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迪斯的步子没有停下来,仿佛根本就没有听到巴伦所说的话。
他只是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坐下,让宋楠竹平躺在他的膝上,默默地为对方仔细擦拭着双手。
穆勒斯想到对方在这等了很久,倒是客气地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武器问题,我们自己会解决,不会占用队伍内的指标,这点还请你们放心。”
巴伦闻言,“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他背着的那把粒子箭筒都因为他大笑的幅度而不停的颤抖。
他再次直起腰的时候,面上已经带上了几抹讥诮:
“我们放心?那他呢?他一个瘫子也自己解决,到时候要被异兽啃了,我...”
巴伦的后半句话突然被掐灭在空气中,伴随着一声巨响,巴伦整个虫都陷进了地里,膝盖死死地嵌在了地上。
但他身子却笔直地立在那,做出了一个再标准不过的跪姿。
他生生咽下了涌到喉头的那股铁腥味,想要动身却发现自己身周的空气却像是凝固了,将他整个虫牢牢地按在原地动弹不得。
巴伦知道这是什么,因为以前他也经常用精神力去碾压队里不服他的队员。
看着他们跪在地上的样子,自己总是会用手拍着他们的脸,嘲笑他们是废物,却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一天。
他的头原本被那股强大的精神力死死地按着,就在他心中震惊的功夫,却又猛地一下被那恐怖的力量抬起,掐着他的脸逼迫巴伦看向了前方。
那只看起来面容平庸的雌虫正盘腿坐在地上,他的手里拿着帕子,温柔地擦拭着膝上躺着的那个虫的双手,帕子一寸寸拂过那虫的指尖,不难看出对方的认真与仔细。
良久,他才漫不经心地抬起了头,一双尖细的黄金竖瞳直直射向了被压在地上的巴伦,一道轻飘飘又恶意满满的声音顺着风飘进了巴伦的耳朵:
“不会说话就闭嘴,不愿意的话我不介意帮你。”
巴伦咬牙想要开口,却感觉到自己的舌根开始隐隐作痛。
他的眼睛倏然瞪大,心脏扑通扑通直跳,他似乎意识到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恐惧的驱使下,他开始呜呜呀呀地叫喊,但是却发不出来任何一道声音。
闻声而来的兰德尔见到这一幕,连忙开口:
“抱歉,请您看在我们还要同行的份上宽恕巴伦的冒犯,他向来只是说话难听,其实并无恶意。”
说罢,他望向了穆勒斯,希望对方能够帮着自己说说话。
但穆勒斯其实在对方刚开口的时候,便也有些不虞,此时则全当没看见兰德尔的眼神,只是装作不经意地打量着自己的靴。
兰德尔见状一咬牙,便要走到两者之间,试图用精神力对撞拦下对方那股强悍的精神力。
就在局势有些僵持的当下,兰德尔听见那侧传来了一道有些嘶哑的声音,周围原本蛮横的精神力顿时一扫而空,而那道声音只是说了一句:
“温迪斯..听话...”
四周的空气都随着这道微弱的声音静了静,只留下巴伦趴在地上大口喘气的呼吸声。
温迪斯看着睁开眼睛的宋楠竹,他的手微微发抖,在对方的脸庞若即若离,似乎不敢想象这一幕的真实性。
宋楠竹察觉到了他的心中所想,将脸抵上了他的手掌轻轻蹭了蹭。
温热真实的触感让温迪斯原本发着抖的手停了下来,他看着那双碧绿色的眸子,垂目低低应了一声。
“哦,我听话。”
第62章
巴伦被兰德尔按着头和温迪斯几个虫道了歉,但看他的样子还是很不服气,若不是有兰德尔拦着,估计就要冲上来和温迪斯干一架。
“我们这里还有多余的应急治疗剂,如果你们需要的话,可以到我这来拿。”
兰德尔看着缓缓坐直身子的宋楠竹,手里拿出了一个红色的试剂瓶。
“凭什么!他们...”
“闭嘴,巴伦,我们都是队友,友善些,别忘了先前我告诉过你的话。”
兰德尔冷漠地瞥了一眼还要跳脚的巴伦,不顾对方的阻拦就将试剂瓶朝着宋楠竹的方向递了过去。
“十分感谢你的好意,放心,我不会白拿你们的东西。到了地方,我会用兽核做交换。”
宋楠竹在温迪斯的搀扶下摇摇晃晃起身,掸了掸自己身上的灰尘,朝着兰德尔露出了一个礼貌客气的笑,伸手接过了那瓶治疗剂。
自宋楠竹吸收完刚才的兽核后,他的意识便开始模模糊糊的苏醒,身体内部的一切似乎都在被一股庞大的力量重构。
他听见了温迪斯和穆勒斯的对话,大致明白了自己现下的处境。
所以等他能够自主控制身体的那刻,第一反应就是拦下了想要发动攻击的温迪斯。
他们还要与这支小队同行一段距离,搞僵双方的关系对他们来说也没什么好处。
见宋楠竹坦率地接过了和解的礼物,兰德尔才算松了一口气。
他朝着几个虫鞠了一躬,告知了他们具体的出发时间,就拎着一旁仍然臭着脸的巴伦去了帐篷的方向。
见兰德尔几个虫走了,温迪斯才拽了拽宋楠竹的袖子,见宋楠竹笑盈盈地看过来,温迪斯倒是有些不习惯了。
这一天实在是发生了太多事了,宋楠竹好像是纳维尔神带给温迪斯的考验,一天之内他的心都被对方的一举一动揉圆搓扁。
亲吻后的那口血硬生生将温迪斯从天堂拉到了地狱,以至于接下来的一切都让他有一种荒诞的不真实感,脑内几乎是紧绷着一根弦带着宋楠竹一路来到了这。
在宋楠竹略含询问的眼神下,温迪斯攥紧了手中的袖子,一股脑地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还难受吗?身上的伤口还疼吗?要不要再睡一会,我可以..抱着你?你...”
宋楠竹被温迪斯连珠炮般的提问砸得有些头晕脑胀,刚醒来的他脑袋还有点胀痛。
看着温迪斯还在不停张合的嘴,他下意识地用手指捏了上去,给温迪斯物理静了音。
宋楠竹的指节上还有一层浅浅的血痂,弄得温迪斯有些发痒。
他的舌头不自觉地伸出来轻轻舔了一下,感受到舌尖传来的那股血腥气,温迪斯这才像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似的。
整个虫的嘴顿时紧紧闭了起来,眼神也有些心虚地移向了另一边。
宋楠竹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温迪斯,只是短短半天没见,温迪斯就这么大胆了?
他收回了自己刚刚被“调戏”了的手指,盯着宋楠竹那张面露薄红的脸说道:
“不必担心,我感觉好多了,就是还是有点困,倒是你..”
说到这,宋楠竹将手中的治疗剂递到了温迪斯的面前,对上温迪斯那双有些疑惑的眼神,他解释道:
“你的精神力受伤了,我能够感觉到它们的状况十分的紊乱,一直拖着是不行的,这会让你很难受。”
他没管还在发呆的温迪斯,直接将治疗剂塞到了对方的手中。
宋楠竹的喉头有些不舒服,他轻咳了几声之后就一动不动地盯着温迪斯,示意对方快些喝了。
温迪斯手里握着那瓶治疗剂,这才明白为什么一向不愿与其他虫有过多纠缠的宋楠竹会收下对方的治疗剂,居然是为了自己的伤势吗?
说实话,这并不是温迪斯受过最严重的伤。
以前和军部出任务,他曾活生生被异兽咬掉半个身子,还是他自己托着半截露出体外的器官独自一虫去了医疗舱治疗。
故而,这点精神力上的问题,温迪斯根本没当回事。
反正神经损伤带来的头疼与失血总是会痊愈,只要在到达巢穴前恢复,不影响帮宋楠竹砍异兽就行。
那种重石锤击神经的疼痛虽然惹虫心烦,但是并非不能忍受,于是温迪斯也就逐渐淡忘了自己还受着伤这件事。
但是宋楠竹没忘,尽管他自己刚从那对雄虫而言堪称噩梦的成长月中醒来,第一时间询问的不是他“成长”所需的能量源,而是自己那不值一提的伤。
温迪斯手里拿着那瓶治疗剂,心里像是被一片羽毛轻轻地刮了刮。
没有虫会关心一只雌虫有没有受伤,雌虫生来就应该是强大的。
受伤是一只雌虫履行使命的必经之路,反正只要不死,医疗舱总是能让他们活过来。
而雌虫那顽强的生命力也足够他们拖着自己破破烂烂的身子爬回医疗舱,能活着撑到下一次作战就行了,还管什么痛不痛?
雌虫不畏惧伤痛,畏惧伤痛是懦弱的表现,这是蒙戈尔从上至下的统一认知。
但是今天宋楠竹和他说:温迪斯,你会痛。
温迪斯的神思有一瞬间的恍惚,他在宋楠竹督促的眼神中拧开了瓶盖,喝下了治疗剂。
入口的液体似一阵春风,轻轻拂过了温迪斯钝痛的大脑,身体也随着轻快了不少。
他将空瓶子小心地收在了裤子一侧的口袋里,再次伸出手的时候,手掌心里躺着一块红色的硬糖。
温迪斯向来喜欢吃甜食,尤其是蛋糕,每次摄入糖分的时候,都会让温迪斯的心情变得十分的兴奋。
但可惜蛋糕这种食物又不可能随身携带,所以温迪斯日常都会往口袋里丢几块糖,全等心情不好的时候吃上几颗。
刚好,他的口袋里还剩最后一块苹果味的硬糖,他毫不犹豫地拿出来塞到了宋楠竹的手里:
“我现在身上没有别的,只有这个了,你如果不喜欢吃,扔掉就好...”
宋楠竹没等温迪斯说完,便自然地将糖块丢进了嘴里。
“咳咳...”
一旁站着的穆勒斯终是没忍住两者之间那暧昧的氛围,出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果不其然这声刚出,温迪斯便趁宋楠竹转头的机会狠狠瞪了他一眼。
穆勒斯自动忽略了温迪斯那威胁的目光,掩下了心中的不适,强撑着笑和宋楠竹说道:
“阁下您现在可能还是要减少摄入普通的食物,成长月期间杂质摄入越多,可能对后期的能量吸收越不利。”
说罢,穆勒斯将手伸到了宋楠竹的面前,似乎在等着他将口中的糖块吐出。
宋楠竹却微笑着朝穆勒斯摇了摇头,待他咽下口中的糖块,这才和穆勒斯表达了感谢,并言明自己下次会注意。
穆勒斯微微颔首,神态自然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开始和宋楠竹说起关于成年月雄虫所需要注意的点。
温迪斯虽然对穆勒斯讨好的行为很不爽,但是他也知道关于成年月的知识,自己除了出力,并不能给宋楠竹任何帮助。
于是他只是在一旁认真地听着,心下暗暗记录着这些注意事项。
在“听讲”的同时,温迪斯的目光时刻关注着两者之间的距离。
若是穆勒斯有些许的失礼,他就会在穆勒斯说完的那刻将对方掀翻在地上。
可惜的是,温迪斯的这个计划并没有成功。
穆勒斯始终和宋楠竹保持着一个合理的安全距离,刚刚对方伸手的那刻几乎是穆勒斯最为逾越的动作。
宋楠竹听着穆勒斯的话,脑海中对于雄虫的成年月有了一个全新的了解。
一般情况而言,成年月会持续两个阶段,发育过程中的雄虫在每一阶段都会需要巨大的能量,而等级越高的雄虫在第二阶段所需的能量就越高。
若是能量未能达到成长月所需的饱和度,那么雄虫的身体便会在第二阶段中崩解死亡。
如果能够成功,雄虫则会进入一个全新的阶段。
成年后的雄虫不会再有抚慰精神素紊乱的情况,他们的身体素质也会进行一个全新的蜕变。
原本孱弱易夭的体质彻底被改变,同时也能够更好的对□□期的雌虫进行抚慰,成长月可以说是雄虫生命中最为关键的一个阶段。
宋楠竹基本猜到了为什么自己的成年月会被提前,估计和那股莫名其妙的甜腻味道脱不了干系。
但从另外一方面来想,这也未尝不是一种好事。
擂场那里既然有福尔蒂特的介入,肯定是不能再去了。
兽核来源断掉的同时,如果能借机度过成年月,说不定可以一举解决他现在身体的毛病。
不过...
宋楠竹在穆勒斯震惊的目光中朝对方微微鞠躬,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这是蒙戈尔帝国中表示感谢的最高礼仪,几乎没有雄虫会对雌虫做出这个行为:
“谢谢你的相救,穆勒斯。你能将这些事告诉我,确实是帮了我一个大忙,不然我估计现在还是一头雾水。”
宋楠竹的眼里闪过几抹落寞,穆勒斯见状心下有些不好受,连忙开口劝慰道:
“阁下,您不必如此,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您放心,穆勒斯一定会竭尽全力为您找寻到能量源。”
就在穆勒斯还想要再说几句保证的时候,他听见宋楠竹说道:
“那么,可以先告诉我,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踪我的吗?第一次见面?还是说,我入学的那一刻?洛提安是我的室友应该不是一个巧合吧?”
宋楠竹的声音很轻,由于声带的问题,他现在并不能很好的发声,但是这道轻飘飘的声音却直接让穆勒斯的所有声音顷刻间消失。
穆勒斯没有说话,宋楠竹也并未着急,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反正距离出发的时间尚还有多余,他不急和穆勒斯耽误这一会。
身后的温迪斯闻言眉头微微一蹙,他猜到了穆勒斯是在跟踪宋楠竹不假,但是这个行动竟是在宋楠竹入校的时候便已经开始了吗?
如果是这样,那么就不能简单地将穆勒斯看成是跟踪雄虫的变态了。
本来温迪斯就对这事感到奇怪,以穆勒斯在军部的地位,根本犯不着做出偷偷摸摸的这种事。
当时的宋楠竹只是一只E级雄虫,他完全可以依仗他那高的离谱的贡献点直接在宋楠竹毕业申请成为他的雌君,没必要冒着这种被雄保会处罚的方式暗地里做小动作。
顶着宋楠竹审视的目光,穆勒斯有些纠结,他并不觉得在这个时候适合让宋楠竹知道军部与雄保会的事。
这除了会给对方增添烦恼之外没有任何好处,所以他沉默了。
但宋楠竹却并没有打算让穆勒斯应付了事,他并不知道自己下次陷入沉睡是什么时候。
越早知道军部在打什么主意,就对现下的处境更有利,于是他直截了当地掀开了事实的真相:
“你是受军部的指派吧?我猜洛提安也是军部计划的一环,他知道这件事吗?”
穆勒斯原本紧闭的双眼陡然睁开,他不敢置信地望向了宋楠竹,张了张嘴,最后只挤出了一句话:
“阁下,我并无恶意,现在知道一切对您来说并没有好处,还请您相信我。”
宋楠竹并没有接话,他理了理自己凌乱的长发,正犹豫该怎么处理这一头长发时,手边就递来一根金色的绸带。
他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温迪斯,对方是什么哆啦A梦吗?怎么什么都有。
温迪斯却像没有察觉到他的视线一般,自然地将绸带放在了宋楠竹的手上,适时地开口:
“需要我帮你吗?军雌虽然麻烦了些,但是如果他陷入濒死状态,我还是很容易就能操控他的神经系统的,只要给他留一口气就行。”
温迪斯就在穆勒斯本虫面前大大方方地说出了针对他的“虐杀”计划,丝毫没打算避讳。
眼里坚定的眼神给宋楠竹传达着一个信息:你点头,我就上。
宋楠竹被他这副光明正大干坏事的模样逗笑了,他对着温迪斯摇了摇头,扎好头发后对穆勒斯说道:
“我觉得什么时候知道什么事情,什么有好处,什么又有坏处,应该由当事虫决定,不是吗?”
宋楠竹满眼笑意,虽是问句,但是不容置疑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穆勒斯的身子一僵,他似要再争辩几句,但是对上宋楠竹的眼神,一切话语都又变得那么苍白无力。
在宋楠竹目光的逼视下,他终是点了点头,将他从接受任务后发生的所有事娓娓道来。
五分钟后,穆勒斯离开了这里,去和兰德尔他们商量接下来的行程。
而从对方所说的话中,宋楠竹也差不多还原了穆勒斯所接到任务的始终。
那位叫莫蒂的元帅,并没有给穆勒斯透露太多的任务详情,只是叫他监视着宋楠竹,同时伺机将宋楠竹从学院里带回军部。
故而在莫蒂的运作下,宋楠竹的室友变成了穆勒斯的弟弟洛提安,至于莫蒂是如何和福尔蒂特达成了协议,穆勒斯也不清楚。
而穆勒斯明面上监视着宋楠竹,但是却对他的部分行动进行了隐瞒。
显然,莫蒂发现了穆勒斯的小动作,所以在雄保会袭击穆勒斯之后,莫蒂借让他好好休息的理由,安排了另一位监视虫。