排？
林遂唐又往前翻了翻，终于看到了前面的内容。
[Embers粉前来报道！我们家Embers想问问Lustre愿不愿意打几局双排，但是太害羞了，只能我们代劳了！]
[呼叫Lustre，Embers喊你双排啦！快来呀！]
[艹，这种别别扭扭的小夫夫调调是怎么回事，还要弹幕来喊，这是你们Play中的一环吗？]
[Embers说怕Lustre拒绝……]
[啊啊啊啊，突然嗑到了是怎么回事？]
[Lustre快说话，双排吗双排吗，可怜一下Embers吧，感觉他都快抑郁了！]
林遂唐：“……”
池淮？抑郁？呵？
他动了动指尖，到底没有继续点进排队队列。
打开好友列表刚找到那个ID。
没等输入，就看到一条消息刚好弹了出来。
[BIRTH-Embers：双排吗？]
林遂唐：“。”
[BIRTH-Lustre：排。]
第61章
看到池淮的ID进同一个房间的时候，林遂唐下意识地想要控制一下自己脸上的表情，隔了几秒之后，才依稀想起自己今天并没有开摄像头。
他伸手在头发上缓缓地揉了一把，才打开了组队语音：“准备好了吗，好了我就开了。”
池淮的声音从耳机当中传了出来：“准备好了，开吧。”
林遂唐点下了准备界面。
看着两人一起进入到了队列当中，想了一下，到底还是没忍住地看了一眼弹幕上的内容。
[啊啊啊啊啊啊，我的天才班双自由人组合终于一起组队了，爷青回！！！]
[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打职业到底好不好，一直在准备比赛都没什么开播的时间了。]
[这就是开播福利吗，满足了，太满足了！]
[我现在才反应过来，我们不会也成为play里的一环了吧，人家一个队的，还需要来弹幕邀请组队？]
[艹，前面看单人赛他们互殴成这样，还担心BIRTH会不会真的内部不和，果然还是我想太多了。]
[哈哈哈哈哈哈前面的兄弟一看就是新粉，但凡以前看过天才班的直播就知道这俩人，哈哈哈哈~嗯！]
[啥？怎么就嗯了？如果说，请细说？]
[别的就不多说了，就是震惊你们居然把单人赛称为互殴？在我们看来明明是相爱相杀的家暴现场，品，细品？]
[！！！！]
[谢谢，品到了！！！！！！]
林遂唐：“……”
神特么相爱相杀的家暴现场！他明明，好像也，嗯……没下手太狠吧？
这样想着，他下意识地瞄了一眼组队列表里的那个ID。
正好匹配结束，进入到了准备列表。
直播间里想看双自由人位的呼声非常高涨。
非常凑巧的是，这一局确实给他们留下了两个输出位。
很多游戏里的玩家并不太关注职业赛事，更别说这才刚刚结束保级赛的队伍了。
虽然顶着战队格式的ID，同组的另外两名玩家也没太在意，就是在团队频道里面打字问了一下跳哪个区。
林遂唐以为池淮会回复，没想到过了一会儿也没见这人打字。
正要问，就听到组队语音里传来了池淮的声音：“想跳哪？”
林遂唐：“你确定就行。”
“还是看你喜欢。”池淮轻声问，“跳A还是B区？你说了算。”
很轻很温柔的声音就这样从耳机里面轻轻地擦着耳根。
林遂唐感到有一股热意似乎瞬间渗到了脖颈下方：“……都可以。”
池淮笑了一下：“那就直接A区了？”
林遂唐：“……行。”
[啊啊啊啊啊啊这声音，啊啊啊啊啊这语调，Embers平常时候直播都这么蛊的吗！？]
[是我疯了还是谁疯了，这满屏幕溢出的暧昧气息是怎么回事？？？]
[我不对劲，明明都是很平常的问题，怎么听着就感觉变色了。]
[一人血书想要Lustre开摄像头！让我看看表情，我都姨母笑了，我不信这臭脸还绷得住！]
[我以为我是来学技术的，没想到猝不及防被秀到的感觉……]
[顶不住真的顶不住，原来Embers直播间一直都吃得那么好吗？]
[笑死，前排的兄弟你控制一下，双开党这里负责地告诉你，Embers平常直播虽然经常跟弹幕互动，但绝对不是这种调调！]
[所以这是Lustre双排专用款温柔？谢谢，嗑到了，嗑到了。]
林遂唐只是瞄了一眼，就默默地关闭了不断分散他注意力的弹幕。
眼看着抵达了A区上方，就直接操作着角色从飞机上跳了下去。
他跟池淮基本上是前后脚落的地。
早在空中的时候就已经提前锁定好了对手的位置，刚一落地，就一前一后地直接解决掉了两人。
看到弹幕提到单人赛，林遂唐也是不由地回想起当时场上的情景。
只有真正作为对手的时候才能清楚地感受到，池淮每一个操作的细节都堪称精湛到了极致，加上彼此之间的了解，也已经足够成为他职业生涯以来最难捕捉的猎物之一。当时在赛场上没有细想，只是兴奋于两个人终于能够毫无顾忌地大战上一场，虽然下场后终于因为这个人能够跟他打得难舍难分的实力引起了怀疑，但是直到眼下再回想起来，这还只是在冷板凳上被耽误了整整三年的Embers啊。如果这个人能够一直活跃在赛场上，所展示出来的实力，恐怕远要不止于此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